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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平看着山前的景况,一时呆住。他本来以为即使突然袭击,也不过让交趾军队慌乱一时,宋军趁乱得些战果,从容退回来就已经不错。但现在的景况是交趾军队完全没有准备,连军阵都没来得及摆出来,就被冲进军营。

    这就完全不同了。

    交趾军队本来人数占优。一旦混战。这优势便不明显。最要命的是不能迅带与宋军脱离接触,实际上被缠住了。

    长出了一口气,徐平对身边的亲兵道:“传我军令,韩道成紧跟在交趾军队之后,把他们逼出谷去。出谷之后,在开阔地带直接冲杀!”

    亲兵领命而去。

    徐平又对身边的鲁芳道:“与交趾人鏖战数月,从未有过如同今日一般的胜机,如果错过了。我必将愧疚终生!此时谷中交趾军队将退未退,谷外交趾军队已被缠住,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带山上现有的一千兵士,立即冲下山去,只做一件事,把交趾人的鹅车洞子全部炸了,全部烧光!”

    鲁芳领命,自去招呼人手,准备火药和煤油。

    徐平只觉得心怦怦地跳,看了一会山下混战的场面。转身对谭虎道:“你亲自带我的军令,命谷中防守的五十二门带轮子的火炮。无论用多少人力物力,全部给我拉到韩道成的骑兵行列里!

    谭虎犹豫一下:“官人,山上这里离敌军太近,鲁芳带人杀下山去,你身边可没有多少人了。”

    徐平笑道:“怕什么!别说交趾人现在没人能冲上来,就是冲上来又如何?官人我想当年也练过刀枪,不是上不得战阵的人,你尽管去!”

    谭虎只好应诺,转身吩咐了一下徐平的随身亲兵,准备离去。

    徐平又叫住他吩咐:“你跟在那里,亲眼看着把火炮拉上去!还有,亲眼看着第一轮炮打出去才许回来!”

    看着谭虎离去,徐平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情不自禁地在原地踱起步来。这么多年,他的情绪还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对这场战事,他想过各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黎奉晓其实做得没错,双方兵力相差不多,他的布置也稳健,即使后方的军营被宋军冲乱,只要他能及时撤出谷来,也有足够时间组织人力把局面扳回来。最差的后果,也不过是多损失一些兵员,还是能够从容撤走。

    惟一的意外,就是给了徐平使用火药的最好时机。

    如果后边有交趾军队接应,徐平把谷中军他的退路炸了也作用不大,很快就会被清理出来。而火炮的威力虽然强大,但移动不便,精度不够,准备发射的时间又过长,两军对阵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现在的这种实心火炮还是在守城攻城的时候能够发挥出最大威力,很难跟上军队的移动,也难适应军阵的种种变化。

    但交趾军队近万人堵在谷口的狭窄地域可就完全不同了,五十几门火炮只要几个齐射就可以笼罩整个谷口,血肉之躯怎么抵挡炮弹?

    带着骑兵缓缓进逼的韩道成得了徐平军令,放慢了行军速度,带着手下只是远远监视住交趾军队,渐渐逼近两里的距离,便停了下来。

    此时谷外杀声震天,交趾军营被宋点燃,冲天的火光在谷里也能清楚看见。黎奉晓心急如焚,自己不在,又有李仁义这个阉人在军营里,交趾军队只会越打越乱,拖下去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一个亲兵对黎奉晓小声道:“大帅,后面的宋军骑兵停下来了!”

    黎奉晓扭头看了一眼,冷声道:“宋军骑兵只是来乱我们心神,不用管他们,现在尽快退出谷去是正经!”

    太阳划过中天,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谷中连一丝风都没有,一万多人挤在一起,热得跟个蒸笼一样。

    两侧山头上的宋军把石头没命地砸下来,随时都有交趾兵士倒在地上惨嚎,乱滚的石头又把路堵住,交趾愈发混乱不堪。

    正在这时,停在二里外的宋军骑兵突然再次动了起来,虽然速度还是很慢,但也只用了两三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交趾军队一里远的距离。

    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宋军骑兵大队,交趾兵士只觉得心惊肉跳,这个距离宋军已经能够勉强发起冲锋了。交趾军队已经没有了正经阵形,如何能够抵挡骑兵大队的冲击?

    “大帅,快看,快看!”

    亲兵指着后方的宋军骑兵,高声呼唤黎奉晓。

    黎奉晓转过身来,只见逼近的宋军骑兵正在散开,在马队中推出几十根黑乎乎的铁管子来,直指挤成一堆的交趾军队。

    不等黎奉晓弄明白宋军要干什么,谷外突然传来惊天动的轰隆声,浓密的黑烟缓缓升起,弥漫了谷口。

    随着黑烟升起,冲天的大火突然着了起来,把谷口的退路笼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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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奉晓只觉得血气上涌,一阵晕眩。今天如果被宋军封在谷里,那可就大势已去了。虽然谷外还有两万多交趾精兵,足以与宋军一战,但关键是由李仁义这头猪指挥,弄得不好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亲兵上来扶住黎奉晓,轻声道:“大帅——”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传来,好像直接砸在交趾兵士的耳朵上。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黎奉晓一听到这声音,本能地就拉住亲兵倒在地上。

    距离太近,呼啸的炮弹飞过来的时候交趾兵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直接砸成肉酱。所有的人都傻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谷口竟死一般的寂静。

    一轮齐射,拥挤的交趾军队便出现了数十道长长的空白,不知多少兵士稀里糊涂就做了炮下亡魂。

    见前方宋军骑兵阵里的几十根铁管黑烟蒸腾,黎奉晓突然想起了李仁义在升化府说的话,挡不住的砲,扑不灭的火,无力挣扎的交趾兵士。

    虽然不知道对面的铁管是什么炮,但只看宋军向里面填火药,填了火药填石弹,黎奉晓也知道接下来还有一轮炮击。

    死死盯着对面,看着宋军举着火把点燃铁管后方的捻线,黎奉晓默默估算着时间。直到听到炮响,迅速又躺倒在地躲了过去。

    这次炮弹一过,黎奉晓蹭地从地上蹦了起来,高声喝道:“宋军放炮也要时间,中军将士,随我冲上去,把这妖器夺了!”

    话音刚落,黎奉晓前冲的身形又生生停了下来。

    只见宋军骑兵大队后面,绕出来数千弩手。迅速在骑兵前面结阵,手中强弩对准了冲过来的交趾兵士。

    这个时候,除了谷口附近,其他土墙后面的弩手已经失去了作用。徐平传下军令,让他们集结起来给骑兵掩护,防的就是交趾反冲骑兵。

    没步兵掩护,骑兵结成呆阵会有很多缺点,徐平再是不知道现在骑兵的战法。也知道他前世的战场上坦克必须有步兵协从,哪里会给黎奉晓这种机会。

    认真说,这些弩手只是从乡兵里面挑选出来,按照正规军的标准,他们是不合格的。实际上他们手里强弩上的箭矢也是靠上弦器所上,临阵只有发射一支的能力,之后就要靠所佩腰刀肉搏了。

    黎奉晓哪里知道这些,按照常规,自己这方剩下几千人而已,去冲数千人的强弩方阵。那就是白白送死,还是转头把谷口的火灭了更加靠谱。

    见交趾人又调转头向谷外而去,徐平面露微笑。他让弩手带着强弩前去列阵,本就有欺骗的意思,没想到交趾人真地上当了。

    又挨过两轮火炮齐射,谷口已是血肉狼籍。

    亲兵对尘土满面披头散发的黎奉晓道:“大帅,如今大势已去,您还是易装先逃出去吧。以大帅勇力,必然无人可以阻止。只要出了谷去,我们交趾大军仍在。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黎奉晓一口气憋在心里,早已气得要吐血。他是统兵大将不错,但最擅长的却是军阵搏杀,现在的高官厚禄均是由此而来。结果谅州一战。完全没有跟宋军搏杀的机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败涂地。

    听见亲兵提醒,黎奉晓终于清醒过来,强按下心头的怒火,口中道:“你说的不错,谷外还有我们两万大军。两军对阵,也不怕了宋人。你去把我的亲兵都招呼过来,我们先冲出谷去!”

    此时几轮炮打过,交趾军队早已乱成一团,就连黎奉晓的亲兵都散在各处,没头苍蝇一般乱转。

    把亲兵都招呼到身边,黎奉晓除了甲胄,收拾得与普通交趾兵士一般无二,乘着宋军发炮的间隙,强行向谷口冲去。

    亲兵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更不要说黎奉晓向来称交趾勇士,人群中穿梭也是自如,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挤到了交趾兵士的前面。

    只见谷口处布置的鹅车洞子通道已经宋军炸得七零八落,又泼了煤油引燃,熊熊大火把谷口通道死死堵住。

    后面的交趾兵士被宋军火炮打得苦不堪言,这里的却面对着大火逡巡不前,前拥后挤,在谷口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

    黎奉晓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此时大势已去,自己无力回天。也不再招呼这些失了主心骨的交趾兵,带着亲兵分开众人,挑了个火势较小的地方向前方行去。后面的交趾兵士看见,大呼小叫,却没人敢跟上来。

    到底是在开阔地里,火势再大,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空间都封死,只要头脑冷静,眼明手快,还是能够走出来的。

    付出了三个亲兵葬身火海的代价,黎奉晓终于从穿过了谷口大火,抬眼看前边的交趾军营,心里不由暗叫一声苦。

    此时军营里早已乱成一团,宋军冲进去后到处放火,又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火势蔓延开来,早已无法收拾。

    本来军中留有统军将领,偏偏又有个李仁义在军中,清早黎奉晓一出发他就催着收拾行装准备撤军。等到宋军攻进来,又胡乱指挥只想着保护自己,最终搞成一团糟,反而被人数少的宋军彻底占了上风。

    徐平在山上观战,猛然看见从火海里钻出一群人来,转身叫过鲁芳吩咐道:“此时从谷里逃出来的,必然不是普通人物!你带一指挥人马,现在冲下山去,其他的不要理会,只是结果了这十几人,或擒或杀,总之不能让他们逃走!对了,山上的弩箭也没了用处,你带几十具下去,不要与他们纠缠!”

    鲁芳应诺,自去点齐兵丁。

    此时山下做战的,都是徐平原定的预备队,原在山上防守的人员依然固守原地,随时都有充足的人手查漏补缺。

    徐平并不知道是黎奉晓趁乱冲了出来,但现在这种局势,能够如此沉稳带人脱离火海,必然不会是凡俗之人,当然不能放过。

    随着鹅车洞子被炸散烧毁,宋军石砲的射击弹道又畅通无阻,民夫帮着砲手一刻不停地装弹发射,在交趾军营和谷口之间形成一条隔离带。

    黎奉晓带人逃出了火海,又要躲避空中纷飞的石弹,走走又停停,跳跃闪避,眼睁睁看着军营里的乱象,急切间却无可奈何。

    而在这个时候,鲁芳点齐了一指挥兵士,向徐平报过,冲下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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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芳带人冲下山来,离开山脚不远,便不敢再前进。宋军从山后射来的石砲雨点般落下,砸在地上之后四处滚来滚去,让人根本不敢上前。

    想起徐平的那句或擒或杀,又见徐平并没有止住砲手的意思,鲁芳哪里还不明白?让身后的兵士停住,弩手上前,瞄准乱石中穿行的黎奉晓一行,乱箭攒射。其它兵士也有带弓的,跟在弩手后边一起射击。

    乱石中黎奉晓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分心,哪里知道已经成了别人的靶子。

    一轮射过,已有一半的人倒在地上,黎奉晓这才注意到几十步外的宋军。

    见宋军弓手弯弓搭箭,第二轮又要射过来,黎奉晓有心要躲,但地上石弹乱滚,也没地方躲去,只是一犹豫间,背上已中了一箭。

    若是战阵之上,中这样一箭黎奉晓也是不惧,好死不死的,从谷里出来的时候他把甲胄除了。没有铁甲护身,这一箭直透入骨,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黎奉晓只觉得痛入骨髓,头晕眼花。

    等到宋军弩手重新上弦,第二轮强弩箭矢射过来,黎奉晓再也没有力气躲闪,身中五箭,箭箭入骨,缓缓倒在地上。

    鲁芳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只管招呼弓弩手放箭,直到把所有的人全都射倒,才带人返回山顶复命。

    石弹纷飞之下,也不用担心有人装死,躺在地上很快就会被砸成肉饼。

    此时太阳已经划过头顶,阳光不再那样酷毒难当,天地间的暑气却没有消散,再加上谷外到处燃烧的熊熊大火,徐平站在山顶树荫下也一直流汗。

    鲁芳复命之后。徐平便关注着谷里战事。

    宋军一直只是威逼,并不上前交战,而是用火炮一轮又一轮地齐射。十几炮后,炮管都已经发红。必须一桶水一桶水地浇上去才能维持。甚至有两门炮不堪使用发生了炸膛事故,依然不停。

    交趾军队早已乱了,黎奉晓走后更加没人组织指挥,无头苍蝇一般在谷口乱糟糟地挤成一团。

    谷口的火势终于渐渐小了,被逼入绝路的交趾军队争先向谷外逃去。此时一万人只剩了不到五千人。其他的人非死即伤。就是这剩下的五千人,还有勇气向谷外逃跑的也不过一两千人,其他人都躲在一些角落里,扔了手中的兵器,抱头脑袋只等着被宋军俘虏。

    见最后剩下的交趾人逃出生天,徐平并没有再吩咐人阻拦,而是让亲兵去传令,谷中配合骑兵的弩手紧随交趾军队之后,把出谷的道路清理出来。

    自被宋军冲入军营,李仁义便招集最精锐的中军把自己牢牢护住。骑在马上选个高处仔细看着谷口处。黎奉晓冲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清楚,便当谷中的交趾兵士终于逃出生天,穿过宋军的石砲隔离带,最后只有不到一千人到达交趾军营,李仁义还是看清了。

    这个样子的交趾军队,李仁义心中笃定黎奉晓已经不在了,不然不会如此没有章法。作为交趾名将,黎奉晓带兵还是无可挑剔。

    心中叹了口气,李仁义又看看满天火光的军营,对身边亲兵道:“着人进军营收拢人马。有多少算多少,立即撤回富良江南岸去。谅州这里我们已经败了,早早回去准备防守,莫要让乘势打到升龙府城下。”

    亲兵带着李仁义军令。领命而去。

    这一次败得太过莫名其妙,交趾精兵大半折在这里,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升龙府不能有失,必然要从其他地方调兵马回防,交趾的势力收缩已经是必然。北方和西北方向大多是土官治理,没办法就扔给大理和哀牢就是。大宋也有可能要占一部分。南方则是死敌占城,一步也不能退的,不然被占城军队逼近交趾精华地区,那可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时谷中战事已经结束,防守的宋军步兵一部分清理战场,收容交趾降兵,一部分抓紧时间清理出谷的通道,把满地的石弹推到一边。

    徐平看着山前的交趾军营里开始有成建制的军队脱离战斗,在军官带领下向南方集中,明显是要逃跑了,不由眉头紧锁。

    这个年代杀伤敌人主要靠近身肉搏,如果交趾军队铁了心要跑,也很难把他们留下。这个时候就是骑兵发挥作用的时候,利用机动性把敌人留住。

    大半天的战斗看着打得热闹,除了谷中的一万交趾军队被全歼,谷外并没有杀伤多少,李仁义还能收拢起一万七八千人来。正是还有这些人手,李仁义才没有惊慌失措,只要处置得当,守住富良江等待援军还是做得到的。

    步军开辟了通道,韩道成带着骑兵大队终于出了谷口,直冲向交趾军营。

    徐平带着谭虎下了山,到了交趾军营不远的地方找棵大树下面站住,命亲兵去找正在军里与交趾人鏖战的桑怿和张荣来。

    此时交趾军营里成建制的军队已经撤走,战事慢慢平息,宋军开始清理残余,打扫战场。

    过不了多少时间,桑怿和张荣两人到了树下,向徐平见过了礼。

    徐平道:“军营里战事如何?我军伤亡重不重?”

    桑怿道:“我这里还好,粗略算了一下,损失了千把人手。战果就能说得很,还没来得及清点。”

    张荣道:“乡兵的伤亡更重一些,当是在一千五百人的样子。”

    “战阵之上,伤亡难免,事后厚加抚恤就是了,我不会让人白死。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交趾人南逃,如果不追,我们这仗不就白打了。你们现在还能不能向南追击?要多少时间调整?”

    桑怿和张荣对视一眼,沉声道:“追,当然要追!不过要收拢人手,准备粮草,再是紧张,一切齐备也要到半夜了。”

    徐平想了想,点头道:“半夜就半夜,我让韩道成带骑兵把交趾军队缀住,沿途骚扰,想来还是能够追上。还有,你们好好安排一下,让要参加追击的人提前歇息,准备的事情让其他做。”

    两人应诺。

    徐平又道:“此战我们已是大胜,追击交趾残兵只是随手而为,记住不要轻易涉险,给交趾人可乘之机。谅州已经守住,交趾人再是不甘心,也无兵可派了。你们跟在交趾人后面,有战机则战,没有战机不必强求。此战本来就是我们守住谅州就是全胜,又不是要灭交趾一国,切记,切记!”

    桑怿面上出现奇怪神色,看看徐平,终究没说什么,与张荣一起告辞,分头准备去了。

    看着两人离去,徐平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想不起来,只好摇了摇头,带着谭虎先回谅州城,处理一应战后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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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令上还没有入夏,谅州这里却没什么春天,到了夜晚酷热难当。

    徐平在州衙的后院,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想着这场战事,思考着细节,防止自己疏忽了什么。

    从被俘兵士的口中,徐平才知道交趾主将黎奉晓阵亡,不过他的尸体在石砲弹雨之下,早已成了肉泥。到底是一位名将,徐平让人捡了尸骨,免强收敛了,用副好棺椁装起来,等什么时候送还他的家人。

    左思右想,徐平总觉得这一战有这样的战果实在是侥幸。依他本来的意思,就是防住交趾人的进攻,熬过这场战事,到了雨季就平静下来。那时自己任期也到了,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去担任新的职事。至于谅州这里日后会如何,自然由后续接任的官员去操心,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满天繁星闪烁,夜晚透着久违的宁静。

    徐平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她们向着自己不停眨眼睛,蓦然想起白天桑怿离去时那奇怪的神情,脑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对劲。

    一切求稳,目标只是守住谅州,又不想灭交趾一国。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苦笑了一下,徐平摇了摇头,为什么不会有这种想法呢?

    自己以文官领兵,有这种想法实在是正常不过,领兵的文官大多都会这种想法吧?把交趾兵全消灭了又怎么样?甚至把交趾灭国又怎么样?

    又不是武将,再大的战功也不能说明自己有多厉害,文官的能力怎么能用战功来表示呢?田粮丰足,人民乐业,这才是文官该做的事。

    若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徐平连奇怪的感觉都不会有。多年的地方官经历使他已经成为这个时代典型的文官了。

    细细想来,文官领兵最大的两个麻烦,一个是不懂装懂,爱出风头就想学史书里的高人。动不动弄什么锦囊妙计,让领兵将领立军令状。另一个就是自己这种心态了,一切求稳,首先想的是不出纰漏,而不是扩大战果。

    能够克服这两点的人当然也有。再加上有真正统兵打仗的能力,集这两种优点于一身的人就相当稀少了。

    想到这里,徐平猛地站了起来。

    “谭虎!”

    “卑职在!”

    “快马传我军令,命韩道成无论如何也要把交趾军队拖住,命桑巡检和张荣加快进军速度,哪怕是要承担一定的行军减员,也要把交趾军队留下来!”

    “诺!”

    谭虎刚转身要走,徐平又叫住他道:“让传令的人把我下面的话说给这三个人听,四千骑兵,一万两千步军。对交趾不到两万人的溃兵,如果不能把敌人全歼在富良江以北,回来都要受罚!”

    谭虎心里微微觉得吃惊,搞不懂徐平怎么突然下这种命令,在他的印象里好几年徐平都没有这种冲动了。不过终究没说什么,转身传令去了。

    看着谭虎离去,徐平在淡淡星光笼罩下的后衙花园里来回踱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六年的地方官经历,自己变得实在太多,虽然也有很多超出时代的东西被带到了邕州。不知不觉间,还是慢慢地溶入了这个时代的官僚体系。

    很难说这是好是坏,毕竟自己当官只是想要一个身份,想在这个世界有舒舒服服的生活。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这个时代给了自己这个身份,就要尽最大努力把这个角色扮演好。

    谭虎回来复命,徐平道:“你收拾一下,明天随我出谷向南,追上桑巡检他们。谅州之战整整折腾了一个冬天,最后结局不能马虎了!”

    谭虎犹豫一下道:“官人。如今谅州城里兵马不多,您要是出城,却没有多少人马能够带出去。再向南毕竟是交趾地盘,还是小心一些地好。”

    “有什么好小心的?交趾溃兵都被桑巡检几个人追住,剩下的周围一些土官,我带两千人马足以纵横!让鲁芳点两千人,你带上所有随身兵士,一起随在我身边,交趾大可以去得!”

    见徐平决心已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谭虎还是领命。说起来在邕州这么多年,谭虎才是徐平身边最贴身的人,谨慎小心惯了的。

    红日西斜,周围的山丘都被抹上了金边,随身的亲兵对李仁义道:“大官,在这里歇息一夜吧。明天就出了谅州地界,不过前方汤州境内,有不少前朝汉人定居,上次衙内出事,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被陈家族人劫了大营。我们明天一早出发,急行赶过那里。”

    李仁义点点头,从马上下来,到路边找块大石头坐下,亲兵取水过来喝了。向北看看,李仁义犹心有余悸,问亲兵:“后边不知战况如何,这一路上我们已经陆陆续续舍去了五千人断后,宋军依旧紧追不舍。”

    亲兵含糊道:“大官放心,宋军也是大队追来,总得把我们断后的人马打退才能追上来。只要我们自己不乱,前方最多再有两日就到了富良江边,只要过了江去,也就不怕宋军追兵了。”

    李仁义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如今军情紧急,统兵官也不吩咐扎营了,反正天气炎热,露天休息一夜清早便上路,休整等过了河再说。

    随着离谅州越来越远,山丘变得愈发低矮,开始出现大片平原,从这里开始慢慢开始进入了交趾的精华地区。

    平原虽然也有大户豪强,但不再是土官治下,对于李仁义这些人来说,安全了许多。这一路上,尽管是大军撤退,还是有一些出去收集粮草的小队交趾兵被土官袭击,这些土官像叮着自己的苍蝇一样让人讨厌。

    夜色下,已经心力交瘁的交趾兵士露天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闪闪的星星,想着南方的家乡,完全没有了战斗的勇气,只想着快点过河,快点回家。

    而在这些交趾兵士营地的南方不远处,高大全带着两千骑兵终于截在了他们的前面。自横扫了富良江北岸,高大全带着骑兵向西北方的武峨州走了一圈,紧赶慢赶,才终于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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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那轮娥眉弯月羞羞怯怯地躲在薄薄的云层里,天地间只有一点淡淡的朦胧亮光,万物只能大致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高大全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前方,像一尊雕塑一样。

    夜色里传来一声奇怪的鸟叫,高大全眉毛一挑,转头看过去。

    一个轻巧的身影从夜色里闪出来,快步到了高大全马前,低声道:“指挥,前方的交趾人刚刚醒来,正在埋锅做饭,火还没生起来呢!”

    “好,时机刚刚好!你归队吧,准备与交趾人战一场!”

    看着前方的黑夜,高大全咬了咬牙,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到后边去传令各指挥,全军静静前行,不要跟丢了!还有,听见号角声就全力前冲,各自找交趾人厮杀,太阳升起来随我脱离战场,到前方再找机会!”

    传令兵应诺向后边去了。

    当时出来的时候徐平给高大全的任务一是骚扰交趾兵方,增大交趾粮草供应的难度,再一个就是显示宋军的存在,让各土官与交趾离心离德。

    这两项任务高大全完成得不错,甚至有的土官已经明确表示愿意向大宋纳土投诚,交趾北部已经开始暗流涌动。

    现在的形势徐平当时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当然也没有特别吩咐,是高大全得了消息,带着手下加急行军赶来。

    他手下不过两千骑兵,又经过了多日作战,当然不敢想一口吞掉交趾一万多精兵。只要在合适的时机,打乱交趾人的行军步骤,让后边追赶的宋军及时跟上来就好了,所以选择这样的时机。

    李仁义被亲兵唤醒,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时光了?饭好了没有?”

    亲兵道:“正在生火。昨晚好运气寻了一只羊,给大官烤了作早饭!”

    李仁义满意地点点头,坐起来揉自己酸痛的双腿。多少年来他都在宫里享着清福,哪里吃过这种苦?几天时间就觉得吃不消了。

    正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号角声划破半夜的宁静,周围的山林里被惊吓的鸟类纷纷飞向半空,整个世界都透着一种慌乱。

    李仁义被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就滚倒在地上。昨天才刚刚舍了三千人断后,怎么这么快宋军就追上来了?这一万多人可是交趾精兵。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击溃的,怎么也得把宋军拖住一天半天的吧。

    天刚亮,徐平就带着谭虎和鲁芳及两千乡兵出了南谅州城,一路向南急行。昨晚想明白了以后,徐平的心态终于改变过来,决心自己到前边亲自督战,把被击溃的交趾溃兵消灭在富良江以北,不给后任留下麻烦。

    前世看历史,经常见到哪些指挥官一时大意,最后功亏一篑什么的。让后人无比遗憾。现在自己面临这种局势了,就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出了谷口,一路向南,徐平看着路两边低矮起伏的山丘,稀稀拉拉的农田和村庄,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明智之举。

    这里的地形也同样适合种甘蔗,可以让蔗糖务扩大到这里来。依着邕州那里的做法,这片土地终究会与中原不可分割。而且这里的土地更加肥沃,不像邕州那里到处都是石灰岩,雨水浇淋留不住养分。能够养活更多的人。

    这个年代由于技术限制,沼泽遍布的三角洲地区并不好开发,除非人力特别充足,还得有较强的组织能力。像两浙路那里,数百年才有今日规模。

    反而这些低矮丘陵的地方,由于没有水患,更加适合开垦农田,虽然潜力没有更南边的三角洲地区大,但却需时短。见效快。

    前方已经被宋军大队扫过,没有阻拦,一路上还有土官自觉供应粮草,徐平走得相当顺利,前进速度也非常快。到了第三天,终于赶上了桑怿、张荣和韩道成的大队人马。

    几人得了禀报,过来向徐平见礼。

    徐平见高大全也与几人在一起,点头道:“原来你已经与他们会合了,怎么没有在前面拦截交趾溃兵?”

    高大全叉手行礼:“官人,交趾溃兵被我拦住,桑巡检等人赶来,我们合力已经把他们消灭了!升龙府派来的监军李仁义也被捉住,拿在前边的军营里,官人要不要审问一番?”

    徐平一怔,却没想到自己只是白来一趟,看了一下几人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桑怿道:“前天高大全拦住交趾溃兵,昨天韩道成先到,午时左右我和张荣赶来,下午就大获全胜了!”

    “怎么没有及时通知我?”

    徐平微微有些不悦,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应该连夜回报,结果自己还在路上心急如焚,几位领兵官却在这里休息。

    桑怿脸上出现怪怪的表情,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对徐平道:“我们几个还在商量着怎么回报,不想官人就来了。”

    徐平看了几人一眼,知道他们必定是有事情不好向自己明说,一个个装神弄鬼的,便道:“有什么话,我们到军营再说吧。”

    到了中军大帐,徐平在主位上坐下来,兵士上过了茶。徐平慢慢喝了茶,才沉声问几人:“说吧,你们商量的什么事情?”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桑怿道:“官人,我们几个在这里商量,是依官人吩咐就此退回去,还是——”

    “还是什么?”

    桑怿看看徐平脸色,小心地道:“还是进军升龙府!”

    “什么?”徐平一下站了起来,看着站在身前的几个人。

    桑怿道:“高大全这些日子一直在富良江边来去,打听得清楚,现在升龙府只有五千交趾精兵,其他的不过差役之类,不值一提。我们这里有五六千骑兵,一万多步军,或许可以一试。”

    徐平摇了摇头:“升龙府是交趾王城,城池坚固,五千人把守,就是有五万人前去进攻,也不是急切间能够打下来的。再者说了,现在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三月底,雨季马上就来,时日一长,粮草根本就供应不上来。”

    说到这里,徐平叹了口气:“更不要说,前方的富良江交趾一直作为升龙府的屏障,经营多年,想过江都难。”

    高大全上前道:“前方富良江交趾已经把全部渡船收拢,过江是难。不过向上游去五十多里以外,却有一个地方可以过江。前些日子我沿江吓唬交趾人,无意中发现有个土官留得有渡船,一时起意就存了起来。”

    “正是有这个消息,我们才在这里商量——”

    桑怿说着,与其他人一起看着徐平。

    (觉得自己最近好废,就是写不动的感觉,本来周末要为盟主加更,却怎么也写不出来,只好向后推一推了。或许把这段剧情写完,我的状态会好起来吧。现在满脑子都是后边回京城的剧情,真是烦透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中军帐里,李仁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正中帅位上徐平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一条披盔戴甲的大汉立在一旁,手按腰刀,正是徐平的随兵亲兵头领谭虎。

    除此之外,整个大帐里再没有外人,显得空荡荡的。

    大帐之内,还有徐平身前的案几上,有几盏煤油灯,照得大帐内亮堂堂的。这灯交趾也有,是从邕州蔗糖务走私过去,极其昂贵,除了王宫和一些高官贵族家里,一般富户都用不起。李仁义作为李佛玛身边最亲信的内侍,也想办法搞了一盏放在自己卧房里,宝贝一样,轻易舍不得点。

    看着神色不安的李仁义,徐平沉声道:“你是南平王身边的体己人,非一般人可比,看座!”

    听了这话,李仁义眼巴巴地看着徐平身边的谭虎,见他一动不动,就连脸上也一点表情没有。

    见谭虎不动,再左右看看,整个大帐里除了徐平屁股底下,再没有第二张凳子,李仁义心里明白过来,所谓“看座”就是徐平随口一说而已。

    脸上陪着笑,李仁义向徐平拱手:“小的甚么样人,在大帅面前哪里有我坐的位子?大帅有事尽管吩咐,小的站着说话就好。”

    徐平看了李仁义一会,直到看得他手足无措,心里有些发虚,才道:“自入冬以来,交趾三番五次,进犯我大宋谅州地境。以臣攻君,大逆不道!”

    见徐平突然提高了声音,李仁义吓得心里一哆嗦。

    徐平又道:“你在交趾身份不俗,实话对我说,是哪个得了失心疯,撺掇南平王做下如此以上犯上的失臣之举!”

    李仁义看着徐平,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所谓宋为君,交趾为臣,不是小国没办法哄着大宋高兴的吗?说到底还是两国,凭什么你大宋占了交趾的谅州。交趾就不能打回来了?

    徐平看着李仁义,沉声道:“你东张西望,吞吞吐吐,看来起意犯上的人身份不俗。以你的身份也不敢说出来。”

    李仁义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心里嘀咕,大宋占了谅州,交趾北方门户大开,这还要什么人撺掇。哪个君王也要尽力夺回来啊。

    徐平又道:“看你神情,起心谋逆,不守臣礼的莫非是南平王?”

    李仁义见徐平一个劲地在那里自说自话,自己也没法回答,干脆把嘴紧紧闭了起来,任凭徐平自己想说什么说什么。

    “你的样子,就是默认了。”徐平叹了口气,“自数年前南平王奉遗命继位,我大宋对他恩重如山。允他袭父位,数次封赏。位高爵显,周边藩国,再无一个有如此造化,没想到却是狼子野心!”

    李仁义张了张口,心里摸不透徐平心思,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你在这种人手下为臣,心里不觉得羞愧吗?”

    徐平声音缓和下来,看着李仁义问道。

    李仁义终于回过神来,向徐平拱手道:“小的只是南平王身边侍奉的下人,这些军国大事。一窍不通。”

    “那你到谅州来干什么?”

    李仁义一怔,又说不出话来。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徐平找他来说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也不敢随便乱说。以防多说多错。

    徐平用手扶着桌子,身子向前探了探,看着李仁义,沉声道:“你说,李佛玛这种以下犯上,毫无臣礼的人。你跟着还有什么意思?”

    见李仁义的身子缩了一下,徐平又道:“他敢反大宋,不是逼着手下的人造他的反吗?李仁义,你要不要造李佛玛的反?”

    李仁义怔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道:“大帅这话从何说起?”

    “就从你说起!李佛玛胆敢以下犯上,我大宋岂能容他?你如果是个识时务的,及早投诚,擒了李佛玛,便是我大宋的忠臣!”

    听到这里,李仁义哪还不知道徐平的意思?但他是一个阉人,又不是黎奉晓那种身份,做个鬼的大宋忠臣!

    见李仁义目光闪烁,徐平沉声道:“你愿不愿意为大宋尽忠?”

    这个时候,李仁义也不好再沉默,拱手对徐平道:“小的身份低微,哪里能够干得什么大事?有什么话,大帅直接吩咐就是。”

    徐平点头:“嗯,你也不用自谦,我打听得清楚,你在王宫里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如今李佛玛倒行逆施,上国震怒。我放你回升龙府去,联合城里的忠义之士,擒了李佛玛,平息边境争端,也是一场大功!”

    说到这里,徐平也不等李仁义的回答,对身边的谭虎道:“你现在就把人带出去,事不宜迟,迅速把他们送过江,为朝廷做一番大事!”

    李仁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不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谭虎大踏步地走下来,抓住李仁义的胳膊,拖出了中军帐。

    到了帐外,李仁义才发现帐外还站了二十多个交趾的俘虏,里面的人他大多都认识,基本都是掌后勤军令一类的文官,杂着几个武将。

    谭虎放开李仁义,对守在一边的亲兵道:“时候已经不早,你们几个,护送这几位过富良江去,回升龙府干一番大事!”

    说着,用手指了几个人,包括李仁义在内。

    守在一边的亲兵快步上前,把指出的几位半扶半押,向军营外走去。

    谭虎又指着其他人道:“这些人冥顽不灵,甘心做逆臣李佛玛走狗,拉下各打五十军棍,小心看押起来!”

    李仁义被徐平的亲兵挟住,一种前行,回头看见剩下的人全都被如狼似虎的兵士带走,一时心乱如麻。

    自己是绝没有答应徐平做宋军内应的,但其他人呢?是用自己作个障眼法掩护真正的奸细回升龙府,还是宋军用的离间计?仔细回想与徐平见面的过程,李仁义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回到李佛玛面前该怎么开口。

    让谭虎把李仁义几个人带走,徐平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了一会。

    他这种背景,当然是不会相信什么阴谋诡计,离间一下就弄得交趾君臣不和,开城门纳降什么的。一切终究是要靠实力,其他都是小道。

    之所以做这一出戏,一是这个时间闲来无事,再一个就是迷惑交趾人,让交趾猜不出自己的意图。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谭虎回来复命。

    又过没多大一会,桑怿、张荣和韩道成几个人进了帅帐。

    进来见了礼,徐平吩咐看了座,问他们:“高大全那边怎么样?”

    桑怿满面笑容:“刚才有兵士快马回报,高大全带三千骑兵正在过河,对面并没有交趾军队阻拦。按各方消息,交趾军队当是都集中到升龙府了。”

    “高大全三千骑兵,攻城虽然不行,但足以清理干静河岸,掩护我们平安渡江。”徐平面色严肃起来,“派回去取火药的两百骑兵有消息没有?他们不回来,我们就不能动身,你们再催一催,不要与高大全的行动脱节。”

    韩道成道:“我派了哨兵出去,前不久回报说明天凌晨一定赶到这里!官人,我以性命担保,绝对误不了事!”

    “好!今天三月二十三,十天的时间,攻破升龙府。如果在十天之内攻城失利,我们要立即退回谅州去!就是后边来援兵,我们也不过两万人,如果困于升龙府坚城之下,被交趾其他方向的兵马围过来,那就主客易势,大败亏输了!自去年冬天辛辛苦苦打到现在,不能因为一时贪心把战果都丢掉!”

    众人哄然应诺。

    几经周折,徐平运气爆棚,打掉了守护交趾王城的主力,这才有机会使升龙府突然暴露在了宋军面前。

    但交趾的兵马可不只有守护王城的这点人,一旦王城被围,其他方向的交趾军队必然置什么占城、苏茂州之类的于不顾,全力回防。那个时候徐平的这点人马就又处于劣势,又没了谅州的防守工事,这种险是不能冒的。

    实际上如果没有交趾外围军队的威胁,徐平也不用等手下的几个武将起小心思,自己就带着谅州兵马杀过来了。因为有其他交趾军队威胁,直攻升龙府就是一场冒险,偏偏徐平天生就不是冒险的性子。

    现在的形势,就像一个后生听说一位绝世美女,本来只想远远看一眼,便也就心满意足了。结果到了门前,却发现大姑娘脱得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百般诱惑,临时起意,上了也就上了。

    这种事情没有经过深谋远虑,必须小心行事。如果全凭一时冲动,自己拿捏不住,意外出现的机会就有可能成为陷阱,好事变成坏事。

    既然同意了桑怿等人的想法,要乘此意料之外的机会,到升龙府里转一圈,徐平便必须把事情想得周全。用什么方法,怎么打,怎么退,到时如何收拾残局,都是他要想清楚的。

    桑怿等人到底是武将,不用考虑全局,徐平却不能如此冲动行事。他既要充分把握住这次机会,又要保证后续在掌控之中,便不能鲁莽。(未完待续。)

    李佛玛坐在王位上,面色平静,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李仁义诉说着谅州之战的情形,以及徐平如何对自己说的,为什么放自己回来。

    到了最后,李仁义道:“宋军主帅徐平,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凭了天大的侥幸才有现在这局面。依小的想来,他在我面前诸多做作,想来是要离间我们君臣,坐收渔利。”

    李佛玛既不愤怒,也不欣喜,只是平静地看着李仁义,示意他说下去。

    李仁义只觉得头皮发麻,李佛玛这个人,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两人相处这么多年,李仁义深深知道,现在他的这种表情,就是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不复从前那样无条件地信任。事后自己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可能就此被打入深渊,没人能够猜透这位帝王的心思。

    当年继位的时候,发生“三王之乱”,李佛玛诸般做作,不但成功登上王位,还赢得仁义美名,迅速把其他兄弟都看管起来。不是早有安排,哪里能够那样干净利落?可偏偏别人眼里的李佛玛重情重义,仁厚无比。

    李仁义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依小的想来,宋军把我们这些放回来,必是存了异样心思,想升龙府里内讧,他们再行侥幸之事。”

    “哦,那你说,宋军会不会来攻升龙府?”

    李仁义小心答道:“我小的看来,宋军不会立即撤军,但也不敢过富良江,当会在对岸看我们城里的动静。”

    李佛玛对李仁义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我交趾的数万大军都被宋军打掉了,现在城里不过五千兵丁,他们怎么不乘势攻城?”

    “升龙府城坚池深,不是边疆小城可比,宋军一两万人,怎么能够攻破此等大城?一旦顿于坚城之下,我们交趾其他地方的军队及时勤王。那时宋军就要面对我们内外夹攻,攻守易势了!”

    李佛玛开怀笑道:“说得好,宋军攻城,倒是给了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说得好。看来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不用理会那些宋人了!”

    正在这时,一个内侍快步冲了进来,向李佛玛行礼道:“圣上,刚刚守城将军来报。宋军已经渡过富良江了!”

    “渡船不是都看管起来了吗?他们怎么渡江的?”

    李佛玛猛地站了起来,瞪着进来的内侍。

    “是——是他们有骑兵从上游过了江,然后沿岸而下,夺了渡船……”

    李佛玛冷哼一声,对内侍道:“命人查清楚,宋军骑兵是从哪里渡江,等到此战过后——”

    说到这里,李佛玛已是杀气腾腾。

    内侍胆颤心惊地应了声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李仁义盯着内侍出去的背影,心里彻底凉透了。王宫里的事务一直都是他在掌管。有点头脸的内侍他都认识,现在进来的这个人,他看得清楚,正是以前自己处罚过的。很明显,李佛玛已经换过皇宫里的人,把自己的势力清理掉了。这场战事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再有经前的地位了。

    想来也是,他李仁义的义子李明信到谅州监军,结果主将陈常吉战死。李明信一个人跑了回来。然后换成李仁义去监军,主将黎奉晓又战死在那里,他却莫名其妙被宋军放了回来,李佛玛还信他才是见鬼了。

    能够好好地在这里与李仁义说话。还是李佛玛担心他内外朝党羽太多,突然处理会引起动荡,这个时机有诸多顾忌。

    转过身来,李佛玛和善地对李仁义道:“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息。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我们小心应付。一切都会好起来。”

    李仁义欲要回去,想想还是不甘心,小心对李佛玛道:“现如今,最要紧的是让领兵在外的将领赶紧回升龙府勤王,不知圣上有没有安排人去吩咐?”

    李佛玛笑道:“些许小事,就不劳你废心了,现在你只需好好歇息,日后不知还有多少大事要借你啊!”

    李仁义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告退。但愿自己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凭着多年对李佛玛的了解,自己在宫里锤炼出来的手段,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过了富良江,离升龙府不过几十里路,徐平带着手下人马略作休息,便直扑升龙府城下。同时命令高大全和韩道成,带着手下骑兵扫荡升龙府周围,先把外围据点全部拔掉,同时封锁交趾王城的内外联系。

    升龙府建于前唐时候,为安南都护府所在地,名称屡经变更,直到李公蕴把王城从下游的长安府迁到这里,才改名为升龙府。

    改名之前,升龙府称为大罗城。既称罗城,自然就是有内外城之分,内城为满城精华所在,举凡禁宫、官府、王公贵人,都是居于内城之内。外城则是百姓居多,商户也多。到了此时,升龙府作为交趾王城历李公蕴和李佛玛两朝,已经成了交趾最繁华的地方。

    从规制上,升龙府其实与大宋首都开封府有些相像,当然没有那样的规模,但在这化外蛮邦,也算是罕见的繁华大城。

    看着前方的高大城墙,徐平对身边的桑怿道:“我们来得勿忙,也没带什么攻城器具,这城又建得牢固,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强行用火药把城炸开。走吧,我们绕城走一圈,看看从哪里下手。”

    大罗城是唐时安南都护兼静海军节度使高骈为抵御南诏入侵而建,当时的南诏可不像现在的徐平一样没有后劲,他们是成年累月地围城,所以城池修得相当坚固。尤其是各个主要城门都建得有瓮城,想炸城门都不行。

    城外有护城河,与升龙府城内的第一名胜西湖相通,虽然护城河的水并不太深,但也绝无可能徒步涉水而过。

    按照常规,攻城的第一步就是填河,之后各种攻城手段才能用得上。可升龙府的护城河是活水,并不好填,更不要说徐平也没有填河的时间。

    与桑怿一圈看罢,徐平笑道:“交趾人还真是处处学我大宋,连这王城也照着开封府的样子来。我看里面内城西北角的地方人户稀少,守护的兵丁也不多,不如就从那里下手!”

    桑怿点头道:“就是那里了!炸开城墙,我们的兵士必须尽快冲进去,如果被交趾人把缺口堵上就前功尽弃了!西北角不但兵丁稀少,其他地方向哪里调兵也不便,对于我们是最合适!”

    开封府城内西北部人口稀少,城内跟郊区差不多,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菜地。不过开封是受皇城和城门线路的影响,这升龙府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西北部人口也不多,比开封城的西北部更加荒凉。

    选定了地方,桑怿便去安排人手,徐平一个人骑在马上遥望升龙府。

    这里是一块真正的宝地,虽然地处岭南,却四季分明,瘴气不起,中原王朝经营交趾,纷纷选择这里为中心根本之地。千年经营,升龙府周围历朝历代留下来的中原人可是不少,他们聚族而居,也是一大势力。只是从晚唐时期起,没了中原王朝的支援,又山川阻隔,这些中原人慢慢变成了当地土著。按照宋朝人的说法,这些中原人已经成了汉蛮。

    或多或少的因为这个原因,交趾刚刚脱离中原王朝**的时候,王城一直是设在下游的华闾,也就是长安府。到了李公蕴登位的时候,一是他自己的宏图大略,再一个是长安府那里前朝遗留下的势力根深蒂固,才把王城又迁回了这安南都护府的故地。

    如果说控制了谅州是打开了南下交趾的大门,那么升龙府这里就是交趾的心脏,控制住了这里,才算是掌控了交趾。

    看看天近傍晚,徐平回到军营中吃罢了晚饭,便到了中军帐中。

    桑怿从外面喜滋滋地进来,对徐平道:“云行,你绝想不到,今天下午送粮来的人,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徐平笑道:“火炮吗,我让他们运来的。”

    桑怿坐下来,满面笑容:“原来是你吩咐的,我还觉得奇怪呢,什么时候这些兵士开了窍了!有了火炮,我们便可以在城南放上几炮,把交趾守城的兵士吸引过去,再用火药炸开城墙!”

    徐平怔了一下:“我拖来那几门火炮可不是做这个用的!运输不易,运到这里的都是轻型小炮,轰不开城门的。原本我想,在炸塌城之后,为防交趾有兵堵缺口,先用炮轰上几轮,我们的人才冲进去。”

    “嘿,管他轰开轰不开,我们知道,交趾人哪里知道?只要把他们的主力引到城南,我们进城便少了很多麻烦。至于炸塌城墙之后,也不用担心交趾人前来堵缺口,我已经安排好了,一炸塌城墙,便在护城河上架浮桥。交趾才有多少人守城?怎么敢跟我们比人多!”

    “由你安排吧,行军打仗,还是你在行一些。”

    徐平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兵士过河之后能埋多少火药,这些火药能不能炸塌城墙。虽然升龙府这里由于气候和地理环境的关系,城墙远不如大宋北方的城墙坚固,但到底是大城,不是那么好炸塌的。(未完待续。)

    夜晚,李仁义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府邸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发呆。

    虽然是内侍,到了李仁义这个地位,也一样在禁城外内城里有自己的宅邸。甚至与大宋的同行一般,李仁义还娶有妻妾,有子嗣。李明信只是他名义上的义子,其实算是拉拢来支持自己的政治力量。在府里,李仁义还有真正意义上的儿子,虽然不是自己生的,但一样可以为他传宗接代,承继香火,甚至早早就恩荫了官爵。

    这个年代的内侍,尤其是高级内侍,与后世的同行是不同的,他们一样有家,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在思想上,也更多的带有普通人的色彩。

    谅州一战结果出乎意料,就此失了李佛玛的信任,李仁义不得不仔细思考自己的未来。就是仅仅为了这个家,他也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今宋军兵临城下,依李佛玛的性情,如果此战一切顺利,升龙府能够有惊无险地渡过危机,甚至外围的交趾军队及时返回,给宋军以重创,那么李仁义就还有转机。

    李佛玛出身帝王之家,血脉极其复杂。其父亲自然是李朝开国之君李公蕴,其生母黎佛银,又是前黎朝开国君主黎桓与杨云娥的女儿。杨云娥又是交趾**的关键人物杨廷艺的后人,且是真正实现交趾统一的首领丁部领的遗孀,也就是说黎桓不但继承了丁部领的江山,还继承了他的女人。李佛玛身上流着数朝交趾帝王的血液,可谓高贵之极。

    这种出身,再加上幼年起就见多了各种争权夺利的勾心斗角,少年时起就领兵南征北战,真正当得起文韬武略四个字。李佛玛对各种政治斗争都能举重若轻,锋芒内敛,外示仁厚,内乱外敌都能轻松平定。

    正是因为如此,李佛玛自视甚高。表现于外就是为人大度,不会在小节上斤斤计较,此次如果能够化险为夷,李仁义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李佛玛洞悉各种政治上的诡计算计,对真正威胁到自己的人,也从不会心慈手软。他的仁厚只是对下人的一种赏赐,与自己的性情无关。

    如果不是遇上徐平这个世界的意外,李佛玛将平平安安。轻松愉快地建功立业,做被后世无限吹捧的李太宗。

    当徐平来到邕州,交趾对面的大宋变了,交趾也要跟着变了。

    李仁义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暗暗祈祷,祈祷宋军只是白来一趟,祈祷交趾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这场危机。

    “轰——”

    突然,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整个升龙府都不安地战栗起来。

    李仁义腾地站了起来,心惊胆战地看着内城之外。看着西北方升起的虽不明亮却凝重无比的火光。

    长子李明德慌慌张张地跑出府去,找相熟的人打探消息。

    李仁义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手脚冰凉。

    这种动静他不陌生,一年前随着李佛玛征广源州,交趾军队就是被这声音折磨得痛不欲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就在不久之前,谅州前线,黎奉晓也一样是被这样一声巨响。封在了山谷里,最终把性命也搭了进去。

    如今,这声音在升龙府响起来了。

    李仁义只觉得一阵头晕,他甚至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城墙塌了!这升龙府看起来偌大个城池。却经不起我们一炸!”

    桑怿跳着脚,与徐平告别,去指挥宋军入城。

    徐平站在城外,看着不远处忽明忽灭的火花光,和火光掩映中巨大的城墙的缺口,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打升龙府在他的计划之外。他一直觉得这行动很勉强,不过是心存侥幸来试一试。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炸,升龙府的城墙就塌了。

    这城墙谁造的,偷工减料太厉害了吧!

    而且交趾不过相当于大宋的数州之地,就敢建这么大的王城,五千人在里面,内外城一分,竟然就防守不过来了,简直就是自己作死。

    护城河并不太宽,又水流平缓,不一会宋军就架起了浮桥,源源不断的宋军从城墙缺口冲进了城里去。

    失了城墙防护的交趾军队兵力处于绝对劣势,大局已定,徐平命谭虎派中军入城维持秩序,禁止入城兵士烧杀劫掠。

    打破了外城,并不等于攻下了升龙府,还有更坚固的内城在面前。交趾真正的精华,包括交趾王李佛玛在内最高贵的家族,最富有的商人,都住在内城里。如果宋军在外城不加节制,激起民变,反而会给交趾咸鱼翻身的机会。

    进了升龙府,自然不会空手而归,但徐平不会放任兵士去抢。要钱也会有更有效的办法,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有组织永远比无组织有效率。

    李佛玛站在内城城楼上,阴沉着脸看着夜幕下的外城。他想过外城有可能被宋军攻破,却没想到会如此快地被攻破。

    在宋军渡河的时候,李佛玛加派了数队人马出去命外围军队立即回升龙府勤王,按他的估计,十几天之后升龙府周围将大军云集。

    如果宋军十天之内攻不破外城,这场战事就算是胜利了。李佛玛本来对宋军围城的局势并不是太担心,心里甚至还隐隐有点激动,一旦宋军主帅昏了头,贪功不退,被围于升龙府城下,谅州失去的他将一起夺回来。

    然而升龙府的外城一天就破了,让李佛玛措手不及。

    内城的城门大开,禁军将领正在指挥外城的守军撤回内城来。与宋军在外城纠缠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损失宝贵的人手。

    外城是土城,内城则是砖石混筑,内包夯土,紧固程度远不是外城可比。

    而且守军撤回来之后,防守将没有死角,宋军想炸也没有机会了。

    看着西北方的城墙缺口处亮起灯火,很快就亮如白昼,举着火把的宋军如同长龙一样在外城蔓延,分作几队直奔内城城门。李佛玛目光凌利起来,看城楼下入城的兵士开始稀疏,命守城兵士关闭城门。

    还没来得及进入城门的交趾兵士在城外鼓噪,城上的守军则开始放箭驱赶,李佛玛冷冷转过头,看也不看一眼。他虽以仁厚著称,有的却不是妇人之仁,该放弃的必须要果断放弃。

    借着内城里亮起的灯火,李佛玛看了一眼禁城不远处的李仁义府邸,目光隐隐含着杀气。

    三月二十四日夜,宋军攻破升龙府外城,并迅速清理内城周围的建筑,准备进攻内城。(未完待续。)

    暮春三月,春风袅娜,杨柳初吐翠,江水似含烟,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东京汴梁,满城男女老少都出城赏花踏青,热闹非凡。

    城西徐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买了这处宅子,徐家的家业便吹气一样发了起来。这几年虽然没了白糖生意,只靠着几处酒坊,但中牟的田园数年经营,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每年的收入比当年经营白糖铺子时只多不少,还不显山露水。

    这处小小宅子也年年收拾,如今雕梁画栋,花木扶疏,有了几分富贵气象。徐平官阶进入了中级官员序列,格局也不是以前平民百姓时候了。

    客厅里,苏儿陪着林素娘说着闲话,外面院子里,徐正和张三娘老两口逗弄着盼盼和李璋的大儿子黑虎。

    苏儿生黑虎的时候,屋外正好趴着一只大黑猫,赶也赶不走,便就着这黑猫起了这名字。黑虎比盼盼还小几岁,万事不懂,时时抓着她的衣角。

    看了看门外,苏儿小声问林素娘:“这两天你一直在收集名贵药材,不知有没有合适的?我家里也有一些,只是不在我房里,明天带来给你看。”

    林素娘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要的是天材地宝,你家里情形我也清楚,哪里有这些东西?这两天我吩咐徐昌出去,满东京城找遍,不拘花多少银钱,只要是有用,都买回家里来,也不知他找到什么没有。”

    苏儿道:“只怕是不容易,自从皇上诏旨下来,只要是有钱人家,谁不在打这主意?徐家虽然现在薄有家产,还是未必比得过那些大户人家。”

    林素娘叹了口气:“只好碰运气了,实在没有,只好把大郞这两年寄回家里的岭南一些药材献上去。不过这些大多都是贡品,宫里的自然比我这里的多,也比我这里的好。分量就显得不够了。”

    如今徐家都是林素娘当家,徐正和张三娘只是偶尔管点杂事,闲下来的时候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孙女盼盼身上。

    过了这几年,林素娘早已脱去了徐平走时还有的稚气。多年掌管偌大的家业,成熟稳重起来,气质上也多了一分庄严。

    说两句闲话,苏儿道:“其实啊,我家里的人说。并不赞成你向朝廷里献药材。郎君朝里断的只是待旨,并没有什么罪过,或许朝旨下去是升迁呢。你现在巴巴地献药材找人脉,反而让人另眼相看。”

    林素娘苦笑:“我倒是希望先前明断他罪责,这次大赦,有什么罪也都了了。现在这样一个待旨,反而不上不下,让人没有头绪。”

    苏儿跟着叹了口气。

    林素娘又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去向大郎传旨的人,也就是到荆湖一带。如果朝廷改了心意,快马还能追上,自然尽心。”

    苏儿看了看屋外的徐正夫妇,见他们逗着两个孩子正开心,凑近林素娘身边小声道:“其实,家里公公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他的意思,是真的对你找药材很不以为然。今天我们姐妹说话,你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出去。”

    林素娘道:“有话你尽管说,我看着你长大嫁人。你还不知道我性子!”

    苏儿小声道:“我听公公话里的意思,太后这次病得太过厉害,怕是要撑不过去了。郎君这次遭难,听说都是刘太后的意思。嫌他在岭南不听枢密院的吩咐,擅自行事,给朝里闹出许多麻烦。不过皇上那边,和朝里的几个宰执大臣,还是回护郞君,所以只是个待旨。”

    林素娘看了看苏儿。面容严肃地道:“你这话不是哄我?”

    “我怎么敢?千真万确,公公的意思,就是你们家里什么都不做,安静等着,只要太后一去,自然一切乌云尽散。”

    说到这里,苏儿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怯怯地道:“虽然我们姐妹私下说话,但说起这些,我心里还是怕怕的。”

    林素娘道:“家里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思量,要不要听苏儿的话。

    三月中旬,朝里发出去撤去徐平各种职事官的朝旨,林素娘没几天便得了消息,心中焦急不已。如今的徐平也算是少年有为,前途远大,家里又富有钱财,林素娘又懂人情事故,在京里也多多少少有些人脉。

    不过终究是女身,眼皮子还是浅,事关丈夫的前程,林素娘一听撤了徐平的各种职事,便乱了方寸,也无心理会待旨两字的玄机。

    昨天,三月二十五日,刘太后的病情突然恶化,急坏了的小皇帝宣布大赦天下,同时命各地征调名医入京,能治好太后病的不吝封赏。除了人事,还求助于鬼神,随着医生,有名的道士和尚也一起传宣入京。

    林素娘得了消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把家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满城收买名贵药材,想献进宫去为徐平求一个前程。本来还对徐平只是待旨没有明确罪名心存侥幸,这个时候又巴不得先前就把徐平的罪名定了,碰上这种力度空前的大赦,什么罪也赦免了,还可以重新来过。

    对林素娘的作为,心里有数的李用和极不赞成,又不能明说,便向苏儿透了口风。苏儿与林素娘是什么关系?一得到消息便巴巴地赶到徐家。

    此时的李用和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武官了,除了武臣身份略低一等,真说起来与徐平的官阶也相差不多,有了身份。虽说只是做着闲职,到底是外戚,自然有身份类似的一帮人跟他混在一起。就连现在的李璋,也恩荫了三班奉职的官阶在身,正式有了官身。

    知道现在李用和消息来源广,对于他的意思林素娘可不能不慎重考虑。尤其是那句,太后怕是撑不过去了,让林素娘浮想联翩。

    当年徐平还是白身,在中牟种地的时候,便与这位太后的亲戚不对付。后来高中一等进士,还是这位太后从中作梗,一句话给发配到了岭南去。可怜两人新婚燕尔,呆在一起没几个月便天各一方,一晃眼就是六年。

    如果太后真熬不住了,徐平会不会否极泰来?自己是不是安心等着就好?

    林素娘支着下巴,一时想得出神。(未完待续。)

    升龙府,内城南正门外。

    桑怿一边催着兵士向炮里装火药,一边对徐平道:“这鬼城门,到底什么做的?这都轰了一天了,还没轰开!”

    徐平沉着脸:“管它什么做的,没轰开是打得少!日夜不停,接着轰!”

    上面的城楼早已被小炮轰烂,城头上守城兵士呆不住,只能躲在门后的藏兵洞里,无奈地听着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一切都交给了命运的裁决。

    由于来得勿忙,军中没带什么强力的攻城器具,徐平也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此时身处险地,外地的交趾驻军正向升龙府围来,为防意外,徐平并不想让兵士强行登城。这十几门小炮原是随着骑兵运动的,机动性是好,威力却不足,石头垒的寨墙那是一轮齐射就塌,面对内城坚固的城门却力不从心。

    内城外包砖石,内筑夯土,极为坚固,更要命的是地基打得也深,想像外城那样底下挖洞用火药也难作,光挖火药室也不知挖到哪年哪月去。

    几经权衡,徐平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城门这里,命桑怿带着人日夜不停地用小炮猛轰,就是铁打的也有轰开的时候。

    宋军在外面猛轰,交趾军队无可奈何。他们里面也有守城的石砲,但在城头架不住,一放上去就被宋军火炮轰烂了,放到城墙下又威胁不到城外的宋军,城墙附近是城内石砲的死角。

    桑怿又看着打了几轮炮,便只好让炮轮流着降温。火炮好用是好用,不过用起来也娇气,打不了几轮炮管就发红,必须降温之后才能继续。

    到徐平身边,桑怿道:“这城门虽然坚固,晚上再打一夜,也必然就轰开了。不过,即使城门破了,里面还有瓮城。到时还得费一番手脚。”

    “不担心那个,等到城门破了,门洞里堆上火药,真接给他把半个内城也掀了!怕什么瓮城。里面有多人也一起炸在里面!”

    徐平沉着脸,看着城门那里杀气腾腾。没想到这么麻烦,第一次带来的火药炸了外城之后所剩不多,徐平已经吩咐快马回谅州去取。两三百里路,拼着费上些马匹。两天之后也能取来足够的火药。

    有本事这城门到那时候还能坚持不破,那就不用火炮了,直接在门外堆火药,连这半边城墙一起掀了。

    内城里面,精兵都被李佛玛打发到城墙上守城,城里平民中的青壮也被征调,发到城墙下做各种杂役,协助防守。

    至于城内的贵人富户,则被限制在自己府中,不允许到处走动。

    此时交趾官制未立。政治上还带有蕃邦部落制的残留,所谓大臣也没有什么每天必须处理的政务,不允许出门也不影响朝堂运作。

    李仁义这两天都窝在自己的书房里,仔细注意着城里城外的动静。刚开始的时候,听到城外宋军低沉的炮声,响一声他的心就一紧,到得后来,炮声响个不停,不注意他都当听不到了。

    虽然经历了谅州战事,李仁义却并没有亲眼看见过火炮的威力。只是听说这东西比石砲的威力更大。现在外面响了一天,也不知道城门处成了个什么样子,但不出意外,内城早晚是要被攻破的。

    现在李佛玛就是拖时间。如果能够拖到勤王援军返回内城还没被攻破,那他就赢了,有了翻本的本钱。

    要是在此之前被攻破城门,则一切去休,宋军绝不可能放过他。

    但其他的交趾王公大臣,却未必都是这种命运。想了一天,李仁义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此时交趾与大宋的战事,说到底是只是与邕州地方的战事,大宋并没有倾国来攻,从各方面来看,也不可能倾国来攻。

    只是邕州地方,这就不是灭国之战,哪怕是把李佛玛俘虏了,也不能灭了交趾的国,大不了换一个人做交趾王就是了。

    李仁义越起越觉得有道理,徐平一个地方长官,哪来的胆子敢灭一国,难不成还想自己占了地方造反不成?了不起的,就是把不守臣礼的李佛玛抓到东京汴梁去,宣示大宋武功,给其他蕃邦做个榜样。

    外面星光迷蒙,夜晚的凉风从窗子吹进来,缓缓清扫着白天的暑气,李仁义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几天的郁闷终于于慢慢散去。

    离禁城不远的地方,西边北边各有一座王府,住的是李佛玛两个曾经反叛的兄弟,开国王李菩,东征王李力。

    平定“三王之乱”,捉获东征王李力,后来李佛玛亲征长安府,捉获起兵反叛的开国王李菩。两人被俘之后,李佛玛为了宣示自己不忘兄弟亲情,仍然保留了两人爵位,养在升龙府里,实际上是把两人软禁起来。

    此时开国王府里,李菩在后花园里喝着酒,看着前面不远处歌女吹拉弹唱,翩翩起舞,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几兄弟里,李菩是最没野心的,他本是庶出,从身份地位上也无法与其他几个相比。最后起兵反叛,也是被逼无奈,形势到了那一步,他只好起兵做个样子,李佛玛一到,便率手下投降。原本想着从此就在升龙府里做个太太平平的空头王,没想到交趾又发生了这种大事。

    李菩心里很难说恨不恨李佛玛,王位本来就与他无缘,兵败被俘后李佛玛也没有赶尽杀绝,虽然没有行动自由,在王府里还是能安享富贵。至于当年被李佛玛逼到不得不反,他现在也想通了,自己这位大哥登基之后不可能再允许兄弟掌兵割据一方,这种结果也不能算太坏。

    但如今交趾到了灭国边缘,自己该怎么做?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只好闷头喝酒,借酒浇愁。

    正在这时,府里总管带了一个穿斗篷戴斗笠的人进来,径直到跟前把所有的歌女轰了出去。

    李菩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自己是被软禁,总管来自朝廷,自己实际管不了他,但在自己面前如此无礼,就过分得离谱了。

    莫不是李佛玛在面临灭国之灾的时候,要杀老兄弟了?

    见众歌女纷纷出去,那个随着总管进来的人到了李菩面前,把头上戴的斗笠除了下来,对李菩道:“二哥,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饮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