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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整个大地罩着一层凛冽的清光,湛蓝的天空愈发显得一碧如洗。节令时已经进入春天,迎面吹来的风也柔和起来。

    陈常吉骑在马上,看看青光笼罩的谷口两侧山头,又看看谷口不远依然留在那里的宋军前几天打过来的石弹,对身边的李明信沉声道:“大官,那些石弹你也看到了,打过来一发就能伤数人性命。宋军那里可是一轮就数百石砲齐发,我们多少人也不够这样折腾,你真地让我现在就攻?”

    李明信沉着脸冷冷地道:“圣上让我来看着将军尽快攻下谅州,不得无故拖延。至于怎么打那是将军的事,我什么身份?怎敢议论军机!”

    陈常吉冷哼一声:“好,你时时拿着圣上压我,我便如了你的心意!我们一样都是圣上臣子,天下间不是只有你一个是忠臣,你如此逼我,捅出纰漏来,到时不要推拖就好!”

    李明信别过脸去,看天边将出未出的太阳,不理陈常吉。

    叹了口气,陈常吉也没有其他办法,叫过副将来安排进攻。这阉人别看在这里装耷作哑,回到皇宫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自己,惟今之计,也只有打上几场血战堵他的嘴了。

    对于大宋的制度,交趾才刚开始学而已,就连科举这种国家的根本大政都还没学利索,一般的制度还是沿袭唐制,杂揉蛮人的一些习惯。所以此时的交趾内侍的权柄极大,虽说没有达到随便废立帝王的地步,但还是颇有几分大唐遗风,跟大宋皇宫里内侍只是打杂跑腿的可不同。晚唐五代武将当政,他们吃够了权宦的苦头,把掌权的宦官杀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当了帝王,也还是制定各种制度把宦官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大宋算受其遗泽。交趾没这过程。

    黎奉晓身负勇力,三王之乱时又立下大功,算是从龙之臣,在交趾位高权重。但论起地位。还是要输李仁义一头,李明信在外自然跋扈。

    山顶上,徐平和桑怿正在巡视前线。

    越是对面交趾安静下来不急于进攻,徐平这里越是不敢大意。所谓暴风雨前的平静,交趾人必然是在想进攻的办法。必须预作准备。这几天徐平天天都要到前线巡视,石全彬跟着来了两次,见什么事情也没有,便就懒得再来了。

    桑怿带兵来到谅州,徐平并没有安排他参与防守。此时广源州已破,邕州再没有其他用兵的地方,徐平集中了六千厢军在谅州城内外,全部交给桑怿带领,与高大全带领的乡兵骑兵一起,作为谅州这里的总预备队。

    能攻才能守。徐平一直牢牢记住这一点,强大的预备队就是保证。桑怿六千厢军,高大全六千骑兵,仅凭这些力量就可以与谷外的交趾军队一战了,这最后的力量才是谅州万无一失的保证。

    连续几天无战事,徐平把桑怿叫了过来,作好准备,交趾人再窝在山前不动,徐平这里就要发动试探进攻了。

    鲁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对徐平行礼:“官人。交趾人出兵营了,在山前架起石砲,看来是要进攻了!”

    徐平一听,急忙与桑怿一起登上山顶。

    举目望去。只见山前的交趾军营里一片忙碌,巨大的木架被运到山前两里远的地方,开始安装。

    也算难为了这些交趾人,仅仅几天的时间,就砍了许多大树,不等木材干燥就开始制作石砲。看山前高大的架子。交趾人也是发了狠,尽了最大努力要做出威力巨大的石砲来,与山上的宋军对轰。

    桑怿看了,对徐平道:“此时正是时机,交趾人的石砲还没有装好,我们先行发动,把它们打烂了再说!”

    徐平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太妥当,石砲没装起来,说穿了就是几根大木而已,要想打坏还真不容易。不急在这一时,先测好射程再说。”

    说到这里,徐平转身高声喊道:“鲁芳!”

    鲁芳叉手答道:“末将在!”

    “去吩咐各砲手,调整射程,对着交趾人的石砲试射,每三门砲试射一门,其他两门照着试射的砲调整。要在交趾人石砲装好前试射完毕,等他们打过一砲,一轮齐射就要把他们的砲打烂!”

    “诺!”鲁芳领令转身而去。

    桑怿问徐平:“为什么要让交趾人射一轮砲?”

    “我们也要看看,这山坡对石砲的防御效果如何。如果效果好,以后就不用担心交趾人再动这个心思。如果不好,我们还要想办法。对了,你到山后面去,带着属下作好准备,以防万一。如果真发生意外,交趾人攻到山顶上来,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赶下山去,此事马虎不得。”

    “好我这就去!”

    “稍等一下。”徐平叫住桑怿,“注意让手下兵士做好防备,交趾人的流弹有可能越过山顶,打到山后去,不要被它们伤了。”

    山后的石砲阵地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山那边过来的石弹之类无论如何也打不到,预备部队的集全阵地却在空地上,倒是要小心。

    火红的太阳从山后边一下蹦了出来,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抹上了一层嫣红的色彩,整个世界都变得暖洋洋的。

    看着巨大的砲架耸立在霞光中,抹着金边,显得尤为壮观。李明信对身边的陈常吉道:“有如此利器,宋军如何能够抵挡?将军一直推诿,就是太过于小心了。如今国事艰难,我辈正应当奋发,为圣上解忧!”

    陈常吉没好气地道:“你只看到了这些砲架,山那边宋军的石砲看不见而已,才有这种错觉。前些日子,宋军只是打了几轮,便如山崩地裂一般!”

    李明信笑道:“陈将军还是编这些鬼话给自己找借口,宋军又不是没有打砲,难不成我看不见吗?你看那里,三不五时才有一发石弹落下来,这些时候了才打翻我们一门砲,成什么气候?”

    陈常吉沉默不语,他心中也是奇怪,今天宋军的表现怎么如此反常,零零星星的石弹落下来,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石砲对空地上的分散目标威胁不大,所以才是攻城利器,打不到人还可以打城墙打房屋。防守方的石砲主要用来以砲制砲,是破坏直攻方器具的,要打空地上的军队,就要像前些日子那样,尽量用齐射。

    宋军明明是善于齐射的,今天怎么反常?

    太阳彻底挣脱了远处山峦的束缚,跳到了半空中,明晃晃地照着有些刺眼。前面的山顶变得清晰起来,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陈常吉心里嘀咕,防守的宋军躲砲是正常反应,但如此宁静却显得有些不平常,心里有些发慌。

    副将打马过来,向陈常吉叉手行礼:“禀将军,石砲已经装好,可以进攻了,请军令!”

    陈常吉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手一挥:“打!”

    交趾人的石砲最大的要一百多人拖拽,小的也要二三十人。在山前大大小小摆下五十多门,总共用到两千多人,一群一群聚在一起,颇为壮观。

    随着鼓声响起,陈常吉身后三千多兵马列阵,准备到自己这边的石砲压制住了宋军,便乘势攻上山头。

    前方,副将得了陈常吉军令,一声令下,鼓声齐鸣,一架架石砲上装着从山前捡来的宋军射过来石弹,被交趾兵丁拉了起来。

    用人力拖拽,就很难齐射了,而且射程和方向都难以控制,齐射也没有意义。随着鼓声,各架石砲纷纷发射,巨大的石弹划着弧线,向山上飞去。

    “如此场景,真是慑人心神!山上的宋军,如何抵挡!”

    李明信看得心驰神往,看着空中纷飞的石弹,由衷赞叹。

    石弹划过天空,纷纷落在山上。两里不算远的距离,可交趾是由下向山上打,仅有少数几门巨大的石砲弹道堪堪越过山顶,其他的都是打在山坡上。

    石弹落在地上,砸在山坡,掀起巨大的烟尘,场面极其壮观。

    这山坡是宋修整过的,比较平滑,大部分石弹都顺势滚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个留在了山坡上。

    李明信兴奋地指着空中的石弹,高声道:“快看,有石弹打到山的那一边去了,这一下,看看能取多少宋军性命!”

    陈常吉却脸色灰暗,心中暗骂,都怪这个阉人,非要催着自己提前进攻,现在只有三五门砲能够打过山去,能起多大作用?其他的石弹打在山上,不但没有半点用处,还成了一会自己兵士攻山的障碍。

    李明信只是看个热闹,对着前方山坡指指点点,兴奋不已。

    见石弹纷纷落地,李明信觉得很不过瘾,急催陈常吉:“快快让兵士重新装砲,这样打上几轮,山上的宋军必然支持不住!”

    话声未落,突然天空中一暗,随着传来巨大的呼啸声。

    李明信抬头一看,只见空中数百石弹从山上飞来,像是蝗虫过境一般铺天盖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把交趾的所有石砲都笼罩在阴影里。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这——就是宋军的石砲?他们把整个谅州都用石砲填满了吗?!”

    李明信看着遮住半边天空的弹雨,仿佛直向着自己脑袋砸来,吓得心惊胆颤,几乎从马上掉下来。

    眨眼之间,石弹落地,交趾人的几十架石砲顷刻碎成一堆散木,巨大的惯性扫着旁边拖拽石砲的兵士,不知多少人丢了性命。

    陈常吉脸色铁青,恨恨看了旁边的李明信一眼,举起左臂,高声喝道:“传我军令,冲上山去!”

    随着军令向他身后列阵的兵士传递,身旁的帅旗前指,震天的鼓声响了起来。随着鼓声,数千交趾兵士列阵杀向山坡。

    徐平在山上看见,对来到身边的桑怿道:“前面的交趾主将倒是个久经战阵的人,知道乘着石砲发射的间隙冲杀。看他如此果断,倒不知道如何对付我们布下的滚木。”

    桑怿道:“未必有什么法子,就拿人命硬冲罢了。好不容易制作的石砲被我们一下打掉,他也是黔驴技穷了。”

    “不然,如此果断,必然是心里早有打算,我们拭目以待。”

    徐平从来不会把敌人想得愚蠢,尽量做出万全准备。如果真地犯蠢,那就当是意外之喜,紧紧抓住露出的弱点穷追猛打。

    山下被宋军石砲打烂的交趾军阵,没有受伤的兵士迅速爬了起来,合力抬起石砲散后留下的巨木,率先冲向山脚下。

    桑怿看见,奇道:“这些人抬着大木冲过来干什么?”

    徐平冷笑一声:“我就说这样果断的主将不会太蠢,想来这就是他用来对付滚木的手段了。鲁芳!”

    “末将在!”

    “布置人手,准备迎战!注意把所有手段都拿出来,来者不善!”

    “诺!”

    刚才躲在山后的宋军迅速出现在山顶,紧张地准备着防守器具。上次面对三百交趾兵士,他们可以从容不迫,还有闲心测试滚木效果,这次面对的可是三千以上的军队。再不敢有丝毫大意。

    石砲处的交趾兵士最先冲到山脚下,纷纷把搬来的大木靠在山坡上,自己则靠着山脚挤成一排。

    此时结阵的交趾兵刚冲到半路,宋军的石砲又重新装填完毕。也来不及重新射程,直接又是一轮齐射过去。

    步军的阵形密集,圆形的石弹落地之后又会翻滚,连打带撞带压,一轮齐射就夺掉了五六百人的性命。

    这些人却是交趾正兵。受了这样打击依然能够重新整好阵势,依然不停留地向着山坡冲来。

    徐平在山顶上看见,指着山脚处对桑怿道:“看见没有,这就是交趾主将想出来对付滚木的手段了。大木顺着山坡戳上来,滚木下去便会被这些大木挡住,即便不能破掉滚木,威力也是大减了。”

    桑怿摇头叹道:“匆忙间能够想出这种法子,这位主将也是个人才。不过我们这里又不是只有滚木一种手段,不知他要用多少人命一样一样试出来,再想出应对手段。眼前这一两万交趾看来是不够了。也是难为他。”

    徐平笑笑,转头对鲁芳吩咐道:“让兵士多准备礌石和油罐,滚木先不急着放了。还有,山后的弓弩手也做好准备,随时听候军令!”

    山坡后面是立体配置,下面几排是石砲阵地,接近山顶是弓箭手,最上面靠山顶的地方是弩手,山顶上则是施放滚木礌石的防守兵士。这小小山坡看起来不起眼,战事激烈的时候。可会聚集数千人,保证层次分明的打击力。

    石砲再装好弹发射,只是抓住了交趾军阵的尾巴,并没造成多大伤害。、

    前前后后。加上石砲阵地的人手,交趾人付出了近千人的性命,大队人马终于到了山脚下。

    徐平从山上望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仿佛夏天的太阳底下,池塘里挤满了伸头喘气的青蛙蛤蟆。看着就觉得起鸡皮疙瘩。

    鲁芳眼巴巴地看着徐平,等着下令。

    徐平朗声道:“先下油罐,让山脚那里成一片火海,烧一烧交趾人。对了,油再贵,也没有人命值钱,你只管放开手脚去用!”

    鲁芳得令,让身边的传令兵沿着山顶一路过去吩咐,自己举着令旗,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山下蚂蚁一般的交趾兵士。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传令兵士回来复令,鲁芳手中令旗猛地挥下,爆喝一声:“打!”

    随着他的话声,鼓声响起来,密集如雨,响个不歇。

    宋军举着手里的掏罐,探出伸子,朝着山下的交趾军队扔去。

    居高临下,山势又陡,宋军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把掏罐扔进交趾军队的人群里。虽然也有落在山坡上破裂开来的,却是极少,绝大部分还是准确地砸进人群,呯地碎裂开来,里面的煤油洒得到处都是。

    交趾兵士初时还被吓了一跳,待到发现溅出来的并不是热油,气味也不太大,心中就松懈下来,只是四处躲闪掏罐。

    守城用油是常规,不过一般做法是在城头架起大锅,把油烧热了从上面淋下去,利用滚烫的热油伤人。要知此时用的油多是脂油,也就是后世的芝麻油,平常人家连这油都用不起,什么油都用,燃起来并不容易。也有煤油从蔗糖务走私到交趾去,不过价格昂贵,下面这些交趾兵士连见到的福气都没有。

    不大一会,从山顶砸下去的油罐就不知有多少,大半交趾兵士身上都沾了煤油,还毫无所绝,开始组织人力沿着竖起大木的间隙向山坡攀爬。

    “点火!”徐平向鲁芳高喝道。

    鲁芳手中令旗一挥,连绵不绝的鼓声突然停了下来,只有回声在天空中回荡。鼓声有一种慑人心神的魔力,响起来会让人热血沸腾,一旦突然停下,不知怎么就会觉得心里空荡的。

    山脚下的忙成一团的交趾兵士也被鼓声震慑,一瞬间全都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山顶上。

    只见几个巨大的火球突然被宋军推到了山坡上,红彤彤的比初升的太阳还要更加明艳,只是看一眼,就觉得炙热难当。

    这是徐平提前吩咐用煤粉和着黄土制成的,名副其实的煤球,从准备煤油罐的时候就在山背后的火堆里烧得通红,专门用来引火。

    鲁芳见都已准备妥当,手中令旗再次猛地挥下。

    停下的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却不急促,不紧不慢。

    随着鼓声响起,通红的煤球被宋军推下了山,一路翻滚着向交趾军队人群里压来。

    抬头看见的交趾兵士吓得心胆俱裂,这么大的火球,不要说烧,单单被撞上就去了半条命,纷纷躲避,在山脚下乱成一团。

    此时山脚下的人群过于密集,交趾的军官哪里能够弹压得住?只能在外围笼住人群,不让有人乘势逃跑。

    火红的煤球在山坡上越滚越快,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山脚下,呯地撞上了交趾军队的人群。

    随着此起彼伏的嚎叫声,成百的交趾兵士被红球猛地撞上,一下冲撞就丢了性命。躲过一劫的交趾兵士暗暗出了一口气,感慨自己命大,可不等他们平静心神,就一下被吓傻了。

    只见被撞住的兵士身上突然之间就燃起了大火,火势猛烈异常,并迅速向人群里蔓延,几乎无人能够躲过。

    谁没有点过油灯火把?可不管什么油,哪里会有这种火势,根本来不及躲闪,更不要说灭手,眨眼之间就成了火人。

    在人群后面弹压的交趾军官一下就慌了心神,到了这步田地,退是不能退的,被一场火吓回去,下次更不可能攻到山脚下了。

    异口同声的,交趾军官狂吼:“这是宋军妖法,不用理会!众兵士一起听令,冲上山顶,尚有一线生机,后退死路一样!冲!”

    慌了神的交趾兵士几乎没了思维,最一群军官的吼声慑住了心神,忽啦啦地一起向山上爬去。

    鲁芳在山上看着山脚下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也是暗暗咂舌,心道,这火罐的霸道犹胜滚木,沾上了就是死路一样,几乎没有退路。

    徐平看着交趾兵士沿着支起的大木的间隙向山上爬来,好像一群大壁虎一样,转头对鲁芳道:“时候到了,放礌石罢!注意让施放的人拉开间隙,不要挤到一起,那样就没了效果!”

    鲁芳得令,让传令兵传令。

    此时战事已开,传令兵不再来回奔跑,而是在山顶背面拉开距离排开,靠着手中旗子传着命令。旗语只能传递一些事先定好的军令,比如进攻,防守,换滚木,换礌石诸如此等,这种时候刚好够用。

    军令传下去,鲁芳手中令旗再挥,鼓声一下就再次变得密集起来,像是淅沥小雨突然变成了暴雨倾盆,震天的声音把整座山都笼罩住。

    礌石用的就是石砲的石弹,倒不用单独制作,从山背后用绞盘运动山顶,带动绞盘的是几头大牛。这运输机构是徐平前世专业的基本功,学名斗式运输机构,运礌石这种圆滚滚的散装物料刚好合适。

    从火海里挣扎出来的交趾兵士已经被吓破了胆,一边向山上攀爬,一边仰头看着山上宋军的动静。

    当圆滚滚的石弹出现在头顶,卷着尘土向头顶呼啸而来,交趾兵士只觉得眼前一黑,知道末日已经来临,连最后的一丝斗志都荡然无存。(未完待续。)xh:66

    交趾人顺着山坡树起大木是准备撑住可能出现的滚木的,现在却意外成了礌石的通道,让山坡上的交趾兵士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巨大的圆石呯地撞在交趾兵士的身上,兵士的身子顺着山坡向下滚,没多远又被礌石追上,直接从身上碾了过去。

    山坡上面如同地狱一般,下面是熊熊的烈火,上面是滚滚而来的巨石,交趾兵士鬼哭狼嚎,却躲不过噩梦。

    李明信看着这场景浑身发抖,战争在他的想象里,就是帅旗下面气定神闲地颐指气使,哪里是这种只有血与火的场面。

    见旁边的陈常吉沉着脸一动不动,李明信指着前面问道:“将军,那些兵士看着就没命了,你不派人去救?”

    “怎么救?派多少人过去,也是如同前面一般,先是被宋军的石砲打得七零八落,到了山下就是火海和滚木礌石,怎么也是冲不上去的!”

    听到陈常吉冷冰冰的话答,李明信结结巴巴地道:“可我们必须要攻下谅州,来时圣上有严令,十天之内,破谅州和渌州,平定苏茂州叛乱,稳定北方各州。如果连一面山坡都攻不下,如何向圣上交待?”

    陈常吉闭上眼睛,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一样。打仗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要看碰上什么样的对手。

    交趾这些年来,面对的都是部落势力,就是老冤家占城也不复当年神勇,看似连战连胜,实际上并未遇到过像样的对手,战力没提升多少,心气却养起来了。尤其是李佛玛。由于布置得当,登基时几位争位的王子都被轻松平定。尤其是开国王李菩在长安府叛乱,李佛玛带着兵马几乎是观光一样轻松扫平,愈发不可一世。

    可现在陈常吉面对的,是大宋的正规战兵,战力岂是那些蛮人部落可以比的?能够两军相持不吃大亏已是难得。还想几天打赢,疯了吗?

    李明信见陈常吉不回答自己,脸上挂不住,恼怒起来:“陈将军,你如今带大军在外,兵强马壮,就不把圣上的军令当一回事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我打吗,连一天都等不了是不是?”陈常吉指着前方。看着李明信,“你也看到了,现在冲上去就是这个样子!宋军已经在谅州经营了近一个月,我兵马刚到,凭什么跟他们打!”

    李明信冷冷地道:“你也什么话,可以回去圣上面前分说!我受命到这里监军,就是要看着你攻下谅州,不得逡巡不前!”

    “直娘贼。打就打!几天时间,没什么好准备的了。不如就拼死一搏!”

    陈常吉终于下定决定,对不远处的副将道:“听我军令,全军列阵,准备进山谷与宋军决战!”

    副将应诺,打马回转去吩咐大军。

    李明信吃了一惊:“你要带军进山谷?”

    “不进山谷,难道还在这里攻两边山坡吗?摆明了这是宋军设下的陷阱。三千人上去,连个水花都泛不起来,就这么没了!我有多少三千人?”

    陈常吉两眼发红:“现在惟有放手一搏,我不信山谷里宋军还能摆出什么阵势,比这山坡更难打!只要两军对阵。刀兵相交,那就总会有办法!”

    李明信喃喃道:“将军可是连自己的退路都不留了——”

    “退路?我还有退路吗?你来之前,宋军数千骑兵,一夜之间就端了我的先锋大营!你明不明白,宋军在山谷里有数千骑兵,只要我们这里一退,骑兵尾随追杀,不到富良江就会全军覆没!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干脆放开手脚,进山谷跟宋军决一死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李明信对战阵之事一窍不通,也不知道陈常吉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看看两边山坡,他只知道进谷之后如果战事不利,那可就真没命活着出来了。

    “两军作战,岂可意气用事?战阵之上,讲究的是可进可退,陈将军如此孤注一掷,可不是明智之举。”

    陈常吉见李明信说着话,目光闪烁,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冷笑一声:“既然监军这么说,那便留下三千人在谷外,监军带他们照看着大军的退路,一旦战事不利,及时接应。”

    “如此最好!”李明信等的就是这句话,“将军可带人前去冲杀,我带人看住谷口。防止宋军有什么诡计,把谷口封住,或者有什么埋伏,前后包夹我军,那可就大大不妙!”

    从进攻山坡起,陈常吉已经打定了主意直接进攻谷口,既然李明信不给他准备各种器具的时间,再拖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一番做作,只是要甩开李明信而已,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随时会坏事。

    至于进攻山坡的人,能够成事最好,不能成事也把山坡的宋军拖住,防止在进攻谷口的时候发生意外。

    李明信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这个陈常吉还算识相,让自己留谷外,不用跟着进山谷冒险,出了一口气。

    却不知陈常吉心里只是冷笑,如果他进攻山谷失败了,以宋军的骑兵数量,李明信也逃不掉,只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从昨夜起交趾军队已经秘密准备,用不了多少时间,大队人马已经列阵完毕。留着军营在谷外,并没有拔营,做好了要么进谅州要么退回的打算。

    徐平和桑怿在山上看见,相视苦笑:“千算万算,还是小看了前面这位交趾主将的决心,竟要在这个时候全力进攻。”

    桑怿道:“他们那里还有一万多人马,谷口不足两里宽,足够排得开阵势,着实小视不得。我这便下山,点齐人马做好准备。今天一战,只怕就最后决定谅州归属了!”

    徐平点头:“不错,要么我们保住谅州,吃掉这一万多人,要么——”

    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战阵上的事,还要赖巡检主持了。你带厢军列阵于南谅州城两侧,我会吩咐高大全守住你的侧翼。只要交趾军队到了州城前的一里之地,就冲上前两军对阵吧,不能让他们靠近城池。”

    桑怿应诺,转身离去。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春天的阳光暖洋洋的,阳光下的交趾兵士却觉得心里发冷。@頂@点@小@说,

    前方的谷口迎着阳光,在后面拖出巨大的影子,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像是野兽的大口正准备择人而噬。

    陈常吉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宋军的石弹雨一般的落在身后,这段进谷前的路已经留下了近千交趾人的尸体。石弹杂七杂八地铺在路上,挡住前进的路,后续的队伍根本无法保持队形,变得散乱起来。

    陈常吉面无表情,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只希望这个过程快点结束,到了谷口再重整队伍。但愿山谷里不再有意外,就是情形再不利,平地上与宋军正面对阵,总有一搏的机会。

    两面的山坡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只要能撤回富良江,他最佳的选择就是进山谷与宋军决战,而且越快越好,能够打乱宋军部署那就最好。

    山谷深处,南谅州城隐约在望,那里有什么等着自己?

    山顶上的徐平也有些紧张,虽然做了各种万全的部署,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山上的防守兵力已经大部分集中到了谷口两侧山峰,尤其是弓弩手,居高临下指向越来越近的交趾大队。

    谭虎带着亲兵在谷中的长墙上飞驰,传达着徐平的军令,一切显得紧张而有秩序,等着决战的到来。

    城中的石全彬得了消息,骑了马出了城门,沿着谷中两侧的长墙飞奔向徐平所在的山头。这道墙不仅是宋军的防线,也是交通线,到了山坡附近斜着直上山头,把山与几里外的城池连到了一起。

    到了山坡上。石全彬下马与徐平打过招呼,登高向南一看,就见到蚂蚁一般的交趾兵士正向山谷行进。

    吃了一惊,石全彬问徐平:“交趾人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直攻山谷?”

    徐平道:“要么就是对方主将想明白了,不管谷里有什么布置,都是他必须面对的。不然就退兵。要么,在我想来,应该是升龙府那里来人,催着他尽快结束战事,他等不起了。”

    “这话怎么说?”

    “交趾南边,占城的攻势虽然不猛烈,但一直战事不休。北边,苏茂州已经乱成一团,牵连到了附近地方。形势不稳。阁长不要忘了,现在交趾王李佛玛登位的时候可是发生了几次叛乱的,那几个作乱的王虽然被囚禁起来,人可是都还在。李佛玛没有多少选择,必须尽快平定一路,再集中兵力平息其他方向的战事。谅州这里催得急,想来是在交趾人的眼里,我们是最弱的。”

    石全彬听了。看着徐平,奇怪地道:“云行你这里数万兵马。还有更多的民夫能够征调,钱粮充足,怎么会弱?冯知州那里都没这个实力!”

    徐平笑道:“这是我们知道的,关键交趾人不是这么看的。再说冯知州坚守钦州,李佛玛天大的胆子敢进攻我大宋的地盘,说来说去。能够下手的就是我们这里了。不过他的心太大了些,来的人有点少。”

    依着徐平的脾气,如果自己面对这种形势,下了决心就做得干脆些,一万多人太小家子气。从富良江边怎么也抽个三四万人来。

    “官人,交趾军队到谷口了!”

    鲁芳跑着过来禀报,脸上神色分外凝重。现在两方上下,都知道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候,没人敢有丝毫马虎。

    徐平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出了口气,对鲁芳道:“放交趾前锋进谷,从中军开始,两侧山上的弓弩手尽管放箭!命书手和督战的看紧了,战后依各兵士放箭的数量发赏钱!胆敢浑水摸鱼的,斩!”

    “诺!”

    鲁芳转身离去,不大一会,两侧山头的鼓声敲响,鼓声渐渐密集。

    石全彬听着,觉得自己身上发热,心情激荡,对徐平道:“云行,我们到山边看看交趾人的军阵!”

    “有什么好看的,还是随着我在这里,一会等他们进了谷,有的是时间看。进谷之后才是大仗,现在只是小打小闹。”

    石全彬职位不高,但却皇上身边亲近的人,到了山前,一个不小心哪个交趾猛士发疯一箭射上来,受了伤可就连累徐平。

    见前锋两千人无惊无险地通过谷口,陈常吉出了一口气。宋军虽然没有在谷口处建关,但这里两山对峙,地利仍在,是最危险的地方。

    陈常吉的一口气刚吐出来,就听见山上鼓响,随着谷声,两侧山头的弓弩矢雨点一样向交趾兵士射来。

    步军阵形,每队都有持盾的,可以大大减小敌军箭矢的伤害。但这种布置是针对阵形前方来的箭矢,侧面来的则办法不多。眨眼之间,就有许多交趾兵士中箭倒地,一时在谷口乱成一团。

    陈常吉行在谷的中间,箭矢到不了他的身上,急忙命亲兵传令弹压,尽量保持阵形,快速通过谷口。一边心里暗骂,对面的宋军主将奸滑无比,总是放过前锋打击队伍的中间部位。人放对时最怕打腰,军阵也是一样,中间一乱整个队伍就乱了,实在是最阴险的招数。

    谷口位置并没有多远,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付出了两三百人的代价,交趾军队快速通过,由于陈常吉处置果断,弹压得力,阵形并没有大乱。

    通过谷口,视野一下开阔起来,陈常吉这才发现谷中的布置。

    前方数里外,稍斜一点的位置,就是南谅州城。从城墙沿伸出来,像两条粗壮的臂膀,两道高大的土墙一直伸向谷口两侧山头。

    陈常吉觉得头晕,有修两道长墙的人力物力,宋军为何不在谷口修一座像样的关?那样自己早早就死了心思。这样布置,就为了把自己引进山谷来?

    前面空荡荡的,并没有想像中严阵以待的大队宋军,一直到南谅州城。没有任何阻隔。

    陈常吉越发看不明白,难道宋军是想让自己带兵去攻城,借助坚城与自己部下抗衡?南谅州城可算不上坚城,那样还不如谷口建关呢。

    想来想去,陈常吉还是想不明白,真想把宋军主将叫过来。好好地问上一句:“为什么不在谷口建关?为什么不建关?”

    太阳慢慢地快爬到头顶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入谷的交趾兵士出了口气,终于走过了鬼门关,前方看起来再无险阻,前锋已经前进了近一里路,仍然没有遇到任何攻击。

    难道谷外的一切都是宋军的障眼法?实际上过了山谷就再无任布置,直接就面对州城了?

    陈常吉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点,两边高大的两道土墙随时都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错觉。宋军一定还有其他的手段。

    亲兵见陈常吉进谷之后立住不动,小心提醒:“大帅,我们已经入谷,前方再无宋军阻拦,是否立即前进攻城?”

    “前进,命令各部回速前进!不管宋军有什么手段,真刀真枪对上就不怕他们!就是前面的州城,一人一把土也就登上去了!”

    陈常吉一下回过神来。催马向前。

    “呜——”

    正在这时,突然两侧的土墙上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

    陈常吉心里一紧。立马向两侧看去,就看到无数宋军从土墙上探出头来。

    “有埋伏?什么埋伏?”

    陈常吉心里疑惑,看两道土墙同身后的山坡一样,也是斜面,莫不是会有宋军从墙后冲出攻自己侧翼和身后。

    “咚!咚!咚!”

    就在陈常吉迷惑不解的时候,土墙后边突然传来沉闷的声音。同时有浓浓的黑烟升起。

    随着这声音,数十石弹从侧土墙上飞出来,斜射向陈常吉的中军。

    这些石弹比山头的石砲所发威力更大,射程更远,而且几乎是直射。一弹过来,直接在交趾阵形里扫出一条几十步远的空白。

    “天杀的宋军,卑鄙无耻,竟然在谷里还有砲!”

    陈常吉从马上一跃而下,猛地滚在地上,看着自己跨下座骑呼吸之间就成了一滩肉泥,被巨大的石弹碾压而过。

    随着炮响,两侧鼓声不绝,蝗虫一般的箭矢铺天盖地,向交趾军队直直飞来。看箭矢,听声音,陈常吉就知道墙上宋军用的是强弩。怪不得进攻山坡的时候一直没见强弩,这可是宋军的看家本领,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谷口一里多宽,进谷后的土墙相距比谷的宽度还远一些,大约是五六百步的样子,两侧强弩射程回起来也不能全部覆盖,但只给交趾兵士在中间留下了一条窄窄的生路。

    就这中间的窄窄一条,又被火炮覆盖处,实际上也是死地。

    陈常吉回头一看,交趾大军依然在向山谷里冲来,而前面包括前锋在内,已经被宋军突然的攻击打蒙了,乱成一团。

    怎么办?陈常吉闭上一眼睛,全没了主意。

    山顶上,石全彬看得雀跃不已,兴奋地问身边的徐平:“这就是口袋阵?为什么布成这么个阵势?”

    “我这里有六千硬弩,不摆这个阵势,这些硬弩就摆不开。两军对阵,就是要尽可能让自己的力量发挥出来,让敌人的力量发挥不出来,达到了这个目的,胜利也就看得见了。阁长,交趾人已经有七八成进了山谷,你说,我们是不是已经赢定了?”

    “赢了!已经赢了!交趾人有天的本事,现在也只能让我们宰杀!云行,你这一场仗打得漂亮,我回去定要在官家面前为你美言!”

    石全彬兴奋异常,他这个对战事一窍不通的也已经看出来,交趾人现在想跑也跑不掉了。早就听说徐平造的火炮很厉害,比山坡上排得满满的石砲还要厉害得多,现在亲眼看了,才知道不是虚言。

    徐平对火炮不太懂,只是依着前世印象,铸成最简单的前装火炮。这种炮虽然也有弹道,但大致还是直射,要是装在山上效果并不太好。徐平便把所有火炮都排在了土墙上,斜对着谷口,形成交叉火力,这才是口袋阵的精华。

    陈常吉万念俱灰,只是一会功夫,宋军的火炮再射一轮,交趾军队就彻底乱了,根本无法指挥。一时乱糟糟的,有的向谷口处想逃跑,被山上的宋军弓弩截住,也没几个人逃出去。就是出了谷口,山坡上的宋军石砲还没有停,有逆天的运气才能侥幸逃脱。

    离谷口较远的,看着前边的谅州城,一览无余,好似没有任何防守,本能地就向哪里跑。要么死在两侧的强弩之下,要么被火炮的弹丸取走性命,只有极少数的人避过这些夺命的武器,却不知前面还有一万多马步宋军等着他们。

    山坡上的徐平看着,也觉得心惊。他只是按照发挥最大火力的原则布置防守,并没想到会有这种威力,一万多人的队伍,一下就成了待宰羔羊。

    工事掩体这些远比火炮更加超前,配合远程武器发挥的作用超出想象,徐平还想着一旦交趾军队清醒过来,会向土墙进攻,特意把土墙做成了有利防守的斜坡。却没想到交趾军队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一下子就成了没头苍蝇。

    土墙后面,见到交趾军队的样子,宋军士兵士气愈发高涨,下面腿上用力,把架在墙上的弩上弦,手中扳机一扣,弩矢便飞了出去,动作越来越熟练。到了后边,有的兵士甚至开始瞄准,互相赌赛谁射得更准。

    强弩要开必须用腰力,单开臂力能拉开的都是奇人异士。就是用腰力,也只能连射一二十枝就会力竭,继续透支体力往往数天都失去战斗力。

    徐平这阵势靠的就是远程兵器的火力打击,当然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紧急赶制了上弦机构,在墙上支起弩架,只兵士用脚一踩,就可以靠着体重把弩上弦,大大减少了操作难度,节省了体力。正常宋军里的弩手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力士,这里则一般青壮男子就可以操作,不然也难有这种气势。

    弩架只能固定在土墙上,一旦进攻就没了作用。但这个时候,却实实在在地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从修筑工事,到改进各种武器的操作,在最短时间里形成最大的火力打击,点点滴滴,徐平用自己的前世知识,终于累积成压倒性的优势。

    太阳过了山顶,火辣辣地挂在头上,天气变得闷热起来。

    石全彬看着山谷里情景,对徐平道:“交趾人已经完了。云行,你派人回去准备庆功宴吧,今夜我们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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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信在谷外远远看着山谷里的场景,还没等到宋军反攻,交趾军队已经折损大半,溃不成军,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叫过统兵军官来,李明信道:“陈将军不听劝告,擅自入谷,结果中了宋军埋伏,葬送了我交趾兵士的性命。你立即安排兵马回撤,我要回升龙府向圣上面奏,速速起程!”

    这军官却是陈常吉的亲信,留在外面看住防止李明信乱来的,当下沉声道:“大帅有军令,我等坚守谷口,守住退路,岂可自乱阵脚?”

    李明信指着谷口道:“大帅,你的大帅已经把命折在谷里了,现在这里由我做主!我说退兵,你就老老实实退兵!”

    “没有军令,兵马岂能说退就退?”

    李明信借着监军的身份吓唬陈常吉还行,这军官级别差得太远,一切又能推到主帅身上,却是咬死不听李明信的话。

    看看谷口,宋军的石砲依然铺天盖地地打下来,谷口已经被乱石塞满,里面的军队根本不可能再逃出来了。李明信心中焦躁,要是宋军把山谷里的交趾军队收拾掉,追出谷来,自己可就也逃不掉了。听说宋军有数千骑兵,留在谷外的这三千交趾兵马别说不是对手,想跑也跑不过人家。

    看看面前长着个木头脑袋的统兵官,李明信没好气地道:“既然你执意要守在这里,那也由你。不过这里出了如此大事,我必须尽快回升龙府向圣上启奏,你派一指挥人马给我,随我回去!”

    统兵官见李明信执意要走,知道阻拦不住,只好答应。当下点了一指挥兵马,做李明信随扈,跟着他先行逃走。

    看着李明信带人远去,统兵官心里暗骂不已,这些内侍只会谄媚。得势了便颐指气使,一有危险跑得比谁都快,实在是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

    李明信的心里也在骂,骂这统兵官是榆木脑袋。此时交趾军队大势已去。你还守在谷口有什么用?等着宋军腾出手来杀出谷一口吞掉吗?

    山顶上,石全彬看见逃走的交趾队伍,对徐平道:“快看,那里有人逃掉了!看旌旗,还是个重要人物!”

    徐平笑了笑:“刚刚不久。有消息传了来,这两天从升龙府来了一个内侍做监军,外面交趾军队才如此反常,逃走的想来就是他了。”

    听见说是内侍,正是自己同行,石全彬觉得有些丢脸,恨恨骂道:“这交趾人甚是没胆,既来做监军,风头不对一下就跑了,怎么回去交待?”

    徐平笑着不说话。内侍一张巧嘴。又是天天跟在帝王身边的,不管怎样他们都有话说。古今中外,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就是大宋难不成还少了这种例子?不过当着石全彬的面,却不能说出来。

    看着李明信带着兵马走逃越远,石全彬道:“这也是个重要人物,云行何不出动大军,先把谷里的交趾人灭了,再把他也擒回来!我看他带的那支人马以步兵为主,想来是跑不过我们的骑兵的!”

    “困兽莫斗。谷里剩下的几千交趾人正是疯狂的时候,这个关节派兵马跟他们作战是得不偿失。等再过一两个时辰,交趾人的疯狂劲过去,就是手到擒来了。至于谷外的交趾人。能留下多少是多少了,不能强求。”

    见石全彬犹自愤愤不平,徐平又道:“交趾来了两万大军,逃回去千把人不影响大局,想全部把人留下本来就难。再者说了,让这些人回去。把战事跟升龙府里的实权人物说一说,也宣扬我们大宋的威风,不要轻捋虎须!”

    见徐平执意不肯出兵,石全彬只好放下心思,看山谷里面的场景。

    他跟李明信不一样,可没带着监军职事,再者跟徐平的关系不同,正要两人以后相互扶携,怎么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交趾人置气?

    此时已经不再需要密集射击,交趾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早已乱成一团。主帅陈常吉被心思灵活的宋兵射中,结果了性命。这中了大奖的军兵一射中陈常吉,便层层报到了徐平这里,现在披红挂彩,早早回州城等着领赏钱了。

    火炮的威力虽然大,但工艺所限,也不能连着发射,否则极可能出炸膛事故。现在只是零零落落的,偶尔射一炮,把冲向州城的交趾乱兵打散。

    州城后面,六千厢军摆开阵势,已经等了数个时辰,早已焦躁起来。要不是前方不断传来好消息,他们的士气也要磨没了。

    城头上,桑怿和高大全在望楼上看着谷中,唏嘘不已。

    作为冲锋陷阵的将领,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像交趾兵败得这样窝囊,一两万人都快打光了,还没跟对手交上手,那真是死不瞑目。战阵之上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的,临敌三矢,宋军弩手再多,也不能让交趾兵士全都倒在冲锋的路上。但宋军依托工事,每人都能发几十轮,而且是数千弩手尽情攒射,不到两万的交趾兵还不够弩手收拾的。

    太阳已经西斜,交趾兵士最后的疯狂终于过去,很多人已经精疲力竭,傻呆呆地坐在空地,没了反抗的力气,等待命运的裁决。

    桑怿对高大全道:“是时候了,提举那边必然很快就有军令,命我们出去收拾残局。一会军令下来,谷中的残兵由我带厢军收拾,你只管带着骑兵冲出谷去,把谷外留守的交趾兵打散,追杀,不要让他们逃回去。”

    山顶上,徐平见谷中交趾兵士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下达了最后进攻的军令,准备收拾残局,晚上回去庆功。

    随着军令迅速传到州城,桑怿下去整顿厢军,率先出击,清理谷中最后残存的交趾兵士。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只是宋军出来收容俘虏而已。宋军轻松,被俘的交趾人也出了一口气,一天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清理战场,桑怿带人迅速开出路来,高大全带着属下骑兵沿着清出来的通道飞速向谷口驰去。

    听见谷中的动静渐渐平息,谷外的统兵官万念俱灰,知道大局已定,交趾兵马再没有回天之力了。

    战,还是逃?统兵军一时陷入犹豫之中。心中还是存了万一的希望,陈常吉身边的亲兵都是追随多年的,战力不俗,意志也坚定,一旦要是能够逃出来呢?这种时候,能够救主帅一命可是顶上一生血战,岂能轻易放弃。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交趾兵逃出来,倒是迎来了出谷的宋军。

    先是桑怿的厢军步兵冲出谷口,迅速清理谷口外不远处的石弹。好在石弹是圆的,向路边推起来不太费力,没多少功夫,就清理出了一条通道。

    交趾统兵官还没下最后决心,就听到隆隆的声音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随着这声音,高大全的骑兵部队出现在谷口,连绵不绝,如同一把钢刀直刺向交趾最后的人马。

    交趾统兵官只觉得眼前一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好了,现在也不用考虑逃不逃的问题了,步兵怎么也不可能跑过骑兵。

    以六千骑兵对不足三千步军,高大全以猛虎扑羊之势直冲而上,正面缓攻,两翼展开,迅速围了起来。

    这样的战事没有任何悬念,徐平和石全彬都没了看下去的兴趣,从山顶上下来,骑马径回州城。

    土墙后面,随着桑怿的厢军控制住谷中局势,先前布置在这里的乡兵纷纷收了弓弩,站在那里听着各指挥书手报着每个人的战绩。大的原则是按乡兵们射出的弓矢定等次,如果射中的人有高级军官,则另算功绩。

    与厢军比起来,乡兵的赏赐是比较少的,说起来他们是保卫自己家园,而且在蔗糖务里都有收入,不靠着军饷养家糊口。但就是再少,今天一战每个人也能领到相当于半年工钱的赏钱,也是一大笔积蓄。

    见到徐平和石全彬,众兵士高声行礼,都是中气十足。

    一边打着招呼,石全彬低声问徐平:“今天要发的赏钱可是不少,蔗糖务里有这么多钱?若是不足,尽管向朝廷里要!”

    “还是够的,阁长不知道,这几年蔗糖务扩展得快,每年都有一大笔钱留下来作本钱。现在也无非是挪下年本钱出来,这两年扩展得慢一些而已。”

    说到这里,徐平叹了口气:“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赏钱不够,而是这么一大笔赏钱发出去,包括民夫在内,蔗糖务几乎人人手里都多出几十贯。他们手里突然有这么一大笔钱,必然要花出去,邕州的物价只怕要涨起来。”

    石全彬道:“云行多虑了,这些人又不是傻子,东西涨价了自然不买。铜钱攒着又不会少了,等到价钱降下来再花也是一样。”

    徐平笑笑不语,通货膨涨如果真是这么容易消除,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国家头疼了。社会上突然多了巨量的流动资金,物价不上涨才怪,更何况这个年代交通不便,想向外部扩散都难,只怕几年都平息不下来。(未完待续。)xh:66

    春天的风已经没了凉意,多了些清新的气息,吹在人身上分外舒服。

    南谅州城很小,数万宋军和民夫城里根本装不下,大多数人还是扎营在城外,借着篝火,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大桶大桶的酒流水一样送上来,炖得酥烂的肉堆成山一样,就摆在人群中间,任大家随便享用。

    相熟的人凑在一起,高声喊着自己白天的战绩,不时灌一口酒下肚,吃一口肉,把热闹的气氛感染了整个谅州的天空。

    徐平和石全彬与桑怿高大全等一些重要军官坐在城楼上,看着州城四围热闹的场景,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个庆功宴。

    晚风吹过城头,带来城外兵士们的欢声笑语,甚至还带着城外面篝火的暖意,拂在徐平的脸上。

    在这一刻徐平有一点恍惚,突然间忘记了自己是身处在这个世界,好像前世在影视画面里看见的场景。

    “云行,怎么不说话了?想起什么来?”

    听见石全彬的叫声,徐平回过神来,微笑着道:“能想什么?总是觉得这一仗赢得太轻松了,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赢了就是赢了,哪来那么多感慨?你们读书人,心思就是细腻,不知怎么就想到天边去!要我说,今晚只管好好庆祝就是!”

    石全彬表现得比徐平还兴奋,他也确实应该兴奋。不过是出来传个旨而已,无关紧要的事情,谁知道就碰到这样一场大战。虽然自己只是旁观,但回到宫里向官家说起来,自己怎么也是有功劳的。有了这个经历,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起作用,瞅准机会出宫带上几年兵,也混个团练刺史当当。

    石全彬的祖父石知颙,就以内侍的身份任并、代州钤辖兼管勾麟府路军马事,也是边疆统兵大帅。可惜在天禧三年就去世了。石全彬没了靠山,这些年自己混得辛苦。所谓家学渊源,什么时候自己也当个统兵官,祖上也有颜面。

    徐平听了石全彬的话只是笑。他虽然是一等进士出身,身上还真没什么文人气息,刚来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事而已。

    举起杯来,徐平道:“诸位,今日大胜。南疆从此太平无事。我等在这瘴疠之地辛苦数年,今天算是圆满修成正果,上对国家,下对黎民,都算是有了交待。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不虚度了这几年。满饮此杯!”

    众人一起喝过,谭虎带着兵士把酒满上,徐平带着连饮数杯。

    石全彬借着酒意,指着城两边的土墙道:“可惜费了如许心思。只是灭了交趾两万兵马,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两万兵马,不要看今天轻松,要不是我们先前花了心思,真要是两军对阵,还不知要付出多大价!今天参战的兵士,都应该感谢这两道土墙。以后这墙就留在这里,也算是个纪念。”

    见徐平脸泛红光,石全彬知道他也有了酒意,也不分辨。

    一轮娥眉弯月从东方羞羞怯怯地升了起来。淡淡的月光笼罩着谅州盆地。

    徐平扭头看着城下的两道土墙,心中一动,对石全彬道:“阁长,其实这两道土墙留在这里。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什么用处?丢了数万兵马,难道交趾还敢来犯谅州。”

    徐平道:“必然来。”

    见石全彬满脸不信的样子,徐平笑道:“阁长忘了,这里是谅州啊!我们大宋占住了谅州,升龙府就再没有安宁日子,你说他们怎么会甘心。”

    说到这里。徐平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自顾接着说:“如果没了谅州,交趾北部,富良江以外,交趾就控制不住了。以李佛玛的性情,怎么能够忍得了这种局面?所以,交趾必然还会派兵来的。”

    见徐平酒意上来,其他人都点头附和,尽管心里不信这番话的。一战全歼两万兵马是什么概念?交趾现在守护王城的机动兵力现在才五万。

    徐平想的却不是这些,他看着周围月光下的群山,莫名地想起了前世发生在这里的战争,神情真地有些恍惚了。

    “交趾发兵来,我们就在这里守,工事完备,就算他们发倾国之兵,也未必奈何得了这里。一攻一守,打上个十年八年,你们说我们能不能把交趾的兵源全部耗干?大宋人多地广,邕州的兵打乏了,可以调桂州的兵来,一年便两三个州,十年也才能把广南西路各州轮一遍。”

    说到这里,徐平站起身来,扶着城墙,看着城下的土墙工事,高声道:“如果交趾人识趣,跟我们这样打起来,那就把这场战事叫谅州轮战!”

    石全彬看看桑怿几人,一起摇着头笑,也不理会徐平发疯。

    从到凭祥峒,徐平有意无意间都是在照着前世那场反击战的步子走,一切顺利地超乎他的想象。突然到了这一步,在这春风沉醉的晚上,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场战事的后续。

    这里地势开阔,物资不缺,条件可比当年的猫耳洞好多了。交趾人不知会不会跟他们的后代那么执着,在这里打上十年八年。反击战完了,再打上十年轮战多好,那里候估计交趾也就没什么人了。

    一阵微风吹来,徐平摇了摇脑袋,终于清醒过来。明移事易,自己今天真是发了疯,想的不着边际。交趾人疯了才会一年又一年地攻这里,这个年代交趾只有后世那个国家的一半面积,全部人口加起来也比不过两广,哪里有资本在这里耗,打上两仗国都都空虚了。

    对着天边的弯月出了口气,徐平回转身来,对几个人道:“几年不喝家里的酒,倒不习惯了,两杯下肚头就发晕。来,左右大战结束,接下来再无大事了,今夜不醉不归!”

    城楼上喝的是石全彬带来的徐平家里酿的酒,比邕州本地产的香醇得多,众人放开了心情,说说笑笑一直饮到深夜。

    出了谅州向南,是几个属于交趾的小土州,唐时的武峨州和汤州境内。尤其是原汤州境内,因为境内没有大山,也不像南边那样沼泽遍布,千年以来聚集了不少来自中原的汉人,一代一代繁衍生息。

    河湾村紧靠河边,北面是低缓的丘陵,正是背山面水的好格局。

    村头的大榕树下,沐浴着夕阳的霞光,一群孩童围着一位老人,叽叽喳喳地道:“平伯,平伯,你再给我们讲一讲,上次到大宋的故事吧!”

    老人慈详地笑着,抬头看着北边天空,开口讲起那不知说了多遍的故事。

    (头疼,状态不好,感觉再写会糟,今天就到这里了,见谅。)(未完待续。)

    柔和的春光里,就连夕阳也透着慵懒,整个天地都笼罩在嫣红的霞光里。

    一个大汉披着霞光大步流星走来,他身材魁梧,仿如天神一般。

    平伯远远看见,高声问道:“大郎,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大汉闻声转过头来,朗声答道:“有事来向平伯请教!”

    见大汉说得认真,不像是要问鸡毛蒜皮的小事,平伯站起身子,对围着的孩童道:“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去玩吧。”

    说完,张开双手,把一帮恋恋不舍的孩童轰走。

    迎着大汉,平伯道:“大郎有事家里来说。”

    “不必了,还有事情做。”大汉的面色沉重,看着平伯的目光有些热切。

    平伯不知问的是什么,不敢怠慢,对大汉道:“大郎到树下坐着说话。”

    到了树下,大汉也不坐下,只是问道:“平伯,我是来问一问,你上次送十七郎回邕州,是个什么情形?”

    平伯刚刚坐下,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奇怪地问道:“怎么忽然之间又来问这个?先前我也给大郎说过几遍了。”

    大汉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北边有消息传过来,谅州那里交趾军队大败,几万人全都折在了那里。惟有一个监军带了几百人死里逃生,明后天从我们这里过,取道回升龙府。”

    平伯听见这消息,一下又站了起来:“大郎是想——”

    大汉点点头:“不错,族里的人等不得了。上次十七郎回去,还有人瞻前顾后,自平伯安全回来,说了邕州那里的情形,大家都下了决心。这次又有人送上门来,刚好做个投名状,我们——要归宋了!”

    平伯一时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才颤抖着说:“这是天大的事,牵扯到我们这里几千户人家,大郎可是想清楚了?”

    “自你回来,大家也商量几个月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不过事到临头,心里难免还是七上八下,所以我要过来再听听你的话。”

    谅州到升龙府的路上,李明信看着天边的夕阳,长出了一口气:“前方几十里外就是富良江了。明天再赶一天路,过了江,就是升龙府的地盘。后边宋军就插了翅膀,也追不上我们。吩咐下去,就在这里扎营,明天一早就埋锅造饭,早早上路,一定要过富良江。”

    身边的将领应诺,安排找地方扎营,派兵士到附近村里征粮。

    李明信下马。到路边找块大石坐了下来,喝水喘口气。

    一个随身兵士到跟前,小声道:“大官,这里扎营只怕不稳妥。”

    李明信上下打量了这兵士一眼,不满地道:“这里是我交趾地盘,有什么不稳妥?虽然这些日子江北土兵抽调不少,官府可是仍在,难不成会有人乘机当强盗?当我们这一指挥兵马是好看的吗!”

    兵士道:“小的是江北人,知道一些本地地理。这里一带,住的不少先朝从北边来的汉人。他们聚族而居。好勇斗狠,平时官府也要让他们几分。这里不远,就有陈姓族人,据说先祖是唐朝时从中原福建路来。几百年繁衍,现在族里有两三千青壮,周围土人都被他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李明信斜眼看着兵士,不屑地道:“你是说,这些客民敢打我的主意?”

    兵士见李明信的神情不善,知道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大家都惊魂不定,还是小心一些好。”

    “放肆!这里是我交趾治下,几千汉人难不成敢翻天?几十里然,就驻得有我交趾大军,他们敢稍有动静,我就招大军来诛他们全族!”

    兵士见了李明信的样子,再不敢说话,默默地退到一边。

    李明信从谅州前线逃回来,胆惊受怕,饥餐渴饮的,眼看着就快回到京城了,刚放下心来,这个时候说这种消息不是触他霉头。

    统兵官带人扎下营来,请李明信去帅帐里休息。

    李明信起身,随口问道:“晚饭准备好没有?”

    统兵官道:“兵士从附近村里寻了一头牛来,正在宰杀,一会选好肉送到大官帐里。酒也找到几瓶,一起送去。”

    李明信点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向帅帐。

    帅帐的门帘掀了起来,暖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草木清新的气息。交趾的早春不冷不热,空气中都是自然的新生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李明信吃饱喝足,坐在帐里打了个饱嗝,惬意地伸伸懒腰。

    正当他要休息的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统兵官在帐外高声道:“大官,不知可否已经歇息?”

    李明信这个时候心情正好,转身道:“没有,可有事禀报?”

    “正是,下官有急事!”

    “进来吧。”

    统兵官进了帅帐,向李明信行罢礼,指着身边的一人道:“这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我手下进村里征粮时,他跟着寻了过来,说有要事。”

    李明信看看眼前的人,身材短小枯瘦,一双眼睛倒是小而明亮,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左顾右盼。

    李明信并不喜欢这个人,沉下脸道:“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夜闯军营?”

    那人看看旁边的统兵军,小心地道:“小的陈阿福,是河头村人,有要紧军情报告上官。不过事体重大,只能报与上官一个人知道。”

    李明信听了,脸色越发难看:“你这荒野刁民,能知道什么大事?有话快点说,不然拖出去吃一顿军棍!”

    陈阿福也不着急,只是陪着小心道:“小的来报的事情,关系着上官的安危,事关重大,可入不了第三人的耳朵。”

    李明信这一辈子,最在乎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性命,见陈阿福并不畏惧,先就信了他几分,见说到关系着自己性命,那就不管信不信都要听了。

    让统兵官等在帐外,李明信对陈阿福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没什么大事,军棍可是免不了的。”

    “小的岂敢逛骗上官?今夜真的有天大的事!”

    “啰嗦什么,快说!”

    “小的原是升龙府人氏,小时候家里遭了大水,逃难到这里,被一家姓陈的收养长大成人,也算是陈家族人。陈家原是从中原来到交趾,一心想回到中原去。我得了消息,陈家族长陈公永已经下了决心,要带族人回归大宋,今夜便带人来劫上官的军营,作个投名状。”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李明信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这还了得!这些宋人,种着我交趾的地,喝着我们交趾的水,竟然想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人——”

    陈阿福吓了一跳,忙摆动双手,做了个噤声手势:“上官,你怎么还唤人进来?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嗯,你什么意思?”李明信上下打量着陈阿福,“既然他们要来劫军营,我自然要预先布置。外面的都是我交趾精锐,只要预作防备,难不成还怕一群乱民?”

    “上官,外面有多少人?”

    “整整一指挥,怎么了?”

    陈阿福叹了口气:“一指挥,可陈家族人光精壮就两千多人!所谓好汉难敌四手,再是精锐,怎么能够防得住这么多人?何况又是在夜里,又是在陈家的地盘上,他们地理熟悉,谁知会有什么诡计?”

    统兵官听到吩咐,进帐行礼:“大官,有什么吩咐?”

    李明信本来不当回事,一听到陈阿福说是陈家的人地理熟悉,不由就想起了谅州谷口的战事。仅仅因为地形优势,交趾军队就吃足了苦头,最后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要不是自己见机不对,逃得够快,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呢。

    想到这里,李明信对进来的统兵官道:“没什么事,这位陈阿福说话间有些口渴,你着人上盏茶来。”

    统兵官心中狐疑,却不敢说什么,默默退出帐去。

    看着统兵官出去,李明信低声问陈阿福:“说吧,这里再没有外人,你有什么主意能够让我平安逃脱今晚这场劫难?升龙府里,我说话还有点分量,只要今晚能够平安,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阿福面露喜色:“小的谢过上官恩典!”

    见李明信沉着脸紧盯着自己,陈阿福忙道:“惟今之计。只有瞒天过海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怎么个瞒天过海法?”

    “陈家发动这样一场大乱,不闹出动静来必然收不了手。如果上官现在带着兵马逃走,一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线。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官找几个亲近信得过的人。乔装改扮,趁着夜色悄悄脱身。这些兵马留在这里,可以暂且稳住陈家人的探子,等到他们发难,又可以拖住陈家人。”

    听到这里。李明信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看着陈阿福点头。

    陈阿福舔了舔嘴唇,接着道:“等陈家的人发现上官不在营里,那个时候上官早过了富良江,不但脱了难,还可以调集兵马过来,不也是一场功劳?”

    李明信双手一拍:“看你人生得猥琐,不想心思却是灵巧,这一计正合我的心意!从今以后,你就随在我的身边。少不了一场富贵!”

    陈阿福等着就是这一句话,立即两眼放光。

    李明信一个高级宦官,自然不会一个人出门,从升龙府出来的时候就带得有十几个贴身亲信。与陈阿福计议妥帖,李明信叫了自己的亲信来,一起换上平常衣衫,找了个借口,悄悄出了军营。

    有陈阿福这个本地人带领,一众人寻了小路,悄悄行了几里。才一起上马,飞一般地向着富良江边去了,把五百兵马甩在了路上。

    却说第二天天不亮,陈公永带着两三千族人。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出其不意地端掉了交趾军营。

    可里里外外找遍,也找不到监军李明信,把人问遍了,也不知去向。

    直到族里有人来说不见了陈阿福,陈公永才回过神来。恨恨地骂道:“倒是忘了这个贼坯,他本是个交趾人,不合九叔看他快饿死了救到族里来。今天的事,必然是他走漏了消息,可恨!”

    平伯在人群外高声问道:“大郎,天已经要大亮,事情我们已经做下,升龙府必然会发兵来追赶,我们该如何应付?”

    “不管了,还是依着原先计划,全族的人一起顺着大道向北行,投奔谅州的大宋官军去!没能捉到交趾监军虽然可惜,但收拾了交趾的这最后一指挥兵马,也是一场功劳。我们本来就是中原人,又有十七郎作证,宋军必然会收留我们。依着平伯说的邕州景况,大家最少也可入蔗糖务作工,不缺吃穿。从今以后,我们便是大宋人了,明年回福建路拜祖坟!”

    陈公永说完,众人一起欢呼。陈家是大族,不管是在福建路,还是在交趾,族人众多,到哪里都有人关照。就是到了邕州,蔗糖务里的福建人也人数众多,并不会生疏。

    从决定做这场大事,陈家族人便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此时也不再耽搁,押了捉到的交趾大小军官,把几个村子放把火烧了,顺着大道向北行去。

    却说李明信连夜逃脱,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富良江边,找到渡船过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等赶到驻防这里的黎奉晓军营,已是半夜。

    不说李明信如何巧舌如簧地说谅州战事,鼓动黎奉晓派出兵马,追杀归宋的陈家族人。等黎奉晓派出兵马,渡过富良江,又是一天过去。

    陈公永带着全族急行,男女老幼,无论如何也走不快,不由心焦。他们队伍浩浩荡荡,也没有哪个势力敢阻拦,第三天就进了谅州境内。

    陈公永找来平伯,对他道:“平伯,你是到过邕州的人,多少比我们熟悉。如今大队也走不快,不如你选几个精壮的后生,骑马先走一步,让大宋的兵马接应我们一下。如果我们赶得慢了,被交趾人从后面追上,却是祸事!”

    平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忙道:“既然大郎吩咐,我自然不敢推辞。前些日子谅州才打过仗,大宋必然还有兵马在那里,我们现在已经进入谅州境内,他们也没有顾虑,求救兵想来不难!”

    此时的谅州,几天庆祝之后,大队人马开始撤离。正是榨糖的季节,蔗糖务里缺人缺得厉害,两万多民夫首先返回,重新投入到农忙中去。乡兵也陆续离开谅州,返回各地,到了原先集合的地方,才会正式解散。

    平伯赶到谅州的时候,徐平也正准备与石全彬返回太平县,准备送石全彬回京,差一点点就错过了。

    (备注一下:陈公永归宋历史记载比较简略,只是提了一句景祐中率族人六百人归宋,因为只是后续事件的引子,书里也就不详细展开了。)(未完待续。)

    徐平看着眼前的老者,不由就觉得一阵头疼。他本来以为,谅州这一战打好了,从此与交趾边境就再无战事。只要处理得当,在谅州一带埋头发展上几年,与凭祥峒和太平县凝成一个整体,交趾就翻不起浪花来了。

    而自己做完这件大事,安心等着卸任就好,这里的未来自会有新接任的官员处置,自己的未来在京城。却没想到谅州是交趾的北大门,这扇大门一旦掌控在大宋的手里,整个交趾北部的形势就完全变了。

    自五代后期起,交趾脱离中原王朝的掌控,虽然也改朝换代了几次,但内部的整合并没有完成。除了从升龙府到长安府这一片精华地区,其他地方还都是土州土县为主,尤其是富良江以西以北的地区,**性特别强。

    交趾能够瞅准时机从中原王朝**出来,那它治下的土州土县在形势有利的时候,自然也能够从交趾**出来。

    陈公永的归宋只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交趾北部已经乱了。

    徐平觉得头疼,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

    汤州虽说是与谅州接界,但这一带不可以与中原地区的州县比较,州只是一个大致的概念,下面势力无数,根本不是州府能够约束的。陈公永从汤州带族人数千北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势力强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是地方势力完全不想插手。

    陈家族人归宋对交趾王朝是威胁,对于地方势力则是机会。他们空出来的土地和势力范围要人填补,他们一旦成功就打击了升龙府的威信,这一切都是地方势力喜闻乐见的,更何况因为渌州之变他们与升龙府的关系已经紧张。

    沉思良久,徐平对谭虎道:“这几位一路辛苦,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好酒好菜尽取用,不要怠慢了。”

    平伯听了,急忙道:“上官,我们几个都是劳碌命。哪里算得上辛苦?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派兵前去接迎,我们族人数千,一旦被交趾追兵追赶上来。可是天大的祸事!”

    “放心,你们来时已经进了谅州境内,交趾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谅州这里兵马众多,我自然会派人前去,你们不用担心。下去休息吧。”

    平伯听了徐平的话,将信将疑,不肯离去。

    徐平笑道:“你怕我虚言逛你?恁也多心!你们原来都是中原人,我怎么会袖手旁观?不说我做不做出这种事,大宋的脸面也丢不起!”

    平伯听了,这才有些放心,知道自己在这里耽误徐平的正事,只好带着跟来的几个后生随着谭虎下去了。

    看着平伯几人离去,徐平对桑怿道:“还是要麻烦你去走一趟。”

    桑怿想了一会,才道:“我这便就去点齐人马。不过临行前要你一句话,如果交趾兵真地追来,打还是不打?”

    徐平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不问清楚我到时如何临阵处置?到时可与在谅州这里不同,这里是交趾人自己来送死,那时可就真是要两军交战了!”

    徐平笑着摇摇头:“你想太多,陈家族人已经进了谅州境内,说起来是我大宋的土地。你只管接住陈家的人,如果交趾人敢在你面前进攻他们,你就只管进攻交趾人就是,一切有我担着。”

    桑怿道:“有你这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说白了,桑怿是个下层武官,这种朝廷大政他怎么敢做主?徐平此时是邕州的权知州,蔗糖务的提举。太平军的军使,集军政财大权于一身,才是真正可以做决定的人。惹出天大的事来,别人也只能说徐平一句处置失当,而找不出别的毛病。

    桑怿告辞,徐平想了一下把他叫住。对他道:“还有一点要记住,富良江以北,不要过于纠结地方是属于大宋还是交趾。说穿了这里前唐时候是安南都护府的地盘,下面各羁縻土州,属宋还是属交趾,一切都凭拳头说话。你这次前去,如果真碰上交趾追兵,态度强硬些也无妨,但原则一定要把持住,兵马所踏的土地,是我大宋的土地,万不可让交趾在口头上占了上风!”

    桑怿应诺,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徐平的意思,他到底也是州进士出身,不是只会打仗的莽夫,这才放心告辞离去。

    一旦接纳了陈公永,这数千人还是小事,北方原在交趾治下的各土州,必然会学着首鼠两端,在交趾和大宋之间左右逢源。说到底两国并没有明确的国境线,势力范围全靠默契,而这种默契在徐平灭了广源州,占了谅州之后已经被打破了。

    以前两国的缓冲线是门州、谅州、渌州和苏茂州一线,交趾占上风,所以隔几年就会进犯渌州和石西州、思陵州。

    现在徐平把这道缓冲线清除掉了,大宋势力前出到了谅州,两国关系要稳定下来,必须重新形成缓冲地带。这新的缓冲,必然是在前唐时的武峨州、汤州和新安州一线,稳定下来之前,双方在这一带的摩擦不会少。

    事情吩咐完毕,徐平在位子上坐下来,怔怔地看着门口,直觉得头痛得厉害。如今已经到了二月,他归心似箭,对邕州这里的事情考虑得已经不如先前周密。不然不会等到陈公永的事情闹起来,才想起要面对交趾势力的反扑,要面对日后是紧守谅州谷口一线,还是势力前出,像以前的谅州和苏茂州一样再培养起几个摇摆不定的土州,作为和交趾拉锯的角斗场。

    徐平在邕州已经六年,不再是初到这个世界的懵懂样子,知道一场战事的善后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双方罢兵,还有必不可少的蓄力时期的明争暗斗。

    自己来的那个世界,在激烈的边境战事之后,又经过了十年的边境拉锯战,然后才让双方认清形势,有了边境的真正宁静。

    平定广源州,占住谅州之后,邕州这里日后也少不了同样性质的拉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是再做点什么,还是把麻烦全扔给后来者?

    (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太平县的花厅,徐平笑着问旁边的石全彬:“阁长,你看这厅里的摆设还看得过眼?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岂止是过眼,简直是太好了!比我想的都要好上一千倍!”石全彬高声笑着,看着厅里奇怪的场面,“快,让他们再演上一遍,云行你好好给我说说,等回京之后我好有话在官家面前说!”

    徐平拉起石全彬:“好,我们一样样看着说。”

    靠近门口的地方,桌子上摆了两面木头制成的斜坡,上面吊了微缩的滚木礌石,背面则是大中小各三具微小的石砲。

    徐平指着桌子道:“阁长是在山上见过交趾人攻山坡的,一切都应该明白,有了这几样道具,圣上面前必然能够说得精彩。”

    石全彬指着滚木礌石道:“这些能不能动?”

    徐平道:“自然是能动的,不能动有什么意思?”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一下桌边的兵士。那兵士便用手指摇动机括,几道滚木在木制斜坡上滚上滚下,模仿山坡防守的场景。

    石全彬点头,指着几架酒瓶大小的石砲:“关键是这几具石砲,这些必须能发射才行。云行啊,这些东西有你的巧思在里面,只要演的精彩,官家自然能够看出门道来,对你日后也有好处!”

    徐平费这么多心思摆出这种阵仗,为的就是日后的好处。在邕州这边疆之地一呆六年,他自然明白给帝王留个好印象的重要性,有帝王撑腰,天大的事都能小事化了,否则做驴做马也难见天日。

    依此时制度,石全彬这些内侍根本没什么权力,但外朝的官员还是费尽心力巴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只要有了他们的配合,一分的功劳也能说成七八分,能够时时把握住帝王的心思。

    刘太后已是风烛残年。徐平已经不可能改变在她心里的印象,只能把眼光放长远些,在皇上身上打主意。石全彬现在不起眼,但在皇上身边多年。再加上数代都是内侍,识情知趣,将来必然会帮上大忙。

    内侍都爱财,但石全彬这种人还有另一面,他祖上几代。都以内侍的身份外任统兵,位高爵显,他并不仅仅只看财。

    北宋的内侍最大来源就是这些内侍世家,时代的特点就是除了有宦官的共性,还有很强烈的一般武臣的特性,一样追求建功立业,加官进爵。

    看着兵士小心地操作着石砲,把一粒一粒的豌豆当石弹打出去,也是有模有样的,石全彬哈哈大笑:“好。好!这位兵士做得不错,到时与我一起进京面圣,云行你可要放人!”

    “那是自然,阁长要人怎么敢不放!”

    这是让石全彬帮着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大事,徐平当然全力配合。

    看过石砲和斜坡,再到前模拟的两道土墙前,石全彬的脸色严肃起来,对徐平道:“前边还是小道,这个却大有讲究,可不能马虎了。不管是土墙上架的强弩。还是墙后面的那个什么——火炮,不但要有这些小玩意,最好也让我带上几具真东西回京。也要有对这东西真懂的人,跟官家分说。要是官家要让都作院制作这些器具,可不能做不出来。”

    徐平点头:“有人的。”

    不过对这东西他心里还是嘀咕。能说能做的工匠他当然能够找出来,但真要把里面的门道说透了,恐怕还要他自己出面才行。

    一个兵士在迷你的小炮里塞入火药,一般又塞进去一颗豌豆,点了火。只听“呯”的一声,里面的豌豆飞了出来。

    撞到墙上豌豆落在桌子上,徐平和石全彬看了一起笑,原来被炮里的火药烧过,豌豆已经焦黑,成了熟豆了。

    石全彬摇着头道:“这个不妥,这样不成了炒豆了吗?还是换成铅丸,那个烧不坏,看起来才像个样子。”

    徐平道:“换铅豆倒是可以,就怕伤人,圣上面前不妥当。”

    “不妨事,小心些就好。费了如许力气,总要似模似样才好,不然让官家看了如同小孩戏耍,不免把这里的战事看得轻了。”

    宫里的事情还是石全彬熟悉,徐平只好点头同意。

    诸般看罢,石全彬心里有了数。盘算一番,这场阵势可以在偏殿摆开,大致把谅州战事演示出来。

    这一番心思,不但是为徐平花的,也是为了他自己。出来一趟,就赶上了一场罕见的大胜,回去跟官家不是凭口白说,自己也是头一份了。

    回到位子上坐下,喝了口茶,石全彬问徐平:“对了,前些日子说是有几千人的大族从交趾归宋,没引起什么风波吧?”

    徐平道:“没什么大事,桑巡检去接应的时候,正遇到交趾的兵马从富良江边的军营追过来。交趾人见我们兵马不少,也不敢放肆,只是要桑巡检把人交给他们,说是带回去处置。”

    “然后呢?”

    “地方是我大宋的地方,人是我大宋的人,就连陈家族人攻灭的那一指挥兵马,也是犯我大宋边境逃回去的,怎么可能把人交给他们?无非是桑巡检费一些口水,让交趾兵马灰溜溜回去了。”

    “交趾人倒是老实了许多。”

    徐平笑了笑:“谅州一战,我就不信交趾人还敢跟以前那样跋扈!现在他们算是学会了做人的道理,与桑巡检没有战起来。”

    就是两国敌对,也没有到一见面就两眼发红打到一起的程度,交趾需要收缩势力平定局势,尽快走出困境。徐平占住了谅州这关键之地,也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巩固获得的战果,双方一起选择了暂时的和平。

    经过仔细考虑,徐平最终还是选择以稳为主。蔗糖务的优先扩展方向转向门州和谅州,再从门州用两到三年的时间修路到广源州,把到手的成果彻底稳定下来。用蔗糖务优势的组织能力,背靠广南西路,慢慢与交趾争夺富良江以北的地区。这些地方地理形势与邕州周围相差不多,早晚也会慢慢成为蔗糖务的势力范围。把交趾人压过富良江去,他们就彻底失去了向北扩展的能力。

    当然这只是徐平的规划,具体的执行就要看下一任的蔗糖务提举,还有邕州这里以后的行政规划。大量的土州被取消,邕州的地盘显得过大了,必然被分割。分割之后如何治理,就不是徐平现在的身份能够决定的了。

    徐平有徐平的想法,交趾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就看他们能不能忍下这口气,让徐平平平安安地卸任回京了。(未完待续。)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