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进行到如今这般地步,其实双方都已经失去分出胜负的兴趣和决心,且不说谁都缺乏能让撼动僵局的决定性手段,即便有那样的手段,他们也都同样清楚,笑到最后的还是该死的查理曼公鸡。
对形势的紧迫,指挥作战的军人比外交官们有更直接的体会,两国高级军官每天看着地图发愁,随着代表查理曼的蓝色箭头不断逼近公国军防线后方,焦虑和压力不断积累,转化为各种疾病勃鲁希洛夫已经失眠了半个月,威林顿公爵也出现了神经衰弱的症状。
精神、肉体、现实的三重压力下,军人其实比外交官更想早点结束这场无望的战争,只不过由于自身立场、国内形势、舆鹿力等因素,即便他们愿意展现善意,也不得不摆出一张冷脸,况且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那么干。
谈判的大方向已经确立,政治的部分也基本谈妥,今天的谈判内容主要涉及军事层面,内容为战后分界、以及停战后的军事力量对比问题。
双方对停战和接受战争的损失没有歧义,但涉及具体问题时,能争还是要争一下的。
“停战后,我军将从里加要塞周边开始撤军,1个月之内完全撤离,并将完整的防线交给公国。”
索尔兹伯里勋爵大声朗读着阿尔比昂方面的条陈,公国的伯爵和将军们轻轻点了下头。
对这一点,双方都没什么意见。公国自然乐见阿尔比昂人从自家地头离开,阿尔比昂也不想在遥远的北方维持一支庞大的驻军,背上沉重的财政开支。可以说,双方是不谋而合。
一个不错的开端,让人觉得谈判可能会很快结束,可刚过了几秒钟,这种乐观情绪就被打了个粉碎。
“……公国应当停战后的2周内无条件交出所有远洋主力战舰,解除武装后停泊在阿尔比昂王国的斯卡帕湾内;拆除现役所有用于布设水雷的战舰,并停止建造此类舰只;交出所有水雷布雷图,并将库存水雷全部销毁;所有生产水雷的工厂。建造布雷舰的船厂必须拆毁。公国放弃拥有和使用水雷这种不道德武器的权利……北冰海实现中立化,允许各国商船出入”
“够了!!”
没等翻译把话全部讲完,马卡罗夫海军上将的拳头砸在桌子上,茶杯和点心跳了起来。都有人的视线聚焦在满脸通红的老将军身上。
“这等于让公国海军无条件投降。这根本不是一个有诚意的谈判条件!”
毫无疑问。公国不可能答应这种等同放弃海军的条件,放弃那几条用来装门面的远洋主力舰都极为勉强,更不要说放弃实质上保卫公国领海的绝对主力布雷舰和水雷了。
而且阿尔比昂的要求存在两个危险性:首先公国彻底放弃海洋利益。全面转入和查理曼的死掐,从而让阿尔比昂坐收渔利;其次,在某一天阿尔比昂觉得看戏看够了,决定下场时,悬挂红白玫瑰旗帜的王家舰队将不受任何阻碍的开进拉普兰湾,把舰炮对准圣彼得堡。
公国永远对人类国家保持着足够的敏感和警惕心,在面子和利益面前,他们不会做任何让步。
放弃海军?绝不可能!
但阿尔比昂人,尤其是王家海军坚持他们的条件,德雷克勋爵摊开手,摆出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交出远洋战舰,销毁布雷舰和水雷,这是补偿王国的损失,消弥我军海空优势的最低条件。”
“公国绝不会接受这种羞辱,贵国政府的条件会导致谈判破裂。”
马卡罗夫攥紧了拳头,强压着怒火反对。
“公国海军绝不接受将这个要求列入谈判条款。”
勃鲁西洛夫也出来帮腔。
“公国陆军同样拒绝这种不合理的要求。”
公国陆海军不像查理曼同行们那样矛盾激烈,不过关系也绝算不上融洽,在抢预算等方面同样竞争激烈。可公国毕竟是个陆权国家,不像查理曼跟阿尔比昂那样有众多的海外利益,因此海军和陆军之间更多是一种从属关系陆军是绝对的老大,海军平时扮演近海防御的马仔,等有了闲钱之后扩大规模,变身为武装运输舰队,把陆军向海外投送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无形中调解了不少矛盾。
公国绝不能没有海军,为了国家安全,需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
每天看着阿尔比昂从海上空中源源不断输送援军和物资,勃鲁西洛夫对海军的重要性有着痛彻心扉的了解,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跳了出来。
“如果你们坚持这种无礼要求,我想谈判可以结束了,请你们派遣10万人的增援部队,自己来找拆毁我们的水雷和战舰吧。罗斯联合公国将按照自己的方针完成谈判。”
拉姆斯多夫伯爵冷冷的表态,他是个亲阿尔比昂派,可面对这种,也不可能表现出什么亲善。更何况伯爵非常清楚,答应这种条件的代价不光是丢官去职,最严重的情况下可能还要面对下级军官“天诛国贼”的怒吼和刺刀。伯爵对人生还有许多美好的规划,不想迎接悲惨的结局。
索尔兹伯里勋爵掏出手帕擦着额头,公国的反应他早就预料到了,其实对王家海军这种过于强势的要求,他一开始就持反对态度,并且明确指出这很可能对谈判产生非常恶劣的影响。
然而海军却毫不松口,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这场战争是以海军蒙受损失为开端的,在目前阿尔比昂掌握海空优势的情况下,应当让公国做出某种形式的赔偿。好顾全王家海军和王国的面子。否则他们即要承担背离盟约的骂名,有没法捞到实质上的好处,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此外,对海洋立国的阿尔比昂来说,水雷这种武器构成的威胁甚至超出了公国破烂不堪的海军本身,虽然目前为止,公国仅仅将这种武器应用于防御作战,但其封锁航线的功能是不变的。如果将来公国海军咸鱼翻身得到了发展,或者公国和查理曼勾搭到了一起,将这种武器用于攻势作战。投入到对阿尔比昂重要港口和航线的封锁上。其巨大的威力完全可能导致日渐依赖海外资源的阿尔比昂陷入瘫痪,乃至崩溃。
为了国家安全,为了海洋利益,为了阿尔比昂王家海军的荣光。无论如何也要让水雷这种“不道德”的武器从世界上消失。
王家海军铁了心要达成这项目标。本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原则,女王陛下和沃尔辛厄姆卿同意将这条纳入谈判草约之中,指示索尔兹伯里勋爵“尽力争取”。当然。他们既不认为也不要求勋爵必须完成使命,否则就不会加上“尽力”一词了,然而王家海军的英雄德雷克勋爵也参加了谈判,这位固执的船长炯炯有神的盯着首席谈判代表,这让勋爵很是为难。
“伯爵阁下。”
调整一下虚假的笑容,索尔兹伯里把语气放缓了一点,听上去有点像请求而非要求。
“您看,既然我们都想结束战争,那您是不是认真考虑一下……”
“我和我的同僚们都认真考虑过了。”
拉姆斯多夫摆摆手打断他。
“答案是不行,那些条陈一个字都不能出现在合约上。”
“伯爵……”
“勋爵,我说过了,我们不可能接受这些要求。”
拉姆斯多夫重复了一遍,然后加上一个威胁。
“请注意,我们的谈判对象并非仅限于贵国。”
别耍花样,逼急了,我们可以去找查理曼聊天。
领悟到拉姆斯多夫到底在说什么,阿尔比昂人的表情立即变得僵硬起来。
公国转向查理曼并非不可能,他们的目的是要结束战争,只要价码合理,和谁谈都一样。而阿尔比昂却不存在这样的选择,假如继续和查理曼保持同盟关系,战争结束时,查理曼不仅捞到的好处更多,对阿尔比昂的威胁也将更加强大,这是阿尔比昂绝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们的谈判对象仅限于公国。
这一点也不公平!
阿尔比昂军人在肚子里抗议,冷硬的脸孔纹丝不动。
“伯爵阁下,我们当然有结束战争的诚意,否则之前我们也不会做那么多接触了。”
索尔兹伯里小心翼翼的说着,看到公国的客人们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接着说到:
“我们都想结束战争,并为遏制共同的敌人做出努力。我们的区别仅仅在于关心的利益方向不同,我国是海洋国家,对航行自由和海上安全比较敏感……”
机智的外交官正在给两边找台阶下,索尔兹伯里很清楚,过分逼迫某个人或某个国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再给予一点适当的诱惑,才能获得最多的利益。但怎样是“恰到好处的压力”、什么叫“适当的诱惑”,一直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大多数时候,尤其是王家海军的船长们在这方面一直做得不够好,就好比这次。因此他一直坚持,像谈判这种事情应该由文官一手包办,军人们最好闭上嘴,一边凉快去……
索尔兹伯里勋爵微笑起来,继续说到:
“按照现在的情形,我认为,我国和贵国在已达成的共识基础上……”
他正说着,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某种整齐的喧嚣和激昂的呐喊从远处传来过来,即便隔着相当的距离,也听得出士兵们似乎正深陷某种亢奋之中不能自拔。
到底出了什么事?商讨军国大事的高官显贵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朝帐篷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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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仰望头顶眩目璀璨的星光,难辨究竟是漂浮还是坠落的深邃空间之中。少年茫然嘀咕。视野一角内,绿色魔偶小鸟在星空中怕打着翅膀,一边发出“托利”的鸣叫,一边从少年头顶掠过。
为什么总是无法摆脱悲哀的命运轮回。
是残酷的世界之过,还是沉溺欲望的人心之过?
黑暗之中,绝望越来越沉重。
然而……
“安可(encore)!”、“安可!”、“安可!”
幕布之外,人声鼎沸。
会场之内座无虚席,过道和栅栏上挤满了人,会场外更是人头躜动。
满是臭男人和基佬的军营里有美女光顾本身就很罕见,漂亮小姐演出劳军这种好事更是闻所未闻。不用任何炒作。用于演出的临时会场一下子挤得水泄不通。当舞台上出现想象之上的美少女组合时,场内只剩下全无秩序的喝彩和鼓掌了。
到此时为止,大兵们想得可能还是“欣赏美少女”以及“借欣赏美少女之名,行狂欢之实”。但也不能否认包括罗兰在内的“偶像组合”这一新事物本身就具有足以用来当作借口的人气聚敛效能。
远离故乡。与危险、枯燥、苦闷的生活相伴的人们。目睹可爱少女(?)和其天真烂漫的表演,在充满纯真童趣的音乐衬托下,一扫阴霾烦恼。用崭新的心情迎接生死未卜的明天所谓劳军演出就是这样一种仪式。
罗兰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尽管他对女装还是极为抗拒,还是卖力演出。但不知是其演技太成功,抑或里加入的暗示效果太强烈,表演的方向,或是说会场整体开始微妙的变调。
“安可!安可!安可!”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跟鼓掌几乎把会场震碎,但这还算比较正常的。
“将我永恒的爱情献给您吧!”
“誓死守护你,圣少女!”
“贞小姐,请让我们看看你的容颜!!”
各种激情肉麻的话语在空中回响,个别人还在高喊着“教主”什么,高声呼唤“贞”之名的人群中甚至出现了晕厥者,为了更靠近舞台,你推我挤的观众和维持秩序的宪兵还发生了肢体冲突,一些人受伤后被抬了下去。
谁都能看出来,会场已经处于失控边缘,这股热情已经超出了追星族的热情,更接近于某种宗教,而罗兰就是接受教徒崇拜的教主。
恐怕罗兰现在下令“去死”,也会有人面带笑容的照办吧。
如果他是自我意识过剩之人,多半会沉浸在这种场面带来的快感之中,然而他并没有这种奇怪的嗜好,相反,观众的热情让他感到困扰。
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演唱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以便在不惊动军队的情况下进行人质营救作战及阻止王太子破坏和平谈判。
现在看来,演出的确吸引住了绝大多数人,但过分热情的人群包围住了会场,想要悄悄脱身似乎是不可能了……
“你在发什么呆?”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头。
亭亭玉立的可爱少女正凝望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庞绽放出微笑。
“诺娜已经准备好喽,不用客气,尽情的大闹吧。”
“我说……”
罗兰注视着“少女”,疲倦不已地喟然长叹,连他自己都闹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息,可不管叹了多少气,心情依旧沉重。
俊俏的五官满是愁容,接着呻吟似的呢喃:
“你能不能不要变成这样子,用这个声音说话?”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声音,几乎就是镜子里的自己穿女装假扮女人的自己。
q版李林用幻影术式制造出的投影毫无破绽,上下前后左右等各个角度都展开了光学幻象,声音也做了调整,几乎和罗兰本人毫无区别。只要不是近距离接触,没人会发现这不过是个会发声的幻影。
一会儿这个冒牌货上台表演,罗兰自然能抽身去救人,只是照镜子一般看着女装版的自己,一种参加羞耻play般的别扭便油然而生。
幻影耸耸肩,用招牌式笑脸说到:
“为了作战你就忍耐一下吧。”
幕布另一段传来司仪的解说,听见心目中的女神马上要再次登台演出,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欢呼这同时也宣告营救夏尔王子的战斗即将打响,咽下未尽的抱怨,罗兰转身跑开。
舞台照明熄灭,观众席像浇了水一样安静下来。
黑暗中闪现出彩灯,暗淡的光华聚集于一处,幕布朝左右两侧分开,披着华美的淡金色头发,身穿性感服装的少女出现在舞台上。还没等观众从屏息中转圜过来为之惊叹,少女手中的鞭子开始舞动,聚集在会场的人们,拥堵在会场外的人们,所有人的意识都被少女的动作吸引。
“听我的歌~~~~~!”
鞭子在舞台上敲出敞亮的声响,舞台各处喷出烟花和干冰烟雾,因陋就简使用操作系术式弄出的五彩光芒将整个舞台渲染上幻想色彩,从未听过的快节奏音乐在空气中鸣动,从震惊中恢复的人们迅速卷入比之前更为狂热的漩涡。
几乎没人注意到,适才的烟花之中,有三团格外明亮的红色光球窜上天空。
“战斗开始。”
叨念出信号弹隐藏的讯息,在激昂的电吉他前奏中,罗兰跨上已经启动的悍马车,诺娜一踩油门,车体发出一阵猛兽低吼般的声响,如同脱缰野马般全速狂飙起来。
悍马车以风驰电掣之势穿梭于军营之中,托演唱会之福,营区里空空荡荡的如同废墟一般,没有人会为明明没有马、却能以高速行驶的钢铁怪物感到惊讶,也不会有人指责驾驶员不系安全带、超速行使、擅闯军事禁区的违法行为。
“呀吼——!”
诺娜猛踩油门,高机动车撒欢狂奔,从远处传来的《
bre@th//less》歌声节奏和飙车的速度感紧密配合,酝酿出几近疯狂的激情。
“诺娜真是很喜欢这辆车呢。”
罗兰紧紧抓住车顶扶栏,就像狂风暴雨中的小船桅杆,安全带带给他的安全感已经降低至0。
“当然啦,最近都在铁路上闷着,超~无~聊,早就想发泄一下啦~~~~~~~~”
“原来是发泄啊啊啊啊啊!!!!”
罗兰强忍着内脏都要吐出来的冲击,大声吐槽。
诺娜的驾驶只能用“乱来”一词描述。
超速、超夸张的转弯,让人担心安全带失效的高速漂移——会大叫才是正常表现。
不但无视关卡和栏杆,以毫厘之差与大炮、弹药堆擦身而过,甚至充上斜坡把工事飞跃给你看。
这不是飙车,这是玩命,不过却不是发疯。
诺娜是测试驾驶员,和被要求尽可能将机体、车辆完好开回来,驾驶起来缩手缩脚的一般驾驶员不同。她的工作是在各种极限环境下将测试对象的性能极限发挥出来,说的通俗点,就是尽可能猛操测试车辆,结果诺娜不但培养出边开边修的一流维修技术,还练就了一手令人叹为观止的驾驶技术,军营里的障碍物在她面前简直形同无物。
更何况——
一枝利箭出现在前方。命中前挡玻璃前一刻,高机动车灵活地侧转闪避,闪闪发亮的天晶箭头以不足10厘米间距与右车门交错而过,落入地面的瞬间绽放出淡蓝光芒。眨眼间高温火球炙烤着地面。
魔法箭。
箭头为注入术式的天晶。命中目标时自行启动,依注入的术式种类、强度不同。发挥出不同的功效。
在火枪火炮问世之前,这是足以与魔法师相匹敌的远程武器,但受限于天晶的产量和制造成本,只有最精锐的弓兵才有资格配备。对手此刻毫不犹豫的使用魔法箭。显然财力充裕,同时还显示出指挥官水平不错。
如果没有诺娜神乎其技的驾驶技术和反射神经,悍马车早就中招了。
“如果是枪炮的话,马上就会把人吸引过来,魔法师吟唱咒文时搅动玛那的痕迹也会引起关注……魔法箭就没这些问题了,也不会因为干扰而失效。”
罗兰咬紧牙关,道出了对方的算盘。
并不是为了配合他的解说。但在语毕的那一刻,十多枝箭同时袭来。
每枝箭的射角、轨迹全然不同,射手恐怕不止一人,至少有4、5名一等弓手一边移动。一边计算车辆的移动速度、方向、瞄准提前量,同时微妙的错开射击时间,筑起一道箭幕。
悍马车虽说是强化了防护能力的机动车,但其装甲防护不过25mm,别说和主力战车比,一些6轮、8轮装甲车都比它强,吃上这么多魔法箭绝不可能平安无事,即便车身撑得住,引擎和变速箱也会因为剧烈的温差变化和电击导致熄火,甚至报废,不能动弹的悍马车将沦为一个特大号靶子。
“无形之墙,挡下一切灾厄吧!”
防御术式“移动城寨”随罗兰的吟唱启动,悍马周围展开数面八角形光壁,箭雨撞上光壁,冷冻、火焰、雷击、暴风炸裂的光芒笼罩四周,诺娜猛催油门,冲出了光幕。
“真是一群死缠不休的家伙。”
拐过一个弯,趁着袭击暂停的空隙,诺娜问到:
“接下来往哪里走?”
“2点钟方向,距离300码。”
罗兰摆弄着终端界面,手掌大小的屏幕上,代表夏尔王子的红色光点不断闪烁移动,方向直指阿尔比昂军军营东北角——存放弹药和其它军需物资的大型仓库,也就是阿尔比昂和罗斯联合公国进行秘密谈判的地点。
(该说恶人的想法果然相近么。)
罗兰在心里苦笑着,随即否定了吐槽。
并不是相似,而是一方被看透了。
看穿了王太子的想法、思维模式、选择概率后,李林顺势加以诱导、利用,让局势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老实讲,在和王太子接触了那么几回后,罗兰也大致能把握到这个人的心理状态。
就其表现来看,路易王太子应该算“只活在世间万物都依照自己想法存在的幻想世界”的类型。自小生长在帝王之家,身边的人和野心勃勃的母亲不断告诉他“查理曼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你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王,将引领国家走向更加强盛与辉煌。”
成长过程中不断被灌输权力意识,实际体会过掌握权力的快感和支配他人的快乐后,原本就极度肥大化的自尊心演变为极度自我膨胀,“和别人不同”成了他自尊心的依靠,更是生存意义。
——所有一切都是为自己而存在,世界只祝福自己,只活在自我满足之中。
这种人追求的东西从来都是一样的。
单纯、极端的世界。
非此即彼,其他人要么是“敌人”,要么是“同伙”,不是比自己“高等”,就是比自己“劣等”,用两极化思维衡量一切的世界。
正因如此,将这个幻想粉碎、践踏,一再将他玩弄于股掌间的李林,是他必须亲手打倒的敌人。这不光是位洗刷接连失败的屈辱,更是为了消除心中的劣等感、自卑感,修补一再受挫的自尊心。更进一步沉浸于自我满足之中。
基于上述理由,绑架、杀害威胁自己地位的夏尔王子,要挟阿尔比昂就范,将战争继续下去——对路易王太子而言。这些其实都只是顺带的。让自诩不败的李林品尝挫败的屈辱。在那个奸商自以为得胜的那一刹那扭转整个局势,看着那张永远不变的笑脸崩坏——这才是计划最核心的正事。
为了达成这个孩子气十足的愿望。王太子绝不会立即杀害夏尔王子,他会耐心的等到压轴时刻才动手。
一开始就死掉的夏尔无法让复仇快感达到最大,还会让李林放弃救援,转向其他后手策略。所以直到到达大仓库为止,夏尔王子都是安全的。
仿佛要为推论提供证据,之前秘密放置在夏尔身边的信标发射器正将各项生命体征数据发送回来,目前看来,似乎还算平安。
“得快点才行了。”
罗兰小声嘀咕着,朝车尾张开新的光盾,一团团闪光炸裂开来。少年忍不住啧了一声。
箭的威力尚不足以构成威胁,麻烦的是,那几枝箭越过帐篷,呈抛物线下坠的轨迹。
“居然是跨射……!!”
防卫军炮兵很擅长此类射击方式。有经验的炮组甚至能用3发炮弹砸掉山背面的永备工事,但从没听过弓箭手能做到这种事情。
隔着连绵不断地营舍帐篷,再有演唱会的喧嚣做掩护,照理说,对方不可能准确把握到悍马车的移动方向和速度,更不要说准确命中。能做到这一点,恐怕是有别的“什么”在替他们观察车辆的动态,对射击弹道做出修正。而这个营地里,视野极佳,几乎没有死角的观察位置只有一个。
“诺娜,冲进帐篷里!”
“啥?!”
“别问了,照做!”
方向盘一下打到底,悍马车冲进了空无一人的帐篷,原本紧咬在悍马周围的箭雨一下子变得凌乱起来。
“果然——”
敌人之中还有魔法师,放出飞行类使魔从空中监视整个营地的动静,同时还将使魔的视觉和弓箭手同步共享,因此就算隔着一段距离无法直接目视,对方也能准确攻击移动中的悍马车。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把戏,也该让他们退场了。
悍马车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射手们的嘴角开始上扬,可还没等唇形完全转换成笑容,咔的一声,雷鸣般的声音和远处的烟花炸开重叠在一起,强烈的光芒填满射手们的视野。
弓箭一下子停了下来,悲鸣呻吟远远传来,视网膜、鼓膜接受到那般强大的冲击,恐怕那些人正受耳鸣和失明折磨,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再投入战斗了。
心里划过一丝歉意,罗兰解除了“移动城寨”,目前尚不清楚对方的战力和部署,他打算保留一点精神力,好应付接下来的攻击。
更多的杀气包围过来,没有多余的情感,不冷也不热,明显不是一般杀手。
左右两侧的帐篷徒然分开,三个男人紧握短刀,纵身跃上车顶。
他们并未使用魔法,隐藏气息潜伏于帐篷之中,靠着同伴们吸引罗兰的注意力,抓住心理和视觉的盲点发起突袭。尽管诺娜猛打方向盘,将其中一人甩落车下,另外两人却像胶水一样紧紧黏在车顶和引擎盖上。
乒的一声,前挡玻璃震动了一下,同时抵达的短刀和“风之刃”未能撼动防弹玻璃分毫,一击不中,两人立即移动身位,避开启动的障壁,如同壁虎一样吸附在车顶上的两人同时扬起通红的长刀。
红光并非刀身加热所产生,高热状态下,金属强度会下降。像斧头之类的重兵刃还能倚仗自身厚度与重量来粉碎目标,用烧红的刀子去捅装甲车根本是笑话。因此杀手们在刀刃外侧包裹了一层“障壁”,再附加上火焰术式,保证刀刃锋利和强度的同时,用高温增强威力。
铛——!!
火星四溅,罗兰脸色微微一变。
刺客们在攻击引擎罩与前挡玻璃间的缝隙。
再坚固的装甲也有缝隙存在,结合部是一切防护的弱点所在,像这种高热刀,用不了两三下就能拆掉引擎盖,破坏动力部分。而这边厢无法对外面挥舞刀剑。也不能随随便便使用魔法,更没有时间停下来和他们纠缠。车身接连左右摇摆,不速之客们却如同生根一般,配合着车辆摇晃。看情形。多半是在手套和鞋子上动了手脚。
(一开始就算计好这些了吗!)
敌人不是一般杀手,应该是经常面对战争、经验老到的战斗专家。姑且不论单兵素质。在战术运用上相当出色。
“可我们也是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的!”
诺娜大喊着将油门轰到最大,迎面呼啸而来的狂风吹得刺客们睁不开眼,路码表上的指针不断甩向右侧,80、90、100……红色指针和时速120公里重叠的瞬间。诺娜松掉油门,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由于是直线行驶,急刹车并未让车身剧烈旋转,轮胎在地上拖出焦黑的胎印和白烟,巨大的惯性作用在乘客们身上。没系安全带,靠术式模拟磁力吸附在车顶的男人们飞了出去,身体在半空翻滚。旋转的视野里出现紧握方向盘的美少女,她正冲自己露出亲切的微笑,一开一闭的口型发出“食.我.大.x.啦”的言语。
车体后部掀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火箭弹。诺娜按下发射键,压缩空气将两发铁拳弹射出去,火箭点火喷射出艳丽的尾焰,装满黑索金炸药的战斗部准确命中胯下,连惨叫悲鸣都来不及,火箭弹顶着两人飞上半空炸裂。
“呼……还挺漂亮的嘛。”
诺娜吹起了口哨,一旁的罗兰擦掉额角冷汗,抓起了通话器。
“这里是马斯坦11,马斯坦22,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还行……哎呀!!飞稳点,蝙蝠!”
“闭嘴,你这个橙色家伙!!”
“啥?看我不打你黑枪!”
“那是我的台词!!”
话机里传出法芙娜和葛洛莉亚的争吵,原本因为人手不足,又需要分散敌人的注意力,特意让她俩组成一队,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预期中的那么顺畅。
“总之,请注意安全,遇上强敌时不要强攻,尽可能拖延时间就行了。”
见缝插针般的嘱托了一句,罗兰从车后坐取出折叠起来的两轮车,打开固定架、旋紧关节锁销,接通电源,不到10秒钟,一辆女士用小型电动车组装完毕。
“之后就拜托你了……千万注意安全,诺娜。”
跨上娇小的“小绵羊”,罗兰说到“拜托”时加重了语气。
“赶紧去吧,这边有我呢。”
青梅竹马脸上闪耀着无暇的笑容,少年点点头,启动了小绵羊。
呼轰——!!
轻轻一转加速握把,车身发出怪兽般的咆哮,加速产生的g力瞬间挤压过来。
“咦咦咦咦!!!”
周围的景色飞速倒退,异样的驱动声和少年的悲鸣搅拌在一起,厚厚的轮胎飞速转动,不到3秒便提速至时速100公里以上,载着少年绝尘而去。
这不是什么小绵羊,而是披着羊皮的怪兽。
车体轮廓和表面结构平淡无奇,但内置引擎却是内置数块天晶,集大量尖端技术与一身的涡喷发动机,最大瞬间输出高达700马力,据说拖着69吨级别的战车都能跑出每小时38公里。行驶时车身周围将自动展开“障壁”,除了用于保护驾驶员的人生安全,还能再不增加重量和改变外形的前提下构成流线多面体,降低空气阻力。
可以说,这款高速两轮车“金卡拉姆”是空气动力学、机械工程学和魔法相结合的完美之作,同时也是无人能够驾驭的怪兽,一直以来只能在直线跑道上测试极限速度,用来测试流体外形最佳化等科研项目,此刻却成了罗兰的坐骑,让人感叹设计初衷落空的同时,也为这台暴走怪兽找到发挥价值的舞台感到庆幸。
但投入“金卡拉姆”之时,也就意味着作战进入最为关键的第二阶段,是成是败,在此一着。
似乎对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视野前方出现一具足足有2.5公尺高的庞大盔甲,6条胳膊分别抓着不同的武器,一脚踢开碍事的帐篷,阻拦在少年前方。
罗兰死命抓着车把手,用全身力气驾驭着机械烈马,在咆哮的狂风中,将加速握把旋转到底。
“闪开!闪开!闪开!”
不顾拦在前方的异形巨人,罗兰压住“金卡拉姆”来了一个华丽的转弯。以压倒性的加速性能和小型化车体,何止是漏洞百出的六臂巨人,连狭窄的小巷都能闪过,彻底放开限速装置,暴风术式将更多的空气吸入动力室,不断为涡扇叶片转子加速,狂暴的摩托以仿佛连空气都要撕裂的凶猛气势逼近。
——加速,然后拐弯,一口气甩掉对方。
罗兰的战术很简单,对方庞大的身形使得其机动性大幅下降,而自己的优势正是速度,只要能将他甩开就行了。虽然高速急转带来的加速度对身体是个不小的负担,一不小心还会翻车,但他有信心做到。
(能行。)
少年压低身体,准备开始高难度的转弯特技,就在这时,非比寻常的杀气刺入肌肤,径直闯入脑髓。
玛那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在前方集结,下一瞬间,罗兰眼前的地面骤然爆裂。
(——!!)
犹如地雷起爆,泥土地面被刨开,无数岩石尖刺破土而出,化作突击长枪之林拦在罗兰的正前方。
操作系术式“土龙刺”。
摆出要打肉搏战的架势,引诱对方加速,然后在无法减速的目标前设下土龙刺的长枪阵——敌人显然预先设想了罗兰的战术,然后按部就班的引诱他自己朝陷阱里冲。
在极短的时间内思考,同时完成布局,可见这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老手。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呆在那里,欣赏罗兰带着绝望的表情冲向土龙刺,然后像被伯劳鸟逮住的青蛙一样穿刺在柱子上的凄惨死相。
让杀手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没有减速。没有试图调转方向,不断加速朝长枪之林冲刺。
是自暴自弃?还是高度恐惧之下精神崩溃了?
还是说——
咻——
尖利的破空声传来,数不清的铁拳火箭弹拖着白色长烟,越过少年的头顶。袭向岩柱长枪。
轰——!!
火焰与爆风撕裂空气。轰飞到天上的碎石土块如同倾盆暴雨般撒向四周,威力等同炮弹的碎片面前。盔甲巨人只是若无其事的举手护住躯干,一边聆听盔甲表面叮叮当当的声响,一边从缝隙中窥伺外界。对有着厚重装甲保护的他来说,些许碎片根本算不上威胁。但对罗兰却十足致命。
不要说直接击中,以现在的速度,最轻微的刮擦都会要他的命,这种用炸弹开道的手法非但没有让状况好转,反而把他推进更加危险的境地,他必死无疑。
盔甲怪人对此确信不疑,装甲般背后的脸孔因为确信的胜利露出了微笑。
然而。即便如此,少年没有退缩。
“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兰大声怒吼,坐骑全身泛起红光,车首部分弹出一根角状天线。车体悬浮于地面,轮胎收拢。
刹那间,开足马力的摩托一头冲进人类的反应和操纵技术无法触及的领域。利用加速冲力和臂力拉起车头,同时将“浮游”术式加诸车体上,配合惯性的双轮车如箭矢般射出,在尘埃和碎块的暴风中,小绵羊一边描绘出利落的锐角转折,边选择到达目标的最短航道,在杀手的视网膜上拖出绚丽的红色磷光,优雅地穿过了碎石风暴,将沐浴过火箭弹的凄惨景象甩在身后。
“怎么可能……速度是刚才的3倍?”
杀手目瞪口呆,嘴里发出难以置信的呢喃。
不要说他感到难以置信,就连罗兰也没有想到车体框架内加装了脑量子波感应框架,在紧急状态下可以像mds一样直接用思考进行操控。
来不及对这丧心病狂的改造吐槽,清醒过来的敌人再次聚集玛那,眼看着第二波土龙刺即将爆发,就在此时,某个灵感如同电流一般从罗兰的脑中迸发了。
(要上了!)
身体中心微微偏转,金卡拉姆号朝着开始显现的术式阵列冲了过去。
这简直形同自杀,更是对盔甲怪人的蔑视——至少当事人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一再遭遇挫折而动摇的杀手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少看不起人了,臭小鬼!!!”
土龙刺纷纷从地面炸裂,同一时间,透过观察缝,杀手看见少年脸上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正想我想得那样。
刹那间理解了那个笑容的含义,但为时已晚。
土龙刺就在罗兰脚下爆发,为了配合金卡拉姆号的移动速度,这一次不再是如长枪般斜刺,而是笔直刺向上方,结结实实的刺在了车底同步展开的障壁上。接着这股冲击,双轮车脱离了重力的束缚,超天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这完全出乎盔甲怪人——“盔甲勾魂使”桑堤亚纳的预料,但他并没有因此失去判断力,只见他弯下腰,背后的两条手臂丢掉武器攥成拳头,直直的对准了半空中无法规避的少年。
“飞翔吧!我的眷属!”
盔甲缝隙里渗出玛那的光芒,指向天空的双拳居然射了出去。
不是比喻,背部的双拳自手肘与躯体分离,分离的截断面喷射出狂风,如同火箭一样射向罗兰。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攻击,此刻罗兰正在半空,无法闪避,这一拳纵然无法贯穿障壁,但至少能让他偏离飞行轨迹,无法继续前进。
本该如此。
重量十足的枪声震响周遭空气,飞行拳头的轨迹和两枚曳光弹高爆弹交叉,爆炸的冲击令拳头的轨迹大幅度偏离。
“什么!!”
精准和威不像火枪的射击,令桑堤亚纳猛地调转视线。
“才不会让你妨碍罗兰!”
没有马拉的四轮车冲出烟尘,一名少女半个身体探出车顶,怒吼的同时,换上新的子弹。
年龄和罗兰差不多大。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的脸孔,手上拿着堪称异形的枪支榴弹狙击枪,顶着“枪”的名号,实际和反战车炮无异。发射弹种有三种。穿甲弹、破甲弹和高爆榴弹,可以击毁除主力战车外所有地面目标。称得上是地面步兵最强单兵武器。
击中飞行中的铁拳已经称得上神乎其技,把握着方向盘,嘴里叨念着“不可怕不可怕不可怕”的薇妮娅和扭来扭去的行驶轨迹也考虑进去的话,只能让人目瞪口呆了。
“去吧。罗兰!这个三头六臂就由我们来对付!”
诺娜大声叫喊,话音未落,两个犹如西瓜虫一般滚圆的的身影跃上空中,弗格逊兄弟交替变换着轨迹上升,蛇行般的弯曲轨迹令诺娜难以瞄准,杀手兄弟扬起短刀,扑向开始下坠的罗兰。
两把短刀上都附着了“崩坏”的术式。保护罗兰的障壁在这面前和薄纸一样脆弱。
眼看即将抓住少年,罗兰猛地的拉起车头,涡喷引擎喷射出炙热的风暴,同时。少年的脚,用力踩在一个光头上。
“——闪、开!”
“竟然把我当成踏脚垫……!!”
杀手的怒骂声从脚下传来,靠着这一踩的劲道和引擎喷射出的气流,罗兰终于突破三名一流杀手组成的防线。
罗兰操控气流让小绵羊平稳落地,头也不回的朝着大仓库前进。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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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进行得还算顺利。
在海上安全、相互通商、航行自由之类的琐碎问题上纠缠了一会儿后,最终双方各退一步。
公国海军交出一部分远洋作战舰只,作为对阿尔比昂的赔偿,象征性的拆毁几条布雷舰。阿尔比昂从公国领土、领海上全面撤出,保证今后不会有军用船只在未经通报许可的情况下进入公国领海,阿尔比昂的商船可以在公国领海内同行,安全由公国海军负责。
皆大欢喜,之前看上去困难无比的问题在顾全双方面子和利益的状况下得到了解决,经历了流血、牺牲,还有口水大战后,和平的曙光终于降临了。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双方都很清楚,和平不过是下一次战争前的休息时间,一纸和约不可能将恩怨一笔勾销,就算签下条约,停止厮杀,双方关系也不可能就此好转,只是从“敌人”变成了“敌人的敌人”或“盟友的盟友”。
而促成双方暂时将“阿尔比昂祸”和“兽人祸”放到一旁的,则是“查理曼祸”和国内动荡,应对这两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阿尔比昂国内的厌战情绪已经相当强烈,普通民众对严苛的战时管制、沉重的赋税充满了怨恨,官僚和知识分子则质疑阿尔比昂是为了查理曼人的利益打仗,圣教会的信奉者开始蠢蠢欲动,部分激进分子借机质疑女王的王位合法性,各种关于前女王玛丽陛下其实是被当今女王暗杀的耀眼甚嚣尘上。眼下靠着女王陛下的权威和沃尔辛厄姆的铁腕还能镇得住,但谁也不清楚,战事继续僵持下去,国内会发生怎样的异变。
公国的情况更糟。
伊丽莎白陛下虽然是女儿身,并且被质疑得位不正,但她身体硬朗,而且还很年轻。老沙皇却仅仅只剩一口气,全靠宫廷医师、医疗魔法师、v.e公司最先进的药物和医疗器械,硬撑着苟延残喘。比老帝更成问题的是他的长子、下一任沙皇、即将改称尼古拉二世的皇储殿下。
和高大魁梧、杀伐果决的父亲相比,皇储性格阴沉、优柔寡断,在老帝病倒之前,他正一心一意迎娶远亲表妹阿莉克丝公主,和“圣僧”拉斯普京商讨婚礼仪式的细节。当维特伯爵把他带到老帝病榻前,请他做好登基准备,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要待在老沙皇身边聆听政务报告,学习治国之术时,尼古拉皇储哭着说:“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心理准备,也从未想过做沙皇。我对做一个统治者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该怎样对大臣讲话。”
不光他自己这么认为,他的母亲也这么看,就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利瓦吉亚宫。玛丽亚皇太后对罗马诺夫家族全体成员宣布:“我儿子无力统治公国!他无论在智力上还是精神上都软弱无能。只知道听信那个妖僧的胡言乱语,这样的皇帝会让我们大家都灭亡的!”接下来就是一场围绕皇位的口角。一部分人支持皇储的弟弟亚历山大亲王。更多人则支持沙皇的叔叔——正在里加要塞指挥军队的尼古拉大公,大公无论身高、相貌、智商都比他侄子出色的多。
最终,维特伯爵从驻扎在行宫附近的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近卫骑兵团的一个营调了过来,在刺刀的包围下。所有人不得不闭上嘴。
光是王位问题就已经叫人心力交瘁,社会民生问题则足以让每一个还有点责任心的官僚焦头烂额。由于战事久拖不决,公国农村中大批青壮年劳动力被征召开赴前线,耕种用的牲口也大量被征用,部分行省至少失去了三成以上农业劳动力。对以传统方式经营的公国农业来说,这种打击是致命的,到这个季度为止。全国粮食产量仅为去年同期的71~72%,加上地主盘剥、商人囤积、军队消耗以及运输滞后,各大城市已陷入不同程度的粮荒。
发生问题的不光是农业,公国那点可怜的工业也被战争消耗到半死的程度。要不是靠着《租借法案》,从财团援助中挤出点边角料接济,仅有的一点工业也完蛋了。可光靠租借也是有其极限的,在国库日渐枯竭的背景下,一贯老成持重的斯托雷平都不得不认真考虑将关税抵押给财团换取贷款的方案,其它官员早就跳着脚提议将公国某些没有价值的不毛之地出售或租借给财团了。
工农业严重萎缩,经济濒临破产,加上物价飞涨、民族矛盾激化等诸多问题,愤懑的情绪在人们心中郁积,一些人开始起来反抗。公国乡间大批地主庄园被焚毁,少数民族接连发动暴乱,部分地区还出现了用古公国语中“村社议事会”——“苏维埃(coвet?)”一词命名的地方自治团体,尽管这些乱党最终都被沙皇专制机器弹压下去,但谁都看得出,公国正越来越滑向动荡的边缘,这个危局迟早有一天会像炸弹一样爆炸,将所有人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双方都迫切地想要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然后携手遏制查理曼,有了这个优先于一切的大前提,其它的纠纷不过是些小事。在等待文书起早正式文本的时候,宾主双方愉快的攀谈起之前关于设立国际组织的话题。
“我国的意见是,可以再进一步。”
索尔兹伯里勋爵压低声音说到:
“让查理曼的属地——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奥斯托利亚、波西米亚、特兰西瓦尼亚、斯卡拉维尼亚……全部变成独立国家,然后成立一个国际仲裁机构,专门仲裁、调停国际纷争。”
“仲裁机构?”
拉姆斯多夫伯爵抚摸着下巴,反刍着这个从未听过的词汇。
“我记得之前贵国和我国商讨的经济互助委员会……”
“我国并无背弃盟约之意,只是希望深化合作,并且将更多的盟友团结在公平、合理、正义的崇高理念之下,反对个别国家以武力改变现状,破坏地区稳定。”
“听上去有点像圣教会。”
“但主导者不是伊密尔一国,也不是教皇一人,一切重大决议都将由核心机构‘安全理事会’的‘常任理事国’商议决断。”
安全理事会?
常任理事国?
拉姆斯多夫再次被这些咒文般的复杂词汇给弄晕了,这两个新单词听上去有点像v.e公司里的机构名,但……其中有一股浓浓的诡异气息,好像这不是国家间心平气和探讨国际大事的常设机构,而是流氓头子汇聚一堂,大家商讨划分地盘、出卖小弟的邪恶组织……
好吧,既然国家间行事基本准则还是丛林法则,为了保持某种程度的生态平衡,为了防止某个猎食者独占所有猎物,一个仲裁机构是有必要的。至于小国可能会说这个机构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流氓分赃大会……食物链最底层的家伙说话什么时候管用过?
“常任理事国有几个?”
拉姆斯多夫问的是公国和阿尔比昂的参与者,作为发起者,他们自然是常任理事国,在此基础上,为了彰显公平、正义、公正……以及国家实力,让这个组织的权威性更加可信,势必要拉拢其他强有力的玩家参与。
索尔兹伯里笑了笑,进一步凑前,几乎贴上伯爵毛茸茸的脸孔。
“贵我两国,查理曼,还有财团。”
“财团?”
拉姆斯多夫并不奇怪查理曼出现在名单上,那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大国,就算不喜欢,也无法做到无视那个国家。可财团……能算大尾流氓级别的国家?还不如把卡斯蒂利亚拉近来。尽管弱了一点,好歹也是国家实体,同时还是阿尔比昂的长期盟友——
伯爵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奥克拉纳”递交的一份绝密报告中提到过,由于愈演愈烈的信仰冲突,以及针对卡斯蒂利亚商船的“阿尔比昂海盗活动”越来越活跃,两个古老盟国之间的关系正变得越来越糟糕……
即便如此,选择一个连国家都不是的财团,还是查理曼的财团,也绝算不上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哪怕这个财阀能量惊人。
“没什么事情是绝对的,财阀也不会总是与查理曼王族保持关系,看看那位王太子,相信伯爵阁下也能理解财团的顾虑吧。”
“原来如此。”
“如果有朝一日查理曼不幸发生内战,我们应促使战争局部化。也就是说,我们将在没有第三国参战时保持中立。如果那位猊下决定和查理曼站在一起,那么他们有可能击败财团,其结果就会使查理曼对大陆事务的主导地位更加稳固。查理曼将成为世界的主人,而我们将遭到排挤。”
“可如果查理曼以压倒性胜利战胜财团,或与教会联合起来战胜财团,而我们出手救援财团使其不至于灭亡,那么我们将和查理曼变成彻底的敌对,而无力化的财团也不能成为遏制查理曼的重要工具了。”
“反过来,财团即便能战胜查理曼,要想一劳永逸地战胜查理曼那样强大的国家,也是难以置信的。即便暂时吃了败仗,查理曼依然可以动员国家潜力,再度和财团展开对决。所以我们要确保财团获胜,然后迅速承认新生的独立国家,将其拉入安全理事会,让双方的较量长期延续,无法进行和解,这是有利于世界和平的。财团会遏制查理曼,而查理曼会遏制财团……”
简单地说,还是阿尔比昂的老戏码,让全世界鸡犬不宁的实力均衡政策。痛过安全理事会这个平台,保证财团和查理曼之间的战争变成一场漫长的、没有胜利者的撕咬。
好主意,拉姆斯多夫伯爵也很喜欢,因为这是公国也乐见的。
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情。
“这个仲裁机构叫什么?”
“国际联盟。”
索尔兹伯里自豪的念出这个今后会被许多人记住的名字。
就在这足以载入史册的历史性时刻,军营门外传来了怪兽般的机械轰鸣。
最先冲破重重防线的,是一阵犹如爆炸般的轰鸣。
士兵们的反应是迅速的,在思索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之前,历经训练的身体已经在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做出举枪瞄准的动作,且绝大多数枪口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应当说,他们表现的非常好。
然而,面对常识之外的事物,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眨眼之间,某种物体已经冲出视野之外,红色独角残影烙进士兵们的视网膜上。那不是集体幻觉,也不是某种幻影。那是带有真实重量,在地面卷起狂风的存在,其行动之快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其轮廓,只留下一道状似流星的红色光影,将呼啸的风暴和目瞪口呆的士兵远远甩在身后。
“那是……怪物吗?”
指挥第一线警卫部队的军官不由得呢喃出声,全然忘了飞沙走石击打在身上的疼痛。
那名军官将红色残影和怪物归为一类,可如果罗兰听到,他一定会提出抗议。
第一,不论是生物学还是社会学层面,他都属于人类。
第二,设计这台机车、把图纸变成现实的家伙才是怪物。
极度轻量化的车体安装上主力战车级别的高出力涡喷引擎,利用“障壁”进行空气动力外形最优化改进,最离谱的是车身采用脑量子波感应框架打造——集合尖端技术之大成打造出来,连车轮都只是装饰,随随便便转个弯都可能把脖子弄断的高速怪物,此刻正载着自己狂奔,想到这一点,罗兰甚至产生了那么一丝非现实感。
为了赶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收起心里的苦笑,罗兰继续将意识专注于前方。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驾驶这种东西,还是在人群密集处全速狂奔,一不留神就是车毁人亡顺带一大票无辜路人垫背的惨剧。
看到金卡拉姆号灵活自如穿梭的模样。没人会信他其实是第一次驾驶。事实上,在之前他也只是在军校里学习摩托化部队作战时感受过几次摩托。但那时撑死也就飚到时速80公里罢了。现在能这样全速狂飙,全是脑量子波感应框架和他自身反应速度过人之故。
撷取使用者思考所衍生出的脑量子波,促进与其同步的机械外骨骼,最大限度的发挥机动性和可操控性——脑量子波感应框架。试做型mds“独角兽”正是采用了这种技术得以搭载高出力术式引擎,发挥常规机种数倍以上的性能。有过实际操作经验,罗兰清楚该如何驾驭全速狂奔的金卡拉姆号。
不是在地面行驶,轮子只是装饰,真正推动车体前进的,是朝后方喷射的暴风。当时速超过400公里时,轮胎会收拢。依靠浮游术式让车体漂浮起来,如同控制mds飞行一样操作车体。
这种瞬间爆发力、加速性能,几乎和“独角兽”一样。意识和车体保持同步,罗兰持续划出z字轨迹。几个抬着箱子的阿尔比昂士兵出现在前方。
(……就是那个吗!)
终端屏幕上的红点和自己几乎重叠在一起,那几个士兵脸上也出现了慌乱的表情,两个人抬着箱子加速奔跑,另几个人开始举枪瞄准。
“闪开开开开!!!!!!”
一边发出怒吼,少年一边让金卡拉姆号的限制器彻底解除。
枪声接连响起,子弹在障壁表面激起涟漪,少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犹如闪电幻影般冲破拦阻,一把抢过箱子——
就在此时,强烈的爆炸突然降临,火焰和暴风吞没了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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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果!”
古恩.莱茵福特眺望着爆炸发生的方向,一根粗大的烟柱扶摇直上,气急败坏的守军叫喊着冲过去,手里领着消防用的水桶,几个变化系魔法师正在展开降雨的术式,现场一片混乱。
这里是大仓库,除了粮食被褥药品之外,还有大量的弹药,如果火灾扩大,后果不堪设想,所有人都尽己所能,投入到灭火和清理现场之中。
拜此所赐,原本就不起眼的粮仓阁楼此刻更成了绝佳的盲点,杀手得以从容欣赏自己的成果。
“啊啊,那真是厉害的爆炸呢,整整60公斤火药,加上起爆用的雷电术式天晶,那一瞬间真是华丽的要死啊。”
用远视术式观察现场,莱茵福特不断大呼小叫,要不是空间狭小恐怕他会手舞足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吧。
真糟糕。
杀手摇了摇头,无声的叹着气。
他刚刚获得了一个辉煌的成就,却无法尽兴庆祝,好在还有人能分享这份成就感,感受他的荣耀与辉煌——尽管他不能也不会和自己一起庆贺。
“您没能看见那个少年最后的勇姿,实在是太遗憾了,殿下。”
“邪眼之主”莱茵福特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躺在稻草堆上的夏尔,手脚被绑住,嘴里塞着破布的夏尔发出一阵难听的呻吟。
“那一瞬间,财团的少爷想必认为自己取得了成功,心情正爽吧,带着救人成功的喜悦升天,想必不会留下任何遗憾。王太子殿下现在也应该收到暗杀成功的消息,正乐呵着呢,就像抓到炸弹的少爷一样。”
杀手摊开手,摆出一副嘲弄的表情,由于演技不到位,反而给人草台班子里三流演员的感觉。
“您觉得怎样呢?王太子的赏金固然不错,不过一来要和别人分享,再来我也不认为王太子会让我们平安拿钱离开。所以啦,这种时候就应该动动脑子多捞一点,还能让您的王兄没办法对我们封口。”
如果只是杀人,杀谁都无所谓,但是卷进政治风暴,还是王位争夺中的暗杀,外来杀手很少有能全身而退的。绝大多数人都在最后结账的时候被雇主封口。一般来说,除非生活情况真的很糟,或者给出的价码确实值得冒风险,杀手们总是尽量避开此类委托。就算真要接下。一般也会安排一条后路。
莱茵福特却是个例外。他没有准备后路,也不拒绝委托。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背叛雇主——路易王太子。
“这桩暗杀对王室可是件大丑闻,甚至能要了王太子的命,光是封口费大概也能要到100万几尼金币。有些打算将王室傀儡化的财阀、军人和大臣也在暗中活动。那些家伙应该会出更多钱吧。”
灰色的眼睛里涌动着光芒,由污秽的欲望拼凑在一起,加上一点飘飘然的陶醉,让杀手的笑容看上去和疯狂无异。
数之不尽的金币固然让他心醉,但将大人物和大国玩弄股掌间的快感更让他迷醉。不枉他耗费心思把第四王子拐来,然后偷梁换柱把装着炸药和第四王子外衣的箱子交给接头的士兵,用“邪眼”对士兵们下暗示。让他们深信自己抬的就是装有第四王子的箱子,对王太子做出报告后按照计划展开计划的最后步骤,最后再把前来营救的罗兰和那些弃子一起炸个稀巴烂。
一切正如他所料般展开。
可能是太过兴奋,莱茵福特在夏尔面前蹲下。继续说着。
“殿下,你啊,就是一颗碍事的石子。你知道吗?只要你活着,就有很多人不舒服,所以你是非死不可啦。”
(什——!)
动弹不得的夏尔缩了缩身体,内心大叫。
(哪有这种奇怪的理由!我不信,我……!!)
“很可惜,人的生死跟个人意志是完全不相干的喔。要说不想死的话,我那些被杀死的同伴,跟那位大少爷也都不想死吧?可是只要你活着,就会有人死亡喔。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
夏尔感到世界在崩塌,无可抑制的颤抖席卷全身。
“下一个是谁呢?姐姐吗?还是其他人?会是谁咧?”
只要自己活着,就会有人死亡。
自己的存在招来死亡。
罗兰因此送了命。
今后连王姐也会如此?
荒谬又现实的想象不断扩大,混乱和恐惧如同蛇一般绞紧夏尔的心。
(我什么也没做啊!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事情却变成这样?!)
紧接着。
绝不该出现的想法从漆黑的缝隙中渗透出来。
(我是不应该出生的人吗?)
“正是如此。”
莱茵福特仿佛洞悉夏尔的内心,嗤笑道:
“你本来就是不应该出生之人,没有人希望你出生,也没有任何地方愿意接受你,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接受你,结果就变成了那副样子。真惨呐,不知道尸体能不能拼起来。”
(这是……我造成的吗?)
紧缩的瞳孔放大,夏尔有如癫痫发作般颤抖着。
迄今为止,一直不愿去想这件事。
只要不去想就好了,只要有王姐在身边,还有那个大哥哥在就好了。
对“亲人”一词几乎等同“敌人”和“死亡”的夏尔而言,那就是他站立的世界基础,因为还有人能接受他,他才能活下去,相信活下去总会遇到好事。
但,罗兰死了。还是因为他的缘故被杀,甚至连姐姐也将遭遇危险。
夏尔感到世界正在崩溃。
他所站立的世界正在崩坏,倘若再失去姐姐,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老实说,我很同情你呢,殿下。”
杀手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没有半个人把你当人类,只是将你视为赌桌上的筹码。虽说这种例子多得是,不过你不觉得应该为自己做些什么,让自己变得有意义么?如果殿下您自己无法做到这件事的话,那就由我来为您准备吧,第四王子的存在意义,以及棺柩。”
明知道这男人是在胡说八道,但在此刻的夏尔听来,那似乎是诱人的选择。
“啊啊,请别会错意,小的不是要殿下现在就去死哦。只要好好利用。这次的暗杀事件可是大有赚头,您也能利用这个报复王太子殿下以及一直以来对你不闻不问的王族,这个交易挺不错吧?”
莱茵福特还在恬不知耻的劝进,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对被整个世界抛弃。到死为止都不得不面对绝望的人来说,那是绝佳的诱惑。有如毒品一般,颓废却难以抗拒。
(不,不对,这种事情……!!)
内心角落发出尖叫。但视线却无法从那双灰色眼睛上挪开,隐隐约约看到对方的瞳仁中正释放出诡异的紫光,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第一步,请殿下成为听话的人偶吧。”
莱茵福特一边露出狰狞的笑容,一边加速组合“傀儡之眼”的回路。
操作系魔法师的主攻领域是精神世界,对这个系统的施术者们来说,介入别人的精神是基本功。控制他人更是家常便饭。一般来说,哪怕是三角级操作系魔法师都能轻松做到。
对于没有感应玛那能力,也没受过魔法意识领域训练的普通人而言,一旦被强迫植入经常占据部分意识的半自律常驻术式。术式会与施术对象的意识融合,无法接触。最坏情况下,可能导致意识崩溃,变成人偶一般废人。
但莱茵福特不想要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人偶,那样的废物是无法为他榨取最大利益的,所以他要利用夏尔的罪疚感,在其精神极度动摇的状态下植入“傀儡之眼”,用潜意识影响来约束他的思考方向,使之成为一个能听命行事、并且一定程度上能自我判断、自我行动的完美傀儡。用来索取巨额封口费,视情况还能把他扶上王座,通过这个傀儡掌握查理曼。
——之后先找个替死鬼来传话吧。
正心满意足的想着,无比激烈的杀气从背后传来。
“什——”
说了一半的单词被鲜血堵住,看看穿透胸膛的三把薄刃,脖子迟钝的转向身后。
“夏天落雪,收割时下雨,都不相宜——”
女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失去力气的脖子已经不能继续转动,一边从嘴里呕出血泡,一边聆听着银铃般的悦耳声音继续用冷彻的口吻诉说。
“愚昧人得尊荣也是如此。(箴言26:1)”
那是神对世人的教诲圣言。
“教会的走狗……”
操作系魔法师原本就不是擅长贴身肉搏的一群人,他们一般都是精心布置好陷阱,然后等着别人自投罗网,但一旦被别人摸到身边,往往意味着他们死期已至。作为资深魔法师杀手,莱茵福特也仔细的在周围设置了数个警备用的术式和使魔,但对方还是悄无声息的绕到了他的背后,给予致命一击。
怎么会这样?
细长的薄刃、神明的箴言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异端审问会——伊斯卡略,教会专门铲除异己的人形杀戮兵器。
不断呕出黑血的嘴里吐出不成声的怨恨、愤怒和眷恋,浑浊的灰瞳里渐渐暗淡,失去温度的尸体软瘫在地面上。
克里斯蒂娜.贝尔随手甩掉键刃上的血污,转身朝夏尔王子迈出脚步,刚跨出一步,猛然将键刃挥向背后,咯噔一下,切断某种东西的手感传递过来。
“线?”
昏暗光线的反射下,极细的丝线掠过异端审问官的视界,然后更多的线状反射光出现在贝尔面前。
“抱歉,殿下不能让您带走呢。”
迈着轻盈的脚步,蜘蛛冷淡的宣布。
“能不能请异端审问官大人就此退让呢?”
“别犯傻了。”
毫无畏惧的扬起键刃,6把薄刃交错出十字圣纹,贝尔毫不退让的回答道:
“放着眼前的敌人不顾,算什么异端审问官,算什么伊斯卡略。”
“教会的人还真是死脑筋……少爷,你说该怎么办?”
叹了口气,蜘蛛转身问到。
“财团的人都是怪物吗?”
当罗兰出现时,贝尔面无表情地吐出了感想。
她很清楚60公斤火药爆炸所产生的威力有多大,虽不足以那一个人彻底变成渣渣,但让他撒满一地还是没啥问题的。近距离承受那种爆炸还活蹦乱跳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怪物是什么?
“只有这句话不想被你这么说……”
罗兰轻轻苦笑了一下。
“姐姐.贝尔,能否请您让我们带着夏尔王子离开呢?我是个和平主义者,对我来说,能让事情和平落幕是最大心愿。”
“兄弟.罗兰,你的信仰是和平吗?不论那是怎样的和平?”
语调依然贯彻着冷彻,听上去几近于讥刺。
“和平确实是很不错的词汇,但那之中也包含复数的定义。战胜敌人获得的和平犹如佳酿般美味,战败后被敌人施舍的和平却比药汤更苦涩。同样是和平,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含义,相信兄弟.罗兰对这一点也深有理解吧?”
罗兰默默的点头,内心已经理解贝尔想要表达什么,并由此生出一股焦躁。
“既然如此”
声音变得更加冷酷,组成圣纹十字的6把长刃越发显得咄咄逼人。
“由异端和异教徒达成的和平,正是我等纯正信仰者断然不可接受的。”
“还真敢说。”
蜘蛛嗤笑起来。
“教会过去和公国也达成过不少停战协议,也没见有人要死要活的。说到底,还是担心阿尔比昂国教会做大,威胁到自己的利益。信仰什么的,不过就是个廉价的借口。”
这世上并非没有为信仰而战的狂信徒,为了信仰的神,为了“正确的理念”不惜牺牲一切的疯子存在于任何时代任何地方。但在蜘蛛看来,信仰、理念不过是推动战争的催化剂跟借口,只有利益才是战争的根源。
或许贝尔对自己刚才的发言深信不疑,可事实上除了她自己,没人会把这种话当真的。
“纯正信仰者不满意就必须打?为了神明而战?说蠢话也该有个限度。那种要求把儿子当祭品。故意让兄弟相争。怂恿大屠杀的神,会允许和平?你脑子里都是便便?”
说教的同时,蜘蛛丝编出数重屏障,拦住全力掷出的6把键刃。
在天花板和梁柱之间来回跳跃。一边避开蛛丝。贝尔一边从法衣中拔出键刃。
仅凭刚才的发言。足以对这个女人断罪,更何况从见面的那一刻起,贝尔和蜘蛛就都察觉到了自己和对方处不来。或者说互相看不顺眼。
多半是同类相斥吧。
留下这样的感悟,蜘蛛打起全副精神,每一根蛛丝都成了手脚的延伸,在空中不断扩散舞动,编织出致命的大网,袭向迎面冲来的贝尔。
异端审问官的键刃,是将玛那凝聚成型的魔法武器,为了兼具挥舞格斗、投掷攻击和便于携带的要求,剑柄部分做的非常细小。导致威力不俗但用起来非常困难,唯有兼具天赋和毅力的高手才能得心应手的加以使用,而这些高手中能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的,又是少之又少。如此稀有的高手,此刻正不断避开各种陷阱,逼近蜘蛛。
暮然间,贝尔突然转身,三支键刃如同回旋镖一样飞舞,轨迹却直指躺在地上的夏尔王子和扑过去的罗兰。
啧了一声,蜘蛛的手指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高速摆动,数百根蛛丝捻成一股,犹如弓箭般发射了出去。
那是电光火石间完成的动作,但终究已经慢了一步。
就在表情因为恐惧和惊讶而扭曲之前,火花和枪声在空中绽放,尖端遭到狙击的键刃大幅偏离原来的轨迹,深深扎入稻草垛中。
自动手枪的枪口冒出一缕青烟,罗兰稳稳抱住夏尔,朝着门外狂奔,三把刺向背脊的键刃被丝线缠住,停在半空中。
“抱歉了。”
冲出门口的瞬间,少年的脸侧转过来,带着悲伤的紫水晶眼瞳,仿佛要看穿贝尔的心底,像是被攻其不备的少女一样,异端审问官的动作僵硬了一刹。
下一刻,一直冷静的贝尔咆哮起来。
“你爱恶胜似爱善,又爱说谎,不爱说公义!”
“诡诈的舌头啊,你爱说一切毁灭的话!”(诗篇52:3546)
借神明之言表达愤慨的语句被甩在身后,罗兰释放出微小的风刃隔断了夏尔身上的绳索。
“女装大哥哥!”
恢复自由的夏尔刚张口,罗兰差点扑倒在地。
在他险些扑街的同时,仓库的门板随着一声巨响碎裂,四个长相踢破门板,冲了进来。
(还有援军吗!)
罗兰立即想到了贝尔刚才的话语,原来那不是引申神之语对他进行斥责,而是召唤肃清者的暗号。
在双脚落地前,肃清者们已经确认攻击目标,转入攻击状态,在木片碎块落地的那一刻,事情便会结束。
四双眼睛在半空中锁定正要摆出迎击姿势的罗兰。
确认指定异端e17,开始肃清。
四台杀戮机器没有出声,也没有交换眼色,高度同步的思维同时得出结论。
4枚战轮迸射。
完美的同时攻击,环形利刃构筑起封闭罗兰前后左右的牢笼,4名肃清者挥舞剩下枚战轮纵身挺近,无论罗兰向哪个方向移动,都有战轮等着他。即便能以那支连射手枪击落一两枚战轮,他也会因为手忙脚乱而出现破绽,况且现在也来不及吟唱术式。
嘶啦
布片在空中飞舞。
手工精制的外套将战轮弹飞,罗兰继续用挥舞鞭子的诀窍抽打肃清者们的腹部。猝不及防间,人形修罗们全被打飞,撞到了墙上。
刚一落地,肃清者们马上弹起,抓住回旋镖一样飞回来的战轮,将罗兰包围起来。
不能给魔法师吟唱术式的机会,这是战斗常识,另一方面
“大哥哥,血……!!”
身旁传来小孩惊恐的身影,腰腹侧经过紧急处理的伤口再度传来阵阵剧痛。仿佛烙铁撕开血肉。炙烤骨头一般,足以让人昏过去的剧痛。
血已经渗透了绷带,在内衣表面晕染开。
炸弹引爆的那一瞬间,因为感应框架与思维同步。察觉到远处传来的杀意时。自然而然的启动了障壁。但仓促完成的术式并不足以完全抵消爆炸的威力。一块木头碎片扎入侧腹。利用爆炸产生的混乱脱离现场后,立即做了处理。
应当说非常幸运,碎片没有波及内脏。取出也非常顺利,用“障壁”封住伤口,再进行包扎后勉强也还能行动。但想靠这个伤病之体拖住肃清者们,是绝没有可能得事情。
“肃清。”
四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八爪鱼般同步协调的手脚围了上来。
强压住疼痛,罗兰抽出剑柄,挥舞着光束剑劈开战轮,不时抱起夏尔腾挪躲闪,然而持续失血之下,终究无法完全闪开,两枚战轮分别擦过脸颊和肩膀,迟了一两秒后,血珠缓慢的沿切口浮现。
状况真的很不利。
单打独斗的话,罗兰纵然负伤还是可以搞定,但这四人的同步配合弥补了单一战力不足的缺陷,分毫不差的动作更是叫罗兰手忙脚乱,仿佛自己不是在和四个人对战,而是在挑战一头拿着刀剑的八爪鱼。
“……倒是有听说过除了异端审问官之外,教会还有另一支暗杀部队,不过不光动作一样,连脸都弄成一个样,还真叫人看了不舒服啊。”
不知是失血还是心生感慨,罗兰的声音略微显得无力。
除了腹部的伤口,浑身上下已经遍布细小的刀伤,但尽管持续失血,他的表情却没有因此而萎顿。
他已经大致掌握了四人组合的奥秘。
只要动作模式一致,一旦习惯就很容易防御。为了克服这个弱点,将容貌、身高、打扮、武器、技巧等全部统一,在连续不断地攻击中迷惑敌人,让对方陷入分不清自己究竟和多少敌人作战的错觉,最终因为疲于应对而崩溃。
繁琐了一点,但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战术。
挥动战轮,教会的杀戮机器们高声唱诵,包围圈再度构成。
“地被其上的居民污秽。”
“因为他们犯了法,废了律例,背了永约。”(以赛亚书24:5)
肃清者们庄严的声音在回荡,肃穆的宣读着神谕,话音一转,没有表情的面孔吐出了幸福的音调。
“我等不背誓,不违约,因信仰合而为一,信仰才是唯一完美的羁绊。”
在他们的脑中,不存在“同伴”这一概念。
他们是彼此的分身,是对方的手脚,因此无需特意沟通和讨论,便能用毫无二致的力量、技巧、思维展开行动,正如同常人无需特地观察自己手脚的动作。
那正是完美的羁绊。
紧抱着罗兰的夏尔不由得产生了这般感想,随之而来的是羡慕,不能自己的羡慕。
永不断绝的联系。
没有背叛、没有孤独、没有绝望、没有怀疑……相信对方一如相信自己,恐怕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羁绊形式了吧。
恍惚间,夏尔喘息般的吐着气,目不转睛的看着肃清者们。
“……那种东西哪能算是羁绊!”
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腰腹间的鲜红一直染到裤腿,照道理他应该连说话的力气都必须节约才是。然而罗兰却大声反驳着。
“的确,你们的配合很厉害,到现在为止,我都找不到反击的空挡……但这就能算是羁绊?”
夏尔全身一阵战栗,罗兰并没有朝着他说话。但看着那张浴血的侧脸,罗兰的驳斥冲击着他的心灵。
“别开玩笑!你们不过是因为怕被人伤害、被人出卖,索性停止思考,用信仰否定一切罢了!”
仿佛对教会的蛮横行为,对贝尔的强硬,对一切不合理所带来的阴郁发出怒吼般,少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肃清者们的面孔依旧毫无生气,但有一瞬间,夏尔觉得他们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罗兰猛的蹬开地面,扑向离他最近的肃清者。畏惧于光束剑的威力。那名肃清者全速向后方倒退,但已然来不及了。
刷的一声,战轮被一分为二,慌慌张张的丢掉发红的金属块。正准备从怀里掏出新战轮之时。腹部挨了重重一脚。肃清者倒飞出去。乒的的一声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哀嚎后边停止了动作。剩下三人紧盯着少年毫无防御的背部,手里的战轮眼看着就要掷向罗兰。
赢定了。
他们如此确信着。一句不可思议的话语在此时钻进了他们耳中。
“抱歉。”
背对着说出这个词,罗兰抱着夏尔猛然扑向地面。
什么
三对战轮尽数挥空,来不及对这突发状况做出反应,少女吟唱咒文的声音从天而降。
“响彻天际,聚集毁灭之光,于此显示汝之权势,降临于此吧!雷槌!”
柱状落雷从天而降,下一瞬间,雷光照耀跳着奇怪舞蹈的肃清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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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爬虫女,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可可,诺娜朝落雷的方向吐出叹息。
人类的眼力只能看到天空中隐约的黑点,多半会将其判定为飞鸟,诺娜却很清楚的看到法芙娜套着专用mds展翼飞行的身姿,下面悬挂着葛洛莉亚的熊霸,为掩人耳目已经涂装成练习机一样的橙色。
那一声雷击宣告作战已经顺利结束,不早不晚,正好她这边也收拾完了。
距离诺娜不远的地方,有3团压缩成一团的铁块,大量鲜血从钢铁缝隙里滴落,最大的那团铁块里伸出一只扭曲的人手。
三名杀手都已经毙命,凶器正是他们的铠甲。
他们身上穿戴的,是旧式魔法铠甲,也是mds的原型基础。在铠甲内固定术式回路或魔法阵,进而让铠甲附带某种魔法效果,这正是魔法铠甲的基本理念,弗格逊兄弟穿戴的就是具有“浮游”及“强化肢体”的魔法铠甲,桑堤亚纳身上的铠甲则更接近ma和mds的混合。
“一旦看穿,不过是无聊的把戏罢了。你并不是把盔甲穿在身上,而是‘从内侧操控’,就像我们驾驶战车似得,用各种术式协调操控盔甲的动作,从而可以做出人类不能做出来的动作,还能扰乱对方的感觉,攻其不备。嗯……确实是相当有创意的想法,但是那终究还在魔法的范畴之内吧?”
抿了一口可可,诺娜朝扭曲的人手低语,从那条细小胳膊可以判断出盔甲主人的身材大约和小孩差不多,以这样的身高藏身在胸腹位置,利用术式让铠甲动起来,甚至让拳头像火箭一样发射出去都不是什么难事。
能自在控制术式和盔甲的桑堤亚纳加上弗格逊兄弟,却凄惨的死去了,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让玛那排列成回路,这就是术式,不同的回路制造出不同的效果,换句话说,只要从回路节点入手,也能改变术式种类。”
“崩坏”就是依照这种思路开发的术式,但诺娜使用的并非崩坏。
“反转”
这是诺娜独创的术式。
介入术式回路节点,但并不加以破坏,而是篡改玛那的流动方式,反噬施术者。
诱导笼罩在盔甲外侧的力场失控,让理当控制盔甲行动的力场朝内侧运作,挤压肌肉骨骼,碾烂内脏,最终像放进榨汁机里的橙子一样,把全身的血液骨髓榨干。
“虽说搞成这样有点过火,不过你们本来就是死有余辜,再说谁让你们欺负罗兰呢?所以你们是非死不可啦。”
最后瞥了一眼前卫艺术品般的铁块,诺娜叹了口气,发动悍马,载着被催眠昏睡的薇妮娅,悄悄驶离现场。
“什么?暗杀失败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已经爆炸了吗!立即报告详细情况!!”
安德烈马奇诺顾不上保密和贵族的矜持,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一旁的通讯士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也不能全怪他胆子小,此刻马奇诺的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一点。
这是王太子迄今最大的一次赌博,为了全程掌握作战的进展,一线部队配备了不少通讯士官,以便实时掌握情况。
刚开始非常顺利,杀手们成功的绑架了第四王子,朝秘密谈判现场前进。v.e公司似乎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
可幸运也只是到此为止。
之后情势完全是急转直下,阻拦追兵的多道防线接连被突破,投入三名彪悍的杀手也没能阻止敌方的突击,直冲进谈判现场强夺人质
就在此时,前方发回“装有目标的箱子发生了爆炸,现场一片狼藉”的消息,着实让马奇诺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无论如何,这也好过人质被财团抢回去,借此掌握对王太子不利的证据。如果能好好利用,在现场发现能证明尸体碎片属于第四王子的证据的话,说不定事情还有翻盘的机会。
还没等这口气舒坦,前方再度传来噩耗暗杀失败,目标生存确认。
“那帮蠢材这搞的什么事啊!!”
通讯宝石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碎裂一地。通讯室里的嘈杂喧哗一下消失了。
马奇诺子爵已经尽他所能,整个计划具有相当高的可行性,尽管存在一定风险,他也和沃邦尽力降低风险系数了,到最后却还是被一线负责执行的笨蛋们给搞砸了。
不行,还有机会。
在权谋术数的游戏里,只要还没死就不能认定失败。就算被逼到墙角,只要还有那么一线翻盘的机会,一切就不会就此结束。
一旦认定自己输了,那才是真正的结束。
所以。暗杀失败带给他的茫然极为短暂。
“立即联络前线。准备强行冲入谈判现场。”
马奇诺决定转入备用方案,虽然没能杀死第四王子,并嫁祸给阿尔比昂,但眼下只要抓住阿尔比昂和公国秘密谈判的证据。总还能换回一点损失。
一边思考着备用方案的调整。一边催促通讯士官重新和前方取得联系。
“首先……”
就在他酝酿词汇时。一阵激烈的枪声打断了他的发言。
“怎么回事?!”
回答怒骂的,是一颗擦着头皮飞过去的子弹,还有军营外仓皇的喊叫。
“有人叛乱!立即到营门支援!快快快!!”
子爵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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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预兆,叛乱就发生了,然后像火灾一般在王太子远征军内扩散。
指挥系统陷入混乱,大量下级军官和军士不是被杀,就是成了叛乱分子,没了这些基层核心,上校将军们立即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现在他们的权力还不如一个上尉。
“举枪!瞄准!”
德拉诺埃上尉举起军刀,用力挥落。
“开火!”
“……”
没有枪声,没有惨叫,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在干什么?开枪!快开枪。”
“可是……长官。”
士兵们回头看着上尉,脸上尽是惶恐和茫然。
不用说话,德拉诺埃上尉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叛乱军是直到刚才为止还肩并肩作战的战友,此刻他们正面无表情地举着火枪,排成战列前进。无法把握事态的士兵仓促间根本无法对同袍开枪。
“开枪,否则我们都会被杀死的!”
上尉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对面的队列,嘴里开始吟唱咒文,视野间突然出现站在队列前面的指挥官,上尉持枪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
“混蛋杜瓦布!快停下来!”
对方没有回答,继续机械的步伐,德拉诺埃上尉咬着牙扣下扳机。
(原谅我,兄弟。)
杜瓦布的大腿冒出一朵血花,他的身体一歪,去没有就此倒下,也没有发出惨叫或咒骂,继续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一瘸一拐的带领同样冷漠的部下们前进。
“这他妈的……全都疯了!”
在明显异常的叛军面前,战士的本能再度回到他们身上,不再犹豫迷茫,整齐的排枪接连响起,叛军也有条不紊的展开还击,不惧死亡和痛苦,义无反顾的朝王太子所在的指挥帐篷逼近。
“啊~~就是得这样才行,尽情厮杀,尽情享受,这才是名为战争的狂欢。”
通过终端观察敌我双方的态势,行军蚁一手伸向阴部搔弄,一手握住自己丰满的胸部用力揉搓,妖艳的嘴唇吐出恍惚的声音。
在arachnid的杀手之中,论个体战斗力,行军蚁大概属于吊车尾之列,可以说弱到了让人奇怪为什么这种人没被踢出去的程度。但就是这个战五渣,杀人数量位列整个团队前三的程度。
她没有能致命的毒刺,没有随意设置各种陷阱的蛛丝,没有让人侧目的怪力,但靠着特殊能力能有效降低人类的脑部活动,以此来制造只靠本能行动的士兵。
这些士兵不知恐惧,也感受不到痛苦,将身体潜在能力发挥至极限,不断战斗直至死亡。而且“王后”还能依据需要,不断增加“士兵”的数量,最终组成一支拥有高度纪律和行动力的军队。
降低脑部活动的同时,但又能有组织的行动。听上去似乎自相矛盾,但自然界确实存在这种自相矛盾的生物行军蚁。
行军蚁群之中占绝大多数的兵蚁,并不存在所谓的脑组织。即便如此,依然可以保持井然有序的行军队列,当行军至河流断崖时,兵蚁们甚至会相互连接,用身体筑起一座“桥”让同伴通过。
统领这些无脑但忠心耿耿的士兵的,正是蚁群中唯一的蚁后,蚁后就是整个蚁群的大脑。
这是自然界完成度最高的、完美的封建社会。
维持这个社会体制的,不是法律、思想、信仰这些智慧种生物才有的**之物。而是从蚁后体内分泌出来。被称为“女王物质”的荷尔蒙信息素。成分包括“9羰基癸烯酸”等化学物质,利用唾液传递这些信息素,完成各种指令的传递。
在行军蚁的军队面前,不用说各种昆虫同类。就连更大的爬行类和哺乳类。也不过是可口的美食。不消一会儿就能啃的只剩一堆白骨。
名为“行军蚁”的杀手持有的特殊能力“女王支配”,正是这种特性的升华,不光是唾液。只要是她身上分泌的体液都含有特殊信息素,通过粘膜接触和交换体液,一眨眼就能制造出大量的“士兵”,把目标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啊啊,真是可惜呢。”
行军蚁将一只脚踩在地上,伴随着水滴跳跃的声音,足底和脚趾传来男人们舌头的湿热触感。
“一次也好,想试着把那些自认为了不起的男人踩在脚下试试呢。”
践踏他人是一种快感。
不分男女老少,行军蚁皆平等的赐予“女王支配”或死亡,这些人的反应各异,带来的乐趣也不尽相同。硬要说的话,她最喜爱的牺牲品是少男少女、坚强的战士以及自尊心极强的大人物。
大部分少年少女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当这些梦想粉碎殆尽的刹那,他们的反应尤为鲜活生动。神情在坠入绝望深渊时的巨大变化,滑稽得难以言喻,为行军蚁带来极大的兴奋和欢愉,这是对生死更为达观的老年人所无法提供的。
优秀的战士亦同。他们往往对自己的力量自命不凡,有时甚至是自我迷恋。当引以为傲的力量被敌人轻描淡写折断,长期建立起来的自信崩溃的瞬间,他们脸上的悲怆绝望犹如美酒般香醇。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此次任务有所不满。
没有什么值得下嘴的猎物,实在太无趣了。
“不管怎么说,任务算是完成了。”
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怀表,再看看从各处军营赶来的援军,行军蚁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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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公国的远征已基本告一段落,一场远征下来,不少人对当前的局势感到满意。
公国和阿尔比昂得到了他们一直想要的停战条约,教会和卡斯蒂利亚最终撞破了异教徒跟异端之间的秘密谈判,黎塞留首相成功瓦解了阿尔比昂和卡斯蒂利亚的同盟,终于可以放手支持加泰罗尼亚分裂主义者,此外国王陛下终于耗尽对王太子最后那一点耐心,远征军的内乱成了召回军队的最好理由,王太子的军事、政治生涯也算到头了。
有人笑就一定有人哭。王太子不知道会不会哭,但他的心情一定很不爽。拉起圣战大器,团结诸国的教皇猊下眼瞅着联军就这么散了,想必也会有几天失眠了。伊丽莎白女王和菲利普二世正捋袖子准备大干一仗。至于公国那边,老沙皇刚蹬腿咽气,公国的长老们不但要筹备国丧葬礼,新沙皇的登基和大婚,还要镇压少数民族闹事、解决财政危机……长老们只怕也没什么好心情享受和平的时光了。
相较忙死忙活的国王、首相、长老们,把玩着水晶杯,品着和黄金等价的极品红酒的李林,实在是“愉快”的有点过分了。
然而他表面上一派轻松,可如果有谁看见他在批阅的东西,一定会把“愉快”的评价收回去。
财政预算、部队调动、教育大纲、宣传指导、市政工程……整个亚尔夫海姆的事情都等着这位执政官过目,签字画押后实行。这么多不能怠慢的事情,不是精力狂人根本干不下来。
但李林却轻轻松松就处理掉了,然后一边品红酒,一边翻阅几份特殊报告。
第一份是关于罗兰的,救下第四王子,还戳破了天大的阴谋,要不是王族为了家丑不至于外泄,赏赐个爵位什么的应该是可以的。但一来,他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王室成员,二来。国王陛下虽然对王太子心灰意冷。好歹还要脸面,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李林对王族会给罗兰什么补偿没有任何兴趣,比起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他更关注罗兰的“水晶宫”。
不知道该说罗兰桃花运特别旺。还是说李林运作的好。罗兰身边已经有不少美少女了。尽管还没有发生关系,但李林相信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只不过为了能培育出素质最好的后代。有必要对新娘候补们做些调查安排。
从目前收集的各种数据来看,密涅瓦作为母体的素质是最优秀的,以她的玛那感应素质,和罗兰的后代应该相当值得期待。葛洛莉亚稍微差了一点,但也还有盼头。至于法芙娜……目前鲜有人类和龙交配的案例,跨种族婚姻因为基因染色体差异,能否正常怀孕,畸形儿和弱智的可能性都叫人担心,接受过改造手术的蜘蛛和混血儿的诺娜也有类似问题。薇妮娅的年龄太小,小萝莉受孕几率太低,难产、早产风险太大,也不符合正常男人的取向,还是等几年再说。
看来看去,还是密涅瓦最适合“正宫”的角色,其他cp组合要暂时押后。
那么,该如何促成这对未婚夫妻尽早进行房事呢?虽说等他们结婚后,自然是水到渠成,但考虑到还有一年时间就要开战,等一等的想法还是趁早收起来的好。
要抓紧时间了。
水晶杯晃荡着,数个方案被拟定出来,接着又被否定。
用药物是最快捷的手段,但可能会影响胚胎成型过程。强制他们发生关系也不行,一不小心可能会造成某种心理性功能障碍。强制人工受精也不行,孕妇的心情好坏对胎儿成长和分娩会产生不利影响……
结论:最好不要霸王硬上弓,最好还是让他们自愿结合。
这个结论等于又绕回起点了。
如果是一般青春期少男少女,不用他催,早就偷尝禁果了。但罗兰桃花运红得吓人,道德感和责任感也是强的离谱,加上亚尔夫海姆的先进教育,居然还有一套自己的自由恋爱观。弄到最后,身边一堆姑娘,结果还是童贞处男……
为什么让一个骚年摆脱童贞这么困难?在他国搞政变都不带这么困难的?李林几乎想要钻研一下这个难题了。
好在罗兰救下了第四王子,密涅瓦对他的好感大幅度提升,那位小舅子也会在王女跟前说说好话,选个适当时机再推一把,事情也就成了……
撤下对养子的“关爱”,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下一份报告。
这是一份看上去很普通的报告,内容是关于阿让托拉通境内的人类,最近开始有人著书立说,鼓动应该建立人类自己的学校,鼓励创造发明……等等新变化的。
文字并不长,但李林审阅这篇文件的时间比之前那份文件足足长了一倍有余。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文件上做了批示,签完名之后将那页薄纸放进了“紧急处理”的文件框里。
批示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找出相关人员,诛三族,12岁以上不论男女一律处刑,其他全部送去矿山。”
红墨水撰写的花体字在白纸的映衬下格外扎眼,没一会儿,一份更加叫人心惊肉跳的文件压在那团血花上面。
黑色哥特体文字像是一条扭曲的大蛇,贪婪的爬虫扭曲身体,勾勒出的字样。
为了未来的新秩序,世界需要正确的历史和思想文化教育。至于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和人以神明的名义,他们必须无条件的接收指导和纠正。
文字狱。
官方定义为“旧时谓统治者为迫害知识份子,故意从其著作中摘取字句,罗织成罪”,被认为是封建专制的恶政代表,其危害作用为禁锢思想,摧残人才,严重阻碍社会进步。
撇开官方意识形态加进去的东西,就纯粹的政治视角来看,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率的行政手段,尤其适合少数民族统治下的庞大帝国。
——其实应该为此做个广告,譬如“学思想钳制哪家强?天朝大清辫子门”……
想想“剃发令”、“文字狱”之下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再想想几百年后照样有人为这种皇帝大唱“再活五百年”的赞歌,各种脑壳后面拖根猪尾巴的影视文艺作品层出不穷,让人不禁嗟叹这些恶政委实很好很强大。
精灵也是少数民族,尽管掌握着超前的科技、文明和强大的军队,但还是无法改变他们是少数民族的事实。将来同样要面对八旗入关后要面对的难题,所幸李林不是多尔衮,精灵们也没有把半个脑壳剃秃,后面拖根猪尾巴的奇葩风俗和审美观,“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也省掉了,但思想工作还是要抓的,琢磨不该想的事情的脑袋也是要砍的,妖言惑众的书也是一定要烧的,具体怎么做,其中的学问还是不少的。
杀人向来是技术活。会杀人的,比如康熙、雍正、乾隆三位,文字狱无师自通传承祖孙三代,人头落地无数,下面照样说“皇上圣明”,后世有良心的历史发明家照样说那个说话都要斟酌半天的年头是“盛世”;不会杀人的,比如东北胡子出身的张大帅。一进北平城就把几位大学校长叫到办公室,让他们自己写遗书,声明写完就枪毙,后来也吊死了李大钊。枪毙了邵飘萍。还有著名的“狗肉将军”张宗昌。光有名的记者就杀了胡信之和林白水,至于其他敢对大帅指手画脚的鸟书生。不知有多少因为一张嘴人头落地。但就是这么杀,大帅们身前身后的骂名还是没能洗掉,甚至连让人闭嘴都做不到。
由此可见,该怎么杀。杀多少,吃相好不好看,都是有讲究的。
第一,一定要连坐,不能只杀当事人。
在这方面,教会的异端裁判所有着充分的经验教训。尽管他们烧烤了不少异端,也灭了不少异己教派。但新的异端总是从旧异端的尸骸上复活。没有将那些持有异端学说手稿的当事人亲眷斩草除根是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只诛杀当事人的威慑力终究有限,像明朝朱重八、朱老四爷俩,动辄夷人三族。壮丁不论男女全杀,十六岁以下男的充军,女的送教坊司,朱老四更是发明了“诛十族”的创举。时人想起诛连之惨,不免胆战心惊,嚼舌根和乱写书的自然少了不少。
第二,这种思想钳制不能只停留在学术、技术的层面,要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
第三,持续时间一定要长。
第四……
一条条措施都是将来可能对治下的人类采用的,但到底效果如何,总要先试验一下。正好,有人跳出来想搞人类自己的技术革命,这送上门的实验材料不要白不要。
剩下的就是回一趟亚尔夫海姆,和评议会的老爷爷们碰下头,交代一下相关部门,让他们别把事情做过头,变成失控的种族屠杀,然后为明年的开战做最后一年冲刺……
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从眼前晃过,确认事项无误后,思路又回到之前的轨道上。
罗兰的事情还是要抓紧。
他还没放弃让罗兰脱离童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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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罗兰,这是新鲜的甲鱼汤,快趁热喝了吧。”
诺娜递上汤勺,浓郁的芬芳冲进鼻腔,看着龇牙咧嘴的鳖头,罗兰脑门刷的流下冷汗。
自从从某个厨艺惨绝人寰的家伙那里听到“吃啥补啥”的奇谈怪论之后,诺娜就对王八汤和各种蛋料理上了心,最近据说还要公司后勤部门想办法弄来危险种,弄虎鞭、象鞭料理……
母神在上!这种东西能吃么?!
想到今后天天要吃各种鞭,罗兰几乎当场就要哭了。
就算不考虑心理问题,就算他身体格外强壮,大出血之后吃那么多大补的东西,也是要出乱子的!
“诺娜,如果你不想看见他因为恢复期胡乱补充营养导致身体走形,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弄点清淡的东西。”
q版李林头也不抬,专心撰写诊疗记录,诺娜顿时缩了起来。
明面上负责治疗罗兰的,是宫廷医师,但私底下由q版李林包揽全部工作。刚被抬回车厢时,罗兰浑身浴血,最好的医疗魔法师治疗这种大出血、全身多处伤口、部分雷电烧伤,至少也要好几天时间,但送进vip车厢附属手术室后,只用半小时罗兰就平安出来了。着实把那些医疗魔法师们吓了个半死。
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他们的知识,一直以来,他们都是用治疗创伤的强化系治疗术式加速肉体愈合能力,让伤口迅速恢复。不过这其实只是加快身体部分组织的代谢。虽然确实能用在疗伤上,可一旦受创伤区域的代谢速度和身体其他部位不协调,极有可能引起患者整体的不良反应,更严重一点,肉体可能会对加速代谢的组织产生排斥反应,导致患部坏死。因此,治疗术式必须小心谨慎的控制愈合速度,也不能用于治疗疾病——加速抵抗力降低的患者的再生能力不但会有前面所说的风险,还可能让病情进一步恶化,毕竟目前还无法实现病魔和肉体分离加速。
换句话说,这就是眼下医疗魔法的极限了,再前面是他们无法翻越的高山。
但那种东西对罗兰被“爱的鞭子”调教出来的强壮身体,还有最尖端的纳米医疗科技来说。连路边的小石子都算不上。
“恢复期不要吃油腻的东西,要注意营养均衡,大补的东西给发育期的小孩吃吧。”
话音刚落,诺娜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不知道是谁会有口福呢?薇妮娅?还是第四王子?”
“你还真是爱看热闹。”
“怎么会?我只是对诺娜的新娘修业提出建议。顺带帮你解决麻烦。”
“明明厨艺烂的一塌糊涂。对营养学却那么了解。”
“那是两个领域,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我也在改进厨艺,要试试最近在钻研的阿尔比昂菜吗?”
“我还不想早死。”
忍着头疼,罗兰侧转脸孔。
“王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尽管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但和外界断绝了好几天联系之后。罗兰还是想要知道查理曼最新的政治局势变化,因为这将会极大地影响未来整个世界的走向,以及亚尔夫海姆可能采取的动向。
眼下这个看似渐渐趋于安静的世界,可能只要走错一步,便会变成万劫不复的地狱。而这一步何去何从,全看神明的……李林的选择。
“国王陛下已经下令远征军回国。明面上的理由是阿尔比昂和公国签订了停战协定,一部分人知道是因为远征军内部发生了兵变。极少数人知道是因为王太子的愚蠢暗杀。”
“兵变?”
罗兰小声重复着这个词汇,紧紧盯着q版李林。
这事情多半是他搞出来的,但肯定得到了黎塞留首相的默许,有了这个合理的借口。足够让王太子和陆军闭嘴,乖乖把远征军拉回国内。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人事变动,剪除掉王太子的党羽,彻底将他孤立起来,之后搓扁搓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罗兰一点也不同情王太子,想想他干出来的那些事情,有什么下场都是应得的。
王太子垮台之后的事情,才是要紧的。
从各种迹象上来看,国王和首相是有意培养夏尔王子继位,但王太子还没彻底垮台,掌控提坦斯的伯纳德王子也对王位很有想法,更重要的是——
(他打算怎么做?)
盯着面色淡然的李林,罗兰默默想着。
最终决定王位归属的,一定是李林。
有王太子这个活标本,查理曼上下已经都非常清楚,财团对王位争夺战的发言权有多大。可以说,谁和财团作对,那就是和王位说拜拜;谁抱财团大腿抱得紧,谁就是新国王。
作为一个优秀商人,李林完全可以用财团的强大实力完成查理曼的政权更迭,简单得就像换掉某个分公司的经理。将代表财团利益的代理国王捧上王位后,所有责任将由代理人承担,作为隐藏在幕后的神明,李林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当代理人不再合格或者试图脱离控制时,挑选一个新的。
挑选合格的代理人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依靠财团的情报网、财力和自己过人的头脑,他总是能站在正确的一方。另一方面,为了得到财团那一点点微薄的、无足轻重的代价,甚至仅仅是一点承诺,代理人将不得不付出更多的东西作为补偿。
以商人而言,这已经是最大限度获取利益的方案。
然而,李林并不只是成功商人,那只是他诸多面孔和头衔之一。
亚尔海姆最高执政官也是头衔之一,优先度远在商人之上,作为精灵阵营军政首脑,他对延续查理曼的国运兴趣有限。比起挑选代理人,让王位之争变得更加激烈、持久更符合需要。
“我不打算插手。”
李林说得很干脆,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插手,不代表没有动作,或者说不插手就是就是某种动作的征兆。
财团不表态,争斗就一定会继续,第二王子伯纳德手里还有提坦斯,手下党羽也不少,黎大主教虽然是连王子都敢往死里整、敢派手下女间谍色诱卡斯蒂利亚军官撞破阿尔比昂和公国谈判的狠人,要斗垮第二王子也不是轻松的事情。另外王太子还没彻底歇菜,还不是死老虎,大家还有的折腾。
精灵阵营对这种情形应该相当满意,但更重要的是——
“要准备正式登场了么?”
罗兰一脸平静,李林还是维持着优雅的笑容。
财团一直在幕后微妙的控制着查理曼的政治平衡,联络两家打一家是一贯政策,眼下却抽手静观几股势力撕咬。只能证明一件事:亚尔夫海姆很快将会跳出来结束一切。
“这是必经的步骤。”
李林耸耸肩,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王女殿下到你这边来的次数比以前多很多了。”
“呃……好像是的。”
“给你治疗的时候,人家可是守在外面,术后麻醉的昏睡也是陪在你身旁哦。”
“是……是这样吗?”
“哎呀……”
李林摊开手,凝视着罗兰通红的脸孔。
“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人家女孩子都有所表示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未婚妻。”
明知道他话里带话,罗兰却也没办法反驳这合情合理的建议。
虽说是政治婚姻,而且密涅瓦也有一些小算盘,可罗兰和她也经历过好几次生死,说是吊桥效应带来的心跳错觉也罢,说是朦胧的感情也罢,他对密涅瓦确实有一点心动。
但正因为如此,在精灵阵营和查理曼越来越接近全面冲突的当下,罗兰越加难以面对密涅瓦的爱情攻势。
“有时候我会这么想‘就这么推到她也没关系’,但一和她对视,马上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无节操的家伙了。”
短暂犹豫之后,罗兰娓娓道来。
作为身心健康的思春期少年,对送上门来的美女不可能没有想法,要说密涅瓦的美色没有让罗兰激发情欲,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每次欲望都快要冲溃堤坝的时候,一对上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头脑立即冷静下来了。
脸庞清纯又惹人怜爱,完美无瑕的容貌有如出自名匠之手的艺术品,言谈举止、举手投足都充满王族才会有的优雅,那双犹如翡翠般明亮的眼瞳里,没有光亮,只有人偶般的晦暗。
那样做会伤害到她。
说不清那是同情其境遇,还是不愿意看见那双失去生气的眼瞳,总之罗兰克制住了情欲。
“但你们也不能总是这样下去,那位殿下正是因为察觉到局势的微妙,才加强了对你的攻势。”
就最近的表现来看,密涅瓦绝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挫折就放弃,今后,为了夏尔王子,为了王族,为了查理曼,她一定会品尽全力攻略罗兰,而其它对罗兰抱有好感的女孩也一定会加紧行动。
“差不多也该老实坦露心迹了吧,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女孩子,总是这么刻意避开,可是会给人家压力的呐。”
q版李林叹了短短的一口气后,在诊疗记录上划上最后一个符号,瞥了坐在病床上默不作声的罗兰一眼后,就这样离开了。
陆军总部大楼的会议室里,一撮面目阴沉的人正襟危坐着。
窗帘全部拉上,隔音结界笼罩整间会议室,会议室外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此高规格安保措施的会议,落座的却是一群中下级军官,军衔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中校。
如果稍微了解这个会议的一鳞半爪,那么一切疑问都会烟消云散,然后对这群人的胆大妄为惊叹不已。
会议的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暗杀密涅瓦王女,夏尔王子以及财团继承者罗兰,将对公国的远征继续下去。
除了利益严重受损、地位不保的大人物之外,对突然中止远征最感到不爽的,大概就是查理曼的激进军人和右翼份子了。
风月二十六日的闹剧之后,陆军王道派成员不是脑袋搬家,就是去监狱里削土豆,几乎被连根拔起。但由于王道派的总后台王太子和他的核心幕僚并未被触动,加上陆军转型期间,王太子利用人事变动,仍牢牢把持着如陆军教育总监之类的重要职能部门。王道派“尊王讨奸”、“七生报国”、“八纮一宇”的核心精神不但没有灰飞烟灭,反倒在陆军内部发展壮大,造就了一批整天杀气腾腾、喜欢白刃溅血的中下级军官和参谋。
这帮人对首相打压王太子的动作早有不满,首相“停止作战行动,迅速回国”的指令更是激怒了这群人。与其说黎塞留首相的命令是在国家战略方向上做了个180度大转弯。不如说是来了个急刹车,正瞅着里加要塞和圣彼得堡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陆军由于惯性,结结实实跌了一跤。脑袋里尽是杀人、晋升、天诛国贼的激进爱国军人决定采取“断然措施”,让事态回到他们设计好的轨道上去。
下克上。
查理曼上下很多人都知道或听过这个词。这是查理曼王家陆军最近几年养成的一项光荣传统,意思就是下级干掉不顺眼的上级,至于是那些上级……包括校级以上的高级军官、有爵位的贵族、反对陆军扩张破坏财政的文官、海军和提坦斯的领导层、财团高层、首相以及王族。
一般来说,首相和财团领袖是最优先目标,但他们也很清楚暗杀这两位的难度,而且即便侥幸得手,也无法改变远征终结的事实。第二王子常年盘据暗杀名单前三的位置。但由于类似前两位的问题。也迟迟未能对其下手。现任国王查理四世则是因其老迈,目前还在前十左右徘徊。而一直未能入列密涅瓦王女和夏尔王子,外带罗兰,眼下成了这群恐怖分子急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诸君。请注意。”
让.阿道夫.路易.罗伯特.弗拉维尼中校指着地图。一众密谋者的眼睛紧紧盯住蜿蜒曲折的莱茵河。中校的手指下有一个代表铁路桥的标志。
“卡桑德拉大桥是慰问团回国的必经之地,我们将在这里动手。财团的继承者、勾结财团背叛信仰和国家的王族成员都将接受天诛。”
弗拉维尼的如意算盘是,如果成功消灭目标。则财团和首相一派必然处于混乱状态,甚至彼此猜疑。陆军则可趁乱将爆炸事件嫁祸给伯纳德王子和提坦斯。以“平乱”的名义抢先控制全国各处要地,掌握国家政权。为此,他甚至准备好了伪造的军部密令,发动部队与提坦斯一战。
“那么,贵官打算用何种方式执行天诛?要知道列车上可是有整整一个营的海军陆战队,其它护卫力量也不弱,他们可是打退了好几拨袭击者,一般手段是行不通的。”
保尔.艾米里.布里奇少校出声提醒,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交头接耳的声音。
“谢谢你的提醒,少校。”
停顿了一下,弗拉维尼爆发了。
“但我认为你应该尊重我的权威,布里奇先生!”
尽管从不把上司的权威当回事,但中校对自己的权威高度重视,他讨厌任何人打断他,哪怕是他的助手。
“我很抱歉……”
“如果你不想被人称为布里奇二等兵,给我闭上嘴!发言的是我!”
给了布里奇一个严厉的警告,弗拉维尼继续说:
“所以我们选择卡桑德拉大桥,并且将投入50位四边级魔法师,动用‘无状风神(hastur)’对行使至大桥的专列展开攻击。”
会议室一下子失去了声音,连呼吸都似乎消失了。
暗杀和50位四边级魔法师都不值得大惊小怪,既然下定决心要重启战端,为此投入多少宝贵战力,承担多大风险都有所觉悟。可听到“无状风神”时,他们还是感到无以复加的震惊。
战略级攻击魔法“无状风神”。
光是郑重其事的冠以战略级一词,便可想象到这个术式有着怎样可怕的威力,在座的有不少是军方的魔法师,更是清楚这个没人使用过的术式究竟是怎么回事。
理论上,战略级攻击术式的破坏力可说没有极限,根据施术者的人数、平均水准,设备和回路的规模、想象和验算的精确度,威力也有所不同。有时可以直接大规模控制天气,形成毁灭性的灾害,有时则是干涉密集人群的思维,转眼间让整座城市的居民陷入狂乱状态,相互厮杀吞食。
迄今为止,除开实验外,战略级攻击魔法只在700年前的全面大战中使用过2次,使用者分别是人类联军和罗斯联合公国,造成了总计18万人的伤亡和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抹掉。自此之后,双方订立条约。承诺绝不首先使用战略级攻击性魔法。
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彼此都有此类术式,基于对等毁灭的恐怖平衡,不得不如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战略级攻击魔法的固有缺陷启动这种大杀器,至少需要100名五角级魔法师,咏唱时间长达2小时。
魔法师可不是遍地都是,只要间谍留点心,就能发现大量高位魔法师聚集的痕迹,此外长时间大量聚集玛那,等于是暴露自己的位置。即便能抢先发动攻击。接下来也会被对方的报复轰杀至渣。最后,由于准备时间太长,这种术式只能打击诸如城市、要塞等固定目标。
先不说弗拉维尼要怎么用50名四边级魔法师来启动术式,要如何打击快速移动中的火车就是个大问题。
“我们无须攻击列车本身。只需在列车经过时摧毁大桥即可。”
弗拉维尼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沉的笑容。
“先生们。那座桥建造的非常坚固。用炸药和一般攻击术式不但难以摧毁,还有被对方察觉的风险,换成‘无状风神’的话就和撕开一张纸一样轻松。”
“可是魔法师的人数……”
“省略长距离瞄准用的术式。降低威力的话就没有问题。”
弗拉维尼的答案简单且残酷。
他并不需要毁掉一座城市,仅仅摧毁一座桥用不了多大的输出,再取消瞄准的话,50名四边级魔法师足够了。
但如此一来,就必须让那些魔法师到达现场咏唱了。
“人员已经部署到位,我们没有退路。”
锐利的眼神扫过一张张略带不安的面孔,中校用决然的语气下了总结。
“查理曼王国,荣光永存!王国勇士,武运昌隆!”
所有人起身,高举双手,三呼万岁。一桩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阴谋,就在一片万岁声中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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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刚沿着赏景车厢转了一圈。
临时加挂的赏景车厢非常宽敞,沙发背靠墙壁布置,过道铺设着貂绒地毯,沙发以上的部分全部采用钢梁结构和高强度防弹玻璃。
与户外无异的充足光照,高档却不会让人感到粗鄙的装潢,加上房间角落里放置的鸟笼不断送出鸟儿的啼鸣,成功的营造出庭院般的开放感。
或许有人会觉得火车旅行只要把脸转向窗户外就能看到不断变换的风景,制造这种车厢纯属瞎折腾。但长途旅行中,最初的新鲜感退却后,接下来就是在狭小空间内与寂寞无聊相伴。这种时候,能拥有一片通畅的小天地再好不过了,对被半强制躺了一周病床的罗兰来说,更是如此。
伤势比预期中痊愈的快,躺在天鹅绒被窝里,加上严格计算过的饮食,体力也在顺利恢复中。挥剑战斗还不行,不过四处转转倒没什么问题。
得到了主治医生的许可后,他立即开始恢复活动,像这样四处闲逛也是其中一环。但不知为何,不论他走到哪里,密涅瓦都如影随形般紧跟在后面。最后还亲切地搀扶着罗兰散步,这实在让罗兰感到不胜惶恐。
“怎么了?哪里疼吗?”
扶着罗兰坐下,密涅瓦紧跟着落座,紧紧贴着罗兰问到。
今天密涅瓦没有穿军装或是礼服,不知是车厢内温度较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换了一身骑装。裁剪得体的丝绸包裹住少女胴体,将玲珑凹凸的曲线完美勾勒出来,带甜味的幽香和体温透过轻薄的面料传递至罗兰全身。
“呃……没什么。”
感受着缠绕肩膀和手臂的女体有多么柔软,以及从四周角落射来无形视线有多么凶悍,这种每个男人都想体验的“艳遇”已经让罗兰有点想哭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但什么事情都有限度,就算殿下允许你推到,你也不在乎伤口崩裂,也要想想被闪光弹招来的柴刀。
某人的告诫言犹在耳,其中槽点不少,但想想诺娜面带微笑徒手切虎鞭,葛洛莉亚房间里日夜不断的磨刀声,法芙娜时不时弹出来的爪子,薇妮娅一有空就练习大锤碎鸡蛋,每天翻阅各种绳技杂志的蜘蛛……罗兰还是郑重其事地将告诫牢记心中。
他不是受虐狂。也不希望命丧柴刀之下,为了躲避无妄之灾,神经必须绷紧,直到平安返回病床。
然而,光他一个人有觉悟是不够的。
“嗯……这个,那个……总之,我做了这些,不介意的话,请尝尝吧”
像是鼓足勇气,又像是畏惧着什么。密涅瓦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双手奉上一个有着可爱图案的纸袋。
“巧克力?”
听到罗兰的疑问,密涅瓦的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了。
请教了侍女们“该如何谈恋爱”的问题后,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恋爱经验和料理能力皆为0。密涅瓦想要和罗兰身边日夜钻研厨艺的诺娜等人竞争。难度实在大了点。光是学习基本料理,就是短时间难以完成的任务。
让侍女代劳也不行,王女会做爱妻便当这种事情说出去根本没人信。
经过反复商榷、研究、试验。最终选定了巧克力。
只能是巧克力。
首先,加工过程简单,只是加热后融化定型而已,就算是密涅瓦也能做,也不用担心厨房爆炸,或者做出黑暗料理之类的问题。其次,由女方亲手制作的巧克力更能攻略目标的心。
“形状可能有点不大好看,不过还是能吃的……那啥,你不喜欢甜食吗?”
“还好,谢谢你。”
罗兰一边致谢一边接过纸袋,密涅瓦放心一般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沿着车厢墙壁传来些微杂音,聆听着磨刀、爪子挠玻璃、大锤碎鸡蛋的声响,罗兰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那……那么,可……可以讨论一下……”
罗兰正思考着一会儿该如何解释,就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密涅瓦勇气满满的话语冲击过来。
“讨论一下结婚的事情吧。”
少女断断续续的发言在脑中自行链接成完整的句子,化作一道闪电,正中罗兰。
操控时速500公里的暴走机器都不在话下的勇敢少年,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瞳孔游移不定,回答也变得紧张起来。
“嗯……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毫无意义的肯定为罗兰争取到短暂的时间,心跳和呼吸恢复常态,他的回答也流畅了起来。
“殿下对未来有什么期望吗?”
“未来吗……”
并未遭到想象中的奇怪眼光让密涅瓦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问题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婚姻;
未来;
有人说婚姻是人生的坟墓,有人说婚姻是真正的成人仪式,有人说婚姻是通向幸福未来的殿堂。但恐怕不会有人将政治婚姻和未来联系到一起,不论过去、现在、未来,这两者都是不可能产生交集的。
因为根本没有可能性。
政治婚姻并不存在当事人自己的意愿,更没有被人们称为“爱情”、本质只是化学激素的东西,既然没有这一层关系,夫妻间也就谈不上什么未来,无非是按照既定的轨道走完人生而已。
对这些奉旨完婚的夫妻来说,家庭只是一个抽象的、毫无意义的概念。
站在传统家庭观念角度,这是一个悲剧,但对于豪门王侯来说,却是必要的。再怎么说,用利益建立起来的关系总比用荷尔蒙建立起来的关系要坚固的多,也有意义的多……
所以,身为典型的政治婚姻参与者,自己的未来这些并不在密涅瓦的思考范围之内。
嫁入财团,和罗兰生育下一代财团继承人和潜在的王位继承人,为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王弟提供支持,学习管理财团的方法,影响财团未来的发展……和婚姻有关的都是这些事情,和她自己有关的话题几乎不存在。猝不及防地被问到这种问题,密涅瓦只能露出茫然的神色。
(果然是这样啊。)
本想继续问一些关于她对财团的态度之类的事情,但看见这幅情景,罗兰也没有心情继续下去了,他完全应付不来。
不论外表和气质,密涅瓦在他所见过的女性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她的容貌没有任何缺点,在美丽之余更有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
光从这一点来说,布仑希尔和密涅瓦可能是最接近的,但她并没有密涅瓦身上那种模糊的脆弱感。布仑希尔总是冷静的观察大局,一旦决定便竭尽全力执行,有着鲜明的职业军人特色。密涅瓦则更多的是被动采取行动,而且身为王族,思考问题有泛政治化的倾向,相比布仑希尔逊色不少。
况且,自从订婚之后,罗兰便从密涅瓦身上感到某种扭曲。
不仅是思考泛政治化和过度思考,总觉得……对密涅瓦来说,王族和夏尔王子占据了太多的份量。
不论何事,最优先考量对王族和夏尔的得失,心中所想绝大多数也是这些,所有行动的基准都是王族和夏尔。与其说这是身为王族的自觉、精英教育以及少女早熟的相互作用,不如说这是一种思考停滞。
她的脑袋里只有这两样。
维护王族和夏尔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愿望。因此,能将自己调整成“理想的新娘”来迎合缔结终身的对象,将来也能扮演“标准的财团夫人”。
这就和给娃娃换衣服一样,人偶自身没有任何意志,也没有个性,只要套上衣服和假发,就能扮演任何角色。
身为人类,却只能以人偶的方式生存,这未免太悲哀了。
正当罗兰打算说点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自脚底贯穿大脑,紧接着他将连转向了车头方向。
虽然是一闪而过的反应,快到让人会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但罗兰确实感应到前方正有大量玛那聚集,并且正在形成大规模立体术式回路。
那个术式的规模、容量、复杂程度都超过了各种常规术式,在罗兰的知识中,只有一种术式能对的上号。
“战略级攻击魔法……!”
以无法想象是伤患的速度抱起密涅瓦飞奔,来不及理会撒落一地的巧克力和耳畔的惊呼,罗兰口中发出几近颤抖的嗫嚅。
战略级攻击魔法。
听到这个词,密涅瓦全身为之一颤。
那是人类阵营和兽人阵营在数百年前的大战中,不知是突发奇想,或者是单纯的偶然,交战双方在同一时间研发成功的大规模破坏魔法,正如其战略级之名,每次使用均给交战双方带来难以承受的惨重伤亡。后来经当时的教皇和正教会大牧首协商调停,各国缔结了禁用条约。相关资料被各方视为最高机密严格封锁,即便是军方人士和高位魔法师,若非有最高级别的权限许可也不能了解详情。
更何况,启动这种术式,至少需要100名以上五角级魔法师,没有国王或首相的批准,谁都不可能召集如此多的高位魔法师。
是故,经历了瞬间的慌乱后,密涅瓦认为罗兰可能是负伤之后神经过敏,发生了误判。
可不到一秒钟,现实将她的断言无情粉碎。
极度强烈的恶寒刺痛肌肤,高浓度玛那聚集构成回路的感应直达脑髓,密涅瓦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这个是……”
并不是一般的平面魔法阵,而是无数回路纠缠,复杂纹路不断叠加构成的立体结构。
复相型立体魔法阵。
借由在众多魔法师脑内筑起通讯术式,将思维意识同步,建立起共同意识空间,进而使出平常无法使用的强力术式——战略级攻击魔法。
高速运转的立体魔法阵将之前的臆测、假想打了个粉碎,进而从密涅瓦记忆深处发掘出更多的恐怖信息。
启动的术式名称是“无状风神”,特性为操作大气,利用复数的强力龙卷风制造出真空区域。一旦启动,处于核心真空区的生物自不必说,即便是稍微外围的区域。也有被龙卷风波及的风险,依据施术魔法师的等级、数量,破坏范围从一座山到人口10万以上的大城市不等。
抽象的概念迅速化为恐惧和愤怒,接着又变成有些语无伦次的语言。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有人在这里启动‘无状风神’!他们从哪里找到那么多魔法师?!”
尽管是有失风度的喊叫。但这也是罗兰心中的疑问。
各国定有禁止使用、重新研发和改良战略级攻击性魔法的条约。虽然罗兰还不会天真到对条约的约束力深信不疑,可是公开使用——哪怕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使用“无状风神”。照理说将引起外交上的问题。只要国家领导者脑子还没坏掉,绝不会下令启动。至于地下组织什么的,在他们搜罗到能启动战略级术式的魔法师之前,首相和财团早就派人上门查水表、送快递。再请进小黑屋里喝茶,各种酷刑轮番上阵,连自家祖宗的那点破事都交代出来了……
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目标又是哪里?
“不用说啦,目标就是这列列车。”
和气氛格格不入的慵懒声音在罗兰脑内响起,脚步不禁僵硬了一下。更加惊人的情报继续流入他的意识之中。
“他们确实启动了复相型立体魔法阵,但里面没有用于长距离攻击瞄准的辅助术式哦。”
——也就是说。
“这是自爆用的术式啊。”
所有的疑问都清楚了,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启动战略级攻击魔法,为什么还没人注意到有魔法师聚集。从何处招来那么多魔法师。
目标限定为行驶在大桥上的列车的话,术式所需要凝聚的玛那量只是标准规格的十分之一,省略辅助术式不但能进一步压缩所需魔法师的人数,还能加快启动速度。
比起用炸弹摧毁桥梁,这种大规模自爆术式的威力更加巨大,而且启动之后对方也不会有任何挽回的机会,称得上是为这次暗杀量身定做的专用手段。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
启动术式的魔法师也不可能平安无事,“无状风神”启动后,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施术者。可以说,他们根本是在自掘坟墓。
当然,这样一来也就把所有证据都抹掉了,还省掉了杀人灭口的功夫。
“可能是嗑药了吧,不过狂信徒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嗑药过量的话,固然是不怕死,不过也没办法好好咏唱咒文。”
事不关己般的语调一如既往,不过罗兰还是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你已经想到是谁了?)
“哎呀?财团和王族的对头有那么少?光靠动机就能判断出是谁?”
光是想取密涅瓦和夏尔性命的家伙就能组成一个加强营,至于罗兰自己……拜李林所赐,想杀他的人少说也能组成一个军,如果再把心怀怨恨、热衷烧烤的单身汉算上,那将会是一支集团军群级别的庞大队伍。
“你还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不准用自豪的语气说这种话!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错!!!!!)
泣血般的吐槽之后,罗兰一口气冲进了vip,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密涅瓦放下,转身冲了出去。
“啊啊,又要乱来了吗?”
不知何时稳坐到肩上的三头身李林耸耸肩,摆出像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不是乱来。”
罗兰沉稳的回答到。
对手的准备相当充分,从选择了自爆这一战术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可乘之机。
“我想,他们多半是事先将压缩的术式烙印在施术者的意识领域里,启动命令下达之后同时解压、执行。如此一来,只要顺着这个路径反向探测,理论上还是能找到术式的核心运转部分,或者说,究竟保存在谁的脑里。只要破坏中枢核心,就算是战略级的术式也会烟消云散。”
平静的语调仿佛在诉说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考虑到他身为首屈一指的“崩坏”专家的身份。似乎也有说服力。但那终究是被当成最高机密封存的战略级术式,即便理解原理和回路构成方式,想要在摸索阶段破解迥异于常规回路的复相型立体魔法阵,也和梦呓没多大区别了。
“我已经把回路模拟出七八成了。”
回答的非常简洁。肩上的q版小人不禁发出苦笑。
看他的年纪。以及身边每天不断上演的修罗场,有谁会相信他一直在暗自查阅、摸索各种术式的回路组成。反复演练各种组合与破解之道呢?
一直以来,由于养父太过耀眼的关系,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才华。能将术式原理和运作发挥到极限,通过相关记录的只言片语进行推敲——靠着这样。他居然推测出了战略级攻击魔法的原理和近七成的回路。
“你之所以会被人讨厌,其实并不是你的错,要知道大部分智慧种最喜欢的就是‘努力’这个词了。”
罗兰懒得对李林的风凉话吐槽,只将意识集中于前方。
虽说推理出七成左右,但那只是原理和辅助术式,剩下的三成则是核心术式跟防御术式。
设计战略级术式的魔法师们不是笨蛋,尽管可能性很低。但他们还是充分考虑到敌人抓住术式启动时间较长的缺陷,进行干扰的可能性,并为此开发了相关保护措施。其中有物理层面的,也有术式结构上的。
物理层面包括重兵把手。以及各种触发型陷阱术式。至于术式结构,则是在回路中加入安全保护术式,一旦有敌方魔法师试图进行远程干涉,立即发动反击,强行破坏对方的意识领域,使之成为废人。
“简而言之,那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可以解决的东西呐。”
发出一声讪笑,三头身李林漂浮了起来。
“等等!”
罗兰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来就可以了。”
“真是难得的主动呐,不过我说过了吧,那不是人类可以单枪匹马解决的东西。”
作为个体,人类太过弱小,无法撼动那个用共同意志构筑出来的术式。
但换成非人之物……堪称神明左右手,凌驾于此世一切物种之上的超越种,哪怕是瞬间抹掉整座城市的强力攻击,对他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更何况,那个对他不痛不痒的东西还没完成。
“只要一瞬间——”
扬起手杖,李林无比轻松的说到。
“以不伤及大桥和列车为前提,术式和问题人物全部解决,就像肥皂泡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用复数个“灼热坩埚”定点清除掉所有敌人,然后将脑波模拟成与共同意识相同的波长,欺骗过安全术式,解除“无状风神”。
前后耗时不超过3秒,己方伤亡为0的完美作战。
“我说了,交给我。”
没有反驳,没有支持自己的论据,罗兰像个逞强的孩子一样大叫着。
他很清楚,李林一旦决定,就绝不容许更改,更不要说他连能说出口的理由都没有。
理由是存在的,但那个理由对李林来说是不成立的,哪怕在多数正义的道德观看来,罗兰的理由恐怕也是站不住脚的。
但唯独这个,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说是愚蠢也罢,骂成偏执也好,哪怕说是发狂也无所谓。
只.有.这.个.不.行。
和那双不容感性介入的红瞳对视着,承受着庞大的压力,在常人一瞥之下便想要逃走的重压下支撑着。
下一秒,仿佛带有实体重量的视线挪开了。
“也罢。”
不生气,也没有失望,估价般的声音响起。
“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执着好了,不过别忘了,当事态无法挽回时,我可不会考虑你的感受。”
停止即将启动的术式,q版李林就那么浮在空中,目送少年全速奔跑的背影。
擦肩而过的瞬间,少年露出一副难看的脸。
不知改做什么样的表情才适合——一副想不来,非常为难的样子。
只是,从嘴边漏出的话语,确确实实传达了少年的想法。
“……谢谢。”
像是害羞,又像是苦恼尴尬的一句话。
“真是的,这究竟是想哪里的谁呢……”
摇摇头,q版李林在半空中翘起腿,头也不回的问到:
“你觉得呢?王女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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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魔法,乃是将思想化为现实的技术。
从本质上说,魔法和科学一样,都是从智慧生命对世界的探索、认知过程中诞生的产物,说是从一棵大树上分出来的枝桠也不为过、
两者皆为“工具”,在很多方面都有相似之处。
既纤细、又复杂,而且对智慧种个体来说,都显得过于强大,是故绝不能轻易将感性渗入其中,必须以强大的理性加以操纵。但由于和思维意识领域的关系更加直接紧密,魔法的感性色彩更为浓厚,这甚至会表达在术式之中。
人类的意识是由记忆与其他诸多要素交织而成,乃是一种复杂特殊的结构体,无论怎样压抑感性,多少都存在情感色彩,且每个人的情感理解与表达形式都不同,因此要将不同的不同的意识链接在一起,非得使用某种媒介才行。
药物注射、催眠暗示、长时间训练、意识形态、价值观、共同的喜好和生活——从中引出的共感为基础,在此基础上筑起共同意识空间,施展大规模术式。
以上就是施展战略级攻击魔法的基础原理,集合了为同一个目的而努力的魔法师们的意识后,那个术式的情感色彩也变得极为纯粹。有经验的魔法师能感受分析其中的色彩,
——怨怒。
探索“无状风神”的过程中,罗兰感受到的,是如同火焰般的愤怒和怨恨。
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所作所为,永远不会原谅你们。绝对要烧死你们,把你们全都杀死。就算你们哭叫,哀求我们原谅,也一定要把财团送进地狱。
歇斯底里的诅咒充斥回路,几十个声音的共鸣叫人不寒而栗。
不用多想就能理解,这些人和财团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恨,他们想的只有杀死列车上“和财团有关系者”,至于其他无辜被波及者的安危,对他们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光是这样已经让人不寒而栗,当分辨出其中还有未成年的小孩时,罗兰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小孩子的情感波动比成年人更加纯粹,且色彩变化也丰富的多,只要是有一定经验的魔法师,就能很轻松的区分成年人和孩童使用的回路,误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罗兰很希望自己是撞上了天文数字级别的小概率误差,一再重复的感应却毫不留情的粉碎了他的期望。
对方使用了小孩,而且人数还不少,粗略估计有近百人。
对方为何如此行事?略加思索便能得出答案。
扩张意识容量的消耗品。
策划此次袭击的人想尽办法降低启动“无状风神”的门槛,甚至为此不惜采用自爆,然而干涉大气,制造真空区域和小规模天灾无论是多么小的范围,都需要进行繁复的计算和调整,即便投入数十名四边级魔法师依然不能满足需求。想要克服这个困难,就必须设法扩张共同意识领域,抽调一部分意识容量专门用于计算和调整的损耗。
如果是亚尔夫海姆,这种工作是交给死之翼碎片和天晶形成的计算回路,无法享受超前技术便利性的人类,只能用原始且残酷的方式解决。
在通讯术式的基础上植入意识扩张术式,将承受术式的对象逐渐白纸化,偷窃他们的意识,充当专门用于计算和调整的消耗品。
不仅如此,为了建立起牢固的共鸣,将计算回路的性能发挥到最大极限,召集来的全都是因为财团家破人亡的孤儿。利用他们对财团的恨意形成共鸣。
吾等是弹劾者;
吾等是刑罚者;
吾等是复仇者;
以全身全灵铸就武器;
给予背信者降下制裁之锤;
冷漠森然的合唱顺着感应回路传递过来,一点点啃噬罗兰的心。
那是复仇的歌声,也是思考停滞的合唱。
稚嫩的童声用毫无感情起伏的声调所唱出的歌声,足以让胆子最大的人心里发毛,进而怀疑自己是不是误闯入邪教集会现场。然而罗兰很清楚,这并非全然是洗脑的结果,恰恰相反,是咏唱者的真实心声。
欺诈、破坏、暗杀、吞并、垄断……财团的成长史就是一部用鲜血和其它肮脏东西书写的历史。不论是试图妨碍财团之人,还是运气不好挡在财团面前之人,全都被毫不留情的铲除。这些人的遗属势必对财团抱持强烈的恨意。但苦于巨大的实力差距。他们从未能一偿复仇之愿,只能让愤怒在心中积淀发酵。现在有人给了一个可以扳倒财团的契机,他们自然甘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复仇是被加害者的权利,他们愿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全是基于其自身意愿。身为财团成员的罗兰没有对此质疑的立场。也没有可以打动对方心灵的话语和手段。
想要阻止无法进行沟通的人们。唯有杀了他们。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光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绝不能变成像那时候那样的……!!)
恶寒席卷全身,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视界变得模糊起来。
“绝对不能!!”
少年咬紧了嘴唇,血珠顺着嘴角滑落,即将滑向空白的思维重新回到正轨,拉住车厢门的手注入力气。
哗啦
整备车厢门横向移开,罗兰楞在了原地。
“怎么了?看见我们很吃惊么?”
坐在金卡拉姆号上的诺娜摊开双手,摆出像是困扰的表情,一旁的葛洛莉亚和薇妮娅满脸不痛快,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的法芙娜饶有兴趣的观察着。
这的确是让人感到非常吃惊的风景。
虽然是旅行的伙伴,但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并非特别和睦。基于各自的立场以及个人意志,仅仅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善关系,在战斗中固然会互相支援,但并不会超越这之上。更何况大家都对罗兰抱有好感,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她们还是竞争对手。
最近倒是因为某些原因,彼此间有拉近关系的倾向,但四人同时抢先罗兰一步,出现在整备车间,还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
“……”
“算了,也罢。”
诺娜轻描淡写地甩甩手。
正因为是彼此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对罗兰的成长历程,还有他根深蒂固的某些意识有着清楚的认知,诺娜才能准确预判罗兰的行动。
也因此,她知道该如何选择。
“框架、术式的合成、回路链接已经全部检查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拍拍“小绵羊”的座椅,精心保养的高速暴走机器闪闪发亮,从外表上看,几乎是被回炉重造了一遍。
不光是可能采取的行动,连可能采取的战术,可能运用到的武器都精准的猜出来,进行出发前最后的检查。
对这份体贴,这份关照,少年报之以苦笑。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有这个自觉的话,快点把事情漂亮的解决吧。”
诺娜按下手里的按钮,右侧车厢缓缓打开,一段长方形地板被液压臂缓缓抬起,斜指向狂风肆虐的天空。
滑跃式起飞甲板。
这是防卫军过去在设计栽机舰时,作为弹射器研究失败时的备选研究项目。比起先进但成本高、风险大的弹射器,滑跃式甲板有着门槛低、成本风险小的优点。当载机从12°左右的滑跃式甲板起飞时,可获得最佳动能势能比。另外滑跃式甲板的作用并不仅直接提高飞机起飞速度,而是减少飞机起飞滑跑距离。战舰甲板的长度有限,由于滑跃。载机上倾,将一部分动力变为上升力。
随着电磁弹射器研发成功,对载机发动机输出、驾驶员水平有苛刻的要求,载机出动效率相对低下的滑跃式甲板立即转入储备,只在特定项目上有所应用。
比如说,金卡拉姆号的紧急出动。
列车车厢空间狭小,且出入口容易被封锁,一旦两侧车门被密集火力封锁。如何让重要人士脱离就成了问题。为了解决这一点,在配置了金卡拉姆号之余,还在整备车厢内安装了可升降的滑跃式甲板。利用强大的输出把车体推到空中。之后就可以飞行了。
明明是为了紧急脱离弄出来的设计,偏偏也符合罗兰的作战需求,让人不得不感慨这份偶然。
罗兰的计划是搭乘金卡拉姆号,穿过敌军物理防御。抵达复相型立体魔法阵的核心部。直接干涉、解除这个术式。
莽撞到近乎疯狂。却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安全防护术式有十数层之多,用比较粗暴的手法不是没机会突破,但势必会撕烂用通讯术式链接在一起的意识。将对方变成废人。而且还有可能触发启动回路,让整个术式提前爆发,哪怕是不完全的“无状风神”,要引发f5级的龙卷风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术式层面行不通的话,那就直接突破物理防御,进入术式中心强制停止。
金卡拉姆号的机动性、防护力,加上罗兰的操作技术和“崩坏”,成功的几率至少有六成。
理论上是如此,不过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并未被计算进去,或者说罗兰自己已经想到了,但却刻意忽视了。
那是足以左右作战成功与否,关系到成百上千人性命的重要要素,忽视这一点,将直接导致失败。
那就是……
(不行。)
精神发生一连串的涟漪,右手痉挛般的颤抖起来。
在这种不稳定的状况下,罗兰无法施展出全部实力。他缓慢的重复深呼吸,让心绪平静下来,进而集中于一点。
“……没问题的,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不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小孩子了。”
嘴里漏出低沉嘶哑的喃喃自语,过了几秒钟,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他抬起头,感受着从迎面灌来的强风,深深吸气,罗兰拉下了防风镜。
“金卡拉姆号,航道清空,请出击。”
从车内广播传来诺娜的声音,“小绵羊”滑行至起飞点,轮档升起卡主轮胎。
逐个确认各部分的状况,暴风术式的出力一点点提高,涡喷机构内的空气不断压缩,金卡拉姆号发出类似猛兽的低沉咆哮。
“……别太勉强自己。”
广播中传出了小声叨念,
“了解。”
少年会意一笑,振作精神喊了出来。
“罗兰.达尔克,金卡拉姆号,出击!”
发射口旁的倒数归零,轮挡放下,金卡拉姆号即将如离弦之箭射出的最后一秒,罗兰的余光看到了“某样东西”。
从整备车厢的紧急通道闯入,笔直的飞向自己,一瞬间以为那是一只天鹅,随即发现那优雅的轮廓属于人类的女性,伴随着诺娜的惊叫,柔软的臂膀搂住了他的脖子。
“密涅瓦!”
带甜味的幽香涌进脑袋,罗兰喊出对方名字的同时,出击讯号亮起,迎面压来的g力将疑问和惊讶压回了肚子。被喷射气流一口气推上14°斜角的顶点,“小绵羊”微微下沉,随即被浮游术式托起,朝着已经能用肉眼确认的立体魔法阵飞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包裹车体全身的“障壁”和气流摩擦出轰然巨响,但罗兰带着一丝愠怒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噪音。
密涅瓦的行动已经无法用莽撞来概括,根本就是自杀行为。如果她稍微慢了那么一点,就会和喷射气流撞个正着,即便运气很好也会断掉几根骨头。
“连状况都搞不清楚,就这么一头冲过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罗兰忍不住大声咆哮出声。
“这话应该我说才是!”
密涅瓦不甘示弱的回敬到。
“驾驶这种怪物,应对对方的各种反击。同时解除战略级攻击魔法!你是认真的吗?!”
“……”
肩膀微微一抖,罗兰陷入沉默。
密涅瓦的反问,直指向足以左右作战成败的核心意识容量和处理速度。
闪避物理攻击,分析保护术式和核心启动术式回路,分解整个术式以上都需要相当大的意识容量,哪怕是人数不足的不完整战略级术式,依然需要与对方大体相当的意识容量进行破解。
罗兰的确是少见的天才,计算能力、意识容量都远远超出常人的标准值,还是少见的“崩坏”运用专家。可要想抵消几十人份的意识容量……依然没有任何可能。
可如果有一个意识容量同样出色的副手分担,成功几率就会大幅度上升。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变成两个人要共同承担近距离术式爆发的危险。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现在再减速。让密涅瓦下车已经来不及了,还会失去宝贵的时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只要专心突破就可以了,由我来充当你的双眼。”
反光镜里的密涅瓦好像有点生气。搂住腰腹的手又施加了几分力道。
罗兰一时间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认知是施展魔法不可或缺的基础。施术者除了基本的知识概念外。必须使用感官确认施加魔法的对象或范围。为了能攻击视距外的目标,也开发了诸如感觉共享之类的辅助术式,但是现在的目标处于视距范围内。并不需要进行感觉共享。
“你到底想”
正当要说出“做什么?”的疑问时,罗兰理解了她的用意。
密涅瓦组成的回路释放出辐射状的玛那波动,极端微弱的玛那振动犹如涟漪般扩散,无视多普勒效应,丝毫不见衰减的朝远处的立体魔法阵延伸,并将所到之处的信息送入罗兰脑中。
树木花草、草地溪涧、昆虫飞鸟,以及藏身其中的人类和他们所施展的术式构成。
强化系治疗术式“洞察”。
利用释放微弱玛那的方式,将反射回的玛那波动投影至脑中,由此查看伤患的病症,在诊断骨折等方面非常方便。其延伸的用途,则是和远视术式一样,将玛那投射远方进行远距离观察,尽管距离方面不及专门的远视术式,但在精度和感应玛那方面则要优秀的多。
加上密涅瓦对信息影响的修正,“无状风神”的人员配置和术式全貌彻底展现在罗兰面前。
“感激不尽。”
少年吐出发自心底的谢意,一口气接触了限速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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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双手揽住少年的身体,透过衣服布料,体温和心跳传递过来,想到自己是头一次这么抱紧异性,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曾有一段时期,她对自己的能力拥有绝对的自信。
虽不至于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自己,但自己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然而,他终究还是尝到了苦头,并清楚体会到原来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第一次听见有财团继承者的存在,而且这个人会和自己一道就读国立魔法学院时,她只是对此嗤之以鼻。
不过是暴发户的养子,靠着金钱挤进精英圈的猴子,这种人有什么真才实学?
抱着这种想法的自己,在入学式时遭遇了第一次挫折。
数个月前,有生以来首度得知“恐怖”这个字眼究竟为何的那一天。当时的自己只能乖乖躲在他的背后。吓得无法动弹的自己,只能一次次躲在他勇敢面对可怕敌人的背后,乖乖等待事态告一段落。
从那时起,密涅瓦彻底得到了教训,知道这世上当真存在着压倒性的天资差异。
接下来,自己一次次被那个少年出手拯救,看着他面对种种不合理与残酷之事,不肯低头的倔强背影,心高气傲的密涅瓦也不禁为之心动。
是故,在得知自己将与罗兰订婚时,她甚至对自己能如此平静的接受感到诧异。
(那我现在到底又在干什么啊?)
看见为拯救夏尔而浑身浴血的罗兰时。密涅瓦如此心想。
不管再怎么努力练习,一辈子也抵达不了那种境界。明明很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还会产生出希望能够尽可能更接近罗兰一点的想法呢?他的能力明明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为什么自己心中还会萌生出“希望助他一臂之力”这种不明缘由的念头呢?
不过,除了冲动,自订婚之日起,另一些东西也开始生根发芽。
某个声音开始在密涅瓦耳畔诉说。
我是查理曼王家之女。
我,真正的职责是
那是对任何人都无法吐露的秘密。身为婚约者,密涅瓦并非仅止于政治和解的象征而已。
她是人质,是象征。更是王族准备用来套住财团的项圈。
为了笼络财团。驯服这头巨兽,将其巨大的力量为己所用。王族必须动用手中一切资源进行风险投资,但他们所能给予之物并不多。金钱、权力无论那一样都无法给出能让财团满足的额度,诸如征税权和海关之类或许还有些吸引力。但这些权力是王族的统治根本。一旦失去将造成极为致命的结果。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手。
挑来选去,剩下的只有美色了。
通过让与罗兰共结连理,虏获他的心。将自己化身为束缚财团继承者的项圈这就是密涅瓦被暗中赐予的使命。
使命、冲动。两者纠缠交错,从中生出实质般的压力。不知不觉间,衍生出被某种事物催逼、指责般的焦躁感和罪恶感,不断煎熬着她的内心,推动着她伴随罗兰或是远远的凝视罗兰。
因为这个缘故,她有如鬼使神差般听见了那段对话,然后被那个神明使者的分身发现了。
“你觉得如何呢?王女殿下。”
对方头也不回便确定了自己的存在和身份,意识到隐藏行迹毫无意义,密涅瓦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什么……觉得如何?”
她困惑的反问,一直背对她的三头身小人转了过来。
好美。
第一印象便是这个,端正英俊的五官,清秀的线条轮廓组成犹如工艺品般的容颜,与其神明使者的身份倒也相配。加上三头身的特殊形态,在其身上注入不少“可爱”的要素,令人对他的好感度进一步提升。
“殿下是否曾经想过‘那家伙实在是太烂好人了,简直是个大傻瓜’呢?”
从可爱的外表之下,说出的是洞悉人心之语。
无法否认,也无法回避。
一开始,她的确是如此看待罗兰。
太过单纯,丝毫没有上位者应有的气度,行事单凭一股冲动。对他毫不犹豫出手救助他人的行为更是难以理解。
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少年为何要为从未谋面的人们且是理所当然的死亡感到愤怒?
为何要发出无济于事的怒意,这之中究竟有何意义?
不懂,弄不懂。
但随着越来越深入的接触,密涅瓦也开始被那样的罗兰吸引,渐渐忘却了这个疑问。
现在
“不过也是呢,毕竟时至今日,他还被罪恶感所困扰吧。”
“你说……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算了,还是长话短说,罗兰他啊,小时候家中遭遇巨变,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
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那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对他而言,那就是一件小事。
那种事情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人们一厢情愿的出生,又一厢情愿的死去。即使繁衍了,即使死去了,也并不代表如何,不过是处于管理下的洪流一份子。
但即便如此,生命还是存在,人们也不厌其烦的执着于生存。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从那时起,他就背上了十字架。”
幸存者的罪恶感。
为什么只有你得救?
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
不能原谅。
不能饶恕。
罪恶感编织出死者的恶言詈辞,化为无处可逃的纠缠,不断谴责他,不断鞭笞他。最终成为难以弥和的心灵创伤,加上他的本性,使得他无法坐视他人的痛苦和哀伤,无法从中脱离。
必须去拯救,必须去阻止强迫症一般的思维攥住了罗兰的心,迫使他一次次投身危险之中,通过拯救他人来求得心灵上的安宁和救赎。
“那么,殿下,你有打算如何呢?”
摊开手,神明使者露出讪笑般的表情。
密涅瓦没有回答,朝着罗兰离去的方向全力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