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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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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带着沈溪和林黛到药铺,惠娘刚好从新铺子回来。

    惠娘善解人意,上前仔细询问一番,见周氏两眼通红,热泪盈眶,忙连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周氏的情绪才稍有好转。

    “你说我为沈家忙里忙外图个啥?把我们铺子收走也就罢了,现在眼看做不下去了,却想让我重新接手,是个人心里能好受?我只不过说不想去,结果就大发雷霆,就好像我这个媳妇做了对不起他们沈家的事一样……”

    周氏又开始数落和抱怨起来。

    沈溪已经见怪不怪。

    老娘虽然为人泼辣,嘴上不饶人,但她心地还是善良贤惠的,可惜她生在一个女人没有社会地位的年代,就算做事做得再好,也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要不姐姐把存放在我这儿的银子拿回去,买个院子,再置办些田地,让老太太高看一眼,以后她就再也不会对姐姐挑三拣四的了。”惠娘试探着问道。

    周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摇摇头:“我才不会这样做呢……就算要买院子,也要等将来小郎长大了结婚生子才买。现在就买给老太太,肯定要留给她那些儿子、孙子,我们恐怕连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我家那没良心的在家里是老幺,小郎在同辈里也是老幺,老太太怎么也不会把院子传给我们……何苦来着?”

    惠娘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姐姐还没有被怨恨冲昏头脑,这就好。”

    周氏摇头叹息:“可这事一直不告诉家里那没良心的,总觉得亏欠他什么,这些天他问我为何这么忙,我都不敢告诉他咱铺子的事。”

    惠娘没有再说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很多时候她只是劝说周氏看开些,真正涉及到沈家的家事,惠娘一个外人还真不好随便插嘴。

    “不说这个了。”

    周氏终于岔开话题,“这两天没问作坊那边的情况,也不知现在怎样了?苏掌柜那些人,走了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啊?”

    惠娘摇摇头:“这个妹妹也不知道。要说这印刷作坊,小郎比我们两个都清楚,他每天放学回来都会过去看看,作坊需要添置什么,又或者安排人事,都由他一言而决,他做得很好。”

    周氏埋怨道:“妹妹,你怎能全相信那臭小子?你看他鬼头鬼脑的,咱在说话他却在门后偷听……憨娃儿,你过来,你怎么能偷听娘跟你孙姨说话?”

    沈溪苦笑着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看了看惠娘,再看向老娘,其实他只是想知道老娘心里对于刚才的家事是怎么个态度,并非有意想听私房话。

    “小郎懂事早是好事,但的确不能让他多接触杂务……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书读好。”惠娘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小郎,我看以后这样吧,作坊那边你先不用管,好好读书,等过两年你长大些,再过问也不迟。”

    沈溪连忙道:“孙姨,现在作坊正是赚钱的黄金时期,如果不抓紧时间,等以后别人钻研透咱们的技术,再想象现在这样赚钱就不可能了。此外,要是我不画画,莫非后续画册也不推出了?”

    “你的前途比赚钱更重要!小郎,你确实很聪明,但要把这份聪明劲儿用在正道上,姨不想害了你……若你以后只是个商人,走到哪儿都矮人一头,姨就算进了棺材也会自责。”

    好人呐。

    沈溪心中暗暗感慨,为了他的前途,甚至连有着大好前景的生意都可以放下,这样明事理的女人去哪里找?

    不过,沈溪可不想把自己每天都禁锢在学习的囚笼之中。

    沈溪脑海中的知识大多是现成的,再世为人后,他的记忆力变得极为惊人,看过的书本基本上能做到过目不忘,在学堂里他除了学习《论语》外,私下里基本上把四书五经都看了一遍,闲着没事还看看时文,结合前世研究古文尤其是八股文的心得,或者他对科举不能做到驾轻就熟,对于通过童生试并无多大把握,但这并不妨碍他一心多用。

    “孙姨,您放心好了,我学习好着呢,每次学堂考核我都拿第一……我做这些不会耽误学业的。”沈溪赶紧对惠娘表明他的态度。

    周氏道:“小郎,别辜负你孙姨的一片好意,以后你少管作坊的事……至于连环画和年画,你倒是可以继续画。”

    “是是,娘说得在理,我画画不会耽误太多工夫,大不了我以后不去印刷作坊那边就是。”

    沈溪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之前他一直盯着作坊,才保证印刷的各个工序没有出错。饶是如此,很多伙计因为不识字,经常把连环画的页数排序弄错,又或者把画面弄得上下颠倒。直到沈溪提出设立质检人员,对马虎而弄错的伙计进行惩罚,印刷的质量才提升上来。

    若是后面他不去监督,那些伙计见不到管事的人,就会糊弄了事。

    印刷作坊赚钱是多,但却很忙碌,不三班倒的话,伙计一天要做五个时辰的工,中间非常疲累,敷衍是随时可能出现的事,而其中有很多伙计又是那些印刷师傅请来的同村人甚至是弟子,碍于面子,那些印刷师傅不太爱管下面人偷懒的事。

    “孙姨,以后我可以少过去,不过作坊那边必须得找个人看着,经营和账目上的事,也要有专人负责。”沈溪提出他的设想。

    这年头,不管是店铺还是作坊,东主通常就是掌柜,负责作坊的运营,人事账目一把抓,毕竟没有职业经理人的概念。

    沈溪提出的,就是专门找人到作坊总负责,就好像现在周氏扮演的角色,兼着掌柜、工头等差事,专门负责照看作坊,避免出现人浮于事的情况。

    惠娘有些为难:“小郎说的倒也不是不行,但想找个懂行的人来管理作坊,还是太难了。要请人可能要到府城去找。”

    沈溪笑道:“孙姨,不用去什么府城,就在宁化县内找就行,不用他懂行,只需要识字,懂得管人和理清账目就行,印刷作坊咱可以交给这个人负责,只是对外洽谈业务,必须要由咱们负责。”

    惠娘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现在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她经常要印刷作坊和药铺两边跑,安排这样一个人到作坊,能省不少事。

    “就按照小郎说的,回头我就去请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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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一个多月前,沈溪便已经开始着手试制彩色连环画。

    为了能令彩色连环画形成规模化生产,沈溪逐步改进印刷技术,添加彩色油墨不再采用从墨盒蘸墨的方法,而是将彩色的油墨分区域涂在印版上。

    第一次涂墨最复杂,等印版成色后,就可以根据颜色区域来添加彩色油墨。

    刷墨的每个步骤,几乎都是沈溪一个人完成。根据试验成果,沈溪决定以后正式开印后,找不懂行的人,最好是心思细腻的女人来负责刷墨这个关键步骤,以达到保密的目的。

    八月初六这天下午,沈溪在作坊印了几页彩色画,回家拿给惠娘和周氏看,两人非常满意。

    按照惠娘的意思,既然现在已经可以印制彩色画,那不如先试着印一批彩色连环画,不大规模生产,仅仅只是试探一下市场的反应。

    但沈溪担心事情泄露,引起前来批发连环画的行商的注意,决定先印些彩色年画推向市场。

    沈溪让惠娘去请了画师回来,画出样稿,由沈溪上色,再找人雕刻印版,然后亲自刷墨染色,再拿到印刷作坊刊印。

    一共是两张年画,一张是钟馗捉鬼,一张是福娃抱鱼。

    每张年画都印了二百张,投放到城里的书店,结果才两天时间,所有年画便销售一空,市场反应非常好。

    虽然距离春节还远,但毕竟快到中秋了,宁化县内这大半年百姓生活相对安逸富足,手里闲钱多了,人们不但愿意出钱买说本回去看,见到花花绿绿的年画非常喜庆,也都会买上一两张,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一张年画成本不到两文钱,沈溪最初定价十文,书店从中抽三成,这样印刷作坊就可以从每张年画上赚五文钱,非常划算。

    没想到市场反应这么好,到后面甚至有人出到五十文求购,可惜书店的货全是从印刷作坊这边进的,作坊不生产,他们没什么办法。

    看到不时有人上门问彩色年画的事情,城里各个书店的掌柜坐不住了,赶紧来找惠娘,想商量大批量进货的问题。

    惠娘拿不定主意,只好找沈溪商议。

    “……眼看中秋节快到了,家家户户都想挂几张彩画沾沾喜气,我跟城里这些书铺掌柜商量了一下,这次咱可以十五文一张出货,他们卖二十文一张,咱们的利润非常可观。”

    “那按孙姨的意思,应该印多少?”沈溪问道。

    “趁着八月十五之前,能印多少是多少,反正苏掌柜他们没回来,咱铺子里现在仅仅只是印说本的话,收益不是很好。”

    惠娘也是看到进入八月后,因为印刷作坊没了大批量的连环画订单,而许多工人需要维持,这才想多开经营门路。

    沈溪盘算一番后,说道:“姨,咱不能印太多,现在城里连环画基本上饱和了,咱们的仓库里也积压了一些货,看样子要卖出去有些困难。我看不如这样,在城里搞一个卖连环画附送年画的活动,连环画书店卖六十文钱一本,买一本送张年画,咱只限量送五百张,送完就结束,您看怎么样?”

    “这能行吗?”

    惠娘神色间有些迷茫,“总感觉直接卖要好些,咱连环画不急着卖出去,回头看看苏掌柜他们要不要。”

    沈溪笑道:“这叫捆绑销售……也算是未雨绸缪吧,要是苏掌柜回头不继续订咱的连环画,咱就得用年画来维持印刷作坊的运转。咱们先得让城里的百姓知道,连环画和年画都是出自咱家的作坊。”

    惠娘看向沈溪的目光里满是信任:“小郎你说怎样便怎样吧,这件事就交给你来操作。”

    如今惠娘对沈溪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崇拜,就算不明白他说的“捆绑销售”是什么意思,还是认定沈溪说的一定是对的。

    在惠娘跟各个书店的掌柜打过招呼后,买连环画送年画的活动便在宁化县城以及周边乡镇展开,市场反应良好,几天下来就把印刷作坊仓房里积压的几百本连环画给卖了出去。

    小赚一笔,惠娘和周氏又商量加大生产的事情。

    按照她们的意思,趁着现在作坊没什么活计,先印一批出来,等苏掌柜那些人回来再购买连环画时,不用仓促赶工。

    沈溪却认为这样太过冒险。

    沈溪的意思,作坊必须要接到订单后再进行生产,不能盲目乐观。

    如今连环画风头正劲,苏遮柒等人把连环画这种暴利的新鲜事物运到南京、苏州、杭州等大城市贩卖,那里印刷作坊多不胜数,能工巧匠不知几许。

    只需要对照现成的画面便可雕刻出印版,要不了多久盗版连环画就会出现,虽然最初质量肯定不尽如人意,但只要长期研究便一定会找到诀窍。而受到盗版冲击,连环画的利润会大幅度降低。

    之前跟苏遮柒那些行商的两单生意,一本连环画作坊可以赚三十多文,有了竞争后,可能连五文都赚不到,甚至可能亏本。毕竟宁化地处偏远,很多材料都要从别处运来,在成本上无法跟大城市的印刷作坊竞争。

    惠娘听过沈溪的分析之后很赞同,她自己也感觉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有些急功近利了。

    八月十四,就在城里买连环画送年画的活动即将结束时,苏遮柒再次来到宁化县城,这次他没有带同行来,只有他自己一个。

    这天晚上,苏遮柒跟以往一样过来谈生意,但进门后说话的态度变得冷淡许多,沈溪揣测应该是别处已经出现连环画的盗版,或者盗版干脆就是苏遮柒自己找人研究并印制的,以达到压价的目的。

    “陆夫人,沈夫人,还有小掌柜。”苏遮柒笑里藏刀地说道,“不瞒你们,这次来在下本想进购一批画册,但这画册生意已不像刚开始那么好做,赚的钱远没有第一次多,其他商人都不愿过来,就我还念着旧情……”

    沈溪冷声道:“苏掌柜有话请直言。”

    苏遮柒脸上涌现几分气势凌人:“明人不说暗话,这画册生意,已不是一家独大,外面已有人做这个,价钱要比你们便宜许多,若是你们能把每本画册的价格降到二十文的话,那在下还是愿意订购一批回去。”

    苏遮柒这回压价压得非常狠,上次就算打折也是四十五文钱一本,这次他直接降到二十文,虽然这样作坊仍有赚头。

    沈溪笑着反问了一句:“既然市面上不止我们一家印小画书,苏掌柜为何不跟那些人谈?或者价格能更低呢!”

    苏遮柒脸色有些阴冷。他说外面有盗版是事实,但盗版的质量实在不敢恭维,估计是印版出了问题,画面出现重影字迹不清楚不说,油墨还非常容易褪色,翻几下就变得模糊一片,甚至会把看书人的手染黑,只能看个新鲜而不能收藏。

    反观印刷作坊这边印出来的,不但纸张和油墨质量上乘,画面异常精致,让人翻阅后爱不释手,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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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遮柒以为拿市面上出现盗版的事来压价,十拿九稳,但没想到一上来就遇挫。

    不是苏遮柒自己不想找人盗版,或者是大批进购盗版的连环画,实在是那些画粗制滥造,市场反应极差,本身买连环画回去看的又是相对富裕的阶层,他不会为了一蝇头利把名声给毁了。

    “掌柜,咱做买卖的,最重要的是合情合理,当初你们把画册交给我们贩卖,可曾过这门行当不会有别人做,现下苏杭那边,甚至是这汀州府,都有人印画册,这让我们如何盈利?”

    苏遮柒这话的时候,态度依然很强硬,“这么着吧,我苏某人也算是顾及情面,这画册每本价格最多到二十五文,若是你们还不同意,那这生意以后我们就不做了。”

    沈溪笑嘻嘻地问道:“苏掌柜,你这是欺负我是孩子,想拿不进货作为要挟咯?”

    苏遮柒没好气地道:“你爱怎么都行……陆夫人,沈夫人,你们意下如何?总让孩子跟在下谈生意,是不是显得你们没诚意啊?”

    苏遮柒之前跟沈溪这个半大孩子交流,总觉得怪怪的。他回去后仔细想过,沈溪肯定是陆惠娘和沈周氏派出来话的傀儡,许多话由大人可能不怎么入耳,但若是通过孩子的嘴出来,那就有转圜的余地。

    在苏遮柒看来,沈溪所的话,肯定都是大人教的,提前打好了腹稿,绝非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临机所能出。

    惠娘摇摇头:“印刷作坊一切都听掌柜的,我们不会插手。”

    “那好!”

    “砰——”

    苏遮柒猛地一拍桌子,打量沈溪,“你倒是,这买卖做还是不做?”

    在苏遮柒想来,只要稍微恐吓一番,就能把沈溪给吓住,吓哭都有可能,大人教他的话估计也很很快忘得差不多。只要家伙彷徨无助讷于言辞,两个女人自然会站出来跟他谈生意,到时候他就赢了九成。

    谁知道沈溪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微微一笑:︽□︽□︽□︽□,◇◎m“苏掌柜自己是实在人,那我们也实在一次,本来是四十五文一本的画书,现在每册给你降到四十文,当作是礼尚往来。若苏掌柜觉得不妥,那就另请别家,我们恕不招待。”

    苏遮柒瞠目结舌,这孩子的气魄他如何也料想不到。沈溪把这话出来,他反而不好应答。

    “那就没的谈了,告辞!”

    苏遮柒越想越不甘,心火上升,霍然站起,准备拂袖而去。

    在他看来,若是不拿出儿强硬的手段,对方可能以为他只是空口白话,干脆把事情做绝。

    就在苏遮柒以为有人出来挽留的时候,沈溪却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了声:“送客。”顿时把苏遮柒气了个半死。

    出了门,苏遮柒火冒三丈地往城南的悦来客栈而去,那里是他每次到宁化县城的落脚。

    药铺里,惠娘并没有什么,让过来帮衬的印刷作坊师傅先回去,等合上门板,她才赶紧问道:

    “郎,要不咱还是回去跟苏掌柜好好谈谈,一本连环画卖二十五文,我们仍旧有得赚,还能赚不少,若是失去这大主顾,我们以后生意就不好做了。”

    沈溪却坚持道:“孙姨,别忘了咱之前好的。咱要做的是长久的买卖,不能为一时的经营困难而屈服,现在咱给他一册二十五文,下次他来估计就会出十五文,后面甚至会更低。咱们辛辛苦苦做这行当为的是什么?他们拿出去一本卖七八十文甚至上百文,赚那么多还过来跟咱们纠缠,实在是没道理。”

    周氏骂道:“臭子,你这是诚心拆台……人家卖价高,是因为人家要运出去,送到苏州、杭州等大城市还要找人卖书,让你去你行?”

    沈溪反驳:“娘他要运出去,可运输的成本娘知道是多少吗?他们在闽、浙以及南直隶等地铺货,是跟人洽谈,还是用他们自己的渠道,娘知道几分?”

    “呃……”

    周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只是想到运输成本这环节,其他的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对于她这样不懂经商的人来,根本无法知晓货物从出产到销售的详细流程。

    沈溪回过头对惠娘道:“孙姨,从明天开始,咱们作坊开始印制年画,我趁着空闲又画了两张。咱先把年画卖到城里,等城里货铺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跟府城那边的人谈,把这些年画拿到府城去卖……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求谁。”

    惠娘了头,心想,好在现在印刷作坊有年画可以印,还有就是印《岳全传》和《童林传》的新本,倒也不怕作坊倒闭,相反一天天下来,利润还是有的,甚至比药铺还要挣钱,只是没有之前的暴利了。

    ……

    ……

    进入八月后,不知道从何时起,宁化县内开始流行一种叫“彩色年画”的东西,这东西市面上并没有卖的,想得到只能通过购买连环画附赠。

    年画拿回去挂在墙上,显得很喜气,那些手上有闲钱的人觉得很有面子。

    八月十五这天早上,苏遮柒收拾好东西,带着伙计和随从准备离开宁化。他来宁化之前也曾考虑过,若陆孙氏这边不给他优惠,他宁可回去自己创办家印刷作坊,自己印制连环画。他觉得手头的资源不少,南京、苏州等地拥有全国最好的印刷匠师,或许印出来的效果比这闽西县的连环画还要好。

    临走前,他无意中发现客栈大堂的墙壁上挂着两张彩色年画,不少人正在那儿围观。

    客栈掌柜得意洋洋,因为这彩色年画在城里非常少,买连环画送年画的活动也只持续了三四天,后面有人再去买连环画,已经没有附赠活动了。

    “掌柜的,这画从何而来?”

    苏遮柒看着彩色年画觉得非常喜欢,昨天他刚到宁化县城时就有耳闻,只是并未亲眼见到实物。

    掌柜昂着头,笑眯眯地道:“这是宁化城里最流行的彩色年画,我是托人去书店买了几册《童林传》画书后赠送的。想一次把这两张彩色年画弄到手,还真不容易。”

    苏遮柒脸色有些发黑,不用这东西肯定是陆孙氏的印刷作坊印制出来的,不然为何别的地方没有,唯独宁化县里才有?而且彩色年画跟连环画捆绑销售,稍微一分析,他就明白了个大概。

    “这是诚心跟我叫板啊。”

    苏遮柒气得浑身发抖,毕竟事情不会那么凑巧,他八月十四过来跟陆孙氏谈预订连环画,正好城里就有彩色年画出现,就好像是跟他示威一般。

    “老爷,咱是否早些起行?”随从见苏遮柒沉默不语,上前询问。

    苏遮柒微微摇头:“左右已经没法回家过中秋节,咱们索性再在宁化县城住上两天,看看情况再走。”

    如此一来,本来要离开的苏遮柒最终选择留了下来,想观望一下。

    苏遮柒并非没见过年画,这些年很多地方都涌现了雕版的黑白年画,也用几种颜色勾勒的年画,但那些色彩基本都是印好后加上去的,呆板单调不,还缺乏起码的神韵,根本就无法跟眼前这两张颜色鲜艳生动、一看就让人欢喜的年画相提并论。

    苏遮柒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既然陆孙氏的印刷作坊已经能印出这么好的东西,那回头自然不愁没活计,连环画反倒是成为可印可不印的东西,他之前要挟人家有恃无恐,便是看准了离开了他这个大主顾,仅仅靠宁化这么个市场,印刷作坊维持不下去,但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苏遮柒非常担心,若是他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不一定一条赚钱的门路就此断了,毕竟南来北往的行商很多,陆孙氏不跟他做生意,还可以跟别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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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苏遮柒暂时留在宁化县城的消息传回药铺这边,惠娘和周氏都很高兴,在她们看来,只要苏遮柒留下,那就意味着以后还是有做生意赚大钱的机会。

    “娘,孙姨,你们犯得着这么高兴吗?之前咱们不过是印了两张尚不成型的彩色年画出去,市场反应就这么好,等回头我把年画的粉彩、水彩和鎏色技术弄好,彩色年画会更好看,干嘛还要辛苦守着黑不溜秋的黑白连环画?”

    惠娘惊讶地问道:“小郎,什么是粉彩……鎏色,你又在捣鼓什么?”

    沈溪笑着介绍:“就是在彩色年画上面印一层光彩的颜色,比本来的色彩更为鲜艳,在阳光下一照,流光溢彩,孙姨你说那样的年画会不会受欢迎?”

    惠娘听了不由莞尔,真有这样的年画,她自己也想去买几张贴在家里。

    本来她是半信半疑的,但想到沈溪之前把一样样她闻所未闻的好东西创造出来,于是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沈溪的话。

    周氏咋舌:“臭小子,给你个梯子你还真要登天了……你说的这东西那么好,怎么不先印张出来给我们看看?”

    沈溪把藏在衣服后襟的卷纸拿了出来,笑着摊开:“既然娘和孙姨都想看,那我就把这张不太成型的画给你们赏鉴一二……”

    “这是我用特别方法印制的水彩鎏色年画,回头把漆粉调得均匀些,应该会更好看。现在先让你们两位大掌柜先掌掌眼。”

    惠娘和周氏瞪大眼睛,看着八角桌上摊开的一副年画。

    上面印着一只彩色麒麟,一左一右还有“招财进宝”、“吉祥如意”的吉祥话,画面的色彩从印制前一版年画的六七种颜色增加到十几种,外面一层仿佛涂着粉的颜色很是鲜艳。周氏忍不住伸出手,用指甲在画的表面刮了两下,竟然没将上面的鎏色刮下来。

    “憨娃儿,快来说说,这东西怎么印上去的?看着就是一层粉,怎么会刮不掉?”周氏惊讶无比地招呼沈溪。

    沈溪吐吐舌头,道:“娘,这东西印起来挺复杂的,我怎么演示给您看啊?都说了现在技术尚不成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善,到时候就可以大批量印制了……咱们的技术对外保密,别人就算是想模仿都不行,您说这买卖是不是比印制连环画更赚钱?”

    惠娘喜上眉梢,但她还是有一些头脑,又问:“小郎,这东西好是好,成本如何啊?”

    沈溪想了想,回答:“孙姨请尽管放心,这么一张麒麟年画我算过,材料加人工成本不到五文钱,若是实现流水化作业,成本还能再降低一些。一张彩色年画,卖个四五十文钱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

    能印出好东西,剩下就是看投入多少,成本越低市场前景越好。当听到一张彩色年画的成本可以降到五文钱以下,便连不怎么懂生意经的周氏都笑得合不拢嘴:“若一张这么好的年画只卖四五十文,过年我也想买张回去挂着,多鲜艳,多喜庆?”

    弘治年间朝廷吏治清明,就算有灾荒赈灾也算及时,百姓相对富足,这样一来包括衣食住行在内的所有产业都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平常百姓,无论是在家务农还是出来做工,每月都会有二三百文钱以上的收入,若是逢年过节花个四五十文买张年画,算不得什么奢侈之事。

    “还是咱小郎有本事。”

    惠娘一脸温柔,慈眉善目望着沈溪,目光里满是钦佩和疼惜。

    沈溪笑道:“那孙姨有没有什么奖励?”

    “有,有。”

    惠娘伸手摸着沈溪的头,“今晚咱吃火锅……听说城西那边晌午饭过后杀了头牛,咱去弄点儿牛肉回来,今天把肉都给你吃。”

    沈溪一听,垂涎欲滴。虽然生活变好后,他已经不止一次吃到牛肉,但平日吃牛肉还是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主要是因为牛这种牲口在明朝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平常人家养牛主要是为了耕作,哪里肯拿来杀掉卖肉?需要特定的时间,官府才会召集杀掉一批老得耕不动地的牛,所得牛肉基本为城中大户人家买去,小门小户的就算有闲钱没门路也买不到。

    现在惠娘在城中地位越来越高,城里的商人都要巴结她,再加上种牛痘如今在大江南北大力推行,效果非凡,在官府那边算是挂了号。遇上杀牛,人们通常都会提前过来知会一声。

    申酉之交时分,惠娘带着秀儿亲自到城西那边,等回来时,秀儿迈着轻快步伐,手里提着四斤牛肉。

    “姐姐,我这就让秀儿把牛肉分了,两家人一边留二斤,等姐夫回来,也让姐夫尝尝鲜。”

    惠娘随时都会考虑周氏的家庭问题,到底她是寡妇,吃够了孤单寂寞的苦楚,不想让周氏家庭破裂。

    周氏虽然平常都吃住在药铺,但晚上只要丈夫回来,还是要带着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回去一家团聚。

    “今天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中元节那天都没落家,要是今天还不回来,那可真是没良心。”

    日头渐渐西斜,不知道丈夫是否回家,周氏心里记挂得很。

    女人在外有了事业,更希望家庭稳定,周氏一直觉得她在印刷作坊的股份构成中占大头的事情瞒着丈夫有些对不起人,她已经跟惠娘商量过了,准备在中秋节这天晚上跟沈明钧坦白。

    可等到太阳下山,暮色浓重,才有从城北这边出城的人顺带过来告诉一声,说是沈明钧晚上要留在王家做事不能回来,让周氏好生失落。

    周氏骂道:“这死没良心的,中秋节也不回来,现在妻儿老小他一概不管,这算什么事儿?”

    惠娘劝慰:“这逢年过节的,大户人家肯定事情多,姐夫不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之事,姐姐还是看开点儿吧!”

    倒是沈溪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可能是沈明钧有些不敢回来面对妻子,自从李氏带着沈明有到家想让周氏出山接管茶肆,沈明钧这才知道曾在他手上赚得盆满钵满的铺子,在他二哥的手上已经亏得快要关门歇业了,想到妻子当初跟他提醒的那些话,他觉得没脸回来。

    沈明钧虽然为人憨厚,但却有浓重的大男子主义情节,想当初他在外面一个人搞养殖,就是想做一番事业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沈溪琢磨着,回头又该跟老爹好好谈谈了,实在不行的话,再给老爹找个行当,不能让他这么颓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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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沈明钧不回家,周氏只得跟沈溪留在惠娘药铺这边,在多了绿儿和红儿两个丫鬟后,这一院子的人更为热闹。

    下厨的事已经不用惠娘和周氏来操心了,她们除了白天忙碌些,晚上可以像个少奶奶一样等着吃现成的。

    丫鬟们都是卖身到药铺来的,不怕她们不卖力。

    烧火做饭有红儿和绿儿,劈柴打水有秀儿,切菜洗菜有宁儿,反倒是小玉,因为平日里做帐很忙碌,基本上不用管灶台上的事。

    在这中秋夜准备吃火锅的时候,小玉把账目整理完毕,惠娘便让她坐在旁边歇歇。

    沈溪看着小玉有些局促的模样,不由笑了笑,这女孩大约是怕自己太懒惰回头被主家给卖了,不过她却不知道,前后来的五个丫鬟中,惠娘卖谁也不会卖她。这年头想找个能读书写字,而且还把账目算得清楚明白的女孩非常难的,小玉力气小平日里不用做重活,却在惠娘眼中是最能干的一个。

    等火锅上桌,惠娘让宁儿把这两天买来的过节东西都拿出来,有果脯蜜饯,有干果糖果,还有两盒月饼,这对于平常人家来说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姐姐,咱切月饼吃,头年中秋节咱两家人才刚认识不久,日子也没今天过得这么舒坦,现在有钱了也不能太刻薄自己,一定要吃点儿好的。”败独壹下嘿!言!哥

    惠娘把月饼盒子打开,香味随即四散开来,里面的月饼烤得黄灿灿的,几个丫鬟看得眼睛都直了。

    等宁儿把切好的牛肉片端上来,节日的味道更浓了几分。

    “牛肉有嚼头,先放在水里煮一煮。”

    惠娘用筷子夹出一些牛肉片来放到锅里,又随便放了些菜下去,这才回头看着满桌子的人招呼,“今年人多了,家里热闹,恰好今天过中秋节,我给你们都封了些赏钱,人来的有早有晚,做事有勤有惰,这赏钱的数量也不尽相同。”

    说着惠娘从袖子里拿出几个写着名字的红封,里面都装有一点散碎银子和铜钱,看起来似乎份量都差不多,挨个发了。

    丫鬟们接过后,赶紧打开来看,无论自己那份是多是少,脸上都满是喜色。到底是白得的赏钱,又是惠娘突然提出来的,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沈溪偷瞄了一下,绿儿和红儿来得晚发得最少,一人差不多有二钱银子,秀儿和宁儿那边应该有三四钱银子,小玉应该是最多的,同样大小的红封,小玉红封里面装的都是银子没有铜板,几个小银锞加起来约莫有一两。

    “都收好了,以后就当是嫁妆,别乱花。”

    惠娘说完,起身到房间里拿出来一个用红布包起来的东西,交给周氏,“姐姐,这是我让人专门给你打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把布揭开,里面竟然是一个金镯子,足足有一两重。

    周氏刚拿到手里便吓了一大跳,赶紧推了回去:“妹妹这是做什么,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

    “姐姐说笑了。这金饼成色并不是很好,是城里大户典当的,我给买下来让人融了,重新找匠人打造,花不了几个钱,你别嫌弃就好……姐姐看这里,妹妹自己也有一个。”

    惠娘说着把袖子稍微往上撸起,露出她手腕上的金镯子。

    周氏淹了口唾沫,作为女人,自然想过将来穿金戴银时的风光,不过她自嫁到沈家后就知道这事情不能指望丈夫,本把这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却没想到经过她自己努力就已经实现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么贵重的东西被人瞧见,肯定要生出歹念来……”

    说着周氏打量一番围坐在桌子边的丫鬟,几个丫鬟赶紧把头低下装作没看见,但她们心里一个比一个羡慕。

    “说起来我是你们的主人,可这家里,你们婶婶也同样是主人。你们用不着眼红,做的好,等过几年你们嫁人的时候,我一人送你们个金镯子当嫁妆。”

    “谢谢奶奶。”

    几个丫鬟一听,顿时有了干劲。

    惠娘这才回过头对周氏道:“姐姐若是觉得太晃眼,别戴在外面就是了,袖子藏好了谁能看见?或者干脆收着,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随后她笑盈盈看了旁边不明所以的林黛一眼,意思非常明显,这金镯子可以被周氏作为家传的宝贝,等沈溪和林黛成婚的时候,周氏可以将金镯子送给儿媳妇。

    “是是,最后都便宜这些小家伙了,等回头我也给咱小曦儿打造一对……”周氏开心得已经顾不上吃饭,把镯子戴到手腕上,一直忍不住垂头观赏。

    沈溪有些不满:“送这送那的,还吃不吃饭了?”

    惠娘笑着打趣:“哎呀,我们小掌柜有些急了……来来来,我们先吃月饼。”

    惠娘亲自把月饼切开,一个月饼一人只能能分一小口,人多月饼少,尝尝味道吃个意思就行了。之后惠娘把锅里的牛肉夹出来,却都是往沈溪碗里塞。

    “小郎多吃些,这是好东西,吃了好长身体……我跟城外养鸡的人说了,以后让他们每过几天送一篮子鸡蛋过来,让你们几个小的天天有鸡蛋吃。”

    惠娘高兴地给沈溪夹着牛肉,锅里煮着的牛肉,几乎全部被她夹到沈溪碗里。

    沈溪苦笑道:“姨,这也太多了,您和娘也要吃啊。”

    周氏骂道:“臭小子,这时候学会孝顺了?这是你孙姨给你的,谢谢就好了,长大了要是你敢不孝顺你孙姨,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沈溪吐吐舌头,连忙把他碗里堆成小山一般的牛肉给惠娘和周氏夹去,就连陆曦儿和林黛也一个不落,最后五个丫鬟他一人也夹上一片,怕的是多寡不均惹来谁的妒恨,上次宁儿想到他房里试图勾引他的事让他警惕不少。

    惠娘让大家把茶杯举起来,笑道:“咱是妇道人家,不会喝酒,今天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说完仰头喝下茶水,惠娘如娇花般美丽的容颜在烛光跳动之中添了几分红晕,倒好像真喝了酒一般。

    周氏经历最初的开心后,又开始唉声叹气。

    沈溪知道,老娘这是记挂着连中秋佳节都不回家的丈夫,就算吃龙肉也没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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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当晚,周氏一直闷闷不乐,不过到了第二天早晨她还是尽了为人妻的本分,让秀儿把昨日惠娘分给她的二斤牛肉送到沈溪大堂伯家,顺带送去一些礼物,毕竟老太太长期寄居沈家长房那边,总要有个表示。

    周氏一直想问沈明钧为何过节不回来,又过了两天仍旧没有沈明钧的消息,她不由紧张起来,生怕丈夫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赶紧到王家去问,这才知道沈明钧是跟王家老爷王昌聂出城收田租去了。

    家里没男人,周氏就天天带着沈溪和林黛到药铺睡,晚上沈溪跟林黛和陆曦儿挤一张床,每天讲完故事“左拥右抱”,虽然林黛有些妒恨陆曦儿对沈溪的痴缠,但她跟陆曦儿的关系倒没出现裂痕,陆曦儿也知道这小姐姐不好惹,每次都是用她缠绵的攻势。这招对沈溪好使,对林黛同样奏效。

    等沈明钧回来,周氏对丈夫的脾气大了些。

    以往周氏总是在外泼辣,但在丈夫面前却小鸟依人,可自从她心里有了秘密,再者沈明钧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她,使得她的脾气也渐渐大了起来,偶尔会跟丈夫冷战,爱理不理。

    沈溪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老爹商量下二次创业的问题,但苦于没有机会。

    眼看到了八月底,已是秋高气爽树叶凋零的季节,沈溪身上也加了衣服。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随着家境好转,沈溪不用再穿带补丁的衣服,每过两三天都可以换身干净整洁的衣物。周氏和惠娘偶尔会给他零花钱,这些钱他拿着没什么用,悉数存了起来,如今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七八两银子。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

    这天沈溪偶染风寒,精神头不怎么好,学塾里先生苏云钟在上面讲《论语》的释义,沈溪听得没精打采。不过,不只是他,旁边的同学也没几个认真听的。这段《论语》,也是两三百年后被编著成《弟子规》的内容,苏云钟讲的东西沈溪是左耳进右耳出,因为风寒加上休息得不好,他很想趴下来睡上一觉。

    “沈元,你起来把下一段《论语》背出来。”

    苏云钟突然说了一句,沈溪瞬间六神归位,连周围的学生也都跟着振作精神。

    先生让背诵,背得熟练的自然想让先生点名,想好好表现一番,而背得不好的则老老实实,怕被先生拎出来出丑。

    同龄人中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但却总被沈溪压一头的沈元站起身来背诵,不但熟练,而且吐字清楚,苏云钟老怀大慰地一直点头赞许。

    本来苏云钟对于沈家子弟极为重视,但后来因为《幼学琼林》之事,对沈溪有所介怀,他的注意力就放在如何培养沈元身上了。

    在苏云钟看来,沈家在学塾读书的三个子弟中,沈家大郎沈永卓资质平庸,能通过童生试的几率不大,沈溪才学敏捷但却不务正业,入学才没多久居然就开始编撰启蒙书籍,哪怕写的不错也有卖弄之嫌。

    唯独沈元,不但天资聪慧而且虚心好学,是个可造之材。主要也是沈元经常去请教他不懂的知识,沈溪则没有这种虚心好学的精神。

    “回去之后仔细诵读,将释义写出来,明日交到先生这里。”

    苏云钟听沈元背诵完,看看门口的日晷快到放学之时,便让学生先自习,而他还要去另外两个班走一趟。

    等先生离开,沈元坐下来认真背诵,书声琅琅。

    沈元旁边一个同学不屑地讽刺:“背来何用,最后还不是要回乡下当耕田的村夫?”

    说话的叫林齐,是城中经营米粮铺子的掌柜的孙子,在同龄人中个头稍大,最喜欢欺负人,而沈元就是被他欺负最多的一个。

    声音洪亮,就好像是故意说给沈元听的。

    沈元闻言不由低下头,背诵声不自觉地小了起来。沈元的自尊心很强,但却胆小怕事,不敢与人争,就算平日里被同学欺负,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喂。”

    沈溪打了个哈欠,反唇相讥道,“是,我们回乡下当村夫,那你做什么?你这是公然嘲讽在座的同学吗?”

    在座的学生毕竟还是县城周边的人多,虽然大多家境不错,有一小半家里都是地主,但说到底还是要依赖土地生活。沈溪这番话,愣是把林齐对沈元的不满,说成是对全班同学的攻击,他这招转移仇恨做的很到位。

    旁边有学生立即反驳:“我们是回乡下当村夫,但士农工商我们好歹排在商贾之家前面。况且,先生说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读书是为了上进,有一天走上仕途,林老六你怎能这么说?”

    “谁说你们了?”

    林齐脸色憋得通红,很快便与同学争吵起来,到后来吵得越来越激烈,也就没人在意沈元了。

    沈元继续看书,却也不敢再出声惹来别人的嘲讽。

    等放学后,沈溪走过去招呼:“六哥,我娘今天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吃饭,现在就跟我走吧。”

    “不……不用了。”

    随着沈溪家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同时沈溪的学习总是压他一头,沈元在沈溪这个弟弟面前开始变得自卑起来,低着头就想回学塾后面住的地方继续复习功课。

    沈溪却拉着他的手,道:“要是我不把你带回去,我娘会打我的。”

    沈溪拖着沈元便往教室外走,刚到门口就被林齐给拦了下来。林齐推了沈溪一把,怒气冲冲地问道:“喂,你干嘛帮这小子,想打架啊?”

    虽然林齐高沈溪半个头,但他却不敢与沈溪正面相对,一来是因为他爷爷和老爹都提醒过他,就算跟谁打架也不能跟沈家小郎动手,二来是因为王陵之经常找沈溪玩,王陵之大他们两岁,过来后有一次竟然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学生打架,那小子被王陵之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从那以后同学都知道沈溪有个打架不要命的“师弟”,谁得罪沈溪都没好下场。

    沈溪没好气地回道:“沈元是我六哥,我不帮他帮谁?”

    林齐刚才被一众同学数落,觉得面子挂不住,还想继续挑衅,这时候教室门口跑进来个穿着白衣短打的小子,蹦蹦跳跳好像猴子一样:“师兄放学了?走,咱们一起出去玩。”正是算准时间过来跟沈溪学武功的王陵之。

    林齐本来都准备上去拿沈溪的衣领了,见到王陵之后他吓得往后缩了缩,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随后目送沈溪三人离开学塾。

    回去的路上,王陵之都在跟沈溪讲他在跟老爹去乡下收田租时候的所见所闻,王陵之自小生长在城里,没去过乡下,这回到了村子里,见到的一切都觉得是那么的好玩。

    王昌聂两个儿子,长子在牢里还不知何时能出来,所以王昌聂除了培养王陵之读书,也想让小儿子将来能执掌家业。

    长子因为做生意坐牢后,王家便主动放弃了这一块,家里一下子少了好大一块进项。好在家里田地不少,光靠地租就能令王家上下吃喝不愁。

    “师兄,你说你是乡下来的,什么时候带我去你们那里看看?”王陵之带着几分憧憬道。

    “乍一看新鲜,景色幽美,但久了就觉得没趣了。”沈溪精神不是很足,随口回道,“乡下地方终归不如城里热闹,而且农忙的时候非常辛苦,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陵之挠挠头,笑道:“师兄说话还是这么深奥,算了,师兄能否再教给我两招?我最近行侠仗义,主持公道很带劲儿,凡是被我教训过的,没有不服气的。”

    虽然沈溪一直提醒让王陵之不能跟人动手,但王陵之跟沈溪学了一年多的“武功”,哪能忍得住不试试身手?于是遇到什么不平的事情,他就出手教训。

    王陵之长得粗壮,再加上沈溪教给他的那些并非全都是花架子,很多都是有实战效果的擒拿格斗技巧,这使得王陵之不过十岁,就已是个小壮汉,平常十二三岁的孩子三四个同时上都不是他对手。

    沈溪自然没时间教王陵之武功,只好摆起师兄的架子道:“学武功最重要的是温故,招式不用多新,只要有效就行,你还是多加练习之前我教给你的招数,刀枪剑戟也不能放下,不然拳脚工夫再厉害,你总不能每次都空手入白刃吧?”

    “师兄高见,那我先回去练习了,等过两天再来找师兄玩。”

    王陵之说完一溜烟跑回去练武去了,沈溪不由叹了口气,这小子对武功如此痴迷,长久下去肯定会是个武夫。

    带着沈元到了药铺,惠娘还没回来,周氏热情招呼沈溪这位堂兄。

    “小郎,去家里拿些吃的过来,六郎看上去比你结实多了,以后你要多吃饭知道吗?”周氏笑着说道,然后便让沈溪带着沈元到后院玩。

    到了后院,林黛和陆曦儿正在写字,抬头见到沈溪身后跟着的沈元,她们显然不太高兴。

    沈元不是第一次来沈家做客,因为他的自卑和沉默寡言,不太会讨好两位小萝莉,上次来他还把惠娘买给陆曦儿玩的木质七巧板给弄丢了一块。

    陆曦儿走上前,叉着腰好像个小管家婆一样,撅着嘴问道:“傻大个,你来干嘛?”林黛不由掩嘴偷偷笑,不用猜沈溪也知道沈元“傻大个”的外号是林黛起的。

    “曦儿,不许对六哥无礼,他来家里就是客人。黛儿,你去把娘前两天买的蜜饯拿过来给六哥垫垫肚子。”沈溪板着脸道。

    林黛不满地抗议:“我自己还没舍得吃呢。”

    沈溪不喜欢吃零食,周氏买回来的东西多半都进了林黛的嘴。林黛也是个小抠门,但被沈溪一瞪,她还是转身开门回自家院子去拿。

    沈溪让正在后院晒药材的红儿把小板凳拿过来,沈元坐下后整个人都显得很拘谨。虽然看到同龄的女孩他内心也很火热,但他最大的问题在于自卑,沈溪平日对他不错,经常会塞给他一些铜板零用,沈元却不敢随便花,全留着休沐回家时交给爹娘。

    等林黛把蜜饯拿过来,她那小嘴里已经塞了不少。到了沈元跟前,把装蜜饯的盒子往前一递,轻声道:“喏,吃吧。”

    沈溪又瞪了她一眼,拿过盒子,先拿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才笑着让沈元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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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元吃过晚饭没有留下过夜,执意要回学塾,周氏见挽留不得,只好让去新药铺那边守夜的秀儿送沈元,怕他在路上走丢。/xshuotxt/

    等人走了,周氏叹了口气:“六郎这孩子读书刻苦用功,将来肯定有出息。”

    惠娘笑着问道:“那若是将来沈家子侄中只有一个能出人头地,你希望是谁?”

    “那还用说?肯定是家里的臭小子……但做人不能太自私,好处都想留给自己!其实在沈家,我们也就跟六郎的爹娘亲近些,不过头年里他们想让六郎住到家里来,我没同意,得罪了他们。”

    惠娘微微摇头未作置评。

    这些都是沈家的家事,她不好插嘴。等把账目核算完,惠娘把账册拿了过来,同时把识字的沈溪和小玉叫过来:

    “姐姐,这八月份的账目已核算完,印刷作坊少了苏掌柜他们的大订单,利润不比前几个月,只有五十多两银子的进账,两边药铺加起来有三十多两,合起来不到百两。姐姐让小郎好好算算?”

    周氏连忙撇手:“哪里用得着,我还信不过臭小子呢。不过咱这收入一下子变得这么少,也的确该想想办法了。”

    两个女人都沉默下来,主要是为印刷作坊的未来考虑,毕竟药铺的收入基本稳定,年初闹乱贼那会儿,生意好的时候,两个药铺加起来每个月能六七十两银子的进账,到后面每个月的收益在二十两到三十多两银子之间浮动。

    “娘,孙姨,你们是不是先问问我?关于印刷作坊似乎我更有发言权……”沈溪看着两个相视发呆的女人,忍不住插了一嘴。

    惠娘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看向沈溪,哑然失笑:“罪过,罪过,竟忘了咱家的小掌柜……姐姐,咱也别多想了,想也想不明白,还不如直接问问小郎就是了?”

    周氏骂道:“就是这臭小子得罪了苏掌柜,不然咱接了苏掌柜的订单,会只赚这么点儿钱?”

    沈溪吐吐舌头,抗议道:“娘可真会赖人,苏掌柜给咱连环画定的价格是二十五文,每本才赚十多文钱,每个月拼死拼活的也就不过多赚几十两银子……何况有了这一次,以后说不一定会被压价到二十文、十五文,赚不到钱不说还很辛苦,何苦来着?”

    “现在工作轻松,作坊那边印刷师傅和工人都稳定下来了,每个月还有几十两收益,不是挺好的吗?关键是咱没被苏掌柜的气势给镇住,以后做生意咱就不至于落在下风,这分明是赚,不是亏。”

    “去去去,钱多了就是赚,钱少了就是亏,你个臭小子哪里有那么多歪歪道理?信不信我打你?”

    周氏举起手作出要打人的架势,沈溪正要躲开,突然想起,他已记不得有多久没被周氏真正打过了。

    以前周氏举起手,要么是真打,要么是追出去很远直到他逃掉,可现在周氏举起手最多是吓唬一下,就算他在跟前,也不会真的落在身上。

    惠娘笑着劝道:“姐姐莫动气,小郎才是印刷作坊的大功臣,他做的事情光凭你我可做不出来……还是听听小郎的打算吧。”

    “没什么打算,就这样继续印书,印连环画,等我把彩色年画的事情弄好,看看能不能寻个好的代理商。”沈溪咧嘴笑着说道。

    惠娘点头:“以目前作坊的运营,算是不错的,回头咱再把那些工具保养和翻新一下,再给下面的伙计发一些奖金,这样他们做起来也更有动力。”

    沈溪不得不承认,惠娘在笼络人心上很有手段,无论是周氏,还是她买回来的那些丫鬟,还有印刷作坊的师傅和伙计,惠娘都舍得花钱,因为她知道作为女人,还是个名声不好的寡妇,必须靠利益来拉拢人。

    惠娘从来不在穿着打扮以及家居上过多投入,到现在她出入都是荆钗布衣,连盒胭脂都舍不得买。

    沈溪摇了摇头,也陷入了沉思。

    其实印制彩色年画的技术他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但为了保密,他必须要把核心技术藏好,免得被人偷师去。

    以他现在的小身板,为了达到技术保密的需要亲自上阵印刷显然是不行的,要想确保技术不外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印刷流程上做文章。

    这年头工匠普遍有个缺点,就是自扫门前雪,木匠不懂印刷只会做木工,印刷工匠只懂得活字排版和印刷这些,并不懂如何造印刷工具。沈溪要印彩色年画,最重要的是把几样核心技术分开来做。

    他的设想并不复杂,就是再开设一个作坊,与原来的印刷作坊分开运营。印刷作坊负责印刷彩色年画的半成品,再把半成品拿到新作坊进行二次加工,不但两边技术互相保密,新作坊的人最好也要跟旧作坊的师傅、工人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如果两个作坊都开在宁化县城,要想断绝两边的联系是很困难的。

    沈溪认为最好是能来个异地加工,初期分成两个作坊,后期甚至每道工序都专门设立一个作坊,彼此之间只负责一项,互不干涉,这样一来,竞争对手莫不清楚虚实,自然就达到保密的要求。

    ……

    ……

    转眼到了九月初,秋收到来,沈家仍旧是一家不合。

    老大沈明文及妻儿把客栈当成是家,自然不会回乡下帮忙,老幺沈明钧和周氏做事也忙,抽身不得,连沈明有和老太太也都不回去,桃花村里的田地就全部交给三房和四房的人做。

    老太太自从上次带沈明有到药铺后巷的院子,商量让周氏去茶肆当掌柜遭到拒绝后,便再就没踏足幺房的门槛,老太太分明是在生周氏这个儿媳妇的气。

    到后面惠娘印刷作坊红火的事传到老太太耳中,她自然不会想到,这印刷作坊名义上是惠娘的,但其实幕后的大股东是周氏。

    茶肆的生意仍旧清淡,在裁撤伙计,给韩五爷等人降了工钱之后勉强维持着。

    这段时间,药铺和印刷作坊也都风平浪静,没什么波澜,银子赚得不少,但却再不会有刚开始印刷连环画时的暴利。

    就在这时,府城的一封来信打破了宁静。

    信是直接送到药铺给周氏的,周氏不识字,只好等下午沈溪放学回来交给他看。

    沈溪看过信后,觉得这封信的意义非比寻常。

    其实这算是一封“求助信”。

    来信的是沈溪的姑姑,也是他玩伴杨文招的母亲。

    这是杨家第二次以杨沈氏的名义给周氏写信,第一次是想找机会亲近一下,毕竟同做药铺这行当,结识后彼此也有个照应。

    设想好是好,但双方本身并没有生意来往,加上这边药铺的掌柜惠娘又是个女流之辈,不能到处走,这事也就搁置下来。

    这次来信,沈溪的姑姑告之,杨家药铺经营不善面临倒闭。杨家欠下的外债不少,连基本的药材都供应不上了,在苦无出路之际,想到沈家还有个人在宁化县城的药铺当掌柜,于是写信求助。

    来信中杨沈氏并未说及太多关于药铺的细节,只是想让周氏亲自往府城去一趟商议,沈溪能从字里行间感觉出来,杨家药铺已经非常危急,必须要得到外来资金投入才能解决问题。

    杨家人之所以没有亲自到宁化县城来,是担心周氏在药铺里占份额不多,没什么话语权,加上不太清楚药铺东家惠娘是否有跟他们合作的兴趣。

    沈溪从信中看到的不是杨家的无助,而是看到了今后扩张的方向。

    如今不管是药铺还是印刷作坊,经营已经陷入瓶颈。宁化弹丸之地,市场已经趋于饱和,如果继续窝在宁化县发展,就算继续赢利也是蝇头小利,缺少苏遮柒这样有实力的商人,做什么都会因市场太小而被掣肘。

    但若生意做到汀州府去就不同了。

    虽然比起福州、泉州来,汀州府城也不是很大,但市场规模却比起宁化来扩大了数倍。汀州府城处在前往江西赣州的主要官道上,南来北往的客商明显要比宁化多得多,到那里做生意也更容易寻找到合作伙伴。

    沈溪不敢怠慢,赶紧让红儿去把惠娘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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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娘以为出了什么事,心急火燎回来,见到药铺没状况后才放下心来,这时候沈溪把信交给她,看过之后,惠娘脸上的神色略显复杂。沈溪分析她的心理,应该是又想把生意做大,又怕盲目扩张,把之前的积累付诸东流。

    “姐姐以为如何?”惠娘转过头看向周氏。

    眼下惠娘没有主心骨,有什么事只能跟周氏商量。女人做事总归还是有些谨慎,说难听点儿其实就是畏首畏尾。

    周氏摇头苦笑:“这事儿我哪里能拿定主意,不是要看妹妹你的决定吗?杨家到底是沈家的姻亲,他们同样做药材生意,这……不太好帮啊……”

    沈溪笑道:“娘这可说错了,大不了咱们把杨家的药铺收购了嘛。”

    “胡说八道!”周氏斥责道,“那是你姑姑家的产业,咱凭什么说收购就收购?你想让人戳咱的脊梁骨?”

    沈溪叹息:“娘,您可能不太理解信上的内容。姑姑是说杨家的药铺勉强还能维持,但欠了外债,没钱进货,该如何维持?债主上门又当如何?与其便宜他人,还不如卖给我们,或许可以起死回生。”

    周氏诧异地问道:“有这么严重?”

    惠娘轻轻一叹,道:“姐姐或者不太清楚行情,自从去年瘟疫过后,药铺的生意都不好做,各地药材疯涨,药铺倒闭的比比皆是……杨家药铺能支撑下来,应该是靠之前的家底,但恐怕也撑不了几时。”

    周氏蹙起眉头,不解地问道:“那为何咱的药铺生意好像还不错?”

    惠娘笑着把沈溪揽过去,摸着沈溪的小脑袋瓜道:“那还不是多亏咱们的小神医,要不是去年帮人种痘让县城及周边的人都记着咱的好,咱药铺的生意怎会这么顺利?”

    听到惠娘赞扬沈溪,周氏脸上也有光彩,但想到杨家的药铺濒临倒闭,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惠娘想了想,道:“要不姐姐抽空去府城走一趟,看看杨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周氏赶紧摆手:“我一个妇道人家,跋山涉水的去府城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要去的话,还是妹妹你合适。”

    “我去不是不行,但如今要在药铺和印刷作坊两边走,实在是脱不开身。”惠娘说着话,目光不自觉落在沈溪身上,但这次她没有把事情求助沈溪,连她们都不能去府城,更别说是沈溪这样的小孩子。

    沈溪拉了拉惠娘的袖子,道:“娘,孙姨,既然姑父家里想求咱帮忙,为何要咱去府城?给他们去封信,让他们过来不就得了?现在祖母和大伯父闹矛盾,他们正好回来看看,顺便帮忙说和一下。”

    周氏眼前一亮,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惠娘,问道:“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妹妹你觉得如何?”

    惠娘笑着点头:“还是小郎聪明,姐姐不妨写封信去,可写什么好呢……”

    “就写咱们愿意出手帮他们渡过难关,但他们要把其中大半股分转让给咱们,以后药铺的决策权也要交给我们,这样才有得谈。”

    沈溪近乎是连珠炮一般说出这些话来。

    惠娘赶紧摇头:“不好不好,这种话太得罪人了,说不一定以后你们连亲戚都不能做……我看还是等见到人之后再商谈吧。”

    惠娘是个明事理的人,把人家祖传的家业窃夺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但她又想把生意做大,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无所适从。

    信是由惠娘和周氏商量着写的,晚上两个女人睡在同一间房里,比起亲姐妹来关系还要亲密。两人躲在房里嘀咕了一夜,等第二天出来时信已经写好了,但担心影响学业还不给沈溪看。

    沈溪撇了撇嘴,本来他还想就如何措辞给参谋一下,现在惠娘和周氏不领情他也懒得插嘴。

    跟惠娘说把印刷作坊分开、设立分号的事情,他也没对惠娘提及,他想的是先把杨家药铺的事搞定,等有个涉足府城的支点再说。

    信九月初四一大早发出去,到九月初十就已经有回信。宁化县距离汀州府城到底不是太远,加上匪患已除,道路还算畅通,由府城来回也算方便。

    杨家的回信里,说明杨氏夫妇会在几天后抵达宁化县城,亲自到惠娘的药铺商议,同时带来一封信问沈家人问好。

    杨氏夫妇这次过来,名义上是探望老太太李氏,同时说和一下家里的矛盾。

    九月十三,杨文招的父亲杨凌和与妻子杨沈氏先乘船到大雪岭,后改乘马车由官道连行两日来到宁化县城,沈明钧亲自去城外迎接,夫妇二人进城后直接往沈家大房那边去探望李氏。

    到下午的时候,杨凌和与杨沈氏从沈家大房过来,本来是说到沈明钧家里坐坐,但其实是来药铺谈合作,夫妇二人甚至没把事情原委告诉老太太。

    沈溪来到这世界已有两年多时间,他跟杨沈氏这个姑姑见面的次数不少,杨沈氏一旦跟丈夫吵架就喜欢带儿子回桃花村住一段时间,这样一来沈溪便跟杨文招玩在了一起,但姑父杨凌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惠娘老早回来,与周氏一起坐下跟杨氏夫妇在后堂关门商量事情,沈溪想留下旁听却被周氏赶了出来。

    沈溪在后院教林黛和陆曦儿识字,心里却记挂里面商量得如何了,毕竟涉及到生意上的事,他希望能参与其中。

    黄昏时分,杨氏夫妇离开药铺,前往客栈住宿,同时借机跟沈家长子沈明文说和家庭矛盾。

    等把人送走,周氏和惠娘才回到后院,在井沿边坐下,再次小声商议。沈溪从她们的表情来看,事情应该没谈妥。

    “娘,我饿了,能不能早点儿做饭啊?”沈溪随便找了个借口靠过去,其实是想听清楚两个女人在说什么。

    周氏张口便骂:“臭小子就是事多,饿了先去灶台拿点儿东西填填肚子。”

    惠娘意识到跟杨家谈合作的事没有之前想象的那般容易,便让沈溪坐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道:

    “小郎,之前你不是说咱应该把生意做到府城去?你有什么好主意?”

    沈溪咧嘴做了个鬼脸:“孙姨这时候才想起我……哼,问我还不说呢……”

    惠娘赶紧蹲下,脸上带着讨好:“好了,好了,小郎,是姨不对,回头姨奖励你好吃好玩的还不成么?”

    “哼,姨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动不动就拿好吃好玩的糊弄的,只要姨以后有事情多跟我商量就行了,别跟今天一样,你们谈事情都不让我旁听。”

    惠娘笑着点头,看着沈溪的目光中有些迷离,如若从沈溪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周氏催促:“有话快说,不然老娘揍你了。”

    沈溪这才正色道:“我不知道你们商谈的是情况,比如说杨家药铺现如今经营的状况,外面有多少银子亏空,还有他们想以何种方式合作。”

    惠娘这才知道,沈溪的思虑比她想象的要周详的多,便一一作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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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从惠娘的话中,大概了解到一些讯息……以目前杨家药铺的亏空,大约需要投入二三百两银子才能起死回生。*xshuotxt/

    本来按照杨家的家底,卖了祖产勉强能够应付过去,但关键是杨凌和兄弟多人,很多事情他不能一人独断,就比如家里的产业他不能说卖就卖。

    这次杨凌和夫妇过来,以他们的意思是想借钱,通过这种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帮助杨氏药铺渡过危机,但这显然不是惠娘心中期待的。

    “钱不能借给姑父一家,要是他们渡过难关,最多是把银子还给我们,利息咱还不好意思收下,可若是他们过不去这个坎,那咱们借出去的银子就打水漂了……那可是两三百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沈溪一脸认真地说道。

    周氏脸色不太好看:“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就这么坐视不理?”

    沈溪摸了摸下巴,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既然姑父的药铺经营有困难,如今周转不灵,市场又不是那么好,就算把银子借给他们,也是杯水车薪。就好像家里的茶肆一样,半死不活的,填多少银子进去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把药铺交给我们来经营。”

    “小郎,你有什么话就别卖关子了……就算咱把杨家药铺接手过来,府城那边没什么关系,未必能经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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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娘板着脸,却对沈溪硬不下心肠,只是一脸幽怨地盯着他,这发脾气的小模样,让沈溪觉得惠娘是在撒娇,心里很是享受。

    沈溪笑道:“若是按照现在药铺的经营模式肯定不行,病人有病去找大夫看病,大夫开了药方到药铺抓药,大夫只是张张嘴,就把病人看病的钱赚走一大半,药铺自然赚不到什么钱。”

    “那怎么办呢?”

    惠娘就算聪慧无比,这时候也反应不过来了。

    “咱应该卖成药,把药配好,再找一些独特的、有疗效的古方,专门应对病人所患疾病,这样百姓得病后,只要不是疑难杂症,到咱药铺来买药就可以了,咱既能多赚一些,还能给病人省去请大夫的开销。”

    沈溪把他对于经营药铺方面的见地说出来。

    惠娘听了大为吃惊:“配成药……每个大夫所开的药方都不尽相同,病人体质和病因又不一样,药引千差万别,咱岂能随便配药来耽误病人?”

    沈溪晒然一笑。

    其实中医中药在古代最大的特点,就是通过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对病人进行心理安慰治疗,让病人以为很有效,但其实很多时候,一个普通的风寒方子就能开出几十种来,真正有效的药材只有其中一两味,别的都是拿来糊弄人的,表现出大夫“医术精湛”与众不同的手段,不是为治病而治病。

    关于病人体质有异的问题,有时候是对的,但很多时候,只要对症下药,但凡病人对药物不排斥不过敏,什么人都可以用,而无需特别去增加或减少某味药材,只是根据大人或小孩,男人或女人,是否久病耐药性高等等因素,在配药时对药量酌情增减即可。

    西医在后世之所以能逐渐取代中医的位置,主要是“对症下药”,准确性高,没有“药引”这些不靠谱的东西,节省病人的开支。

    其实说起来,很多西医所用的药物,跟中药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药物中所含治病成分大体相同,只需沈溪好好搭配一番,把药方整合,就能把中药往西药上靠,做到病人感冒发烧等小毛病买药即可,除非是急病、重病或者疑难杂症才问医。

    只是长久以来人们形成思维定式,觉得不同人患同一种病,都要有不同的药方、药引才行,所以得病一定要先看大夫,使得求医和问药分开,百姓要花不少冤枉钱。

    沈溪眼下就是要改变这种思维定势,只要他能把他知道的一些古方,还有现代西药的药方拿出来,经过调配,就可以让药铺改变经营模式。

    沈溪最后中肯地说道:“孙姨,咱要做大生意,就必须要有改革的头脑,我一直相信孙姨是最会做生意的人……若是孙姨心有疑虑,那咱们可以在宁化县这边先作尝试,看看市场反响如何?”

    就算惠娘有改革的能力和决心,但她对于做成药生意还是有很大的顾虑,毕竟这是涉及到病人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即便谨慎些沈溪也是理解的。

    “孙姨不用太过担心,咱们先做一些治疗小毛病的成药,风寒咳嗽的,总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事吧?”

    惠娘这才释然。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风寒这种小病本来就不怎么需要看大夫,其实成药在百姓当中并非没有先例,有很多人来抓药也是不用药方的,尤其是在些小毛病和长期病患上,这种现象非常普遍。

    本来是谈跟杨家合作在府城里开药铺的事,突然说到卖成药,惠娘一时间更纠结了。

    沈溪没有勉强惠娘马上同意,反正杨凌和夫妇还会再上门来谈借钱的事,到时候再慢慢商量细节。

    可当晚上回到家中,周氏不满地教训沈溪:“憨娃儿,你孙姨平日待你不错,你有好主意确实可以说出来,但很多事情要考虑周祥知道吗?自从你今天说了成药的事,你孙姨的脸色就不太对劲。”

    沈溪疑惑地问道:“难道孙姨以前在这事上吃过亏?”

    周氏想了想,道:“忘记你小子不知个中内幕了……大概是这么回事,你死去的姨父之所以要经营药铺,是因为家里流传了个古方是专门给人治疟疾的,至于疟疾是什么病不好给你解释,总之后来这药吃死人了,挨了官司,没办法才背井离乡,从此你孙姨和你姨夫在外面孤苦伶仃,有多可怜你知道吗?”

    认识惠娘这么久,沈溪还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之前沈溪一直以为惠娘的丈夫跟家里人闹矛盾才会千里迢迢跑到宁化来做生意,没想到还有这等过往。

    沈溪摇了摇头:“再好的药方也未必人人奏效,特别是那些疑难杂症,更不能一概而论,所以在一些重病急病上,我们不会做成药。”

    “既然你知道事情严重,就别胡乱出主意,以后这事儿你不许再提了,知道吗?”

    沈溪吐吐舌头,心里却在想陆家流传下来的到底是怎么个药方。要说治疗疟疾的特效药,沈溪很清楚是金鸡纳霜,也就是后世用来治疗疟疾的奎宁,因这东西非华夏本土所产,想要得到实非容易之事,至于其他一些偏方未必能奏效。

    不过听从周氏的吩咐,沈溪暂时没再对惠娘提关于制造成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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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沈溪的姑姑杨沈氏便单独一人到药铺这边商议事情,显然杨凌和觉得昨天他与妻子一同到来,有很多事没法跟身为寡妇的惠娘商谈,干脆就给妻子交待好,让杨沈氏前来交涉。零点看书

    谈事的时候,杨沈氏发现沈溪留在房间里写功课,眉头一皱,但看到惠娘和周氏都没赶人的意思,便忍住了。

    杨沈氏开口便提借钱的事情,而且一来就是三百两银子,也没说什么时候归还,只是一味地打感情牌,让周氏勉为其难帮忙。

    周氏心软,正准备答应,惠娘却抢先回绝:“沈家姐姐,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确实力有未逮。或者你还不太清楚沈家的情况,周姐姐每次从药铺分得的钱,都如数交与沈家老太太,而且我们在县城开药铺,本身也赚不得几两银子,实在是无力相帮。”

    杨沈氏心里一沉,她听出这番话的潜在意思……不是不想帮,而是这种没有任何回报的帮忙方式惠娘不接受。

    杨沈氏急切地看着惠娘:“孙家妹妹,若非我们两口子走投无路,不会放下脸面过来寻求帮助……府城药铺生意不好做,但杨氏药铺到底是个百年老字号,若就这么毁在我相公手里,我们无颜去九泉之下见祖先啊。”

    沈溪算是听明白了,说这么多姑姑还是想借钱,却丝毫也不提关于股份的事。这时代的人对于家族产业看得很重,落在别人手上就跟背祖忘宗一样罪不可赦。

    惠娘看了看周氏,怕这么说下去周氏会心软,毕竟周氏在她手里存放有两千多两银子,即便借出去三百两,也不会伤筋动骨。惠娘道:“要不这样吧,沈家姐姐先回去跟令夫商量一番,若是实在没办法,不妨以杨家在府城周边的田契和店铺的房契作为抵押,倒也勉强可以一借。”

    杨沈氏脸色有些难看,在家里跟丈夫谈这件事的时候,也曾想过拿房契和地契来抵押,但真到这一步,情感上有些难以接受。杨沈氏极为沮丧,起身道:“那我回去跟相公好好商量一下,就不多叨扰了。”

    第二次商谈仍旧没有任何结果,等人走了,周氏叹息:“当初还羡慕孩子他姑姑嫁得好,现在看看,各家都有各家的难。”

    惠娘笑着安慰:“姐姐何必羡慕别人?现在姐姐有丈夫疼,有小郎这么好的儿子,甚至连贤惠的儿媳妇都有了,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周氏回过神来,笑了笑没说神马,她不想就着这个话茬说下去,免得勾起好姐妹的伤心事。

    惠娘看向沈溪:“小郎,昨日你抱怨没听到商量什么,这次你亲耳听到了,意下如何啊?”

    “我还是跟昨天的看法一致,既然姑姑和姑父借钱又不说何时归还,要么把房契和田契进行抵押,要么分出股份来,我们只需要得到六成干股,药铺名义上是杨家的,具体的经营也会交给杨家人做,但决策权必须得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

    沈溪没继续说下去,因为突然想起老娘昨天说不再提成药的事。

    惠娘补充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杨家药铺卖成药?”

    “嗯……”沈溪点头。

    惠娘丝毫也没介怀这事,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道:“还是不够稳妥,就算咱们愿意,杨家人未必肯啊……吃出毛病来,这可不是小事,没有大夫开出的方子,若是闹上官府肯定会承担很大的责任。”

    沈溪听出惠娘对于做成药并不抵触,怎么说也算是她逝去相公的遗志,当初瘟疫发生的时候,自己也曾开过药方来为病患调理身体,当时惠娘并未有何过激反应。

    沈溪笑道:“孙姨,你可别忘了,本身你就是远近闻名的女神医,孙姨说药方好使,谁敢说没有效果?即便出现问题,那也是个例,本身就是医治小毛病的成药,我们完全可以及时进行补救。”

    “我听说,南京、苏州、杭州等地的大药铺都有坐堂大夫,以后去问药之人,咱们直接让大夫给他们定剂量,百姓觉得吃成药比自己抓药配药省钱,慢慢就会习以为常。”

    惠娘脸上不由升起笑容,看着周氏:“姐姐觉得小郎的提议如何?”

    周氏不知该怎么回答,迟疑了一下才道:“妹妹你决定就好。”

    惠娘仔细回想了下沈溪的话,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当机立断:“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今晚劳烦姐姐跟我去客栈走一趟,咱们跟杨家人好好谈谈。”

    入夜之后,惠娘和周氏带着陪同的秀儿和小玉一起去了客栈,找杨凌和夫妇谈在汀州府城合伙开药铺之事,沈溪没有同行。

    去了一个时辰人便回来了,惠娘手里拿着薄薄的几页纸。沈溪正等得心焦,见状赶紧迎上去问道:“娘,孙姨,谈得怎么样了?”

    惠娘坐下,宁儿去倒了茶,惠娘喝过后才笑着说:“谈好了,你看看。”

    沈溪接过来一看,这几页纸并不是房契和田契,杨凌和夫妇就算准备抵押家产,也不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却是惠娘和杨家就正式合作开药铺达成的契约。因为股份这东西在这时代还很新鲜,契约中只是规定药铺利润的六成归陆氏药铺所得,而杨家依旧拥有药铺的经营权。

    沈溪心想,杨凌和以为只要他还担任药铺的掌柜,别人就不会认为他把祖宗产业卖给别人,算不得背祖忘宗。

    或许杨凌和还暗中欣慰,总算没把作为最后救命稻草的田产和房产抵押出来,签订这样一份没有任何保障的契约便弄来急需的白花花银子,算是空手套白狼。

    “……这次帮杨家还掉外债,同时购进一批药材,算算最少要花二百多两银子。根据契约,我们不能对外声张入股杨氏药铺的事,但以后药铺如何经营,由我们说了算。”惠娘一脸振奋地说道。

    经过这两年悉心打理,陆氏药铺从入不敷出到稍有盈利,再到大红大紫后从一家门店扩大到两家,现在又把生意做到府城,算得上事业有成。现在她的感情没有寄托,只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打理好丈夫留给她的生意上。

    沈溪点头:“孙姨以后可是要去府城照看?”

    “应该不用吧。”

    惠娘没考虑过这件事,“有杨家人打理,无论是赚是赔,那边有人照看,我们过去不怎么方便。”

    沈溪连连摇头:“就怕杨家人不可信,咱现在把银子给他们,他们也答应把杨氏药铺六成份额给咱,可要是咱把成药的药方和经营理念告诉他们,他们赚了钱,回头不认账当如何?”

    “就靠这一纸没有公证人的契约,怕是告到官府,官府也只会判杨家那边赔给我们一点儿银子了事,铺子照样是杨家的。”

    惠娘脸上的笑容立即凝滞了,仔细回想沈溪的话,并不是没道理。

    因为这时代并没有入股的概念,铺子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杨氏药铺就算分出六成股份,依然是杨家所有,杨家赚了钱想要反悔,官府那里因为没有先例可循,按照常理来说,通常会判杨家给惠娘一些钱作为补偿,最后将杨氏药铺判给杨家。

    到那时,惠娘花费再多的精力和努力,都只是白白为杨家做嫁衣裳。

    惠娘迟疑的时候,周氏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沈溪脑门上:“臭小子,那你是姑姑和姑父,怎能把人想得那么坏?”

    沈溪申辩道:“娘,你别忘了咱家的茶肆,当初交出去的时候,您也没想过会变成这般模样,那还是祖母和二伯,姑姑她嫁到杨家就是杨家人,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就算咱无害人之心,但也不可不做最坏的打算。”

    这话令周氏无从反驳,想到当初忍痛把茶肆生意交出去时,她心里就觉得悲苦,这是她跟沈明钧产生嫌隙的根源,也是她到现在都没把自己是印刷作坊大股东的事情告诉丈夫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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