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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txt下载

    听见滚木两字,副将就打了个寒颤。现在他带的人连站稳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受得了滚木的碾压。

    山顶上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这必然是解绑滚木的铁链了。副将气运双腿,在山坡上牢牢站住,高声喝道:“都不要乱,与我一起顶住!”

    话音未落,山顶就有隆隆的声音传来,声音迅速增大。

    一抬头,就见到一人合抱的巨大滚木翻滚着向自己扑来。

    副将也是打过多年仗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山上下来的滚木不是一根,而是许多一起滚下,刚好把他和手下的人全部罩住。

    这些滚木排得极有规律,不是一条直线,而是错落有致,互不影响。也不知山顶宋军用了什么手段,每条滚木都是直直下来,并不会干扰旁边的路线。

    “妈呀,这还不得被压成肉饼!”

    带的土兵首先被这场景吓坏了,嚎叫一声,转身就跑。

    有人带头,交趾人的队伍立即乱成一团。

    副将一声爆喝:“扰乱军阵者,死!”

    话声未落,举起手中钢刀,一气砍掉了三个转身逃跑的兵士,才把队伍又堪堪稳定下来。而已经跑远了的一二十人,还没到山脚,阮大力就命手下兵士发箭把他们射成了刺猬。

    打仗最怕乱,一乱起来,就再也控制不住。

    副将见下面阮大力帮着自己弹压,出了口气,看看头顶上的滚木越来越近,高声喊道:“都不要怕,这种时候越是想逃越逃不掉,人总是跑不过滚木的,转身跑,很快就追上。现在大家分开站好,看着滚木下来,听我号令。一起用力把滚木挡住,再慢慢下山,尚有一线生机!”

    阮大力在山下虎视眈眈守着,此时下山就是死。一众兵士打起精神,抬头盯着头顶上越来越快的滚木。

    “嗨——起!”

    副将看准滚木的来势,鼓起勇气举起双手托了上去。

    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更不是说来就来,第一时间上去托住滚木的只有十几个人。副将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一柄大铁锤重击了一下。带着腥味的血猛地就涌到了嗓子口,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还好求生的**让刚刚吓呆了的人反应过来,先后伸出手,死死托住了扑面而来的滚木。虽然也有七八个兵士下盘不稳,被巨大的力量撞下山去,大多数人还是在山坡上牢牢站住了。

    副将强行把口中的血咽下肚去,咬牙沉声道:“滚木是越来越快,慢慢下来并不可怕。大家都不要放手,听我号令,一步一步向山下退!”

    一人交趾兵士死里逃生。自然惟副将的马首是瞻,一起应诺。

    鲁芳在山顶上探出头来,看着下面交趾兵士一起出手,把滚木托住,在山坡上形成僵持,口中咦了一声:“果然还是提举官人说得对,五十步的距离太短了,只要攻来的兵士齐心,就能顶住。下一次且离山顶七十步再放,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瞪了身边的随身兵士一眼:“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七十步么!”兵士答应着,也伸着脑袋看山下。“指挥使,现在怎么办?交趾人把滚木托住了呀!”

    “那又如何?”鲁芳冷哼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的石头,向山下面看得真切,口中道:“看我打那带头的交趾将领!”

    话声未落,手中一扬。石头从山顶飞出,正打在涨红了脸的副将肩上。

    副将吃这一下痛,手中一松,差点就跪到山坡上。好在现在有近二百人托住大木,他这一下闪失没有影响大局。

    山顶上宋军一起哄然大笑,纷纷学着鲁芳的样子,从地上捡起大小不一的石块,口中喊着:“我打个胖的!”“我打那个瘦的!”“我打那个——”

    一时石块像下雨一样,从山顶上纷纷落了下来。

    一个随身兵士对鲁芳道:“指挥使,还是用硬弩,只要射倒三五十人,这些人就只有等死了。”

    鲁芳好像没听到,依然四处拣石头,小声嘀咕:“多嘴,不知道箭矢官人都记得有数量?不到万不得已,那是不能用的!”

    一边嘀咕着,一边摇头,一边拣石头打山坡上的交趾兵士。

    邕州是边疆小州,虽然也有作院,徐平还进行了诸多改造,但箭矢还是金贵的东西,折合起来可是要不少钱。广南西路多箭竹,箭的价钱稍低,一枝也要三十文左右,弩矢则要六七十文,蔗糖务再有钱,徐平也不能让手下乡兵没命地随便乱射。这一仗是邕州地方打的,没有朝廷拨钱,也没有军器支援,军事物资不仅是贵,而且还不能大量补充,消耗品要节约着用。

    交趾兵士在山坡上托着滚木已经精疲力竭,不时地还被山上的宋军用石块打中,不大一会,就有二三十人滚下山去,那些巨大的滚木看看就顶不住了。

    阮大力身边一个将领道:“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山谷两侧都是石山,山上的石头无穷无尽,早晚我们的人就要支持不住啊!还是再派几百人上去,把他们都救下来吧!”

    “胡说,再派人就能把人救下来?你也是随我多年征战的,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山上的宋军就等着我们再派人上去吗?只用石头打人,分别是在戏耍我们!明明只要几十弓弩,山上的两三百人就支持不住,他们却偏偏不用,分明是陷阱!这里山势如此陡峭,如果不能想办法破了宋军的滚木,多少人上去也是无用!你有心思,还是想想怎么对付这些滚木才是!”

    说话的将领只好叹气,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山上的情景。只要山坡上的交趾兵士一个坚持不住,滚木下来,两百多人只怕都要碾成肉饼。

    不过阮大力说得不错,这山坡明明是宋军摆好的陷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派人上去了。不想出办法来,上去多少人死多少人。

    要知道这些些滚木可不是随便摆在山坡上,既要把整个山坡覆盖,还要能伸缩自如,放下来的时候各段滚木还不能互相干扰缠绕,压到了交趾兵士的尸体不能蹦起改变路线,山上的收放机构是很复杂的。

    徐平向石全彬解释了好一会这些滚木的收放原理,他都没有搞明白,可想而知是费了多少功夫。

    平整山坡,建造滚木机构,徐平费了无数心力,又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怎么可能让两三千交趾兵就能轻易跨过山坡。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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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芳看这个兵士十六七岁,脸上还透着稚气,对这问题有些挠头,含混答道:“交趾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血——”

    话音未落,问话的兵士突然尖叫一声:“哎呀,血溅起来了!”

    山坡上,托住滚木的兵士最终被宋军骚扰得坚持不住,大多数人突然放手,转身向山下跑去。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那位副将,他本一上来就被滚木撞得受了内伤,坚持的决心又是最坚决,别人开始跑了他还咬牙坚持。结果滚木把他压倒在地,活生生从身上碾了过去。

    滚木刚开始移动的时候并不快,威力也不大,只是从副将身上压过,使他再也不能爬起来,并没有一下就结果性命。也正是包括副将在内,几个第一批被压倒的交趾兵士挡了一下滚木,给了其他人逃跑的机会。

    滚木最可怕的是会越来越快,如果在山脚被滚木撞上,有可能会成为碎末。这滚木可是徐平改造过的,速度快的时候不会把人撞出去,而是会卷到滚木上,一直碾下去。徐平前世的专业背景,专门研究过圆柱滚动体的缠绕条件和防缠绕条件,这个时候刚好用上。

    每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徐平总是觉得憋得慌,一肚子的理论无法跟人讨论,比如滚木的速度和加速度,动量和转动惯量,怎么做才会威力最大。结果都是他自己算得大致有谱,让人再实际试一试。众人一看,果然如此,纷纷称赞提举官人妙算如神,弄得徐平觉得自己像神棍一样。

    交趾兵士跑到离山顶一百多步的时候,后面的兵士又被滚木追上。这次的威力就大得多了,被撞的兵士直接缠到滚木上,被碾得血肉横飞。

    一旦人被缠到滚木上,对滚木的减速效果就差得多了。后面滚木像擀面杖一样,把交趾兵士在山坡上擀成了一张血肉大饼。

    阮大力在山下看得心头直跳,久经沙场的人,血肉横飞的场景也见得多了,但何曾见过这种。这小小山坡简直就是屠宰场。

    鲁芳在山顶也看得皱眉头,滚木以前守城的时候也用过,但那是在城墙上直上直下地放,不过把云梯上的人打落,或者把云梯砸坏,何曾见过现在这样如同擀面杖一样碾人的。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几组滚木已到了接近山脚的地方,荡了几荡,停了下来。攻上来的三百交趾兵士已经死伤殆尽,山坡上到处都是碎骨血肉。山坡被染得血红,阳光下看着触目惊心。

    见刚才问自己话的小兵士好奇地伸着脑袋向山下面看,鲁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小年纪,看这些做什么?到后面呆着去!”

    把小兵喝走,鲁芳扯着嗓子喊道:“把滚木拉上来,着几个人到那边提几桶水,上来的时候冲一冲!上面血肉模糊,不冲得干净了,血腥味冲鼻,我们在山上也呆不住!”

    此时阳光照耀。又有微风吹来,不大的功夫,山坡上的血肉气味就招来了大群的苍蝇,围着嗡嗡作响。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只秃鹫,不住地盘旋,守着下面的美味不去。

    没有号角,没有震天的鼓声,没有将士的呐喊声,甚至刚才山头的宋军还嘻嘻哈哈。全不是打仗的样子。鲁芳觉得一切都这么地不真实,如果有人跟他讲这样的故事,他一定要会骂人。

    但这一切就真地发生了,嬉笑之间,轻松结果了三百交趾兵士的性命,简直就像小孩玩闹一样。如果不是山坡上刺目的鲜血,鲁芳会认为刚才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一个梦。

    随着铁链的吱吱声响,滚木被拉了起来,宋军兵士打来了水,洗着上面沾染的鲜血和骨肉,与山上欢乐的气氛如此地不协调。

    阮大力的身边,一个将领小声道:“将军,刚才滚木到了山顶,为何不带人冲上去?其势已尽,正是难得的机会!”

    “你真地以为,我们人冲得会比宋军拉滚木更快?”阮大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而且你看到山顶宋军的样子没有?他们哪里是在打仗,分明是在戏耍我们交趾人!我敢断定,这山坡上不只有滚木,即使把滚木破掉了,宋军必然还有其他手段!我手下只有两三千人,还能这样折腾几次?扎营吧,在谷口安心等大军到来。我不信就凭这两块山坡,能够挡住我们两万大军!”

    身边将领领命,带着兵士在谷口扎营。山坡上的红色如此刺眼,所有的交趾兵士都像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的。

    阮大力看看山坡,在他眼里,那里现在就是一个血肉屠场,不管多少人过去都会被碾得粉碎。山坡之间,那宽阔的谷口空荡荡的,甚至隐约能够看见谷底的南谅州州城。但在阮大力的眼里,谷口却像野兽的血口,正狰狞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进入口里。

    这两面山坡宋军已经下了这么大的力气,惟独把谷口留出来,什么防备都没有,明摆着就是让交趾人进谷。

    山谷里有什么?

    不管是什么,肯定比两侧的山坡更加可怕。

    阮大力拨转马头,不再看这一切。他只是个先锋,路已经查探清楚,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剩下的就是在这里安静地等着大军的到来。

    交趾在山下扎营,山坡上宋军在洗地。

    他们打了水来,从山坡上直倒下来,清洗着山坡上的一片狼籍。鲁芳本来只是想把滚木洗干净,洗过之后才发现山坡上的血腥味还是刺鼻无比,左右山上兵士没什么事做,干脆就把山坡也清洗一遍。

    鲁芳从军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打这种奇怪的仗,人命像不值钱一样,几百人连个水花都泛不起来。就连山下的交趾人都没了心气,损失了几百人扭头就远远的扎营,连上来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天上的太阳白花花的,鲁芳觉得这个天地真地很神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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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芳看这个兵士十六七岁,脸上还透着稚气,对这问题有些挠头,含混答道:“交趾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血——”

    话音未落,问话的兵士突然尖叫一声:“哎呀,血溅起来了!”

    山坡上,托住滚木的兵士最终被宋军骚扰得坚持不住,大多数人突然放手,转身向山下跑去。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那位副将,他本一上来就被滚木撞得受了内伤,坚持的决心又是最坚决,别人开始跑了他还咬牙坚持。结果滚木把他压倒在地,活生生从身上碾了过去。

    滚木刚开始移动的时候并不快,威力也不大,只是从副将身上压过,使他再也不能爬起来,并没有一下就结果性命。也正是包括副将在内,几个第一批被压倒的交趾兵士挡了一下滚木,给了其他人逃跑的机会。

    滚木最可怕的是会越来越快,如果在山脚被滚木撞上,有可能会成为碎末。这滚木可是徐平改造过的,速度快的时候不会把人撞出去,而是会卷到滚木上,一直碾下去。徐平前世的专业背景,专门研究过圆柱滚动体的缠绕条件和防缠绕条件,这个时候刚好用上。

    每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徐平总是觉得憋得慌,一肚子的理论无法跟人讨论,比如滚木的速度和加速度,动量和转动惯量,怎么做才会威力最大。结果都是他自己算得大致有谱,让人再实际试一试。众人一看,果然如此,纷纷称赞提举官人妙算如神,弄得徐平觉得自己像神棍一样。

    交趾兵士跑到离山顶一百多步的时候,后面的兵士又被滚木追上。这次的威力就大得多了,被撞的兵士直接缠到滚木上,被碾得血肉横飞。

    一旦人被缠到滚木上,对滚木的减速效果就差得多了。后面滚木像擀面杖一样,把交趾兵士在山坡上擀成了一张血肉大饼。

    阮大力在山下看得心头直跳,久经沙场的人,血肉横飞的场景也见得多了,但何曾见过这种。这小小山坡简直就是屠宰场。

    鲁芳在山顶也看得皱眉头,滚木以前守城的时候也用过,但那是在城墙上直上直下地放,不过把云梯上的人打落,或者把云梯砸坏,何曾见过现在这样如同擀面杖一样碾人的。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几组滚木已到了接近山脚的地方,荡了几荡,停了下来。攻上来的三百交趾兵士已经死伤殆尽,山坡上到处都是碎骨血肉。山坡被染得血红,阳光下看着触目惊心。

    见刚才问自己话的小兵士好奇地伸着脑袋向山下面看,鲁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小年纪,看这些做什么?到后面呆着去!”

    把小兵喝走,鲁芳扯着嗓子喊道:“把滚木拉上来,着几个人到那边提几桶水,上来的时候冲一冲!上面血肉模糊,不冲得干净了,血腥味冲鼻,我们在山上也呆不住!”

    此时阳光照耀。又有微风吹来,不大的功夫,山坡上的血肉气味就招来了大群的苍蝇,围着嗡嗡作响。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只秃鹫,不住地盘旋,守着下面的美味不去。

    没有号角,没有震天的鼓声,没有将士的呐喊声,甚至刚才山头的宋军还嘻嘻哈哈。全不是打仗的样子。鲁芳觉得一切都这么地不真实,如果有人跟他讲这样的故事,他一定要会骂人。

    但这一切就真地发生了,嬉笑之间,轻松结果了三百交趾兵士的性命,简直就像小孩玩闹一样。如果不是山坡上刺目的鲜血,鲁芳会认为刚才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一个梦。

    随着铁链的吱吱声响,滚木被拉了起来,宋军兵士打来了水,洗着上面沾染的鲜血和骨肉,与山上欢乐的气氛如此地不协调。

    阮大力的身边,一个将领小声道:“将军,刚才滚木到了山顶,为何不带人冲上去?其势已尽,正是难得的机会!”

    “你真地以为,我们人冲得会比宋军拉滚木更快?”阮大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而且你看到山顶宋军的样子没有?他们哪里是在打仗,分明是在戏耍我们交趾人!我敢断定,这山坡上不只有滚木,即使把滚木破掉了,宋军必然还有其他手段!我手下只有两三千人,还能这样折腾几次?扎营吧,在谷口安心等大军到来。我不信就凭这两块山坡,能够挡住我们两万大军!”

    身边将领领命,带着兵士在谷口扎营。山坡上的红色如此刺眼,所有的交趾兵士都像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的。

    阮大力看看山坡,在他眼里,那里现在就是一个血肉屠场,不管多少人过去都会被碾得粉碎。山坡之间,那宽阔的谷口空荡荡的,甚至隐约能够看见谷底的南谅州州城。但在阮大力的眼里,谷口却像野兽的血口,正狰狞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进入口里。

    这两面山坡宋军已经下了这么大的力气,惟独把谷口留出来,什么防备都没有,明摆着就是让交趾人进谷。

    山谷里有什么?

    不管是什么,肯定比两侧的山坡更加可怕。

    阮大力拨转马头,不再看这一切。他只是个先锋,路已经查探清楚,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剩下的就是在这里安静地等着大军的到来。

    交趾在山下扎营,山坡上宋军在洗地。

    他们打了水来,从山坡上直倒下来,清洗着山坡上的一片狼籍。鲁芳本来只是想把滚木洗干净,洗过之后才发现山坡上的血腥味还是刺鼻无比,左右山上兵士没什么事做,干脆就把山坡也清洗一遍。

    鲁芳从军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打这种奇怪的仗,人命像不值钱一样,几百人连个水花都泛不起来。就连山下的交趾人都没了心气,损失了几百人扭头就远远的扎营,连上来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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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谅州南边的谷口处,交趾人在愁,山上的宋军也在愁。

    交趾人愁的是前方蹲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进入那张嘴里,大好生命就此葬送。

    宋军愁的是如此良辰美景,周围却血腥味刺鼻,做什么都没心情。

    初战告捷,谅州城里送来了酒肉,就在山顶上就着月光摆个庆功宴。可时不时随着夜晚的凉风飘过来的血腥味,却使众军士没了心情。

    鲁芳无奈,只好找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兵士,在腰间绑了绳索,下到山坡上去清理一番,该刮的刮,该洗的洗,好歹让兵士们的鼻子舒服一点。

    交趾人在兵营里,看着山坡上宋军跳来跳去,想起他们正在清理同伴的尸体,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此时正是月中,月亮又大又圆的时候,水一般的月光铺洒下来,整个大地都笼罩着一层迷离的色彩。

    月亮已经升起很高了,徐平才与石全彬来到山顶上。

    交趾兵马到来,预示着战事正式开始,不管鲁芳这里打得如何轻松,徐平作为主帅都不能麻痹大意,要做诸多安排。一切安排妥当,太阳就落到了山下去,这才有时间到前线看看首战告捷的将士。

    石全彬巴巴地等在这里,就是要看看战事如何进行,如果真能如徐平预计的那样是场大胜,回去官家面前便有许多话说。内侍难得出宫一次,恰好碰上这种场面岂能错过,运气好了可是能够得到封赏。而且在官家眼里,经过这种场面就是见过世面的了,以后说不定就因为这个有机会外任。

    一听徐平要到前线犒赏将士,石全彬紧紧跟着来,还让徐平帮他准备了酒肉赏钱,算作自己的心意。皇上身边的人,这种时候可不能寒碜了。石全彬准备的赏钱比徐平发的例行赏钱都多,虽然这钱也是从徐平手里来的。

    月光下的山顶上点起了几堆篝火,宋军兵士围着一堆一堆地聊天。这些人都是乡兵,在蔗糖务里干了些日子了。不再像在役的厢军那样在乎犒赏。他们的心里,还是希望早早打完仗,继续蔗糖务里的平静生活。

    职业军队和兼职的军人是有根本性不同的,尤其是在心态上,两者天差地远。无论禁军还是厢军。对他们来说,社会安定不安定完全不在意。

    徐平一到,山顶上的宋军一起山呼,声音在天地间嗡嗡回响。

    第一天的轻松获胜给了宋军信心,不管来多少交趾军队,都将铩羽而归。

    随兵的兵士挑着酒桶,给众人满上酒,徐平举杯高声道:“首战告捷,全赖众将士舍身用命!不过此是初战,后续交趾大军到来。还需上下齐心,才能保住谅州不失!谅州不失,左江道此后就再无战事,子孙之福!”

    “满饮此杯!”

    山上一片欢呼,众人一起把酒喝干。

    跟在徐平身后,石全彬一样敬了三杯酒。不过他啰啰嗦嗦,从皇上和太后讲起,众人如何忠君报国,才有如此大胜,一直说到自己日后回京。会怎样在皇上面前为众人美言,一番话下来,兵士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喝过酒,大块的肉担上来。鲁芳便带着众人吃喝。

    徐平带着石全彬不好站在这里碍眼,便沿着山顶朝北一侧巡视。

    这两座小山朝南的一面是光滑的斜坡,北面可就复杂得多了。

    离山顶不远,在山体上凿出了一个个平台,是徐平安排的砲位。虽然手里有火药,也有小钢炮。但那些东西代价高昂,不可能作为长期防守的武器来使用。徐平给火炮的定位,就是用来作为进攻时奇袭的东西,防守的时候,依赖的还是石砲,他前世所说的投石机。

    此时宋军真正装备的石砲有各种名目,守城时装在城楼上的旋风砲最普遍,其实就是能够旋转向多个方向发射的投石车。

    不过不管什么名目,这些石砲基本都是用人力拽,大一点的会用牛,既没有准头,威力也有限。配重式的投石车实际也是有的,不过要求较高,制作起来也复杂,并不普及。

    作为财大气粗的蔗糖务,自然不会用凑合的东西,这里的石砲全部都是配重式的,而且经过了徐平的改造。在山顶的背面,第一排是每隔五步设置的一座小砲,第二排是每隔三十步设置的一座中砲,第三排是每隔五十步设置的一座大砲,排列有序,各司其职。

    交趾前锋阮大力猜得是对的,滚木只是山坡防守的开胃菜,后面还有这些大小石砲,还有弓弩,还有最后的喷火装置,他手里两千人根本摸不着山顶。

    徐平前世也知道古代有投石车,但对到底是什么原理却搞不清楚,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亲眼见过了之后才明白,原来投石车利用的是离心力,并不是以前模糊认为的弹力之类。

    知道了原理,徐平便有了改进的方向。既然是利用的离心力,就可以大致计算石弹的弹道,可以算出一个大致射程。就知道到底使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把石弹射得更远,打得更准,发射的频率更高。

    用人力拖拽的投石车是最不靠谱的,尤其是大型投石车用到一两百人,根本不能控制,基本就是把石弹投出去,飞到哪里看人品。

    徐平改成配重式,使用的配重全部都是预先铸好的铅块,石弹也不是随便找来的石块,而是专门开采,经过了修整,每块的重量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通过改变配重,使用不同大小的石弹,便可以调整射程,徐平甚至在投石车上刻画了标尺,让操作的兵士当作参考。

    这样改进过之后,精度虽然还是与火炮差得很远,便最少已经能够控制在一个范围内,打人是打不着,但打个军营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石砲专用的石弹,反正周围石山到处都是,附近的一两万民夫修好工事之后没有事干,便被徐平派了五千人专门去生产,足够石砲使用。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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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谅州南边的谷口处,交趾人在愁,山上的宋军也在愁。

    交趾人愁的是前方蹲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进入那张嘴里,大好生命就此葬送。

    宋军愁的是如此良辰美景,周围却血腥味刺鼻,做什么都没心情。

    初战告捷,谅州城里送来了酒肉,就在山顶上就着月光摆个庆功宴。可时不时随着夜晚的凉风飘过来的血腥味,却使众军士没了心情。

    鲁芳无奈,只好找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兵士,在腰间绑了绳索,下到山坡上去清理一番,该刮的刮,该洗的洗,好歹让兵士们的鼻子舒服一点。

    交趾人在兵营里,看着山坡上宋军跳来跳去,想起他们正在清理同伴的尸体,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此时正是月中,月亮又大又圆的时候,水一般的月光铺洒下来,整个大地都笼罩着一层迷离的色彩。

    月亮已经升起很高了,徐平才与石全彬来到山顶上。

    交趾兵马到来,预示着战事正式开始,不管鲁芳这里打得如何轻松,徐平作为主帅都不能麻痹大意,要做诸多安排。一切安排妥当,太阳就落到了山下去,这才有时间到前线看看首战告捷的将士。

    石全彬巴巴地等在这里,就是要看看战事如何进行,如果真能如徐平预计的那样是场大胜,回去官家面前便有许多话说。内侍难得出宫一次,恰好碰上这种场面岂能错过,运气好了可是能够得到封赏。而且在官家眼里,经过这种场面就是见过世面的了,以后说不定就因为这个有机会外任。

    一听徐平要到前线犒赏将士,石全彬紧紧跟着来,还让徐平帮他准备了酒肉赏钱,算作自己的心意。皇上身边的人,这种时候可不能寒碜了。石全彬准备的赏钱比徐平发的例行赏钱都多,虽然这钱也是从徐平手里来的。

    月光下的山顶上点起了几堆篝火,宋军兵士围着一堆一堆地聊天。这些人都是乡兵,在蔗糖务里干了些日子了。不再像在役的厢军那样在乎犒赏。他们的心里,还是希望早早打完仗,继续蔗糖务里的平静生活。

    职业军队和兼职的军人是有根本性不同的,尤其是在心态上,两者天差地远。无论禁军还是厢军。对他们来说,社会安定不安定完全不在意。

    徐平一到,山顶上的宋军一起山呼,声音在天地间嗡嗡回响。

    第一天的轻松获胜给了宋军信心,不管来多少交趾军队,都将铩羽而归。

    随兵的兵士挑着酒桶,给众人满上酒,徐平举杯高声道:“首战告捷,全赖众将士舍身用命!不过此是初战,后续交趾大军到来。还需上下齐心,才能保住谅州不失!谅州不失,左江道此后就再无战事,子孙之福!”

    “满饮此杯!”

    山上一片欢呼,众人一起把酒喝干。

    跟在徐平身后,石全彬一样敬了三杯酒。不过他啰啰嗦嗦,从皇上和太后讲起,众人如何忠君报国,才有如此大胜,一直说到自己日后回京。会怎样在皇上面前为众人美言,一番话下来,兵士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喝过酒,大块的肉担上来。鲁芳便带着众人吃喝。

    徐平带着石全彬不好站在这里碍眼,便沿着山顶朝北一侧巡视。

    这两座小山朝南的一面是光滑的斜坡,北面可就复杂得多了。

    离山顶不远,在山体上凿出了一个个平台,是徐平安排的砲位。虽然手里有火药,也有小钢炮。但那些东西代价高昂,不可能作为长期防守的武器来使用。徐平给火炮的定位,就是用来作为进攻时奇袭的东西,防守的时候,依赖的还是石砲,他前世所说的投石机。

    此时宋军真正装备的石砲有各种名目,守城时装在城楼上的旋风砲最普遍,其实就是能够旋转向多个方向发射的投石车。

    不过不管什么名目,这些石砲基本都是用人力拽,大一点的会用牛,既没有准头,威力也有限。配重式的投石车实际也是有的,不过要求较高,制作起来也复杂,并不普及。

    作为财大气粗的蔗糖务,自然不会用凑合的东西,这里的石砲全部都是配重式的,而且经过了徐平的改造。在山顶的背面,第一排是每隔五步设置的一座小砲,第二排是每隔三十步设置的一座中砲,第三排是每隔五十步设置的一座大砲,排列有序,各司其职。

    交趾前锋阮大力猜得是对的,滚木只是山坡防守的开胃菜,后面还有这些大小石砲,还有弓弩,还有最后的喷火装置,他手里两千人根本摸不着山顶。

    徐平前世也知道古代有投石车,但对到底是什么原理却搞不清楚,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亲眼见过了之后才明白,原来投石车利用的是离心力,并不是以前模糊认为的弹力之类。

    知道了原理,徐平便有了改进的方向。既然是利用的离心力,就可以大致计算石弹的弹道,可以算出一个大致射程。就知道到底使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把石弹射得更远,打得更准,发射的频率更高。

    用人力拖拽的投石车是最不靠谱的,尤其是大型投石车用到一两百人,根本不能控制,基本就是把石弹投出去,飞到哪里看人品。

    徐平改成配重式,使用的配重全部都是预先铸好的铅块,石弹也不是随便找来的石块,而是专门开采,经过了修整,每块的重量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通过改变配重,使用不同大小的石弹,便可以调整射程,徐平甚至在投石车上刻画了标尺,让操作的兵士当作参考。

    这样改进过之后,精度虽然还是与火炮差得很远,便最少已经能够控制在一个范围内,打人是打不着,但打个军营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石砲专用的石弹,反正周围石山到处都是,附近的一两万民夫修好工事之后没有事干,便被徐平派了五千人专门去生产,足够石砲使用。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为什么后世攻防战时特别重视山头高地?就是因为对于远程武器来说,山瘠线具有绝大的优势。居高临下,既利于观察,还可以有效地增大射程,前方一览无余,敌人的阵地基本都在火力覆盖下。而自己的阵地掩藏在山瘠线的背面,敌人看不见,还有效减少了受打击面。进攻方的远程武器弹道越低平,这种优势就越明显,几乎无法克服。

    这个年代,能够威胁到山瘠线后侧的曲射武器,大概只有弓箭了。不过以弓箭的威力和射程,宋军完全可以不考虑。

    交趾人要想破坏掉山坡背后的石砲阵地,最理智的办法就是进山谷,绕到后面进攻。徐平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给交趾人把谷口都留了出来。

    至于山谷里面有什么,那是另一个问题。反正徐平想把交趾人留下来的关键,靠的不是山上的石砲,这些石砲不过是把交趾人向山谷里赶的。

    石全彬早就注意到了这一排一排的大家伙,他还没见过这样壮观的场景呢,早就想让徐平打两砲给他看看,不过因为打空砲会让徐平为难,才没有提出来。现在山那边就是交趾前锋,哪里还能忍得住?

    转了一圈回来,石全彬对徐平道:“云行,你说交趾军营离我们这里有多远?我能看见他们的人影晃动,想来也没多远吧?”

    徐平看了看,随口道:“三百多丈吧,是没有多远。”

    石全彬吃惊地看着徐平:“你真能看出来?不是说来唬我的?虽然天上有月亮,现在到底是晚上,你怎么能够看得清楚?”

    “阁长,你天天在宫里,不像我这种天天在外面跑的,才会觉得奇怪。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只看眼里见到的交趾人如何,大致不会错。”

    “五十米可以看出两眼如黑点,一百米可以看出人脸模样。二百米可以看出头部和肩部的轮廓,三到四百米可以看出服装颜色和手中武器,七八百米可以看出行走和跑步的动作。”

    徐平前世对那民兵训练手册是烂熟于胸的,到了谅州校正砲位和射程。又特意校正过,甚至白天黑夜的差别都与操砲兵士仔细研究。依他现在只能看出交趾兵士轮郭的感觉,应当就是三四百丈的样子。

    目测距离说起来很神奇,实际上只要经过适当训练,掌握对了方法。很容易就能看个**不离十。以石砲的精度,徐平甚至都没推广拇指测距法,就是让兵士纯用肉眼看,只用几天的时间,山顶上为石砲做观察的兵士,能够把山前的距离用眼测的误差控制到三丈以内。

    就在山前,一些不起眼的标志物,比如形似老虎的那块大石头,距山顶是一百八十丈,那棵孤零零的大榕树。距离是二百二十六丈,被遗弃的草屋,距离是二百七十八丈,而被交趾人圈进军营的那处小水潭,恰好是三百一十八丈。这都是早就用尺子测好了的,丝毫不会错,徐平就差把周围的地形画出坐标图来,标志物标上去了。

    说起来徐平还没注意交趾军营圈进水潭标志物呢,不然更准确。

    石全彬也不知道徐平说得是真是假,不过这种事情他是一窍不通。也只好姑且信了。

    借着皎洁的月光,石全彬伸着脑袋又看了一会交趾军营,对徐平道:“如此大好月夜,云行何不让石砲打打交趾军营试试?也看看效果如何。不然等到交趾大军到来。结果打得不尽如人意,岂不是尴尬?”

    徐平知道石全彬只是按捺不住想看看热闹,当时安排砲位试射的时候又没有瞒着他。不过这种事无关紧要,不好拂了这位皇上身边人的心思,便点头道:“也好,这个时光。交趾人应该刚刚开始休息,不妨吓一吓他们。”

    把鲁芳叫过来,徐平问他:“前面交趾军营,距这里有多远?”

    “禀官人,若是从军营中心帅帐算起来,是三百二十丈。”鲁芳是在这里的指挥,这种数据早就观察清楚,可不能临时估算。

    徐平道:“三百多丈,中等石砲刚好能用。你去安排人,不用多,打一个齐射就好,吓吓交趾人,让他们睡不成觉!”

    鲁芳应诺,一路跑着去安排。

    过了没多大一会,鲁芳回来,问徐平:“官人,要不要让谷那边的山头也一起来?只要打得好,山下的军营就废了。”

    “不必了,就是看看效果。过几天等交趾大军来了,我们给他们一次来个热闹的!到了那个时候,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鲁芳心中暗道可惜,要是百十架石砲一起砸下去,说不定交趾死的人跟白天差不多,看他们还敢近这山头半步。

    月光下,鲁芳站在山顶最显眼的地方,手中举了一枝小旗,旁边立了一位传令兵士,身前放着一架大鼓。

    估摸着时间,鲁芳看看徐平,见他点头,手中小旗猛地一挥:“打!”

    随着旗子落下,传令兵手中的鼓槌猛地砸在鼓上。

    只听一声巨大的吱呀声,紧接着从山后传来破空声,一个巨大的石弹呼啸着向山下的交趾军营飞去。

    这一发打得近了,落在交趾军营前十几步远的地方,咚地砸在地上。

    营门望楼两个放哨的交趾兵士吓了一跳,蹭地趴到望楼边上,看着不远处依然尘烟飞扬的地面,叫道:“什么东西?”

    另一个道:“有石弹!莫不是宋军在用石砲打我们?”

    话音未落,又是呼啸声传来,巨大的石弹越过望楼,直砸进军营里面。

    这次哨兵看清了,急忙吹起号角,边一个大喊:“宋军石砲——”

    山顶上,观察的兵士对鲁芳道:“指挥使,打进交趾人的军营里了!”

    鲁芳出了口气,两砲就测出了应有的落点,还不算丢人。难得徐平带着石全彬在这里观战,可不能丢了脸。

    鲁芳转身对传令兵道:“预备!”

    传令兵急促地敲了两声,山顶上一片寂静。

    “打!”鲁芳手中的小旗猛地落下。

    传兵的猛地敲响身前的大鼓,连高三下。

    静夜里,只听见山后吱呀声聚在一起,连绵不绝。从头顶飞过的石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平生刮起一阵风来。

    交趾军营里,被号角惊醒的兵士骂骂咧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动作快地也才从营帐里出来,大多还在账中收拾。

    成百的巨大石弹从天而降,如同天灾一般砸进了交趾军营。有的营帐被石弹直接砸中,里面没得及出来的兵士直接了了性命。就是出了营帐的,哪怕眼急手快,断腿断胳膊的也不知多少。

    一时之间,交趾军营里面鬼哭狼嚎,撕裂了宁静的黑夜。(未完待续。)

    石全彬长于富贵之家,自小入宫,二十多年间何曾见过这种山呼海啸的场景。近百巨大的石弹带着裂空声从头顶呼啸而过,气势就夺人心神。

    过去了好一会,石全彬才回过神来,到山边看不远处的交趾军营。

    那里此时已经是一片混乱,石弹打翻了灯盏和火把,引燃了营帐,好几个地方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人影窜来窜去,哭爹喊娘。

    真正被这一波石弹打死打伤的其实只有两三百人,但气势实在惊人,又不知道宋军什么时候再发第二波来,交趾兵士在黑夜中到处乱跑。

    徐平看了,叹口气道:“可惜,没想到这些交趾人如此难缠,这样打下去还能坚持得住,我还想着会发生营啸呢!”

    营啸是军队的噩梦,石全彬倒是听说过,对徐平道:“交趾人多是同族近支入军,军纪又松懈,营啸这种事倒是不容易起来。”

    徐平点头:“倒是,所谓有一害有一利,这倒是他们的长处。”

    营啸是军队中兵士由于极度压抑的环境,精神高度紧张,突然发生的无意识的大量兵士暴乱,发生一次,基本上一支军队就废了。

    石全彬看着混乱的交趾军营,口中道:“再打一波,这些交趾人必然就住不下去了!依我看,最少要后腿十里八里扎营。”

    “算了,看看石砲效果就好,难不成真把交趾人吓走?我们这里数万人忙了近一个月,不把交趾大军引来战上一场,那就可惜了。”

    石全彬知道徐平的意思,也不坚持,只是摇头可惜。

    备了酒,两人下了山顶,去给刚才的砲手祝酒。

    石全彬看着月光下高大的砲架,口中道:“前些日子在这里装的时候还不觉得,却没想到这石砲如此厉害!云行。你说这些石砲能够打远打近,随心所欲,到底是怎么调的来着?”

    徐平指着砲尾上的铅配重块道:“看,那些铅块厚薄不等。轻重不一,放上不同的铅块,拉了上去销住,发砲的时候,突然打下销子。石弹便就飞了出去。石弹也不是一样大小,分成大小两种。用不同重量的铅块,配上大小不同的石弹,石弹飞出去的距离便就远近不同。”

    石全彬看着似懂非懂,口中道:“有道理,不过看起来还是不够精细。”

    徐平笑道:“石砲只能打个大概,又能有多精细?若是要精细,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调整。”

    说到这里,徐平走上前指着装弹的砲杆道:“这砲杆其实长短也是可以调的,越长打得越远。短了则就近。不过战事一起,讲究是在最短的时间打出最多的石弹,所以这个地方一般是不调的。”

    石砲用的是离心力,砲杆越长半径越大,石弹飞出去的速度也越快,确实能够细调,不过打起仗来意义不大就是了。砲杆的尽头就是弹兜,这个必须是活动的,砲杆到了最高点才能刚好让石弹飞出。如果石弹不能飞出去,玩笑就开得大了。砲毁人亡是必然。

    石全彬上前仔细看了一遍,虽然原理还是看不明白,直觉得是觉得这东西制作精巧,里面机关不少。心中一动,对徐平道:“你这里还有没有多的?最好是小一点,日后我回京的时候也带一架回去,让官家看看。如果用起来方便,便让京里的都作院照样做上一些,发到军里去守城。”

    这个年代画图纸是不成的。徐平是能画出来,可没有人能够看懂。而现在工匠能够看懂的那种示意图,徐平又画不好。

    想了一会,徐平道:“这东西就是再小,一辆牛车也难装下。而如果拆散了,我怕你到了京城里装不起来,也闹笑话。这样吧,我们回去之后,我寻个手巧的,给你做一个特别小的,花瓶大小也就罢了。小虽然小,一切都照着这里的石砲来,你也好带进宫里。”

    这实际上就是个小孩玩具了,徐平口上说着,心里想着做的时候一定要多做几具,除了送石全彬,等过几个月自己回京,也是给孩子的玩物。

    此时已经到了明道二年,徐平一边在谅州打仗,一边挖空心思想调回汴梁。随着时间临近,徐平的目标也越来越明确,就是三司盐铁判官。按制三司每部应有判官二到三人,此时的盐铁司判官却只有宋庠一人,而且这种局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简直就是专门等着徐平回去。

    宋庠是天圣二年的状元,中国历史上非常罕见的连中三元的人物,比出身那是比徐平强得多。但徐平强在地方上经验丰富,而且有治绩,主持蔗糖务与盐铁司打交道也多,吏事熟悉。

    三司判官不是个好职事,除非当跳板,不然真正有门路的人是不会接这个职务的。三司使作为宰执四入头之一,经常有得宠的大臣在这个职务上镀一下金,几个月升任宰执,一年几换都是常事。结果就是三司使对三司的日常事物并不熟悉,经常由三部副使主持三司日常事务,而一些具体的脏活累活便落到各部判官身上。

    三司判官的任职条件很宽泛,从员外郎到郎中,只要官阶不高过本部副使就可以。而且由于事务太过繁杂,一般都要求久任,一当七八年近十年的大有人在。徐平不怕事务太多太累,这几年他也是经验丰富,自信应付得来。至于久任更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在家门口上班,怎么说也是舒心惬意的。

    这次石全彬刚好到谅州,徐平把他留下来也有自己的心思。如果能够漂漂亮亮打一仗,他回去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事情便多了几分把握。

    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是死抓大权不放,她也没多少天好活了。明眼的人都已经看出来,皇上亲政的日子已经不远,除了张耆那种与太后关联太深无法调头的,朝中大臣都开始为自己的后路打算。石全彬的地位现在看着不起眼,一旦皇上亲政,作为身边人,他也会水涨船高。

    临时抱佛脚不如平时多烧香,既然早有这一层关系,徐平也不会浪费了。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守在穷奇河谷口的高大全一直没有进入谷中,哪怕是探子来报渌州境内的交趾兵全部已经逃走,高大全还是坚守谷外。

    重新收复渌州的是韩综,带着本来守在宁明的军士,沿着思陵河谷一路重新进入了渌州。

    交趾兵士早已不见踪影,整个渌州像是鬼域一般,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无名死尸随处可见。行进百里无人烟,只有红着眼的野狗窜来窜去。

    援住甲峒的四五千交趾土兵最终只有两千多人侥幸逃到了苏茂州,其他人基本死于内乱和饥饿。闯入这两千多人,本来还尚显安静的苏茂州一下子就沸腾起来,已经被饿疯了这些交趾土兵四处烧杀,连驻防这里的交趾正兵都弹压不住,本地实力大减的土官更加束手无策。

    冯伸己趁势而动,在边境虚张声势,与作乱的交趾土兵遥相呼应。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交趾东北部与大宋钦州接境的苏茂州内风起云涌,闹出的动静甚至超过了战事正酣的谅州。

    交趾已经无力再抽兵入苏茂州,李佛玛只好把这里一起交给了出征谅州的陈常吉,连下数令让他迅速带兵平定谅州,扫平谅州渌州一线,从后路进入苏茂州平定叛乱。

    正是带着这样的军令,陈常吉所带的两万大军到了谅州前线。

    看着前面垂头丧气的阮大力,陈常吉沉着脸道:“你身为先锋,却离谷口十里扎营,是何道理?你扎营这里,让大军在哪里扎营?难不成退回去!”

    阮大力有些无奈:“大帅,宋军石砲厉害,离得近了着实呆不住。我到的第一天,上去试探宋军实力,折了三百人。晚上离谷口两里扎营,被宋军一轮石砲打来,又没了三百人。万般无奈。才退到这里啊!”

    “废物!宋军什么石砲能这么了得?定然还是你贪生怕死了!点起你的兵马,去谷外一里处扎营,我后边大军跟上!”

    阮大力几乎要哭出来:“大帅,万万不可鲁莽啊!离得近了。宋军石砲没日没夜打来,岂不白白折了人马?”

    陈常吉哪里肯听,只让阮大力带兵上前,如若不然,军法处置。

    阮大力没有办法。只好带着自己所部,起了营寨,带兵挨上前去。

    赶走阮大力,陈常吉便把自己帅营扎在阮大力原来营地所在的地方,其他人马围着帅营各处下寨。

    看着阮大力离去,陈常吉唤了自己三个亲兵来,让他们跟着陈常吉,一是监视着不要让他耍滑,再一个有什么意外及时禀告。

    能够做到数万大军的统帅,陈常吉当然不是傻的。阮大力的话他不能真不当回事。但话又说回来,作为统帅,他不能一到这里就示弱,远远离着谷口一二十里扎营。宋军到底有多少手段,他也要亲眼看过了才心里有数,也要求有人去吸引火力。

    阮大力手本来只有五百交趾正兵,已经没了两百人,只剩三百人,其他全是各州土兵。要让人去做诱饵,还有比阮大力更合适的?

    徐平站在山顶上。看着山下忙碌不休的交趾军队,面色沉重。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这次来的是近两万大军。可不是开始的时候两三千交趾兵的样子了。整个山谷外面,几乎所有适合扎营的平地都被占满,就连一些小土山坡也被清理出来,被交趾兵占住。

    交趾军营里,最显眼的就是两三百头大象,几里外就能看得清楚。平地里格外显眼。

    不知道交趾人要用这些大象做什么,早就听说他们有象兵,对阵的时候冲杀起来气势惊人。不过徐平不打算跟这些人军阵相对,而是以守为攻,尽量用地形和工事消除他们的进攻优势,想来这些大象也就没了作用。

    鲁芳站在徐平身边,小声道:“官人,交趾人初来,要不要给他们个下马威,今夜用石砲打他们一晚上,让他们不得安宁?”

    “不必,现在不是时候。交趾主帅谨慎得很啊,帅帐在十里外,主力的兵营也离我们这里有五里远,石砲还威胁不到这么远的地方。不能给敌人造成重创,那就真成吓唬人了,反而暴露我们的手段,不智!”

    鲁芳道:“可我们就在山上这么看着,却是有点难受。”

    “不错,我们不能这么看着。你看到没有,交趾人的前锋到了谷口外一里处下寨,不但离我们近,而且与其他交趾军寨都不相连。我不知道这位先锋怎么得罪了主帅,被送到了这样的死地来,成了孤立的突出部。交趾主帅一来就送我们这样一份大礼,不收就不好意思了。昨天高大全从渌州谷口回来,刚好赶上这场大战,便就成全他。”

    “官人的意思是……”

    “今夜你配合高大全,出两千骑兵,把这份大礼收了。你知道我们在山坡上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鲁芳笑道:“居高临下,这就有无穷好处了。”

    徐平摇了摇头:“不止如此,我们这里面对交趾的都是斜坡,从上面看下去没有死角。没有死角,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交趾人用什么手段,我们从上面看下去都一览无余,可以预作防备。”

    “原来官人做斜墙是这个意思。”

    “不只是这个意思,比如交趾人来攻,必然也会用石砲。我们这里是斜的,他的石弹就打到空地上,然后滚下去,反而伤到自己人。还有其他许多好处,但最大的好处,还是对我们来说,能够看清交趾人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徐平加重声音道:“现在刚过元月二十,月亮要在半夜才升上来。到了月明的时候,高大全带骑兵从谷中出击,你这里和对面,在山坡上看紧交趾军营的动静,为高大全掠阵。如果交趾大军出动,威胁到了高大全,便用石砲把交趾人的阵形找散。”

    鲁芳面容一肃:“卑职尊令!”

    看着山下,徐平突然笑了笑:“记得,如果交趾人结阵,你这里专门分出十门石砲来,朝着那象群打。不知我们石弹的威力,能不能让象群受惊,如果象群惊了之后,在交趾军营里又是个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快到月底了,天上的月亮已经缺了一大块,天黑很久才从东方慢慢升起来。月光照耀着大地,一切都露出模模糊糊的影子。

    徐平负手站在山顶上,看着山下的一切,谭虎安静地站在身后。

    从第一次进谅州,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前前后后也打掉了近万的交趾各种军队,但与交趾正兵交手,这还是第一次。

    徐平不能不紧张,正兵与土兵相比,战斗力可是有着巨大差别。他不知道交趾那边情况如何,最少大宋这边,不要说禁军,就是邕州的厢军,对当地土官军队最少也可以以一当二,人数越多,战力差别也就越巨大。

    蔗糖务的乡兵是以福建路退役厢军为骨干,战力只是比厢军稍弱,相差并不大,徐平想来,应该也与交趾正军大致相当。

    看今晚高大全的表现了。

    冬天的夜里,即使身处岭南,也还是寒意袭人。周围静悄悄的,偶尔远处的山林传来一声兽吼,震碎黑夜的宁静。

    高大全骑在马上,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口,月光下透着迷离的色彩。这是个美丽的夜晚,正是杀伐的时候。

    一切收拾妥当,高大全轻呼一口气,沉声道:“传令全军,出发!”

    马蹄上缠了麻布,深夜里发出轻轻地扑扑声,顺着山谷不急不徐地向谷口行去。谷中两道长墙后面防守的宋军都爬到了墙上,借着月光看着缓缓前行的骑兵大队,有的目光热切,有的目光沉重。

    山顶上,徐平见高大全带的骑兵出了谷口,对身边的鲁芳道:“让后边的石砲全部装弹,对准两里外的地方!”

    “官人,天上虽然有月亮,可交趾军营还是看不分明,他们要真是集结大军出来。我们这里也难打得准。”

    “就是看不清楚,才让你打两里外。交趾前锋离我们不过一里路,只要封死了两里外的交趾军队,高大全就安然无忧。”

    这一招是火力封锁。后世火炮最壮观的用法之一,不过这个时代没有远程武器能达到这种效果。徐平的石砲虽然数量不少,打得也算精准,实际上也远达不到建立封锁线的效果。不过这个时代,步兵进攻讲究队形。打交趾援军的阵形打乱还是没问题的。

    谷口的风明显大起来,吹着帅旗猎猎作响,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交趾军营,高大全觉得血一下就涌上来,烧得整个身子都火辣辣的感觉。

    握紧马缰,高大全当先而行,速度慢慢回快。

    阮大力军营的望楼上,警戒的交趾兵士打着瞌睡,无聊地转来转去。一里外就是山,还有两山夹着的谷口。望楼也看不远,哨兵尤其无聊。

    一个哨兵转过身,猛然看见山谷那里一大片黑影悄无声息地向自己这边行来,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推了一把身边的那人:“快看,快看!那里是不是宋军来偷营?速度好快,像是骑兵!”

    三个哨兵一起趴在望楼上看过去,借着月光渐渐能够看见前面骑兵的轮廓,再不敢耽搁,取出号角鼓足力气吹响。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惊醒了不远处的山林,各种飞鸟箭一般地窜向天空,虎啸狼嚎此起彼伏。

    宁静的交趾军营一下沸腾起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高大全一抖马缰,高声道:“加速,随我进军营杀个来回!其他各指挥,依原先军令行事!”

    说完,当先冲了出去。

    两千骑兵黑压压地向交趾军营压来,月光下气势尤其惊人。望楼上的三位交趾哨兵只觉得自己成了风浪中飘摇不定的小舟,吓得浑身颤抖。

    从高大全加速,到交趾军营不过两三百步,眨眼之间就到。

    到了军营外,高大全速度不减,直向着辕门冲去。他的身后两个骑士到了望楼下面手一扬,两个陶罐便飞到了望楼上,砸在木柱上呯地碎了开来。

    一个哨兵吸了一下鼻子,叫道:“什么气味?有些冲鼻!”

    话声未落,从下面飞上来一只火把,引燃了望楼,借着夜里的冬气,呼地一下就着了起来,映红了军营的辕门。

    骑兵带了煤油陶罐烧交趾军营还在其次,主要地是为了燃起火光,让山顶上支援的宋军看得清楚,避免交趾人在黑夜里做手脚。

    进了辕门,绕过拒马,高大全直冲着中间的帅账冲去。此时扎营布置还是死板,帅帐几乎必然位于军营中央,也不用特别寻找。

    随在高大全身后的骑兵不断把手中的煤油陶罐扔向营帐,很快整个交趾军营就火光冲天,刚刚被惊醒的交趾兵士乱成一团。

    按说军队扎营都有规制,只要按部就班,就不会被敌人轻易冲进来。不过阮大力这里一是匆忙,再一个他心里对在这里扎营反对至极,总觉得是主帅陈常吉让自己来送死,打着随时逃跑的主意,军营布置得草率。

    最要命的,阮大力的心思放在两边山头上,一点也没向宋军会在第一晚就进攻的方向考虑,被高大全轻松冲了进来。

    徐平在山顶上看着冲天的火光,交趾军营里乱糟糟的样子,心中出了口气。看来这次进攻出乎交趾主将的意料,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阮大力冲出营帐,看着已经火光四起的军营,心里暗骂一声,叫过亲兵来,让他迅速招集亲信手下,随着自己杀出去。

    他带的交趾正兵就只剩下两三百人,至于路上抬揽的各州土兵,这种时候哪里还管他们的死活。只要带着正兵逃出去,也就推掉了这倒霉差事,不用在宋军的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高大全带着自己中军的一指挥骑兵一路狂奔,路上也砍了几十个乱跑的交趾兵士,不作任何停留,直冲中军帅帐。

    帅帐正对辕门,本就没什么阻拦,交趾兵士又没什么有效抵抗,外围的土兵火光一起就乱成了一团,让高大全轻易就进了军营中心。

    离帅帐不到一百步的时候,高大全一眼就看见了正在上马的阮大力,想来必是这军营的主将,一声大喝,举起钢刀加速向前冲来。

    阮大力刚刚上马,正与冲来的高大全打个照面,咬牙怒骂一声:“直娘贼,你这杀才真当我是面捏的!且用你的血冲冲晦气!”

    说着,一把夺过旁边亲兵手里的长枪,抖马缰冲向高大全。

    高大全沉声吐气,在马上看得分明,一侧身子,伸出左手握住了阮大力刺过来的长枪,夹马贴了上去。

    阮大力吓了一跳,没想到高大全如此气力,手中长枪生了根一般,在高大全手里再也抽不出来,吓出一身冷汗。

    被烫着了一般撒手扔掉长枪,阮大力拨转马头,就想军营后方逃去。

    “杀——”

    高大全一声厉吼,手中长刀斜劈向阮大力肩头。

    阮大力只觉得身边刮起一阵阴风,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腰上用力,猛地躲向一边。

    高大全一刀砍空,已经追到阮大力身边,手中钢刀回拍,呯地砸在阮大力胸口,把他打下马下。

    停住马,拨转马头,高大全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挣扎的阮大力,左手夺过来的长枪向地上一刺,正中阮大力胸口,结果了他的性命。

    此时军营中已经喊杀声震天,剩下的交趾正兵见主将被刺死,不再在军营里逗留,简单结个阵势,向军营后门冲去,直逃去南面的大营。

    两千多交趾土兵群龙无首,没头苍蝇般在军营里乱转,被呼啸而过的宋军骑兵割草一般放倒。

    陈常吉走出辕门,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的前锋军营,面色阴沉,对身边的副将道:“阮大力这个笨蛋,只说宋军在山上有石砲,却不知道山谷里是什么布置。还好让他到谷口扎营,把宋军骑兵引了出来,不然等我们打得正酣的时候,宋军几千骑军出谷断了我们后路,岂不是糟糕!”

    副将道:“大帅,阮大力那里大多都是土兵,如何能够抵挡宋军冲杀?我们还是派人去接应一下才好。”

    陈常吉冷哼一声:“急什么,等他们先与宋军纠缠一会。这些土兵,就是跟着我们捡食的,关键时候屁用不管!上次派来救甲峒的土兵,没有半点用处,倒是把苏茂州闹得乱成一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副将也知道陈常吉最近因为苏茂州之乱被升龙府催得急,不敢接话。

    看了一会,陈常吉对副将道:“你去点五千正兵,准备救应前锋军营。记住,要从两翼包抄过去,能留下宋军骑兵就好,土兵的生死就不要管了!”

    副将已经明白陈常吉要让土兵当炮灰,沉声道:“末将遵令!”

    山顶上,徐平看着乱成一团火光冲天的交趾前锋军营,此时大局已定,心情轻松下来,对身边的鲁芳道:“高大全战阵上做事干净利落,交趾军营算是拔掉了,没必要再在那里纠缠。再过一刻钟,我就让山上起响炮,让高大全带兵回来,你准备石砲封住交趾人的追兵,不要耽搁了。”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高大全由北而南,杀透了交趾的前锋兵营,冷冷地看了一眼两里外交趾人大营的辕门,由回头看了看谷口两侧的小山,高声喊道:“交趾人的救兵已经集结起来,过不了多少时候就杀过来,我们撤!”

    身后亲兵听了,一拨马头,到各指挥处去传令。

    山顶上徐平看了形势,吩咐一声谭虎,不大一会,一声响炮窜入夜空。

    陈常吉在帐前看着空中响炮留下的火光,皱着眉头道:“宋军就会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扰乱人心!”

    交趾五千正兵向两翼展开,静悄悄地向两里外的前锋军营掩去。此时大宋的骑兵阵形散乱,如果被交趾阵队围住,必然会付出巨大代价。

    徐平在山顶上借着火光看得清楚,指着出击的交趾兵马对鲁芳道:“你也看到了,交趾援军已经出来。就在交趾两座军营中间的地方,瞄准他们两队前进的路线,让大中石砲一起齐射!”

    鲁芳领令,带着传令兵士去安排。

    这次是覆盖打击,连试射校正射程也免了,一声鼓响,山后的大中两种石砲一齐发射。

    巨大的反作用力使整座小山都颤抖起来,漫天石弹甚至连月光都遮住,带着呜呜的风声向山下飞去。

    向前出击的交趾军兵正行到半路,突然觉得光线一暗,紧跟着头顶上方传来撕裂空气的声音,不等石弹落地,先带起一阵狂风。

    这一带正是空地,只有稀疏的几棵大树,首先被石弹砸中,碗粗的树枝被从大树上砸下来,一下把七八名交趾兵士扫到在地。

    交趾兵只是觉得一阵心惊,不等反应过来,巨大的石弹已经落入人群,从交趾兵士身上碾过。借势前滚,在人群中压出一道空白。

    两侧山上的大砲和中砲总共两三百门,一齐发射,尤如在山下下起一场石雨。笼罩下的交趾兵士无处躲藏,死伤无数。

    这一次的射击还是偏了一些,大多石弹打在了中间的空地上,只有一小半砸进了人群。尤是如此,一次齐射也带走了三百多交趾兵士的性命。

    带兵的副将被是惊天动地的气势吓得呆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还在地上滚个不休的石弹,一时竟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

    陈常吉在帅营前看着,只见到两侧山头好像飞出了一大群密蜂,嗡嗡叫着就把自己出击的兵士盖住,只是一瞬,五千兵马已是乱了一小半。

    “阮大力那杀才,怪不得被宋军的石砲吓得厉害,竟有些此等威势!”陈常吉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宋军在山上设了多少石砲,一次就能发射数百石弹。这仗还怎么打?再来几次,我的五千兵马岂不全部完蛋?”

    想到这里,陈常吉对身边的亲兵道:“传令,让李副将带人撤回来!”

    交趾军营里钲声响起,随着冬夜里的风传向远方,久久不歇。

    李副将听见钲声,出了口气,组织自己手下开始撤退。前面先锋营里的兵士是死是活他已经管不了了,从容撤退的大宋骑兵也不再放在心上。宋军退回去就退回去吧,自己的命先保住再说。

    过了一刻多钟。山顶上的鼓声再次响起,第二轮石弹带着呼啸声再次砸向阵形已经开始散乱的交趾军队。

    这一次交趾人已经有了防备,但石弹落地之后会到处飞滚,只要离得近一点就防不胜防。还是有两百多人死在了这一轮石弹下。

    趁着这个空当,高大全带着属下退回山谷。两千骑兵,端了交趾人一座近三千人的军营,只是损失了十几人,可算是毫发无伤。

    徐平在山顶上看见,彻底放松下来。命谭虎去告诉鲁芳,把石砲的射程加远五十丈,再打一轮,给交趾人一个惊喜。

    所谓加远射程,只是在石砲上再一两个配重,理论上是五十丈,但石砲射程受到的影响因素太多,散布尤其大,只能打个大概。

    正在撤退的交趾兵士被第三轮石砲打得猝不及防,这次死伤最多,一次连死带伤让五百多交趾兵就此退出战场。

    对这一轮砲击最吃惊的是陈常吉,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宋军的石砲打得准,这且不说,怎么还能忽近忽远,这还了得?”

    看着自己手下狼狈不堪的样子,陈常吉越想越是心惊:“如果宋军石砲能够追着人打,他们居高临下,这仗还怎么能打下去?一次发射石弹数百,我有多人经得住这种折腾?不等靠近谷口,几千人就没了性命!怪不得宋军把谷口空出来,也不在那里建关,本还以为他们是来不及,没想到是倚仗有如此厉害的石砲,方便自己的兵马从谷里杀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夜,双方都是无法入眠。

    徐平这里,是犒赏立了战功的高大全一行两千骑兵。通过这一战,徐平也加强了自己必胜的信心,灭掉谷外的一两万交趾兵觉得也不是难事。

    交趾这里,是手忙脚乱地救治被石弹击伤的兵士,安排从前锋营里逃回来已经被吓破了胆的正兵。而那些被杀得星散的土兵,大多数已经乘着月夜逃得无影无踪。他们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让别人当炮灰。

    最愁的是陈常吉,一夜无法入睡,苦思冥想对付谷口两侧宋军石砲的办法。按照常规,对付石砲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石砲,以砲对砲,只要你能比对方打得更远,打得更准,自然可以轻松获胜。

    可陈常吉见识了宋军的三轮齐射,实在没有信心能够造出比对面山上更好的石砲来。更不要说宋军占着地利,居高临下,就是双方用同样的砲,交趾军队也没半分胜算。

    石砲是曲射兵器,天生就利于防守方,尤其是有掩护物的情况下。百年之后宋朝的防守名将陈规之所以认为城墙不该太高,就是因为防守方的石砲可以架在城墙下,发射时要刚好越过城墙。而石砲在城墙下,进攻方的石砲再是厉害,也打不到头上,城墙不破,这防守就牢不可破。

    徐平对这些自然是不知道,但他明白远程武器的弹道,石砲布置在山脊线的背面,则敌人要么占领山脊线,要么把山挖穿,不然就威胁不到石砲阵地。

    有这几百门石砲,就可以在进攻路线上建立几道封锁线,让交趾军队形不成连续进攻。自己兵力不比交趾人少的情况下,断断续续的进攻根本威胁不到宋军。就是哪里出了纰漏,也可以用预备队及时弥补。

    战事到了现在,宋军的优势已经极为明显。

    接下来的三天陈常吉再没有任何动作,悄悄派出了大量兵士到周围山里砍伐大树,加紧制作简易的石砲。

    简易投石机的原理并不复杂,从战国起就是攻城的必备武器,只要找几个熟练一点的工匠,军里都可以自己制作。尤其是人力拖拽的简易石砲,制作起来更加容易,只要有足够木材,几天制作几门台也不是难事。不过这种石砲能有多大的威力,那就要看主帅的人品了。

    到了第五天,看看要到了正月的月底,谷口的陈常吉沉得住气,升龙府的李佛玛可沉不住气了。

    苏茂州的形势愈发糜烂,从渌州进入那里的交趾土兵不受欢迎,处处碰壁,发起凶性来,到处烧杀掳掠。苏茂州本就是边疆的山区穷州,哪里经得住几千溃兵折腾?本地人户逃亡愈加严重,由当地大户带领,又有两千户逃入大宋钦州境内。此时边境宋军已经占据优势,尤其徐平这里牵制了交趾一两万机动兵力,升龙府也无力向边境增兵。

    冯伸己多年老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对交趾的态度强硬起来,学着徐平在谅州的作为,一口咬定苏茂州是大宋邕州属下羁縻州,以邕州知州的身份插手苏茂州事务,招揽人户,就差直接出兵进占了。

    没了本地人户支撑,升龙府派到苏茂州的正兵与进入那里的交趾土兵为了争夺物资发生冲突,已经打成一团。

    明道二年元月二十八,乙未日,惊蛰节气。

    冬天刚刚到了尽头,春天似来未来,天地间的寒意终于远去,温暖的风从海边吹到了谅州。

    李佛玛派到谅州前线的监军,内侍李明信来到了陈常吉的军营。

    陈常吉听了兵士传报,不敢怠慢,匆忙人帅帐迎到了辕门外。

    李明信是此时下得宠的内侍李仁义的养子,李仁义是李佛玛登上王位的谋主,其在李佛玛面前的地位不言而喻。

    陈常吉以黎奉晓为自己靠山,也不是没人看顾的,但不要说手下身份无法与养子相比,就是在李佛玛面前的地位,黎奉晓这员猛将也未必能够比得过李仁义这位天天守在国王面前的内侍。

    见到陈常吉,李明信态度冷淡,寒喧过了,抬起头不咸不淡地道:“陈将军,圣上让在下来,问你一句,到了谅州将近十日了,怎么逡巡不前。近来苏茂那里小人作乱,圣上心急如焚,一心等着将军平定谅州,沿着穷奇河扫平渌州,与苏茂州守军一起,把那些作乱的小人拿下。结果将军却在谅州外面老实待了下来,全不把圣上的叮咛放在心上,是个什么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