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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txt下载

    对隶属军队的魔法师们来说,创造出更有威力的术式一直是首要课题,在枪炮之类威力足够,数量充足,且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训练之后也能快速上手的武器普及之后,这个课题就变的更加迫切了。

    尤其是操作系魔法师,操作系并不像强化系和变化系术式那样能制造出肉眼可见的破坏效果,操控他人的精神和肉体是一种极端复杂、纤细的工作,毕竟比起自然现象和自己的肉体,人类的精神领域充满太多不确定的领域,因此对魔法师的素质要求更高。

    以可以控制尸体作战的“喰虫”为例,这种术式可以迅速制造出一队近乎不死之身的丧尸士兵,并且可以在战场上大量增值同伴,但充当假脑的虫本身智能有限,控制尸体动作和战术的,实际上还是魔法师本人。为了正确引导这些尸体人偶,施术者必须处于能用肉眼确认敌我态势的位置,并且严格控制丧尸的数量,避免陷入大量增值喰虫带来的意识冗余不足甚至崩溃的风险。

    结果,这种术式既不能让施术者躲在安全的后方,避免遭受打击,而且也难以形成足够的数量突破敌阵,除了用来对付数量较少的小股敌军,几乎没多大实战意义。

    其它类似术式具有相似的缺陷:术式自律效能低下、太过消耗意识容量、对施术者要求过高。闹到最后,除了拷问和执行特殊任务,操作系魔法师几乎无用武之地。

    身为精通操作系术式的高等祭司,舒利金对此颇为不满。但在枪炮火药的出现给众多魔法师带来巨大冲击之时,他和公国秘密魔法开发机构“黑色百人团”的同僚却从中看到了操作系术式的机会。

    一开始。他们试图开发一种振奋士兵精神,提高射击命中率的术式,但是在更快实用化的甲基安非他命面前,研发速度迟缓的提神术式很快就败下阵来。接下来他们又试图研发一种暗示术式,能让俘虏变成自动射击装置。直到累死或者被他们的同胞打死,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脑子里植入术式的俘虏能够排成整齐的队列,在枪林弹雨下整齐有序的进行轮换射击,动作标准、快速,就算长时间进行同一动作也不会因为疲劳导致射速下降,但有一个问题严重妨碍这个术式的实用化。

    命中率,它太低了。

    不管用的是滑膛枪还是来复枪,飞出去的子弹几乎都是在做布朗运动。挨上耙纸的几乎不存在。参加实验的军官形容为:“瞄准你的头,却可以打爆你的蛋。”

    理所当然,这些脑子里没有“瞄准”概念的人偶士兵距离可以走上战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时间,研究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就在舒利金对此郁闷无比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找到了他。

    v.e公司派驻圣彼得堡特别代表,瓦尔特.弗里德里希.舒伦堡。

    “请别露出那么吃惊的表情,祭司大人。”

    在圣彼得堡社交圈子里有着众多传闻的花花公子如是说。挂着微笑的脸孔像极了一头小狐狸。

    “对于公国的研究,我们也有所耳闻,对阁下遇到的技术困难。也有所了解。所以——”

    小狐狸的的脸孔凑了上来,用一种让人脑袋发麻的声音邀请道:

    “要不要试着和我们合作?”

    沉吟了一会儿,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回忆到此结束,一路走来的辛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将攫取成功的亢奋热潮。

    “阁下。”

    一个祭司上前报告。

    “全部50个,已经都准备好了。”

    “哦。很好。”

    舒利金转过头,心满意足的注视着他的“杰作”——50个站在原地不断哭泣的人类孩子。他们相貌各异,使用的语言也不同,但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黑衣祭司把两个罐头形状的玩意儿绑在身上,没有任何反抗,连抬手擦掉眼泪的动作也没有。

    情形真的很诡异。

    同一条堑壕里的新军士兵不时朝这边投来匆忙一撇,那些孩子的哭泣让他们心烦意乱,祭司们的奇怪行为更是让他们在意。不过很快,白衣士兵的怒吼和打在堑壕边沿的铅弹把他们的注意力重新拉了过去。

    舒利金轻蔑的撇撇嘴,那些灰色牲口的冒犯让他有些不快,但保卫公国还的靠他们出力。况且见识了他的杰作之后,这些愚蠢的大兵自然会理解到自己的天才和伟大。

    看着“特工队员”们,舒利金满足的笑了起来。

    眼前这些孩子连少年都称不上,大多数是儿童,看起来无辜且无害。但植入“回路虫”之后,就不再无害了。

    这种通过“技术援助”获得的魔法生物虽未能客服传统术式的“智商”问题,但有一个其它操作系术式不能比拟的优势——这种虫子能在施术对象意识清醒的状况下寄生在颈椎脊柱上,代替脑来控制身体。尽管只能控制身体进行简单的动作,但对一个炸弹载具来说,只要能跑就够了。

    50个孩子在堑壕中列队,每个人身上都绑着两组代号“天堂之匙”的炸弹,整整9千克炸药,加上夹在炸药与外壳之间的上千颗钉子、钢珠将会给人类们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

    当然,身为这种战术和相关魔法术式的创造者,舒利金祭司也会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我是公国的英雄,我将名垂青史。”

    他得意洋洋的想着,举起手,用力挥下。

    两名特攻队员身上的炸弹导火索被点燃,祭司们开始吟唱咒文,发出尖叫的孩子爬出堑壕。不受控制的身体全速向白色人墙冲去。

    由于身高的关系,加上烟雾的掩护。直到那个孩子冲到面前,人类士兵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些士兵本能的举枪瞄准,但看见是个人类的孩子后,他们的手指僵住了。

    过了一秒。一个地狱在轰然巨响中砸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裴多菲少尉大声叫嚷着,在那声巨响过后,整个战场都停顿了下来,敌我双方同时停止了射击和呼喊,双方都楞楞的看着冒出黑色浓烟的方向。过了一会,惨叫和尖叫在战场上扩散开来。

    “发生了什么事?快点回答我!”

    小个子少尉抓住一个挡住他视线的士兵,大声嚷嚷着。

    “长官,那些长毛杂种……”

    士兵脸色苍白。巍颤颤的手指指着前方一些捂着脸惨叫的士兵,看清那些士兵的脸孔后,少尉的脸也变白了。

    是铁钉。

    每个不停哀嚎翻滚的伤员脸上都插着锈迹斑斑、形状千奇百怪的铁钉,而且不止一颗。

    在更前方,情形更加可怖,就像被一发大口径炮弹击中,地面上躺着几十个士兵,一部分人在尖叫或呻吟。更多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蒙母神恩招,还有不少像是人体一部分的碎块洒落在地面上。

    “见鬼。那群王八到底用了什么东西?”

    少尉咕哝着,虽然他也目睹过大口径炮弹爆炸的情形,但也不像眼前这么惨烈,以至于连堑壕里的毛熊和他的士兵都愣住了,甚至忘了射击和冲锋,可如果不是炮击。那究竟是——

    就在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一阵儿童的哭喊引起了他的注意。

    “呜啊……爸爸……妈妈……救救我……”

    绝望的王冠领方言钻进士兵们的耳朵,激发着他们高贵的保护欲,但当他们循着声音转头时,不受控制的恐惧和愤怒支配了这些勇敢的人。

    那个男孩正全力朝他们跑来,在他身上绑着两个像是午餐肉罐头的东西,正嗤嗤地冒出青烟……

    炸弹!

    掷弹兵们立即想到了答案,也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是立刻,他们举起步枪瞄准那个男孩,可对上那张充满稚气和绝望的脸庞,聆听着熟悉的乡音时,勾住扳机的手指怎么也使不出力来。

    “开枪!”

    裴多菲少尉泣血般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喊到:

    “你们想都死在这里吗?!”

    少尉已经完全理解了敌人的意图:用操作系术式控制人类的孩子发动自杀攻击,利用士兵们犹豫的空隙,让其冲入阵中引爆,从而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

    少尉并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但现在他发自肺腑地想把想出这种邪恶战术的人渣剁成碎块,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催促他的士兵做一件会令他们终生悔恨的事情。

    “射击!快点射击!”

    少尉催促着士兵,回过神来的士兵们将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套进准星,咬紧牙关,手指开始用力——

    事实证明,他们实在是过于低估对手的邪恶程度了。

    几乎是在士兵瞄准的同一时刻,公国军阵地上爆出一排刺眼的闪光,在闪光术式的干扰下,子弹大多打空,只有几颗击中了目标,带着受伤的身体和最后的悲鸣,两个孩子一头撞进了人群里,然后他们就“轰”的一下炸开了。

    恐惧侵蚀着每一个士兵的灵魂,当更多的孩子从战壕里爬出来的时候,一些士兵终于崩溃了,他们转身朝阵地逃跑,只一会儿,就有更多的士兵加入他们的行列,接着还活着的军官也加入溃退的洪流。

    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用最快的速度逃出这个地狱。

    成年人全力爆发的速度是身上绑着炸弹的孩子追不上的,但不论他们跑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比子弹跑得更快。

    “射击!把无毛猴子都杀光!”

    公国军军官挥舞着手枪,如梦初醒的士兵们迅速打出几轮齐射,整齐的排枪声将一些他们不愿意听到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再度失去了几十位战友后,队伍终于脱离了公国军的阵地,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他们只是从一个地狱跨进了另一个地狱。

    “继续进攻!以母神和国王的名义,战士们,勇敢向前,不许后退!神圣的祖国不需要懦夫……”

    督战队指挥官扯着嗓子叫喊,最终,他意识到语言已经不可能阻止溃退,于是他把警告变成了现实。

    “开火!”

    对于担任督战队的阿尔比昂士兵来说,这是一件让他们感到郁闷的差事,但执行起来时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枪声接连响起,眺望着越来越少的白衣士兵,舒利金满意的点点头,一旁的侍从递上餐盘,银勺子将甜点送进嘴里,胜利的布丁在舌尖上扩散开来。

    “今天真是个适合死亡的好日子。”

    高等祭司一脸轻松的说到。不远处待命的扎伊采夫再也无法忍耐,转身将胃袋里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战争会带来许多东西,包括残酷、暴虐、疯狂、血腥,但对这一年的查理曼人来说,战争意味着发财。

    在完全不被战火触及的查理曼土地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地主农民,每个人的脑子都填满了“赶快发财”的念头,人们像盼望母神降临一样虔诚期盼着“静静地春雨和长期的战争”。由于战争的原因,大型企业的订单源源不断,不光自己赚得钵满盆溢,下游低端小作坊和小农庄也因此获益良多。此外,由于其他国家的国民经济逐步倾向于军工产业,查理曼民用商品的竞争对手被削弱了不少,所有产品的销路都很不错,货币滚滚而来,全国经济增长保持在令人羡慕的5%的水平。在这种大环境下,实利主义和支持战争的氛围迅速弥漫整个国家。

    口袋里的钱一多,人们对生活的要求自然也就提高了。新古典主义的贵族宫殿和豪华庄园住宅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陆军大臣泰利耶的儿子,有名的顽固子弟卢瓦侯爵花费700公斤银子打造了他的专属马车,而洛林塔选王侯订购的一套查理曼贵族盛装估计价值150万埃居。昂贵的千年红木家具,用金银丝线和极品丝绸缝制的时装、纵情狂欢和无忧无虑的奢华生活——这就是战争时期查理曼贵族社会的真实写照。

    下层人民的生活和老爷们没法相提并论,但也足以让其他国家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人们嫉妒。一些富裕的村庄与其说像农村,不如说像小地主的住房集落。除了种植小麦、土豆之类主食作物外,也大量种植棉花、烟草、葡萄、紫花苜宿等经济作物。并且从国外引进美利奴绵羊和荷尔斯泰因乳牛,把作物、羊毛、牛奶等出售给v.e公司的收购商,将葡萄酿成酒出售,不少农民因此获利,有些富农甚至有了自己的马车。

    在烈火烹油的繁荣景象面前。查理曼人几乎忘记了战争究竟是什么,大家狂热的支持战场,并且希望尽可能的延长它——“最好能打上一万年”。

    不过任何事情都会有不同的观察视角,由此延伸出不同意见者,对这场战争,有些人就热衷不起来,甚至对此抱有强烈的反感。

    比如说:某个具有强烈反帝国主义倾向和人道主义情怀的有良心少年。

    “你是不是干得太过分了?”

    办公室隔音门刚一关上,罗兰就皱起眉头发问。一点也不掩饰他的情绪和真实想法——极度厌恶和不快。

    关于前方的战事,罗兰所知的并不是很详细,但仅仅是调查出来的那一部分就已经让他感到恶心了。

    大量制造残疾人的地雷、狩猎军官和战地救护人员的狙击手、双方竞相杀害俘虏和平民、拿着爆破筒冲锋的肉弹勇士、施加魔法的儿童自杀炸弹、射杀逃兵的督战队……

    市街上流传的反战小册子里记载了关于前线的种种可怕传闻,但醉心于景气的查理曼人只是将之视为都市传说,一笑置之。但接触过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亲眼目睹过医院里悲惨景象的罗兰却清楚,真实的状况比小册子上的文字血腥一百万倍。

    尽管王国陆军严密封锁了收容先遣部队伤兵的医院,但靠着特殊身份。罗兰还是设法进去了,结果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地狱。

    还没走进医院。毛骨悚然的尖叫就先传了过来,那种凄厉的叫声足以让任何一个原本心胸开阔、心情愉快的家伙连续做上一星期的噩梦,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医院里至少有一半人精神彻底崩溃,不是傻笑个不停,就是对着墙壁碎碎念。剩下的也都留下了精神创伤,但总算还能沟通。不过看着他们残缺的肢体,谁都会觉得那些疯了的家伙更幸福一点。

    接下来和伤兵的交流中,罗兰进一步了解到前线的真实情况:包围里加要塞的部队事实上已经停止了进攻,没人能在见识过那种拿孩子来做炸弹的疯狂战术后还继续坚持进攻,哪怕是最冷血无情的将军也不得不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拿宝贵的士兵和人弹交换是否合算?即便不在乎士兵的性命和士气,10:1的交换比也叫他们难以忍受,更何况消耗掉的全是人类,兽人杂种连根毛都不会掉。

    在想出对付这种疯狂战术的办法前,阿尔比昂人决定暂停进攻,公国方面也在抓紧时间重整军队、积累物资,一时间里加要塞周围难觅枪炮声。

    战场暂时趋于平静,但罗兰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管用那种标准来评论,在里加要塞外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彻底突破道德禁忌,这不是战争,而是不断升级的仇杀,接下来这种仇杀还会继续,并且变得更加残酷。

    “过分?”

    李林回味着这个词,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调反问:

    “罗兰,你真的觉得这很过分?”

    “难道不是?!”

    罗兰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养父那明知故问的态度、一脸的无辜和疑惑无疑在挑衅他的忍耐度,他现在还能忍耐,但不可能一直忍下去。

    “冷静一点,别总像个叛逆期的小孩。”

    微微一笑,李林换上一副严肃地面孔再问到:

    “那么你觉得,过去用刀子和魔杖进行的战争比较不过分?”

    “……”

    答案当然不是,过去同样是不断升级的仇杀,双方军队在攻克城市后会杀尽居民,将敌国人民变成奴隶。即便是在没有大规模战争的“和平年代”,两大阵营的军队也从未停止恶行,小则干干打家劫舍的“打草谷”,大则洗劫集市,攻打小城堡。甚至烧毁城镇的事也屡见不鲜,然后另一边用更加残酷的手段进行报复……可以说仇杀本来就是两大阵营的主旋律。甚至是生活的一部分。和过去相比,这次的战争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最多在杀人效率和手段上比较“现代化”。

    当然,李林没兴趣纠结道德问题,也无意美化现代化战争。毕竟用魔法、刀剑去屠城、抢劫、抢劫、劫掠造成的损失远少于现代化高科技战争。在他被制造出来前的大战中。秉持“地球优先”思想的军阀朝殖民地卫星注入毒气,一次性造成的死亡人数就超过了这个世界几十年战死者的总数。更不要说把小行星砸到地球上、用反物质炸弹轰炸没有军事设施的普通居住卫星,造成死者数以亿计的那些战事了。

    “工具只是工具,不存在主观意志,把责任推给工具只会显得伪善。”

    停顿了一下,李林又补充了一句。

    “至于我和公司……的确,我们生产和销售了大量武器,但那只是单纯的商业行为。最终决定是否要使用、如何使用那些玩意儿的可不是我们。”

    就好像卖出一把菜刀。如果购买者是个厨师,那菜刀就是无害的工具,换成是个杀人魔,那就成了危险的凶器。

    “你这是诡辩。”

    罗兰皱着眉,反驳到:

    “不知道销售对象的背景和对商品用途的情况下,销售商确实可以免责。但你是在清楚他们要用来干什么的状况下大量出售军火的。”

    “说起来的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呢。”

    “承认了?”

    “不承认的话,可是会被说成是‘肮脏的大人’呢。比起这种荣誉称号,我觉的还是‘死亡商人’的头衔稍微好一点。”

    “那不都一样吗?!”

    “抓住槽点了哦,吐槽技巧有进步呐。是不是和哪位小姐有了进展?”

    “别扯开话题!”

    “好啦好啦,玩笑到此结束。”

    结束了游戏,李林再次恢复一本正经的姿态,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击了一会儿后,他说到:

    “如果我告诉你,因为这些残酷的行为。战争将会变得平静,并且加速走向结束,你还会反对吗?”

    怎么可能——

    罗兰在肚子里叫到,这个反应同时针对两个问题:允许残酷手段和战争因为残酷加速走向终结。前一个是原则问题,后一个……就算用最乐观的角度来审视当前的局势,他也看不到一丝一毫战争结束的可能性。

    一个新计划?或者是某些罗兰不知道的情报?

    “如果你关注王室活动行程,你就会发现,王后今晚要去加尼耶歌剧院欣赏演出。”

    李林没有正面回答,欣赏了一会儿罗兰莫名其妙的表情后,继续补充道:

    “然后,就在1小时前,也就是我刚刚回到公司总部大楼15分钟后,有人给了我一份邀请函和一张包厢戏票。”

    依然不是正面回答,但里面的信息已经足够罗兰琢磨,并且勾勒出一个大概的答案了。

    在饱受运输系统的折磨以及盟友们越来越大声的反对后,路易王太子终于向现实和v.e公司屈服了。

    当然,出于王族的自尊心,堂堂王太子是不会向一介暴发户低头的,让他那么干还不如让他去死容易些。财团对此心知肚明,任何时候都没考虑过王太子亲自跑来服软认输,因此双方也就默认了由王后和李林秘密达成妥协,解决眼下一系列利益冲突。

    很不错,大家的利益和面子都被照顾到了,虽然有点晚,但还算皆大欢喜。

    “我还以为他们要等到战争快结束才会想到要妥协。”

    罗兰“哼”了一声,那位王后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坏,以至于每次想起那个老女人,他都会有这种反应。

    “在利益面前,面子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晃荡着杯子里的红色茶汁,李林优雅的笑着。

    “你不想看看么?被我们陷害到连续很多天失眠的王后,发自肺腑地感激我们为查理曼乃至整个人类阵营的圣战做出贡献——这是非常值得一看的有趣情形呐。”

    “我没什么兴趣。”

    “真可惜。”

    “这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

    摇摇头,把养父的恶趣味抛诸脑后,罗兰将话题重新拉回原来的轨道。

    “王太子寻求妥协,顺利挥师北上,腹背受敌的公国军将遭到重大失败——这样的剧本可不像是你会写出来的,我也看不见战争会因此结束。”

    让查理曼加入战局只会打破平衡,让两大阵营的实力对比越加朝人类一方倾斜,甚至导致公国陷入总崩溃。对亚尔夫海姆而言,可谓是最糟糕的结局,可李林却毫不在乎的引导局势朝此发展,还说什么这会让战争结束?

    从不犯错的记录似乎让李林有些忘乎所以,他正在犯下一个巨大错误而不自知,亲身经历这历史性时刻并未带给罗兰激动和喜悦,他只是沉重的、诚恳的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对李林说到:

    “趁现在还来得及,停手吧。”

    李林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最后用“我会考虑”的回答结束了这个话题。

    真可惜——

    高速运作的思考回路中响起没有起伏的评价。

    不论见识和思考宽度,罗兰都远远超出同龄人,就是与那些自诩懂得“真正的权利斗争”的政客相比,他在很多地方也表现得更加出色。

    比不过他终究还太年轻,不够成熟,对人性的研究还不够深入,以至于他只是从当前的种种迹象推演,错误的认为“李林的决策出错了”,忽略了如果出现“其他国家损失巨大,查理曼独占所有好处”的情形时,联军该如何继续维持同盟?

    这种情形并不遥远,当路易王太子的大军单独冲入里加要塞,查理曼的声望达到最高点时,这个问题将会真正浮上水面。眼下,只有李林和少部分人知道那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收起对未来的预测,李林静静地微笑着说到:

    “说到王族,我这里还有一封邀请。”

    盯着少年仿佛预感到什么,开始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监护人的笑容变得暧昧起来。

    “是一位未出阁的淑女给她冷漠的未婚夫的,内容让我都感动到想哭啊……你不觉得身为一位负责任的男性,应该为这位淑女做些什么吗?”

    面对冷静的、一点也不像是在欣赏别人苦恼表情的李林,罗兰的额角冒出大量冷汗。

    “真巧,首相阁下,没想到您也在这。”

    “晚上好,总裁先生,怎么样?谈得还顺利吗?”

    “有一些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毕竟我们都是通情达理的大人嘛。”

    包厢的门关上了,隔音术式开始运作,舞台上的歌剧《风流寡妇》正在进入高潮,扮演外交官和寡妇的演员正在唱着些什么。但对包厢里能决定上万人生死和国家命运的大人物来说,那只是一段用来掩盖谈话的噪音——无论这出像阿尔比昂甜食一样发腻的肥皂剧唱得好还是不好,对李林和黎塞留的“意外”会面来说,只是一段杂音。

    这根本不是意外,是安排好的秘密活动,就在几分钟前,李林和安托瓦内特王后同样进行了“愉快”、“亲切”、“深入”的交流,在结束了这段“不期而遇”之后,紧接着更重要、更具有实质意义的会谈开始了。

    这不是说王后不重要,或者王后权力不如首相,所以对她报以轻蔑的态度。纯粹只是王后自身的态度招致这样的结果。

    更年期的神经质、嫉妒心、扭曲的母爱、权力欲——这些东西集中在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老女人身上时,那就是巨大的麻烦和灾难。

    “就算是我,偶尔也会对那位陛下感到无所适从,已故的美第奇太后也是位难以劝服的人,但她至少不会在任何事情上都不通情理……”

    红衣主教看着舞台上相拥而舞的演员,继续说到: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很简单,把她当成顾客。告诉她能从交易中获得哪些好处。”

    李林耸耸肩,公布了答案。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权力都很执着,但在这个大男子主义唱主流的年代,除了全知全能的母神,没有那位女性掌握巨大权力而不遭人非议的。像阿尔比昂的伊丽莎白女王、即将晋级为太后的罗斯联合公国王后,她们都是依靠权臣和特务机关的鼎力支持才能维持局面。安托瓦内特王后没有得到这样的支持。所以就只能寻求和垄断财团进行妥协,通过利益交换,换取李林对王太子的遏制。

    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商业行为,王后支付代价,李林出售一个保证,双方只是单纯的顾客和业者的关系,没有太多的私人感情掺杂在里面,谈判自然进行的顺利。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足以让王后抛下对李林的负面感情。

    “王后和王太子已经同意支持‘占领区纸币’发行计划,真是太好了呢,首相大人。”

    形状优美的手指旋开瓶盖,白兰地的芳香在空气中飘荡,黎塞留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从李林手里接过了酒杯。

    所谓“占领区纸币”,说白了就是军票。

    军票是个什么玩意儿?简单地说。就是把数字和文字印在纸上,然后告诉你这就是钱,可以拿来买东西。可以用来花天酒地。乍一看和纸币没啥区别,但纸币是有一定的有价值实物作保证金,才能证明其价值,可以用来保证价值的东西必须是各国都能接受和使用的硬通货,一般是黄金、白银这样的贵金属,像旧时代的地球也有用石油这种基础能源来与货币挂钩的例子。而眼下的威尔特,唯一流通的纸币是被称为“金马克”的v.e公司代金券,充当保值的则是v.e公司的各种工业产品。

    至于军票,是不会与任何东西挂钩保值的,唯一保证这些纸片价值的,是占领军的刺刀。而军票唯一的作用,就是经济侵略。

    靠着刺刀和子弹的威慑,占领军可以用军票从被占领国家的商人那里换回各种商品,如果不够,开动印刷机加印就是了。但商人们却不能用军票去向供货商进货,也不能兑换成流通货币,只有发行国获得战争胜利,这些军票才能从发行国那里进行兑换,如果发行国失败,那这些军票也就一文不值。就这样,被占领国的商人们被洗劫一空,同时他们的命运也和占领军绑在了一起。

    对查理曼来说,这是好事。

    “一旦王太子开始全面进军,足够的军票就会运过去,我们只要用很少的武力就能尽快充实国库,同时由于占领区的经济和军票捆绑在一起,为了不至于破产,反抗活动将会大大减少。”

    李林不紧不慢的说着,他之前已经对黎塞留展示过这幅美妙的前景,对王后也说过,为了确保计划成功,他再度重复了一边。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黎塞留点点头。的确,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不仅仅只限于几个小团体的钱包会迅速鼓起来,对整个国家的经济也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首相大人的眼光并不仅仅局限于一次成功的经济掠夺而已,老辣的黎塞留比王后、王太子看得更加长远,他想要借这个机会发行查理曼自己的纸币。

    从v.e公司发行代金券开始,黎塞留就明锐的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利益,当其他国家的国王、贵族、商人、神官还沉浸在“原来钱还可以印出来”的头脑风暴时,黎大主教就开始调查、研究国家发行纸币,并且成为全世界通用的基础货币的可能性了。

    在细心钻研了v.e公司货币流通、调控的流程后,黎大主教的结论是:能,但眼下做不到。

    v.e公司的代金券是建立在金融、技术、工业产能的全面垄断之上,他们掌控着原材料、商品、货币的流通和生产,能随心所欲的干涉市场,确定商品的价格,只要确保各种产品的价格,代金券的价值也就能一直保持稳定。随着各国对“v.e制造”的依赖日渐加深,财团的定价权日趋稳固。代金券的使用范围亦不断扩大,并且变得越来越有价值。有朝一日可能会成为全世界通用的货币。

    一个近乎完美的循环,但查理曼不可能复制这个手段。

    原因并不复杂:查理曼的工业产能就是v.e公司的工业产能,离开了财团,查理曼的工业、商业将彻底毁灭。

    掌握着“工业产能”和“金融杠杆”这两张绝对的王牌,任何企图挑战财团垄断地位的企图都无一例外的遭到了失败。在可预见的未来,打破这种垄断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多半会就此放弃,但黎塞留不是一般人,当财团把门堵死的时候,他会想法打开一扇窗,而军票正是黎塞留开窗的契机。

    公国的土地上拥有大量资源,包括矿产、粮食、森林、劳动力,其数量之大。足以抵消财团所掌握的资源。在“合作”的幌子下,王国政府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军票将这些资源纳入掌中,并且整个过程不会受到财团干扰。拥有了这些资源,黎大主教就可以实行他长久以来的谋划:用黄金、白银作为保证金,发行查理曼王国政府自己的纸币。假如公司对此进行反抗,用扰乱市场、哄抬物价的方法来逼迫政府收手,这些资源就正好用来抵消财团的攻势,此消彼长之下。最终财团将不得不做出让步,让出一部分市场和企业。

    有了这个开端,最终削弱、拆解v.e公司将不会是梦想。尽管还要假以时日,但这个未来将不可避免。

    首相大人期望自己能活到亲眼目睹那一天的到来,但眼下,他还只能尽量忍耐,继续迷惑和敷衍身旁讨厌的奸商。

    李林漫不经心的看着舞台,手指在扶手上无声的敲击。

    (发行国家货币是个很好的计划。但用军票来充当契机,未免思虑不够周详。)

    黎塞留的保密工作做的可谓完美,除了极少数心腹知道一些只言片语,参与执行货币发行计划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首相大人的底牌老早就被李林看穿了。

    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光是印刷机和油墨的订单、去向不明的金属雕刻师、某些物资微妙的出入、大量金币开始回收重铸、国库内的黄金异常调度、秘密运输的装满金锭的箱子——从这些看似毫无牵连的证据,结合李林脑袋里的资料,不难推理出“纸币保证金”的结论。

    没什么可奇怪的,在地球,直到20世纪上半叶,全世界的货币都是用贵金属来充当保证金的,直到某帝国主义的白头鹰酱把他的美元绿纸和石油挂钩为止,大家都是这么干的。黎塞留首相的行为不过是顺应历史潮流的超前规划,构想合理且颇有创意,没什么可指摘的。

    除了军票这一块。

    的确,军票成本低廉,只需要纸张和墨水钱而已,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占领区的财富大量输送到查理曼,并且将持有军票的商人捆绑在查理曼的战车上。听起来几乎都是好事,但纵观地球的历史,没有任何一个滥印军票的国家赢得过战争。

    军票无法流通,商人们不能拿着花花绿绿的军票进货,货物进的越多意味着手里积压的军票也越多,与其积压那些一文不值的废纸,商人们宁可让货架空着。商业停滞随后将引发生产行业的崩溃,大量工厂被迫停产,工人被辞退,大量失业带来购买力下降,商业环境进一步恶化,随后就进入了可怕的恶性循环。最终,不光是被占领国,就连发行国自身的经济体系也会遭受严重打击,更不要说因为经济恶化带来的反抗活动激烈等社会问题。

    这些还只是长期问题,在短期内,军票也会带给查理曼巨大的麻烦。

    最直接,也是最现实的问题:万一兽人们搞焦土战术,在撤退前把村庄、农田、森林、矿山、水晶……凡是有可能被敌人利用的一切全部烧光光的话,把军票运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联系到公国名将库图佐夫元帅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千里国土烧成白地的先例,还有毛熊们满点的纵火天赋,这种情形是很有可能会出现的。

    不仅如此,大量滥用军票还会造成查理曼与其它国家之间产生利益冲突,在公国土地上作战的可不是只有查理曼,当查理曼的军票不光抢走了公国的财富,还流到其他国家的占领区,分走本应属于他们的奶酪时,大家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讨论圣战吗?

    再考虑到其他国家牺牲巨大,却未能攻克的里加要塞被查理曼军轻松夺下,然后丝毫不顾其他国的感受,对此大肆宣传……不得不说,那种情形真的非常有趣。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黎大主教和查理曼成功克服各种困难,得到他们想要的资源,成功推出官方流通纸币又如何?只要财团牢牢把握住实体经济和资源流通渠道,加上财政部门里的腐败官员和财团安插的暗桩,把查理曼发行的一切官方纸币变成第二个法币或金圆券毫无难度。要知道1948年8月,南京国民政府搞货币改革时,还只有一个大共谍冀朝鼎来传达西柏坡的指令,而查理曼财政部几乎就没有不通共……呃,是通财团的,随时随地可以让这个国家陷入恶性通货膨胀,体味一下用4亿元金圆券买一石米是什么滋味。

    “说起来,我想总裁阁下也应该清楚,明天圣女殿下将会在大教堂举行一个重要的仪式。”

    黎塞留突然开口,李林的视线微微侧转。

    经历了一系列的突发事件,那位圣女最终没能完成教皇希望她做到的事情,由于突如其来的开战,海军谈判事实上已经停止了,在战争结束之前,谈判将无限期暂停。不过那位圣女也没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逗留在吕德斯的圣奥古斯丁教堂里,直到前几天才传出风声说要为前线与异教徒作战的圣战士们举行祈祷仪式。

    是的,那是一个重要的仪式,是对前线军人的祝福,对在后方的军属来说是重要的精神寄托。但黎塞留为什么要在这里提起?这与他们的合作看上去没有一点关系。

    “在祈福仪式结束后,圣女殿下会传达教皇猊下对各国王室、贵族的号召。”

    捋着山羊一样的灰白胡子,首相淡定的说着。

    “为了传递母神的福音,世俗的君主和贵族应该派遣未出阁的贞洁女性,前往前线慰问与异教徒作战的勇士们。总裁阁下,您觉得我国王族会派谁去呢?”

    手指继续在扶手上打着拍子,盯着老狐狸的眼睛眯了起来。

    前言撤回,这确实与他们的合作有重大关系。

    女人善变。

    这是自古相传的老话,在社会和家庭里,这句话总是有意无意地被提起,眼下罗兰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或者说,被迫体会到了。

    仔细追究起来的话,那并不算是改变,更像是压抑自我后的结果——和初次见面时那个心高气傲的密涅瓦相比,餐桌另一段身穿丝绸晚礼服的少女更加文静,身上洋溢着端庄贤淑的光芒,每一个举止都符合人们映像中对“公主”的定义……但对这样的密涅瓦,罗兰感到违和。

    “你是说……要去前线慰问士兵?”

    “不光是我,贵族和社会各界都会派遣女性代表,组成一个战地慰问团前往里加。”

    密涅瓦一丝不苟的端坐着,受到严肃地氛围影响,罗兰也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

    从阿尔比昂回来后,这是他们两人头一次独处。

    坐在丽兹饭店的最上等包厢里,桌上摆满了与御膳料理相比毫不逊色的美食,被各种隔音术式所保护,商量今后的事情。

    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年轻人们都是这个样子,在温馨浪漫又带点豪华的地方,一边享用食物,一边描绘人生、家庭、视野的未来蓝图——这再正常不过了,每个人对未来都有憧憬,无论能否做到,大家都需要一个可以期盼的未来。

    但那种浪漫色彩并未体现在这对未婚夫妇身上,原本罗兰还为该如何塑造融洽气氛而头疼,可才过了几分钟。一切努力全部宣告失败。

    原本包办婚姻中的爱情、浪漫成份就可谓少之又少,大家族之间的婚姻更是权谋算计的集大成者。要想能从中产生出名为“感情”的化学反应,实在是有点困难。

    更何况,比起增进感情,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垄断财阀的继承者;

    王国的王女;

    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会成为政治的一部分。包括婚姻、工作,还有访问。

    “这并不是现在才有的,过去和兽人的战争中就经常出现各国女性组成的战地医疗团,甚至还有少女骑士团,而现在里加要塞旧攻不落的僵持状态下,有必要进行提振士气——”

    “以及作为财团和王族达成妥协的象征。”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在空气中震颤,察觉到自己失言的少年别开脸,少女也低下头。包厢被凝重的沉默所支配。

    为了确保交易顺利进行,双方都会提供某种保证,但文字和口头保证的分量还不足够让彼此安心时,交易者就必须提供一些有足够“份量”的抵押品了。

    巨额黄金、土地房产、海关税收……还有,政治象征。

    过去的历史中,参加过战地慰问团的女性都会被授予名誉神职头衔,以示教会对她们的感谢。虽然那只是一种荣誉,但也是一种重要的无形资产。一旦访问顺利。密涅瓦被授予“荣誉圣修女”之类的头衔,迎娶她的v.e公司也将会获得更大的声望。

    因此,将这么一笔重要的、拥有巨大回报的政治资产放在危险的前线。也足以促使财团认真的对待远征军的后勤,不会心血来潮搞什么“惊喜”。

    真是好算计。

    (可这不就和人质没什么两样了吗?)

    罗兰厌恶的想着。王族将公主或王子送到敌国那里充当人质是很普遍的做法,可那基本上都是迫于无奈,为了避免国家灭亡而做出的低姿态,可眼下这场战争……

    咬紧臼齿,罗兰将脸孔重新转过来。紫色瞳仁上印出少女的容颜。

    文武全才,相貌非凡,出身高贵,品学兼优——集众多优点于一身,称密涅瓦为众多男性理想中的女性也毫不为过。

    是的,密涅瓦很漂亮,此刻在灯光和晚礼服的衬托下更是显得光彩照人,就连罗兰也觉得那很美丽。

    但那种美丽也是非常虚幻、脆弱的。

    一切以立场和职责为最优先,这样的自觉对肩负权力的人是必要的,可为此连自我都舍弃……怎么看也有些本末倒置。

    想是这么想,罗兰也很清楚,密涅瓦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世界远没有轻松能让人自由选择未来的地步,身为王女,在享受锦衣玉食的无忧生活,接受最好的教育,用最高级的美容品呵护花容月貌之前,她就已经被赋予了王族的使命,优渥的生活也只是为让她能更好完成这个使命而存在的。

    对此,罗兰十分清楚,很理解。

    可理解,不代表接受。

    “……前线的状况,你知道吗?”

    沉吟了一下,罗兰抛出提问。

    既然要上前线慰问,对哪里的情形有必要进行一定程度的了解,把好玩、好奇或者不合时宜的天真浪漫带进那种地方,很可能会造成某种程度的心理创伤,因此有必要先打预防针。

    另外,他也想知道密涅瓦对这场战争的看法。

    正义、道德、是非。

    对完全这些概念无力介入的这场战争,密涅瓦是怎么看的?或者说,人类的主流观点是怎样的?

    这很重要,可能会决定未来。

    “报告书已经看过了,该怎么说呢……”

    密涅瓦皱着眉头,用了一点时间筛选用词,然后说了出来。

    “‘非常惨烈’——这是最直观的感觉,更进一步,就只剩下恶心了。”

    “嗯。”

    只要不是涉及本国军队的战果和损失,报告中都不会注入太多水份,更何况欣赏阿尔比昂佬的窘况一直是查理曼人的乐趣,所以递交给王族的里加要塞攻略报告应该是非常贴近实情的。从那些报告中,谁都会感到惨烈和恶心。

    这是好事。就像李林说的:“战争如此残酷是件好事,否则大家就会喜欢它。”

    尽管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怪异。不过道理上确实是那么回事,要是满世界都是经历过残酷的战争,还能满面笑容、如同发情野兽一样大声说出“诸君,我喜欢战争”的疯子,这世界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就当他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意料之外的话语飘了过来。

    “可是,为了获得胜利,为了不被奴役,我们必须坚持下去,直到获得最终的胜利。”

    “……”

    不知该如何评论,罗兰按捺着复杂的心情注视密涅瓦。

    结论并非不正确,事实上这是模范答案,没有任何人会对此提出质疑。换成对兽人提出同样的问题。多半也会得到类似的答案。

    没有人喜欢束手待毙,更不会自愿成为奴隶,接受家畜一样的对待,但战败者没有资格讨价还价,掌握生杀予夺的,是胜利的一方。不想成为俎上鱼肉,那就用尽一切手段获取胜利,只有胜利者才不会被掠夺。

    这是世界的真理。亘古未变的现实。

    吉尔曼尼亚灭亡后,精灵遭遇了什么样的对待。兽人攻入人类国家后是怎么做的。人类攻入公国后又干了些什么——罗兰对这些太清楚了。

    谁都没有错,大家只是遵循着道理。顺从自己想法拼命活下去罢了。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吗……)

    他并不想责怪谁,大家都没错,也不想说什么“这个世界错了”这样傲慢且不负责任的话。但他更不想就这么沉默。

    是的,弱肉强食是世间真理,可智慧生命并非野兽,除了战争和杀戮之外。应该也有给其它美好事物存在的余地。不能因为简简单单一句“没办法”,就把道德和人性弃之不顾,毫无顾忌的使用一切手段。

    或许这是幼稚;

    或许这是天真;

    又或许这是小小的任性;

    罗兰端正坐姿,说出了他的决定。

    “我陪你去吧。”

    ###########

    “你要陪那个王女去前线?罗兰,你吃多了?撑糊涂了?”

    弗蕾娅用力拍着桌子,“梆梆梆”的巨响下,窗户玻璃都抖了起来。

    “这种事情绝对不行!”

    布伦希尔的态度更加坚决,擦枪的动作也更快了,自动手枪的镀银层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要是黎塞留那个老东西敢批准,我就送一箱‘菠萝’到他家里!”

    从她认真的表情来看,这绝不只是说说,如果黎大主教欢天喜地的签发了罗兰陪同密涅瓦出发的文件,一个小时内红衣主教全家肯定吃上手榴弹+铁拳火箭弹大餐。

    罗兰坐在两姐妹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自己的鞋子,一声不吭,像是正在受审的犯人。在他背后,托尔和卡斯帕尔正一左一右,神情肃穆,有如看押犯人的狱警。

    而布伦希尔、弗蕾娅,还有坐在中间保持沉默的李林,就是审讯者。

    等到布伦希尔和弗雷娅表完了态,罗兰开始反驳了。

    “我哪里都没出问题。”

    他大声说着,语气很平静。

    “难道你们不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一个可以改变密涅瓦的想法,在人类之中播种与异种族共存想法的契机?”

    “所以你想用保护人的身份去引导那位王女?”

    一口气喝下一大杯水,弗雷娅摇摇头。

    “见鬼,我还以为在外面那几年,你把你的幼稚病都改掉了。听好了,我们是在变革世界,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可以尝试武力之外的手段。”

    “那不是你可以擅自决定的事情,对这种重大决策有专门的流程,军校里什么时候告诉你可以玩‘下克上’,搞这种‘先上车再买票’的小动作?”

    弗雷娅冷哼了一声。尽管她自己过去就是纪律破坏者,但罗兰的行为更叫她不快。

    “如果你有什么打算和意见,可以先告诉我们,在充分讨论论证后,我们会决定是否采纳。”

    布仑希尔加入批评的队列,但谁都清楚她正在给罗兰找台阶。

    “你也知道,李林阁下并非容不下意见之人。”

    弗雷娅嘟囔了一句“偏心”后不再吭声,所有与会者都静静看着唯一能做主的李林。

    在表面的批评之下,布伦希尔也在暗示李林该说些什么了,大家都等着这位一直保持沉默的主宰者作出结论。

    “罗兰。”

    “是。”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在得到罗兰肯定的回答后,李林点点头,朝还站着的托尔和卡斯帕尔做了一个手势。

    “别傻站着,这是在开会,不是审犯人。”

    没有任何犹豫,托尔和卡斯帕尔各自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李林竖起一根手指。

    “你有多少把握改变一个叛逆期少女已经形成的价值观?”

    视线的焦点立刻从李林转移到了罗兰身上。

    如果是白纸一样的小孩子,要灌输一整套价值观并非难事,可叛逆期的小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异常顽固的坚持自己那些尚不成熟的价值观,就像守护一件珍宝。直接指出错误只会激起他们的逆反情绪,委婉的劝说又不能被这些我行我素的小家伙记住。

    况且密涅瓦是王族,将王族和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观念根深蒂固,为此甚至连自我都能舍弃,要想改变她的价值观,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做到的。

    在罗兰说出答案之前,李林又竖起一根手指。

    “你觉得千百年来形成的种族仇杀,靠善意能化解吗?”

    “可是……”

    “最后,你要如何让既得利益者让出一部分生存空间?”

    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如何让人类接受异种族?这不仅仅涉及观念、种族、信仰,还牵扯到更加现实的利益问题。在根本性的利益上,没有人会做妥协,高尚的理念、崇高的美德在欲望和需求面前什么也不是,要想纠正这个错误,不可避免的需要用到武力。

    “我们可不是因为喜欢战争而一直备战的,战争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且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的最终手段,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当然会尽量避免使用它。”

    “但尝试一下……”

    “不要着急,我不是说你做错了,尽管有点超前,但方向上并没错,毕竟我们不可能用武力来解决所有问题。”

    “所以?”

    “你的小伎俩得逞了,祝贺你。”

    啪啪啪,拍了几下手掌,李林继续说到: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相应的代价,相信你应该有所觉悟了吧?说吧?是出发前连续一周试吃我的料理?还是从你身边的淑女中挑选一位同床共枕?又或者老老实实尽一回未婚夫的责任,陪伴王女殿下度过一个完美浪漫的夜晚?”

    面对养父充满关爱的笑容,罗兰整张脸痉挛成了一团。

    “青春期的叛逆小孩啊……”

    李林按压着眉心,手指翻过一页,瞥见书页上栩栩如生的巧克力茄子画像,布仑希尔和弗雷娅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战。

    执政官毁灭性的料理才能,阿尔比昂的黑暗料理,两者结合在一起会发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光用想的,她们的胃就拧成一团了。再一想到罗兰一周内三餐都要吃各种黑暗料理,她们就只剩下同情了。

    “真是的,总是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莫名其妙的坚持,这一点到底是像谁呢?”

    选定“巧克力咖喱鳄鱼炒饭”后,合上食谱摆到一边,父母对叛逆期孩子束手无策的苦笑从唇间慢慢泄了出来。

    “阁下,我不太明白。”

    弗雷娅摇摇头,尽管身材并不丰腴,但残留了浓厚稚气的精灵女孩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可爱的感觉,就算此刻是在提出疑问,也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充满好奇心的小猫。

    只听她低声说到:

    “为什么要同意罗兰自作主张呢?”

    这也是布仑希尔的疑问,她隐约猜到了一部分答案,但尚待确认,此刻她也在等待李林的答案。

    “很简单,你越不让叛逆期的小孩干什么,他们越会拼命的去干你禁止的事,这就是逆反心理。一味靠压制,只会教养出坏脾气的犟驴。当然,我们也不能过度放任,那样同样会在某个时候造成悲剧。”

    比如说:身居军队高官,因为事务繁忙对子女疏于管教,最后亲手给闪光的不肖子吃暴头花生米的父亲的故事。

    “过度的放纵和管束都不是好事,索性在可控制的状态下,让他自己去看看前线的真实情况,让他亲身感受一下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自己去思考,这样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理想主义者都有共同的问题——脱离现实。

    或许理想很高贵、很美丽,对人类充满了吸引力。但和现实比起来,只存在人类脑子里的东西没有任何重量可言。

    对快要饿死的人来说。救济弱者的宣传和一把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对战场上厮杀的士兵们而言,引经据典宣扬博爱的圣贤也不过是一个聒噪的靶子。

    现实乃是污秽而又生动的存在,清高的理想难以撼动这份重量,只会被压垮、吞没。

    “另外,既然王族都把女儿派去前线慰问士兵,再怎么说眼下我们还是查理曼的国民。得有所表示才行。况且罗兰还是王女殿下的未婚夫,让女人上前线,男人窝在安全的后方也实在不像话。”

    依然是老套的政治仪式。

    王族为了展现妥协的诚意献出了王女,财团也必须做出相应的回礼。否则协议就无法成立。

    “保护王女的行程安全,确保她获得‘圣修女’的头衔——这些是符合我们利益的,让罗兰负责这些事,也能顺带获取政治资本,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换言之。这是双赢。”

    布仑希尔点点头,微微弯起的嘴角露出“猜中了”的意味。

    “正是如此,虽然有点对不起罗兰,不过这本来就是既定事项,更何况——”

    呷了口红茶。李林平静的说到:

    “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

    “……”

    两位女精灵的呼吸在短促的紊乱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从根本上,罗兰的说法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也不是全然错误。

    精灵阵营变革世界的最终目标,是“建立精灵为主导的世界”,而不是“只有精灵的世界”,这并非基于人道主义和善意的思考结果,而是依据现实谋划的目标。

    除了最反动、狂热激进分子整天叫嚣“对人类和兽人进行最终解决(sung)”、“人类和兽人繁殖的速度不可能快过我们的子弹生产线”,包括保守派在内的绝大部分精灵都对那种狂想不抱兴趣。

    没有谁指望能视线狂热分子口中“蔚蓝而清净的世界”,更不认为光靠武力就能达成那种世界,所谓“只有精灵的世界”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狂想。

    远的不说,光是处于亚尔夫海姆实际支配下的查理曼北部,人类的数量就远远超过了精灵,与威尔特全境内其它所有智慧种为敌?这远远超出了亚尔夫海姆现在的实力,就算再过100年也不可实现,更何况人类和兽人还是重要的劳动力呢。

    比起血腥的狂想,整体跨入小康社会的精灵们更倾向比较现实的“精灵主导体制”,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他们比谁都清楚清剿作战有多么漫长,光是占领查理曼全境后的扫荡作战所需的投入,就足以耗光亚尔夫海姆手上所有的机动力量。更何况人类国家不止一个,那些瞅准机会的外国势力一定会支持同族的抵抗运动,提供钱、武器、还有训练,查理曼提供狂热的爱国主义者、极端宗教分子,不断在占领区搞破坏,最终用不了几年,亚尔夫海姆就会完蛋。

    这不是凭空臆测,亚尔夫海姆在这种事情上有这其他国家望尘莫及的丰富经验,要推导出这个结论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精灵阵营必须摸索一种武力之外的支配之道,最大限度的降低未来人类对异种族政权的敌意。

    “我们在阿让托拉通已经成功进行了相关实验,但和整个世界比起来,阿让托拉通不过是一小块土地。”

    布仑希尔和弗雷娅一起点点头,她们是聪明的姑娘,已经理解了李林想表达的意思。

    从长期考虑,必须考虑和其它智慧种共存的手段,但受限于对立的立场,精灵方面抛出的橄榄枝能否被接受,是个值得怀疑的问题。由于同样的理由,精灵也无法完全掌握人类的想法,摸索出一条能被接受的道路。

    不过。如果是人类主动来做这件事呢?

    对两边的想法都有所了解,并且能真心实意考虑共存,并摸索实现和解之道——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是否可以让其充当先行探路者呢?

    这个假设被外人听到的话,可能只会找来嘲笑。在这个智慧种高度对立,彼此除了仇杀、利用、出卖之外,不存在其他关系的世界上,可能存在有这种绝种到不能再绝种的滥好人吗?

    然而,这样的人确确实实存在,并且正在为他的理想和肠胃而烦恼——

    #########

    呆呆的看着餐桌,罗兰一点食欲都提不起来。

    餐桌上并没有摆着什么奇怪惊悚的料理。相反,餐桌上都是丰盛可口的美食。

    今天的晚餐是王冠领菜式,包括烤小鹅,鲜芦笋。色拉米香肠(teliszalami)在灯光下闪耀着诱人的熏肉红,浇上奶油和白糖的果酱馅饼(a)赏心悦目,一大锅塞克勒古拉希(gulyas.a.la.szekely)正在翻腾,这种王冠领最著名的菜肴毫不吝啬的使用了味道浓郁的食材,包括小牛肉、香肠、酸奶油、土豆、卷心菜和辣椒。锅里浮着一层红辣椒粉和胡椒粉,炖得像火一样烫。水晶杯里注满了金黄色的巴拉奇酒(palinka),这种用杏子蒸馏的开胃酒释放出淡淡的蜂蜜香醇味。

    每一道菜都足以触发人们的食欲,但罗兰毫无胃口,呆呆的看着食物发愣。仿佛眼前放的都是午餐肉和人造黄油。

    啊——

    无比凝重的叹息在空气中散开,菜肴的浓烈气味一下被吹得无影无踪。

    “你够了啦!”

    薇妮娅抄起汤勺飞了过去,那件“凶器”和额头发出“咣”的对撞声之后,和满眼漩涡的少年一起朝地面落下。

    “不会吧?真的打中了?”

    目瞪口呆的看着扑倒在地板上的罗兰,过了两三秒,女孩们才想起该做点什么,不过在她们起身的时候,罗兰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

    “你看上去糟透了。”

    葛洛莉亚长出了口气,关心地问到:

    “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只是有点走神。”

    看着丰盛的美餐,罗兰又叹了口气,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把事情说出来会感觉好一些,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否决了。

    哪怕只是提到某个词汇,恐怕都会让餐桌前每一个人一整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与其变成那样,还不如憋着比较好。

    不过有些人不觉得憋着是好事。

    “没什么。”

    蜘蛛一边往面包上撒盐,一边淡定的插口:

    “不过是一周之内,一日三餐都要吃总裁大人充满‘父爱’和‘温馨’的料理罢了。”

    法芙娜和葛洛莉亚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接着又泛绿,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恶心的东西。

    比如:一条浮在漆黑粘稠的谜之液体上,眼珠咕噜噜转个不停,触须上绑着粉色蝴蝶结的鮟鱇鱼,一旁的留声机还在用很可爱的女声歌唱《鮟鱇舞》……

    几乎是立刻,两位在阿尔比昂有过不幸体验的淑女爆发了。

    “那种东西哪里有爱啦,不是满满一锅恶意的杀人料理么?!”

    “就算要处理那玩意儿也必须小心谨慎,要是随手倒在农田里,那片土地可能会几十年寸草不生,倒在小巷里也会危害到其他人,将造成上百人生病甚至死亡……”

    “真不明白,那家伙居然到现在都还没被自己的菜给弄死。”

    “那是当然的,你几时见过河豚被自己的毒给毒死的?”

    两位少女捶胸顿足、大声疾呼,看着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薇妮娅歪着脖子,好奇地问到:

    “那个……李林做的料理是那么危险的东西吗?”

    “绝对是!那是灭绝人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应该订立国际公约,严禁李林走进厨房危害世人!”

    亲身体会过“杀人料理”的两名少女大声回答,看着她们一脸的神圣庄严和深恶痛绝,薇妮娅被吓得缩了起来。

    国际公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未免太夸张了。在薇妮娅的印象里,就算是加了剧毒的料理,能毒死一桌人就是极限了。让农田寸草不生,让成百上千人患病甚至死亡?这根本已经凌驾于瘟疫之上了吧,这世上有那么夸张的料理?

    “这取决于你们看问题的角度。”

    蜘蛛的语调依然毫无起伏。手里的盐罐子已经撒不出一粒盐花,于是她又拿了一瓶胡椒继续撒。他面前的面包已经完完全全被白色晶体覆盖了。

    “设想一下吧,如果总裁大人做出几百份料理,摆在双方交战的前线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瞬间水里的鱼群纷纷翻肚浮上水面,飞鸟坠落,人群和走兽一边呕吐,一边七孔流血扑街,植物迅速枯萎、死亡。交战中的人们用最快的速度脱离战场。几十年都不敢靠近。如果双方还要交战,就把更多的料理倾倒到双方城市,不用几天各国就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这一来所有人都不敢出来打仗了。否则要是引来总裁的‘爱之料理’,又害死满坑满谷的无辜市民,岂不是因此会因此而良心不安吗?由此可见,总裁的料理才是保障和平的利器,大家都趁早结束战争吧。否则料理一端上来,大家就只能一块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说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靠黑暗料理维护世界和平什么的,不管怎么看。似乎都有些让人感到违和……

    “说起来……”

    葛洛莉亚看着蜘蛛面前已经完全被胡椒和盐埋没的面包,用略微带颤的声调问到:

    “你确定要放那么多?”

    “很多吗?我还觉得太淡了。”

    吐掉失望的叹息,坚定的重口味咸党成员蜘蛛在周围差点掉出来的眼珠注视下,面不改色的将包裹着厚厚一层盐和胡椒的面包片送进嘴里,淡定的咀嚼着。

    “果然,还是有点淡啊。”

    咽下面包,蜘蛛摇摇头。

    “这个公司里就没有一个舌头正常的家伙吗?”

    过了片刻,薇妮娅扭曲着脸孔说出所有人的感想——自超级味痴李林以降,充斥各种甜党、咸党等重口味爱好者的v.e公司,没有一条正常的舌头。

    “说起来,你又向你的监护人提出什么要求了?啊,千万别摆出‘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你又不是自杀志愿者,会接受这种要求肯定是有所企图,就像在伦迪纽姆那时候一样。”

    面对法芙娜的推理,罗兰露出了苦笑。

    龙族公主一点也没说错。罗兰不是“通过痛苦获得快乐”的抖m,也不是极度渴望自杀,以至于必须用世间最痛苦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自杀志愿者。会接受苛刻的条件,必定是己方有求于人,而且对李林的要求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罗兰不觉得选词有错误,虽然李林给了三个选择,但推到同住的那些女孩……先不说他是否会被打到全身粉碎性骨折,好几个月生活不能自理,恐怕连繁育后代都会有问题;推倒密涅瓦的话,倒是不太可能遇到什么反抗,但三观正常的好少年罗兰对这种单方面的——说白了就是强奸的行为是坚决抵制的,真强迫他那么干的话,他可能会自杀。

    因此,他只能享受一周的杀人料理。

    “一周啊……就算是合金做成的胃袋也烂的渣都不剩了啊。”

    除了薇妮娅,淑女们一起露出理解的表情。仅仅一口就能让人体验濒临死亡的感觉,连续一周三餐都吃这种玩意儿,心情当然不会好过。更何况今天的晚餐是味道浓郁的王冠领菜肴,试过那种强烈的味觉冲击后在品尝黑暗料理,冲击会更加强烈。

    说不定,根本就是为了达成这种效果,特意吩咐这边的厨师准备丰盛的菜肴,来达成“最后的晚餐”的效果。

    证据就是——

    “在我离开办公室之前,那家伙正在看阿尔比昂菜谱,还询问食品部门,有没有‘巨石鳄’、‘克拉肯’、‘斯库拉’之类足够生猛的食材……”

    “……”

    连薇妮娅都说不出话来了。

    居然把大型危险种视为食材,这是一种怎样的“就算是神我也做成料理给你吃”的气魄啊,以父爱来说,实在是浓厚到让人难以承受。

    “好吧……既然应承了要遭这种罪,那么你也提出了令他相当为难的要求吧?”

    不言自明,上次在阿尔比昂时,一项重要情报也只是一条鮟鱇鱼而已,这次居然是一日三餐全套黑暗料理连续一周,还是在阿尔比昂菜的基础上改良出来的……罗兰提出的要求一定相当高。

    罗兰点点头,要想在法芙娜面前隐瞒是不可能的,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除了不方便说的部分,几乎没有遗漏。

    “你还真是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怪人啊,我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了。”

    听完全部过程后,法芙娜只剩这一句感叹了。

    不过。

    (果然,他和其他人类不一样呢。)

    不光是因为在精灵的城市里长大,所以有着不同的价值观,也不光是他个性温柔。

    罗兰.达尔克——他并不只是个性温柔而已,在他身上非常根源的部位,有着某种类似使命感和决心的部分存在。

    正是这个部分勾动了法芙娜的好奇心,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看看,这个少年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

    收敛起兴趣,法芙娜摆出刁难的表情问到: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

    同一时间,王太子也在听类似的报告,当听到罗兰决定和王女殿下同行的时候,路易王太子的嘴唇扭曲了。

    “我的王妹还真是遇上了一个好男人啊。”

    说着夸赞的话,语调却显露出毫不遮掩的鄙夷。

    下一秒,鄙夷换成了狰狞霸道的冷笑,充满野心的声音发出低沉的咆哮。

    “通知王冠领那边,按照计划行事,要他们动作干脆利落!如果有人胆敢抵抗,不用一一上报,斩了就是!”

    “遵命!”

    传达命令的男人消失在黑暗之中,王太子的身体颤抖起来,唇齿间漏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阵颤抖,绝非源于恐惧。

    对学生来说,午餐虽然不及早餐和晚餐那么丰盛,菜式相对单调,但自由放松的气氛却是后两者是无法比拟的,无拘无束的午餐时间总是充满了欢笑。

    但现在,某个班级里洋溢的气氛却异常紧张。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尽量远离讲台,并且用课桌或其它什么来充当掩体,淑女们躲在更靠后的位置,在她们前方是充当盾牌的大无畏男生们。

    每个人都绷紧了脸,呼吸急促不安,额角渗出汗水,眼睛紧盯着一个小心翼翼靠近讲台的身影。

    那位全身被铁甲覆盖的勇士一步步接近讲台,每一步都透露出十足的谨慎,当他走到距离讲台只剩一步,双手缓缓举起时,所有人不约而同戴上号称看太阳一整天都没事的墨镜和据说连危险种喷出的毒雾都能防住的口罩,同时压低身子。

    如果有防卫军的官兵目睹此情此景,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勇敢的工兵在进行排爆作业,然后会本能的寻找掩蔽物,同时默默为这位在“拆弹部队”服役的弟兄祈祷,希望母神保佑他不会死于炸弹爆炸或毒气。

    但事实上,摆在讲台上的并非没有爆炸的毒气炮弹,也不是每个步兵都不愿遇上的反步兵地雷,更不是用5枚大口径炮弹串联起来,足以把整栋教学楼瞬间拆除的ied,而是一个小小的、用黑天鹅绒布包裹起来的四方形物体……也就是俗称为便当的饭盒。

    在场的每个学生,包括颤抖着解开包袱的那位都清楚这是便当,不是炸弹、毒气、地雷或别的什么能在瞬间造成大量伤亡的玩意儿,但在他们心中,全世界所有血腥、恐怖、恶毒的东西绑在一起,其威力也不及这个便当盒的万一。

    那是更加纯粹的、单方面行使毁灭的恐怖存在。

    丧服一样漆黑的外包装已经解除完毕,那个恐怖至极的存在。与世间的间隔只剩下薄薄的盒盖而已。

    母神保佑——

    不知是谁带的头,学生们一起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穿铠甲的勇士将又冷又硬的唾沫吞进肚子里。伴随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搭在盒盖上的手慢慢用力——

    “怎么了?你们在搞什么?”

    吉尔.德.莱斯男爵一如既往的推开教室门。接到“你们班正神神秘秘不知搞什么”的通知后,好不容易从加尼叶歌剧院的别离(?)中恢复过来的班主任迅速赶到教室,打开紧闭的房门——

    “老师,别……!!”

    “我的眼睛!!!”

    学生们的警告未能说完,男爵刚从某位“魔女”的“整容之插”下恢复的双眼再次遭遇重创,在男爵捂着眼睛倒下的那一刻,“我的氪金眼镜!”、“口罩没用了!”、“救命。我不能呼吸了……”的惨叫和玻璃碎裂跌落地面的脆响,人体在地面打滚挣扎的沉闷声音、使魔和飞兽垂死挣扎般的悲鸣响成一片……

    作为历史悠久的贵族学校,国立魔法校园应对突发事件的效率可谓高效。

    不到一刻钟时间,教学大楼和附近的区域已经被彻底封锁。每隔五码就有一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士兵,牵着驯化危险种“炎犬”的双人小组四处巡逻,枪法精良的火枪手占领所有制高点,所有通道都布置了一门6磅炮,在外围还有骑着奔龙负责警戒的龙骑士。狮鹫骑士们在学院的天空不停地绕圈子。

    “看起来像生物研究所发生……危险物质泄漏。”

    放下医务室的窗帘布,蜚蠊最终还是没把“生化危机”这个词说出来,尽管两者毫无可比性,但处置方式却惊人的相似。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没人穿防护服带防毒面具,也没有坦克、装甲车和mds……

    “不是像。就是一回事。”

    躺在床上的罗兰用仅剩的那点力气反驳,声音就像蚊子一样微弱。

    “那家伙的料理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物质,没有之一。”

    同样躺在病房里的同学们对此表示高度认同,但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们并没有把那盒鬼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吃下去,但仅仅是冲击的余波就让他们深刻体会到“究极的黑暗料理”是怎么回事——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甚至无需直接接触就能让受害者眼瞎舌烂。

    眼角余光瞥向一旁,此次“杀人料理泄漏事件”最大、最直接受害者的惨状印上蜚蠊的视网膜。

    可怜的吉尔.德.莱斯男爵到现在都还没清醒,只见他身体蜷成一团,佝偻的手脚颤抖个不停,脸孔浮现一层诡异的青色,半闭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鼓起,肿胀的石头伸出嘴巴外面,白沫从嘴角不断溢出。

    “真像一只青蛙。”

    负责送便当的杀手评论到,丝毫不顾他人的感受。

    “不过我也没想到有人吃了那种东西还能活下来,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少爷你更不像人啊。”

    “轮不到你来说。”

    仅仅略微提高音量就几乎耗尽了力气,缺乏力气抑制的肚子马上穿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原本就虚弱的脸孔皱成了一团。

    尽管从小就接触过某人的黑暗料理,培养出了一定的免疫力,但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厉害。如果真的按照蜘蛛提议的那样,丢在战场上的话,恐怕真的会让交战双方撤军。

    当然,那是在前线还有人能活下来的前提之下。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你立即回去吧。”

    罗兰有气无力的说着。蜚蠊的任务是监视他吃完便当,只要他还在这里,罗兰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可怕的食物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至少在这段时间内,他希望自己能好过一点。

    “如您所愿。”

    出乎意料,蜚蠊干净利落的一鞠躬,退出了房间。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罗兰皱了皱眉。

    可疑。

    这并不是指蜚蠊的行为可疑,清楚某个人扭曲人格的真面目后,他的任何行为在旁人看来都会变得可疑。更何况蜚蠊还是个以杀人取乐的危险份子。保持对他的怀疑才是正确的保命之道。

    但比起蜚蠊的行为,让这个杀手来负责送料理本身更显得可疑。

    也许那份料理真的很危险。非要身手高超、办事牢靠的人来负责运输,不过有必要让一个人格缺陷和暴力倾向非常严重的家伙来做这件事吗?

    更何况从早上开始,学校周围的空气就有些不对,一些陌生的气息在校园周围出没徘徊,然后又很快消失。

    看起来,在“陪同王女前往前线”的消息流出后,有些人似乎有所动作。这倒也不足为奇。原本刺探消息就是政治的一部分,像财团这样的庞然大物,稍有什么风吹草动,更是会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问题是。苍蝇似乎有点多。

    即便这确实是一件大事,但直接派遣间谍的做法也未免太露骨,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明显是菜鸟和业余的家伙。

    “究竟是谁……”

    正想着,腹腔再度传来一阵轰鸣,在肠子仿佛被刀尖挑着绞成一团的剧痛中。罗兰不得不中断了思考。

    “那个……料理白痴!!”

    像毛毛虫一样蜷缩起来的少年,不服输似得抱怨着。

    ########

    “哎呀,全部吃下去了?看样子我的料理技术有进步嘛。”

    带着灿烂的笑容,李林的双手轻轻一拧,巨白猿的头盖骨“滋啪”一声分成上下两截。将灰白色的脑髓取出之后,黑暗料理的顶级大人随手一丢,站起来足足有5公尺高的极地危险种像垃圾一样飞了出去,准确落入写有“厨余垃圾”的绿色大桶里。

    蜚蠊死盯着鞋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和平日里饶舌的样子判若两人。

    理所当然。

    比起最终做出来的黑暗料理,李林制作黑暗料理的厨房才算对得起“惊悚”这种荣誉称号,就算是最残酷暴虐的杀手,参观了执政官私人厨房后也会变得如同绵羊般温顺。

    解剖室?

    标本室?

    屠宰场?

    进入厨房后,第一印象往往是这些。放在角落里的笼子,里面装着瑟瑟发抖的动物,丢在垃圾桶里的羽毛、骨头、鳞片,砧板和角落里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血水,盘子上还在跳动的内脏,悬浮在玻璃罐里的各种器官……看上去确实让人联想到前面三类场所,但接下里,人们对这里的感官就会上升到凶杀现场了。

    墙壁上的白瓷砖粘着大片大片呈喷溅状分布的血污,肠子和不知名的内脏碎块黏在墙壁上,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的吊灯忽明忽暗,一个身穿满身血污的白袍,手里拿着一个脑子的家伙走来走去,墙上挂着电锯、斧头、大刀、狼牙棒、手术器械,沸腾的锅里生出一只像是手的爪子……

    不管是谁来看,只要头脑还算正常,都不会认为这种地方是厨房,说是杀人魔的工作间倒是比较有说服力。

    “对了,学校附近的苍蝇怎么样了?”

    利落的用太平斧将猴脑切片,随手启动火焰术式,犹如火焰喷射器全力喷射一般的烈焰炙烤着锅底,人造黄油和午餐肉油脂在锅里翻腾,一片片猴脑落入油锅发出“哗啦啦”的尖叫。

    给罗兰的晚餐主菜是牛脑汉堡,但李林别出心裁地用巨白猿的脑来替代,除了油脂还准备了不少可疑的佐料,快被怪味熏晕过去的蜚蠊急忙回答到:

    “都在监控之下,没有任何问题。”

    “保持监视,有异常情况的话,立即报告。如果对方主动出手,立即全力歼灭,不用留活口。”

    “遵命。”

    伴随李林点头的动作,杀手欠了欠身,飞快地退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通讯终端再次亮起,空气中投射出一张精明的面孔。

    维尔纳.贝斯特,史塔西的法律专家,法学博士,占领政策研究小组成员。

    和其他国家的同行们不同,史塔西对成员的学历相当重视,尤其是学习法律的专业人才,拥有相关法学学位的史塔西成员俯首皆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一方面是业务需求,另一方面也是为未来某个时候进行占领做准备。毕竟不可能事事都靠军队,有些事情由法律专家和秘密警察来办更适合。

    这群专家长期研究各国占领政策的利弊,对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有一定程度的研究,但说到底也都是纸上谈兵,只是在老旧的文字记录上下功夫而已,难免会发生和当今时代脱节的状况。眼下正好有个难得的活体样本供他们研究,执政官自然不希望手下们错过千载难逢的良机。

    “听好了,给我盯好王冠领发生的每一件事,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也别错过。”

    用力搅动满是油脂、脑髓、辣椒粉的锅子,李林歌唱般说道。

    “好好珍惜,这可是难得的愚蠢占领政策样本,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不谢谢王太子殿下可不成啊。”

    战争会带来繁荣。

    这句话对查理曼大多数地方都通用,但唯独对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却不起作用,尤其是后者,对这片与波旁家族缔结盟约的属地来说,这场“圣战”带给他们的只有贫穷、赋税、还有妻离子散。

    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是几百年前,王冠领还被查理曼贵族称为“大荒地”的未开发状态时,即便战火没有烧到这里,沉重的负担也会像挂在脖子上的磨盘一样,叫王冠领上下透不过气来。但经过数百年持之以恒的改良土壤、开垦荒地、排干沼泽,如今的王冠领已经被视为查理曼最大的谷仓地带。就算查理曼本土和海外殖民地的农业持续增长,这里在查理曼农业版图中依然占据重要的地位。虽说不会人人富裕,但保证不发生饥荒应该不存在问题。

    然而,如今的王冠领却发生了“高产粮地区在丰收时发生饥荒”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很简单,当查理曼本国人民从战争带来的景气中获利发财时,战争的负担都被转嫁给属地了。

    尽管人口不多,但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提供了整个查理曼远征军先遣部队所需要的兵源,并且还要继续提供兵源和物资,这直接造成两地的青壮劳动力大量缺失。留守的老人、妇女和儿童被迫代替上前线的男人工作,一边为了缴足赋税和一口吃的拼命干活,一边盼望着远方的丈夫、兄弟和儿子能平安归来。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应对战争消耗而增加的赋税,以及里加要塞前,上千白衣士兵被“浪掷”在公国军阵地前的噩耗。

    死亡的人数并不多,可造成的震撼却不小。看着那些失去亲人而痛苦不堪的家庭,谁心里都不好受,偏偏这时候赋税进一步上调。这就更激化了王冠领和查理曼的矛盾。

    在重商主义政策的影响下,吕德斯朝廷对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的定位除了粮仓之外。还把这两地视为工业发达的查理曼本土和拉普兰南方行省的原料来源和产品市场,为此在查理曼世袭省份和属地之间设立了一条内部海关线。通过这条线进入属地的查理曼工业品无需缴纳关税,从属地进入查理曼的重要工业原料也不上税,但从属地进入查理曼的工业品却像其他国家的商品一样,需要缴纳高额关税。如此一来,属地卖出原料时吃亏,买回产品时也吃亏。严重打击了属地的商业。此外,吕德斯朝廷还禁止王冠领向其他国家出口粮食、肉牛、皮革、毛皮、五倍子、丝绸、钾碱和羊毛等商品,进一步造成属地的商人和农民损失惨重。

    在这种弥漫着浓烈不满的氛围中,不顾人民死活。继续加码苛捐杂税会造成什么反应,就是傻子都知道。更不要说查理曼本土欣欣向荣的景象带来的反差,排着长长队列买不到任何东西的人们,失去土地和房屋的农户,穿着破烂衣衫的孤儿。沿街乞讨的残疾士兵,穷的只有“七棵李树”、和农奴一样从事农耕的破落贵族——王冠领每一个人无不对时髦的、在战争中发了财的查理曼投去憎恨的眼光,在奥斯托利亚,情况也是大致如此。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查理曼属地的人们已经越来越清楚地看到。谁在战争中受罪,谁在战争中获利。就连普通百姓也开始思考“圣战”究竟对他们有什么意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们完全是在为查理曼的利益充当炮灰。

    可不满归不满,对以虔诚信仰为傲的王冠领人民来说,“造反”这个话题还在禁忌范围之内。特别是眼下正和异教徒魔鬼厮杀的不可开交,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破坏全人类圣战大局之类的事情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所以王冠领就维持在一种“极度布满,却又难以下定决心”的奇妙状态,只要不去过分刺激,在一段时间内,这些属地还是很安分听话的。

    直到风月6日,尤利乌斯.雅各布.德.海瑙上将带着军队进入布达城为止。

    对这位将军的突然造访,王冠领上下既意外又不快,这位奥斯托利亚裔将军傲慢、专横且残暴,连他的老家都没几个人喜欢他,可以的话,大家都不想碰见他。但海瑙是王太子派来的钦差大臣,不接待也不成。于是大家只好按照传统仪式,在布达城堡山上的军营里接待这位特使,安排布达市民夹道欢迎。

    一直到海瑙将军下马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还认为这不过又是一次查理曼大人物们例行的耍威风,吃喝享受一番后,布置新的税收任务。当海瑙冷冷宣布王冠领处于查理曼军事管制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

    “将军阁下,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艾斯特哈齐.米克洛什公爵最先反应过来,紧接着塞切尼.伊斯特万伯爵也挺身说到:

    “几百年来,我们一直遵守着古老的盟约,对查理曼的要求没有半分违抗,这里的人民忍饥挨饿,为支援圣战奉献出了他们的丈夫、兄弟和儿子,而现在你们却要用军队占领这片土地,你认为这就是我们应得的报酬吗?!”

    宏亮的斥问过后,人群发出了可怕的轰鸣,贵族、神官甚至军人,个个满面怒容,挥舞拳头大声嚷嚷着。

    海瑙将军毫无表情,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只见他举起魔杖,极为冰冷的声音随着扩音术式的鸣动传遍布达城后穿过大河,一直扩散到河对岸的佩斯城里。

    “安静!先生们。古老的盟约依然有效。”

    喧哗稍稍安静下来,但下一秒,更大的风暴侵袭了王冠领的人们。

    “不过,为了神圣的事业,为了‘必须遵循的规矩’,王太子殿下决定对盟约做出一些调整。在完成这一切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我希望王冠领和它的人民拿出纪律和毅力。全力配合我们。”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

    一直谋求王冠领独立的激进者科苏特.约拉什男爵挺身说到,仿佛是回应他的提问,身穿蓝衣的查理曼士兵上前一步。对准人群举起了火枪。

    “别太激动了,先生们。”

    把玩着魔杖。环视被火枪和刺刀包围的人群,海瑙冷笑起来,用毫无愧疚的语调说到:

    “要知道,我是个热爱秩序的人,杀人对我来说不受良心责备,因为我坚信这是防止今后一切混淆上下尊卑之事的唯一手段。”

    随着将军的手势,士兵迅速将这些愤怒的人押了下去。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军营,海瑙标志性的连鬓胡抖动起来,抹在胡子上的蜡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也是不能挽回的一步。踏出了这一步,将军再也没有退路。万一失败,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可和计划成功后获得的利益相比,这种程度的风险也不算什么了。

    “哪些人生来当国王。哪些人生来当贵族,哪些人生来当奴隶,这是天意,是人所不能改变的,更不是区区一介商人所能动摇的。”

    王太子的宣言再次浮现脑中。怀抱着憧憬和激动,将军带着他的士兵进入了布达城,喧嚣、哭泣、怒吼在古老城市中回荡,一直到深夜也不曾停歇。

    ########

    “你说我们该颁发什么勋章给王太子殿下比较好?”

    将报告递给布仑希尔,李林微笑着问到:

    “优质服务奖章怎么样?反正是镀金的,那位‘珐琅店老板’应该会很喜欢。”

    众所周知,王太子有着和龙族相类似的嗜好——喜欢花花绿绿的、闪闪发亮的东西,比如宝石、戒指、项链、古代服装,尤其喜欢收集军服和勋章。

    尽管没像著名的勋章控——勃列日涅夫同志那样自己给自己授勋,可路易王太子一直持之以恒的收集军服和制服,其中光军服就有400多套,不仅有查理曼和属地的军服,而且还有伊密尔、塞雷斯、卡斯蒂利亚、拉普兰等各国和属地送来的军服,以及与之配套的、大把大把的勋章,这些勋章——用他母亲的话说——把王太子“打扮的像个珐琅店老板”。自此,王太子“珐琅店老板”的外号不胫而走。

    除了这个比较正式的外号,王太子还享有诸如“恶少”、“怪物”之类的外号,但有一个外号因为只限于精灵之间流传,比较非主流,但更加贴切,也更刻薄。

    “的确,那位‘孔雀’殿下一定会很高兴。”

    布伦希尔促狭一笑,用丝毫不像刻薄的腔调说着。

    孔雀——这是精灵们给王太子起的绰号,来自于史塔西情报分析官们对王太子评价报告中的一段话:“……有时他做事目的不明,动机令人堪忧,有时他的目的明确,但手段则未加深思熟虑,此人有些奇才,很有性格,但绝对不会转弯抹角,如同一只穴鸟,戴上华丽的尾巴冒充孔雀。”

    从王太子一系列表现来看,他确实不负这个绰号,一看到一个难得的良机,这只“孔雀”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在世界舞台上一展身手。

    王太子最先盯上的目标是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理由倒也很充分,一直以来这两块土地的分离倾向比其他地方都来的强,尽管如今靠着海外殖民地和本国的农业水平提升,对这两处的需求已经下降不少,但真要独立出去了,对查理曼的声誉、威信、国力都是沉重的打击。一直以来,如何遏制分裂主义势力都是查理曼内政的重要课题。

    眼下的圣战提供了一个绝好的良机,两块属地的优秀青年、金钱、物资源源不断投入里加要塞那个血肉磨盘里,随着最有行动力的一代青年倒在公国的土地上,至少在20年时间里,这两个属地将不会有搞分裂的余力。

    对查理曼来说,这是好事,至少一代人将因此受益。但路易王太子并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的不是两个属地一时的臣服,而是将他们彻底纳入查理曼的统治体系。趁着属地的主要军事力量都集中在北方,后方毫无防备之际,他派遣军队进驻两地,开始实施军事管制。

    “真是辛苦他了,撕毁古老的盟约……这种自抽嘴巴的行为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出来的,当然,对王太子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条约嘛,不就是签了字的纸而已,愿意遵守的时候神圣不可侵犯,不愿意的时候就和厕纸一样。反正类似的事情已经干过一次了,再干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交叠的双手支起下巴,李林一副愉悦的表情看着报告书的封皮。

    这种时候,摆出愉悦的表情就可以了。

    政治家都是撒谎的行家,对他们来说撕毁条约和撒谎是必备的职业技能,只要能获得利益,他们并不介意这种行为。但这种事情必须小心翼翼的进行,任何一个老辣的政客都不会傻乎乎地自己跳出来蛮干。

    毕竟信用额度是有限的,透支信用只会带来恶果。考虑到信用赤字的可怕后果,哪怕红衣主教一直想撕毁赋予两块属地一定自治权的盟约,但出于老谋深算和高度的自制,他老人家也一直没有任何行动。

    然而,王太子却跳出来,肆无忌惮的撕毁了查理曼订立的条约,而且还一口气干了两次。

    ——干得漂亮!

    布伦希尔几乎按捺不住激动,差点跳起来欢呼。

    这种近乎无耻的行为将为查理曼的灭亡之道铺上最后一里路,从身穿蓝衣,带着三角军帽的查理曼陆军进驻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的那一刻起,这个国家真正开始朝着万劫不复的深渊挺进,同时整个人类阵营亦将随之四分五裂。虽然还要假以时日,但谁都无法阻止这个不可逆的过程。

    这是精灵阵营一直期盼的事情,很早,早在几十年、几百年前,精灵们就期望能看见这一幕,而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距离实现又拉近一点距离了。

    感谢你,路易王太子殿下。

    精灵们很感谢王太子的激进行为,同时也没忘记,王太子这个行为表面上似乎是为了增加国家对属地的控制,本质上则是针对财团的。

    从地里上看,这两个地区都与财团的核心大本营阿让托拉通接壤,在“万一有事”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从侧翼发起突然袭击。即便进展不顺,从这些产粮区征集、调度粮食也更加容易。最后,这里处于v.e公司的势力范围之外,王太子在这里几乎不会受到挚肘,可以在较少受到干扰的情况下,将这里建设成针对阿让托拉通的基地。

    一般人很难理解,向来无孔不入的财团居然会放弃尽在咫尺的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事实上,当中的原因非常复杂。

    直接的原因是查理曼的经济政策,由于那条内部海关线的存在,任何在属地建立工业的企图都会遭受沉重打击,即便有办法绕开条条框框的限制,但属地的贵族和居民本身对财团也颇多抵触,考虑到相关成本,财团事实上放弃了经营属地的打算。

    另一个不能说的原因是,这是财团为王太子精心准备的诱饵一个看上去很可口,实际上会把他给噎死的毒饵。

    对现代军队来说,没有全套工业体系支撑是无法持续作战的,为了维持他的军队,王太子势必要对属地进行工业化。但没有技术和资金的支持,要想把两个农业重镇变成工业地带谈何容易。唯一的方法是牺牲农业、轻工业的发展,降低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就是苏联曾经走过的道路,才有可能做到。然而谁都清楚,那条道路靠行政命令和政治手段是难以推行的,属地上下一定会竭力抵制,财团也会串联相关利益者进行反对,最终一定会无疾而终。

    和平的方式注定会失败,那么留给王太子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依靠刺刀和大炮去推行他的“现代化改革”。

    “王太子把所有公开的、潜在的反对者送进监狱后,迅速把他最精干的部下送去了属地,现在王冠领的运作是靠四根支柱维持的站着的军队。坐着的官吏。跪着的神父和无孔不入的秘密警察。”

    布仑希尔一边念一边摇头,亚尔夫海姆的自由派总是指责执政官过于独断专行,称他为“独裁者”,他们真应该去王冠领看看王太子干得那些“伟业”。见识一下什么叫“独夫民贼”。

    那位海瑙将军开始实行军管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颁发王太子的赦令。赦令第一条的内容几乎让整个王冠领惊掉了下巴。

    “……即日起,‘一旦发现图谋不轨的可疑人物,必须向军队或警察报告。’和‘报告亲属的行动’成为王冠领所有领民的神圣法定义务。任何人都必须履行该义务,否则按军法论处……”

    布仑希尔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神色古怪,仿佛看见什么珍禽异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吐出一句话。

    “天才。他不去干特务简直是浪费人才。”

    “看上去,那位殿下很清楚自己和自己的政策有多不受欢迎,索性也不浪费时间拐弯抹角了。”

    李林的笑容没有分毫变化,王太子的惊人之举一点也不令他感到意外。

    身为一个年轻的强权主义者,王太子根本不会拒绝加强秘密警察恐怖统治的诱惑,在赦令颁布的当天,布达城里就多了一个名叫“国家保安部(allamvedelmi.osztalya)”,简称“阿弗欧(avo)”的特务机关。这个部门由投靠王太子的王冠领将军彼得.加博尔指挥,受海瑙将军的直接领导。其下辖三股力量:政治侦探、穿蓝制服的保安部队和穿绿制服的“边境部队”,即边防军。

    三股力量中,最精锐的莫过于保安部队,其征兵标准几乎和纳粹党卫军挑选“纯种雅利安人”的标准一样严格,除了对身体素质的严苛要求之外,还要经历复杂的政治审查,只有最死忠于查理曼和王太子的才能进入保安部队,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配发精良武器。

    边境部队的职责是驻守边境,但他们的任务不是防止外国人进入王冠领,而是制止王冠领的人们离开。从报告上来看,他们已经封闭了边界,并试图沿着边界建立起包括3公尺高的墙、巡逻队、岗哨炮楼、触发式半自律术式在内的一整套封锁体系,一但建设完成,恐怕无人能翻越那道“错误思想防卫墙”前往查理曼本土或是其他国家。

    至于政治侦探……和史塔西打过不少交道的布仑希尔也对这群人渣感到齿冷。这些人在进入王冠领之前,早已练就了一身抓捕、审讯和拷打犯人的本领,他们四处搜捕对占领政策不满者以及独立主义者,每捕获一名即可得奖。被捕人员被送进链子桥广场尚在建设中的阿弗欧总部,为了不惊扰在此办公的职员,一开始拷打都在地下室进行,但只用两天时间,地下刑讯室便已不敷使用,改为大楼的第四层、第五层进行,同时建设新的牢房。

    政治侦探对牢房的使用只能用“迫不及待”来形容,一旦牢房建成,立刻就有被捕人员关押其中,而这时隔壁牢房可能还在修建!就这样,布达城被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真是天才,我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词汇能形容那位殿下了。”

    “独裁者、自大狂、妄想症患者,很多词语可以用在他身上,不过这和我们都没关系。”

    李林耸耸肩,从放在办公桌边上的餐车里拿出茶杯,一边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一边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到:

    “赦令的第二部分。关于粮食专卖的内容。看完那个后,你会对王太子的天才头脑有更加深刻的认知。”

    “这……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看了几行字后,布仑希尔苦笑着摇头,这次她真的是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王太子和他那群高参们的愚蠢行为了。

    谁都清楚,没有军队,王太子的任何计划都不能得到施展;而没有粮食,即使有军队,王太子能干的事情也不多。为了支撑工业化,王太子决定牺牲属地的农业和轻工业,但他同时也要维持前线和本土的粮食供应。以免招来本国其它政治势力的责难。偏偏两者是一对无法调和矛盾,选择一边势必要放弃另一边。结果路易殿下再次发挥他的超常思维,断然决定用非常手段来解决这个矛盾。

    赦令第二部分:即日起实行粮食专卖,赦令在王冠领各地颁布一周之内。每个粮食持有者必须将种子粮和下次收获前的定额消耗量之外的全部余粮呈报交售。任何囤积粮食者都将遭到军事管制当局恐怖无情的惩罚;凡有余粮而不把余粮运到收粮站者。一律视为查理曼和全体人类的敌人。判处死刑或10年以上苦役,没收全部财产,家人永久驱逐出村社。

    仿佛是还嫌这不够刺激王冠领人民似的。赦令还加注了一段内容政府将用军票支付收购粮食的费用,拒绝接受军票者与抗拒征粮者同罪……

    “除了造反,我已经想不出王冠领的人们还能有什么选择了。”

    布仑希尔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剩下禁止集会、禁止评论国家事务,禁止拿查理曼和查理曼王族开玩笑之类的条陈,她已经没兴趣看下去。

    仅仅第一条和第二条就足以彻底激怒王冠领的人们,剩下的玩意儿不过是些添头。

    一直以来,王冠领的人民都还算是比较听话的属地人民,他们对统治者的要求并不高,只是要求他们不要瞎折腾,给大家制造贫困和饥饿而已。至于独立什么的,那是老爷们的事情,大家最关心的还是一日三餐的着落。

    然而,路易王太子的政策不光打击了他们的自尊心,还打算抢走他们赖以生存的那点粮食,在这种残酷的高压管制措施下,除了造反,他们真的是别无选择了。

    李林的看法与之类似,但有一个地方有所保留。

    “他们必定会造反,这是迟早的问题,但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晃荡一下手里的茶杯,李林意味深长的说到:

    “下达这些指令的,是王太子。”

    “没错,下命令的确实是王太子……”

    布伦希尔不明白李林想表达什么,谁都知道这些都是路易殿下的杰作……

    然后,她明白了。

    “您是说,查理曼会把责任全推给王太子?”

    “如果是黎塞留拿主意,一定会这么干。”

    由于全世界自古以来流传的王权思想,查理曼国王在本国和属地人民心目中是一种“抑强扶弱”的百姓的慈父形象。因此在被逼到墙角后,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慈父”身上。希望用上书国王的方式,制止王太子的暴戾统治。也正是顾忌到这种情形,王太子迅速封闭了边界,防止有人去吕德斯告状。

    既然百姓还保有一丝希望,情势又确实很危急,让那位冷面红衣主教抉择,他一定会选择某种程度牺牲王太子,来换取属地对查理曼的忠诚和服从。

    “这样也好,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由查理曼自己来杀掉这个幻想吧。”

    “原来如此。”

    一直以来,史塔西都在属地秘密物色可以给查理曼添乱的人物,并且获得了一定成果。但只要广大人民还抱着那一丝幻想,他们对叛乱的支持就会有所保留,亚尔夫海姆期望看到的动乱就难以实现。

    既然如此,不管他们就可以了。

    帮助他们纯属浪费时间和资源,让他们怀抱着幻想更有利于实现精灵阵营的目标。

    希望乃是绝望的前奏曲。

    只要对“慈父”出手结束暴政的期待越大,那份希望粉碎时更会带来无尽的灰心与绝望,人们指责的对象将从王太子和他周围的专横官僚直接转向查理曼和查理四世本身,无尽的憎恨将化为一场以民族独立和废除王制为诉求的暴力革命狂飙,而为了扑灭革命瘟疫,各国王室势必联手进行武力镇压,这又会进一步撕裂人类阵营内部的认同。

    正因为如此,李林才会选择放手。任由那些愚民自己往气球里塞入希望和幻想,等待适当的时机,为这个膨胀到极点的气球送上一针就行了。

    为了明天的绝望,为了下一场战争,为了下下场战争,悉心培养今天的绝望和仇恨。

    这很合理,真的,非常合理,可说是非常符合李林风格的思维。

    “虽然有点抱歉……就让我们欣赏一下,王冠领的诸位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摇晃着白瓷茶杯,亚尔夫海姆执政官无情、残酷地露出微笑。

    “这就是我们称之为‘墙(mauer)’的玩意儿。”

    从炮队镜前挪开视线,躲在隐蔽掩体里的维尔纳.贝斯特博士发出一声感慨。

    在智慧生物的历史中,筑起的墙大体有两种:一是物质上的墙,看得见,摸得着;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之墙。

    横亘在贝斯特博士面前,被称为“内部边界线”或曰“错误思想防卫墙”的这道墙却有点特殊,首先这是一道物质上存在的墙,同时它正在慢慢变成一道精神上的高墙,物理上的隔离、间隔作用正在对被分割者的思想、意识、观念、精神产生重要影响,迟早有一天,墙的两边会彻底分裂,给这个国家和筑墙的人带来深重的灾难。

    这是一个悲剧,即使贝斯特博士是个精灵,是史塔西成员,还是专门为了观察这出悲剧而被派遣到这里的。但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修养良好的正派者,他依然很难像他的部分同胞那样喜大普奔。不过他也不打算对人类的内政过多发表看法,更不要说去改变什么,对贝斯特博士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本职工作记录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学习、探讨其中的经验教训,为亚尔夫海姆将来制定占领政策积累经验。

    即便如此,看着那堵“墙”,博士依然会生出众多感慨。

    说是“墙”,但从学术观点来看,称之为“隔离体系”比较贴切。除了少数用水泥预制板搭建。确实可称之为“墙”的部分,大部分区块只是在短短两天时间内临时摆设的铁栅栏、铁拒马,加上一些壕沟、岗亭哨卡和炮楼式的瞭望塔。不少地区有大段大段的缺口,让整个“内部边界”看上去稀稀拉拉的,似乎穿越这条简陋的隔离带并非什么难事。

    抱着这种想法试图闯关的家伙必死无疑就像那些挂在柱子上的尸体一样。

    他们都是试图偷偷穿越“墙”的失败者,与粗疏的外表不同,王太子为编织这道天罗地网做了不少准备,包括屋子储备、人员配置以及“试图翻墙者格杀勿论”的命令,使之很快就开始发挥预想中的作用。一部分闯关者被触发型陷阱术式和火枪当场击毙,另一部分没有立刻死亡。但他们很快就会羡慕已经死去的人。为了起到警告作用。守卫“墙”的查理曼士兵禁止任何人施以援手,直到倒下的人一直流血致死,然后再把尸体收集起来挂在边界柱子上。

    就在昨天,贝斯特博士还亲眼目睹了惨绝人寰的一幕:一个孕妇带着两个孩子在众多农民的陪伴下。跪在守卫边界的士兵面前苦苦哀求让她前往边界另一边:她已经快要临盆了。他的丈夫被征召到了前线。至今没有音讯,最近的医生在边界另一端的村子里,如果不能放她过去。那么请士兵们放医生过来。全体村民也肯切的表示愿意为这个孕妇做保。驻守在此的大兵也是从农村招募来的淳朴年轻人,也不打算为难这个可怜的女人,更不愿招惹众怒。但就在他们准备网开一面的时候,视察“反错误思想墙”的海瑙将军驾临了。

    这位严苛、专横的将军不问缘由,严词拒绝了村民的请求,命令士兵把这些“不知好歹的乡巴佬”全部赶走。就在将军准备离开的时候,孕妇的两个孩子不知是害怕还是情绪激动,拦在了将军前面,结果那匹马受惊把海瑙摔了下来。恼羞成怒的海瑙用魔法将一个孩子丢进了河里,禁止任何人施救,并且命令所有村民不准离开、闭上眼睛或者扭头,看着那个孩子最终淹死在河里的全部过程。接下来又对被吓晕过去的孕妇施以绞刑,充当垫脚椅的就是她另一个孩子支撑着母亲和还未降生的弟弟妹妹的全部重量,那个10岁孩子支撑了一天一夜,最后因为饥渴昏了过去,醒来时看见僵硬的母亲和母亲脚下连着脐带的死胎后,这个孩子疯了……

    与血腥暴行相比,一家人和他们的儿女在边境部队的严厉监视下,向边境另一边的祖父母挥手致意的景象虽然没那么震撼,但每每看见这一幕,不光是贝斯特博士本人,就连陪同博士进行记录的史塔西干员也不禁摇头。

    博士不知道人类自己对此如何看待,在他看来,不论“墙”的策划者原本用意是什么,这一桩桩罪行足以把他和他设计出的“墙”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不过他们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反而投入更多精力和资源来完善这道“内部边界线”,包括更多的栅栏、触发型、感应型术式、闪电结界、反车辆壕沟、铁蒺藜、驯化危险种、守备部队、瞭望塔……其中居然还包括v.e公司专为小型监狱提供的75型“防卫墙”一种3.6公尺高、1.2公尺宽的水泥墙体组件,组件顶部安装有30公分直径的污水管道,管道十分光滑,翻越者无处借力。此外,这些人还着手研究一种“自动射击装置”,计划安装在墙体上,依靠感应人的脚步震动的术式,操纵联动的燧发枪瞄准射击。

    “不管怎么说,这种做法都太过极端了,原本王冠领人民对查理曼还有不少认同感,但最近的征粮行动中伴随的大量谋杀、抢劫、强奸、敲诈行为,加上建立起一道墙把所有人囚禁起来的措施,已经极大动摇了这里的居民对查理曼的信任度,进而引发一系列对宗主国和王室的怀疑和关注,试图穿越“墙”的人和心怀不满的人在不断增多,在未来某个时候,这可能会……”

    正当贝斯特博士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之际,助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搁下钢笔,博士又一次把眼睛贴上炮队镜,接着,他的表情变成了难以置信。

    一大队男人正不断逼近“墙”,守备队已经举起了枪,而在大兵们身后的丛林里,一对母子正在狂奔。

    在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怒吼中,那两个人头也不回,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吕德斯的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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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瞧瞧,嗯……”

    法芙娜看了一会儿。把罗兰的衣领拉直。又拉了拉两边的肩章。

    “好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女士们会为你疯狂的,找您决斗的男士也不会少。”

    罗兰苦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享受完最后一顿黑暗料理才过去一个小时。即便他生命力惊人。并且用墨镜和舌套来防止瞎眼烂舌。但在养父的手艺面前还是败下阵来。眼下光是保持清醒就很勉强了,用来说话的多余力气更是一丝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安心在床上休息。就在刚才,王家海军派人将他的军服和军衔送了过来,他需要立即试穿,以便裁缝对细节进行修改。再过2天他就要和慰问团一起出发,留给裁缝的时间不算多。

    看着镜子里顶着一张苍白脸孔的海军少校,罗兰又是一阵无力。

    他作为护卫陪同密涅瓦前往前线的提案很轻松的的就通过了,黎塞留首相和王室都乐见这个代表他们和财团达成妥协的政治仪式,对提案打开绿灯。不过在具体操作的细节上,他们遇到了一个意想之外的麻烦:即罗兰该用什么身份陪同?

    一般人会觉得很奇怪,为保护未婚妻充当护卫既浪漫又合情合理,还需要纠结什么身份?事实上,里面还是有不少道道的。

    一个现实的问题是,从法理意义上来说,罗兰还是平民。

    对贵族和军人们来说,堂堂一国公主让一介平民来保护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浪漫。贵族们觉得这是破坏规矩和体统,军人们则担心被人认为军队战斗力严重不足,居然需要民间人士来护卫王女和众多小姐的安全,这会让他们感到鸭梨山大……

    必须给罗兰一个能被大家接受的身份,这是大家的一致意见,但给什么身份好这个问题再度引发了争议。贵族们坚决拒绝授予罗兰爵位,哪怕是一个临时的骑士身份也不行,因为这不符合“规矩”,要等到罗兰毕业,或者和王女殿下完婚,授予贵族头衔才“顺理成章”。军队对临时授予军衔也颇多意见,依照慰问团的等级,陪同的护卫至少是校官级别,可尽管军队里不乏靠裙带关系成为军官的事情,但那是“自己人”,罗兰却不是,况且一般进入军队都是从尉官干起,让一个没在军队里待过一天的富二代一下成为少校?军队里那些巴巴的盼望着晋升的军官会全部气疯的。

    连续吵了三天之后,最后考虑到今后可能还有类似机会,军队妥协了,于是争吵转移到军队内部去了。

    陆军态度很明确,他们和财团关系不好,这事他们爱莫能助。由于这是纯粹的陆地行动,海军军衔似乎也不适合。提坦斯倒是表示咱们关系那谁跟谁呐,招呼一声,别说二级突击队大队长(少校)的四颗钻,就是旗队长(上校)的橡树叶也是小意思啦。不过考虑到当前微妙的局势,这份容易让人无限遐想的盛情还是被婉拒了。

    最后商量来,研究去,最后的结果是海军胜出,罗兰成了光荣的海军……陆战队临时少校,指挥一队海军“特2式内火艇”和一个陆战营,对慰问团提供护卫。

    这是最好的方案。

    由于争夺资源以及各自背后集团的纠纷,陆军海军一直“斗法”不断,陆军以内河强渡需求的名义,偷偷摸摸搞自己的“陆军水上部队”,海军也借陆战队之名,搞自己的“陆战队骑兵”、“陆战铳队”、“陆战炮队”。当陆军偷偷摸摸搞自己的“陆军水上载重器具”为了避免和“海”、“船”之类的词汇沾边,陆军这样称呼他们的战舰。作为回应,海军也搞出了所谓的“特二式内火艇”对海军来说,使用“陆”、“车”这类的词汇同样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他们这么称呼自己的武装列车……

    对这种近乎神经错乱的对抗,除了苦笑,罗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亚尔夫海姆防卫军三军同样存在内耗,分配资源的会议打成一团也是常有的事情,要不是有严格的禁令,将军上校们早就把冲锋枪、手榴弹、迫击炮之类的家伙扛进会议室,让这些铁疙瘩来发言了。

    可就算如此,防卫军依然稳步向前,这应该归结为其最高领导的手腕?还是其独特的制度化矛盾调解机制?对此尚未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也很难做出评论。

    对罗兰来说,这些问题暂时可以先放一放,他必须先投入全部精力应对这次旅行。

    远看像个大海龟,近看5对驱动轮。

    这是罗兰对“特二式内火艇”最直观的感想,也是大多数人对这种挂着“艇”的狗头,实质上就是火车的玩意儿的感想。

    为了尽可能突出“艇”的特征,汲取失败的特一式内火艇的经验,特二式内火艇被设计得极具流线型,这种接近船底的外形使得行驶时正面遭遇的阻力将会降低,不光对正常行驶起到正面作用,对满足涉水甚至水下行驶之类“骇人听闻”的特殊要求也颇多助益。为了满足上述匪夷所思的构想,列车车厢也进行专门改装,密封、耐压措施相当完备。付出的代价则是制造成本急剧上升,一列特二式内火艇连车厢的造价足够生产5列52型机车以及数百节一等客运车厢,加上为了坚持“海军至上”的理念,这种特殊机车的生产制造全部由圣纳泽尔的造船厂来完成,到目前为止,整个查理曼也只制造了两列而已。

    提供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设备来满足慰问团的出行,足以说明这次旅行的受重视程度,站台上已经占满了高官显贵和各界代表,火车站内外被摇动小旗欢呼的人群填满,里面除了热情的爱国者和真诚祝愿亲人平安归来的市民之外,还有不少人是奔着“美少女慰问团”的名头特意赶来饱眼福的,下流猥亵的口哨和热情欢呼混在一起,不断冲击奥赛火车站的玻璃。

    今天到场参加慰问团出发仪式的海军将校们个个精神抖擞,罗兰注意到,这些人眼睛正在“内火艇”和陆军军官之间来回游移,表情严肃认真,嘴角噙着冷笑。而陆军那边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藏着拳头的袖管抖个不停。个别人还在不断数轮子……

    显然,陆军将校们终于回忆起一度被5对轮子压迫预算的恐怖以及被海军插手陆地的屈辱,这是卑劣的海军对伟大陆军的严重挑衅和羞辱,陆军必须还以颜色。不过眼下并非适合还击的场合。他们必须忍耐。再过一段时间,陆军的“水上飞兽起降平台”就会完成。到那时候……

    看着两帮人在那边别苗头,罗兰只有叹气,军种之争并非全然是坏事,可折腾到这种地步那就是病了。得吃药。可偏偏这两帮人摆明了放弃治疗……他也只好把视线从俩群乌眼鸡身上转移到演讲台上。

    红衣主教正在论述眼下这场战争的重要意义,尽管说的都是些官样文章,不过倒也算是优秀的演讲,至少没什么错误。只是首相大人的人缘实在不咋地,包括国王在内,绝大多数人只是保持着神圣庄严的表情和涣散的目光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至于黎大主教的演讲到底被听进去多少。恐怕只有母神知道了。

    不过,这种状态也快结束了。

    随着黎塞留“伟大光荣的人类阵营必将获得胜利,我们神圣的信仰和国家万岁”的结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散乱的思维重新回到正轨,每个人都振作精神盯着半圆形状的演讲台。

    一位身穿礼服的少女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几乎是立刻,站台的杂音消失了,接着让人进入肃静状态的无形之力如同涟漪般扩散,先是站台,再是候车大厅,最后连广场外的鼎沸人声也渐渐降低。

    站台周围的人都自动放低身段,王公贵族、神官军人、社会代表全都微微欠身行礼,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情况,但他们也能感觉到仿佛置身于圣堂接受心灵般的洗涤。

    “她”来了——

    无法看见,但心灵却如此告诉群众们,仿佛看见正在走近演讲台的轻盈步姿。

    没有任何瑕疵,不曾沾染任何污秽,作为人类代表全心侍奉母神的女孩。

    “感谢查理曼的诸位。”

    一片寂静中,温柔圣洁的声音在车站内回荡,身穿白色丝绸长袍,头戴金色饰冠,少女在胸前划过十字,微微举起双手。

    “感谢为了信仰、幸福、和平以及一切美好事物聚集至此,为此奉献的人们。”

    人群骚动起来。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感谢,不论是国王、大主教的演讲,都是一口一个“我们应该”、“我们必须”,,从不存在对低层人民的感谢,人们对此也毫不怀疑。

    拥有魔法才能和古老血统的王族、贵族是统治者,是仅次于母神的存在,没有魔法之力加护的人是弱者,被高贵的存在所庇护和统治。这就是真理,没有接受任何质疑的余地。如同日升日落、生生死死一般,理所当然且不容违背。

    可是——

    “这是微不足道的我所做的微不足道的感谢,与伟大的创始之神相比,我乃微不足道的人类,与我们面对的战争情景相比,这是微不足道的感谢。”

    还来不及产生感想,清脆悦耳的女声将一幅幅画卷送入人们的思维之中。

    “……那些勇敢的人们站在遥远的前线,守护着祖先们自古以来耕种的土地,他们的母亲、妻子、姐妹在家乡祈祷——正如在场的大家一般,衷心祝愿亲人平安归来。少女们在欢笑,孩童们在嬉戏。”

    逐渐扩大的骚动掺入温馨和安宁的色彩,紧接着——

    “可是,残酷的乌云依旧盘旋在北方的土地上,一批批野蛮的、听话的兽人士兵,好像蝗虫一样不断涌现。只要时机一到,他们便会爬出巢穴,去作践、去糟蹋。把灾难和屠杀散布到他们所能触及的每一寸土地上,把恐怖的暴雨向全人类倾泻……”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

    毫无预兆的沉默令民众感到焦虑,他们伸长脖子朝绝对看不见的演讲台张望,骚动变得激烈起来。

    就在这时,仿佛算好了这个时候,少女再度用开朗的声音开口道:

    “吸取了通过残酷的经验得来的教训。诸国勇敢的战士们团结在了一起,被神所眷顾的人们站在了一起。只要一息尚存、力量还在,就齐心协力打击敌人吧!”

    深深吸进一口气,少女高举双手。为送行仪式奉上了最高潮。

    “愿全能的母神给予你们最优厚的赐福。”

    她用流利的查理曼语说道。目光充满感情。

    泪水顺着人们的脸颊流了下来,刹那间。沸腾的感情在奥赛车站炸裂了。

    数万人欢呼鼓掌掀起带有巨大热量的海啸,身处这股能量冲击之外的罗兰也为之惊讶。

    为人们表现出来的热情惊讶,也为圣女.姬艾尔的表现感到意外。

    的确,这位圣女殿下很美。容貌上和狄安娜有几个共同之处,但经历时间和经历琢磨的美貌更为光彩动人,但却丝毫不显妖艳,反倒让人容易产生保护欲。

    同时,他也对眼前这一幕感到似曾相识。

    无法连贯成句的呐喊,如同波涛般连绵不断响起,不计其数的男女老少挥舞着双手。有些人泪流满面,有些人喜笑颜开,有些人过于激动晕倒在地,更多的人为了能靠近演讲台不断涌动着。

    真的。非常相似——

    和某人出现在亚尔夫海姆评议会大厦的阳台上,对成千上万精灵演讲时所出现的场景,极其相似。

    狂热;

    亢奋;

    单方面的奉献;

    熔化在共鸣里的思考。

    在这些表现上,两者几乎没什么不同。但进一步思考,又会发现一些差异。

    除了种族和思考方向的差异之外,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自我意识和理性的多少”。

    大多数精灵的确狂热的崇拜并拥护执政官,但他们清楚自己是服从谁,李林的能力和功绩是什么样的,自己的行动有什么意义,通过理解和确信这些事情,他们在热情之余也抱有冷静。另一方面,李林虽然做事独断专行,决定了的事情几乎没有改变的余地,但他并不抗拒有人提意见,也不在意提意见的对象。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对等的互动,从而使精灵们三呼万岁的同时,也保留了思考的余地。

    可眼前的火热风景却不一样。

    聚集在车站里的民众身上只存在“狂热”,他们发烫的脑袋里只剩下盲从和激昂,这阵阵连意义都无法表达,边上之人都快要被逼退的呐喊就是证据。

    以现在的状况,假如那位圣女张口说出“去死”的命令,也会有人带着感激淋涕的表情照办。

    这听起来有点像邪教,不过邪教本来就是宗教极端化的形态。就算是自诩唯一传承神之真理的教会,也在母神的名义下干出过不少可怕的事情。所以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不安在心中蠢蠢欲动。

    (以神的名义……)

    心里叨念着有着异常重量的词汇,罗兰用余光在观礼台上搜寻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养父的身姿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莫名安心了片刻,下一刻却又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的确,这个舞台的主角并非李林,可为何他的存在感如此稀薄?

    他并非无关人士,反而是重要参与者,可如果不是偶然想起,刻意去搜寻他,甚至会忘记他也是今天参与送行的来宾。

    为何?

    是因为他永远站在客观的角度看问题,因此并未真正站上舞台?

    似乎是这样,但又似乎不是。

    他确实很客观,但那个眼神和从观众席上的投来的视线有明显的不同,可究竟不同在什么地方呢……

    怀揣着疑问,那张面具一般的笑脸渐渐从罗兰眼前淡出了。

    ########

    心跳、血压各项指标无异常。

    脑量子波,无异常。

    波长分析、比对,结果:正在疑问。

    在疑问什么,为何疑问。

    ——对眼前的风景产生了疑问吗?

    像是答案,也像是反问。

    或许罗兰可以理解,但无法具体描述出他产生违和的根源,但李林却很清楚。

    数以万计、十万计、百万计甚至更多的人,为了一个价值观和目的,不顾一切的奉献人生——人类本能中强调个体意识的部分会对此发生排斥反应。

    如果那是每个个体人类自己思考、选择所造就的结果,罗兰倒还不会那么反应强烈,可由于本性以及受教育的环境,他对洗脑、煽动之类手段强制统一起来的盲从有着异乎寻常的反感。面对群众如此轻易的抛弃思考,像家畜一样服从宗教教义的狂信徒行为,他的感觉当然不可能会好。

    这是好事,意味着他和李拿度之间的相似程度进一步提高。

    这也是一桩不那么好的事,意味着接下来他的行动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毕竟他要和那位能轻易煽动数万人变成暴徒的圣女相处好几天。他的价值观、意识形态万一暴露,很难保证那位圣女会采取什么回应措施。要是被认定成“异端”的话,那可就不是“麻烦”这么简单了。

    为了预防这种事态,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但突发状况的可能终究存在,王冠领的计划已经进入……

    ——没有问题。

    截断过于深入的复数思考回路,李林笃定的下了结论。

    ——即便发生万一,按照应急处理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