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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五天的跋涉,也就是七八四年的十月五日,远东部队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维纳里行省的维尔那市。城里到处都驻满了军队,连城外的郊野处也是营帐连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色或者灰色的帐篷,成千上万的军旗飘扬如海,无数的马群奔腾如龙,尘土喧天,人声鼎沸如潮,人流川流不息。

    紫川秀和众将望得目蹬口呆,此种繁忙喧嚣,即使在最热闹的城市中都不曾见过。他实在没法想象,到底有多少部队驻扎于此。兵马聚集得如此密集,以至后到的远东部队为选择合适的宿营地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在距城三十里的一个树林中宿营了下来。

    紫川秀两手一摊,把扎营的琐碎事项都丢给了林冰:“林大人,事情就拜托您了。”没等后者反应过来,他一溜烟池跑出了营帐,找到普欣:“快快快,带我去见斯特林!”

    两人连卫队都没带,快马奔驰入城。紫川秀本以为普欣既然是斯特林派来迎接自己的,那他当然是认识路的。结果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这家伙就用闪亮闪亮的眼神望着紫川秀:“大人,我们往哪边走啊?”

    无奈之下,紫川秀只得问路。城里到处都是军人,但在一色深蓝或者黑制服的东南军官兵中间,紫川秀用远东土布织的制服尤为显眼,尤其是他肩章上那颗硕大的金星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听到这个家伙竟在打听东南军司令部所在,所有被问到的军人都把头连摇:“不知道!”一边用异样的眼神望着紫川秀:这家伙不知是疯子还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一队巡逻的宪兵拦住了他们,他们以为紫川秀是个冒充家族统领的疯子。但普欣掏出证件亮明了身份,喊道:“不得无礼!这是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

    宪兵们立即直挺挺地跳起来行了个军礼,眼神里的那股敬畏的味道让紫川秀看得好不舒服。他和颜悦色的向他们询问了东南军司令部的所在,宪兵队长殷勤地说:“大人,司令部就设在原来的总督府内。我给您带路吧!”

    “如此就劳烦贵官了。”紫川秀客气了一下。

    “为祖国的希望之光服务,那是下官的荣幸!”宪兵队长回答道。

    紫川秀转头问普欣:“希望之光?你的绰号还真威风啊!”

    普欣哭笑不得:“大人,他是在说您哪!”

    “我?”紫川秀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啊?”

    没人给他回答,普欣以为是他是在装傻,而宪兵们首次面对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物又不敢多嘴,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安静的前进了。

    直到多年以后,紫川秀还能深刻地回忆起在卫圣战争的第一年。

    与斯特林久别重逢的情景,那一丝一缕的细节都那么历历在目。

    当紫川秀进去时候,屋子的窗帘打开着,秋天的温暖阳光和煦的洒在屋子里。凉风习习的吹卷着淡绿色的窗帘,一种清新而和谐的气氛淡淡地遍布了房间。

    背对着打开的窗子,一个军人安静的坐在桌前,肩上的大衣松松的斜披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背对着光,他的面目看不清,但看到那个坚定、宽阔的肩膀,那并不高大却如山一般巍然的身形,在那个瞬间,不知为何,紫川秀的眼神一下子模糊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向坚强的自己,此刻竟突然变得如此的脆弱。

    他轻轻的喊一声:“二哥,我回来了。”

    军人闻声抬起头。一脸的惊喜:“阿秀?”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摇着头,晃着身子站起来。绕过桌子快步走过来:“真的是你!报告说你们明天才到……”

    “我丢下了部队,先快马过来了。”

    两人站得很近的互相端详着,喉头里都哽着很多话,但是却说不出来。

    好久,紫川秀才说:“二哥,你老了。”

    临别时不过微斑白的头发,现在竟巳是接近银霜满头了,那通红的眼睛,额头上深深的皱纹,神情中透出的那一股无声的憔悴和疲惫,这一切都在无声告诉紫川秀,在面临国破家亡之际,作为军务处地首席负责人,斯特林承受着如山一般的压力。眼前的人,不过才倒刚三十岁啊。想起临别时那个精力充沛、精悍过人的斯特林,紫川秀眼睛无声的湿润了。

    望着紫川秀,斯特林笑了:“你不也老了很多吗?乌鸦落在猪身上,净说我了!”

    紫川秀也笑了。他自家当然知道自家事,这半年来,远东的日子也不是安逸的。孤军悬于海外,自己军政民政一把抓,与魔族连场大战,尤其是那场围歼第七军的战役,连续五天五夜,自己睡觉加起来不到五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疲惫还是小事,更苦的是拿出全副家当来孤注一掷的焦虑,胜负未决时苦苦等待的揪心渴望。每当想到,自己的每一个命令都有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死亡,自己承担着国家和人类命运,那种如履薄冰的高度紧张压力使得自己彻夜难眠。但在部下的面前,自己还得摆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以显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在这兵凶危急的战乱年代,家族的高级将领承担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紧张和压力。直到见到斯特林,自己最信赖和亲信的二哥,那分内心最深处的脆弱才能得到释放。

    两位家族统领并肩站在窗前,望着那下山的夕阳,久久没有说话,落日的余晖照得他们的脸庞一片通红。但就在他们沉默时,心灵的交谈也在进行着。望着斯特林那深邃、严峻的眼睛。紫川秀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在那一瞬间,心灵的沟通是无声的。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斯特林问得很随意。

    “还行吧。跟魔族打了几仗,收复了一些城市。”紫川秀也轻描淡写的回答。

    “你能从远东过来增援,我们很高兴。”斯特说得很慢。但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均之力:“你过来了,我们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准备要开打大仗了吗?”

    “准备动手了。你的兵马到了,我就更有把握了。”

    “魔族起码还有五十万兵力,决战早了点吧?我们还可以继续跟他们磨蹭,一点一点消磨他们。现在打决战,把握不是很大吧?”

    斯特林笑笑,避而不答,反而问:“道上有没有什么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这倒是有的。魔族突然放弃了巴特利行者。我原先还以为要一路血战着过来的,结果却是一仗没打就跑过来了。”

    斯特林轻轻笑声:“是吗?”

    紫川秀盯着斯特林:“二哥,你知道原因?”

    “我猜到一些。今晚带你去见两个人,那时你就明白了。”

    入夜。紫川秀与斯特林并肩策马出了城门。

    虽然天上没有月亮,但那漫天的营火将郊野照得一片通明。本来是荒郊的那一片原野,此刻巳被黑压压的一片褐色帐篷所覆盖了。幸好军官们下令在帐篷和营火之间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他们才能策马在道上一路小跑。穿营过寨。

    蹄声滴答,他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帐篷,穿过了那些熟睡中的士兵和营火,穿过了一群又一群的战马,空气中迷漫着烤肉和火炭混合的香味,一会又传来了战马的腥臊味道,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混成了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两位统领穿行军中,不时传来巡逻队的呼喝:“什么人?”当看清面前人的时侯,士兵们立即敬礼。肃立在道边行礼目送他们离去。

    战马一路小跑,足足跑了一个多钟头才穿过了东南军的营地。紫川秀不禁骇然。一个师团一面旗帜,但光他沿途所见到的,就不下二十面旗帜了,望着夜幕中望不到边际的营地,那篝火一直蔓延到目光不能及的大地尽头,直到和天上星光融合在了一起。

    这绝非虚张声势,举国之兵聚集,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军队。

    他放慢了马速,转头跟斯特林说:“我数了,一路上我们起码经过了二十面鹰旗。”

    “确切来说,是二十三面旗帜。”带着一贯的镇定态度,斯特林安详的回答道。

    “光我们看到的就有二十三个师!”紫川秀由衷的惊叹:“斯特林,东南军到底出动了多少军队?”

    “具体数目,恐怕连我的参谋长都回答不了。但部队数目我还是清楚的,共有四十一个步兵师,八个骑兵师,还有三个突击旅和五个工兵师,作战兵员约莫四十六万三千余人。”

    他掉头过来看着紫川秀:“你呢?阿秀,这次远东军带来了多少人马?”

    “远东地方穷,人口少,比不上东南军的财大气粗啊!”震惊于刚刚听闻的数字,紫川秀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到达维纳里的远东部队共有三十九个团队,再加上秀字营的两个突击旅,总兵力约莫十三万人。”

    斯特林点点头:“比起内地,远东兵战斗力要强得多,你的部队是强兵。”

    通过最后一个哨卡,出了东南军的营地了,眼前是一片荒芜的郊野,极目眺望,更远的前方又是一片灯火通明,那是远东的军阵篝火的映光。秋天晚风习习卷来,大片的营火被晚风刮起,映红了一方的天际。

    就在东南军营地和远东军营地之间的荒野空地上,两人停下了马步,眺望着前方的一眼不到边际的营火,又看着后方同样蔓延到天边的火光,火光中憧憬的人影和刀剑闪光,他们胸中一股澎湃的**在回荡。

    “自紫川家建国以来。”斯特林骄傲的说:“还从没集结过如此的大军!六十万兵马,足足六十万兵马!”

    “还不曾包括帝都军团和西北军团。为抵御外敌,出动了如此庞大的军队,这即使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一一包括光明皇朝时代,都是从没有过的奇迹!”

    紫川秀也不禁由衷的赞叹道。国家有排山倒海之力。今天,在穿越军阵时,穿越那一座扑面而来阵列和刀枪,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这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所属的强大。

    “看到这,你还对我们有能力取胜持有怀疑吗?”

    “自始至终,我都不曾有过怀疑。”紫川秀很直率:“但决战要选择时机……”

    “现在正是时机。”斯特林说:“今晚,你会见到两个人。见到他们。你会更有信心。”

    就在斯特林和紫川秀检阅著沉睡中的远东和东南联军的深夜,在军营外,同样有两双锐利的眼睛在观察着人类的军队。两个蒙面的骑士远远的立于高坡处,望着山下的大军。他们的眼光闪烁不定,恰似被山下的那片佝火给晃花了眼睛。

    沉默良久,一个骑士低沉地说:“人类又开来了新的部队。”

    “这巳经是规模空前的大军了,斯特林疯了吗?他调集那么多的军队……”

    哥达汗看下自己的同伴亚哥米:“爵爷。我是斯特林的手下败将。您也是从西北战场铩羽归来的。斯特林调集如此规模的大军,他的目标并非你我一一”

    “达克。”

    两个魔族军团长同时说出了那个词,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自对人类战争以来,魔族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陷地,易如反掌,直到他们碰到了帝都。

    可怕的帝都,压不垮的帝都,不可摧毁的帝都。

    一夜之间,三十万王国士卒崩溃。七次围攻,七次惨败。在六月二十二日战役里。军团长温克拉被人类斩杀当场,军团长蒙帝因为作战不利被魔神皇下令处死,战死的魔族官兵尸体堆得瓦涅河都断流了。那座屹立在瓦涅河浜的巨城,成为了魔族官兵从上到下的噩梦。

    为了攻下这座城市,魔族强军云集,名将齐聚,连魔神皇也亲临达克城,遥控指挥前线战斗。从那时起,达克就成为了魔神皇的代号。

    想到魔神皇的可怕威严,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亚哥米只觉一阵寒流滚滚渡过自己身体,所到之处,一片冰凉。

    “我们别无选择。”猜出了亚哥米的心思,哥达汗平静的说:“人类与塞内亚族的大对决即将到来,这好比两头狂暴的疯牛对冲,我个人是很好奇这个冲撞的结局,我也很愿意为神族的胜利出一把力。但悲哀的是……”

    他苦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奈的悲凉:“我们的位置,却恰好在两头疯牛的中间。不论是人类胜还是神族胜,若按照达克的命令,我们先得先粉身碎骨。我们是斯特林进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若要阻挡,顶多一个星期,哥昂族和亚昆族就要成为历史名词。”

    亚哥米阴沉的说:“神族战士战死沙场本是本分。”

    “我们杀戮,我们战死,天经地义——但这不该包括我们的妻儿和父母。”

    亚哥米吃了一惊,霍然回首:“汗,你是什么意思?”

    “亚哥米,枉你对他忠心耿耿,但你毕竟不是黄金族啊!一个月前,紫川家的远东统领发兵进军王国本土。半兽人兵过境,寸草不留,身后只剩下尸山血海!他们血洗了王国大城格兰克和卡滋,然后继续前进一一那群畜生!他们简直是成群结队的猛兽,那种疯狂的杀戮和洗劫是前所未有的!”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不知道……”

    “所有塞内亚族的高层都知道了,所有的塞内亚军团长知道,叶尔马知道,云浅雪知道,凌步虚知道,卡兰知道一一当然。魔神皇,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他怕这会动摇军心,封锁了消息,幸好。我与蒙汗关系不错,他偷偷给我报了信。”

    “怎么能这样!”亚哥米捏紧了拳头,嘴角可怕的歪起来,那是他愤怒到极点的标志。半兽人兵攻克了卡兹,那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亚昆族的领地。想到自己的妇孺子民将要手无寸铁的暴露在凶神恶刹的野蛮半兽人面前,他心头抽紧地发痛。

    “必须阻止半兽人军队!若他们前进,下个目标就是我亚昆族的领地了!”

    “怎么阻止?”哥达汗反问道:“为了拿下帝都,王国已经使出了最后的潜力。连那些最边远地区的守备队都被抽调了!为了组建十七、十八两个新军团,连五十岁的老头和十五岁的孩子都征召入伍了一一现在国内连半个守备团都找不出来了,那些妇女、孩子和老人,他们拿什么去阻止邦些发狂的半兽人兵?”

    “以大魔神的名义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亚哥米失声叫道:“现在帝都城下足足有一百五十个精锐团队啊!汗,我们马上回去!我们连夜出发,带兵马回去救我们的族人!”

    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哥达汗缓缓说:“亚哥米,临阵脱逃是什么罪名?蒙帝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即使塞内亚族不追究,我们想回国,第一关就得冲过这个!”

    他猛然一指山下的军阵,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兵海:“亚哥米,你冲得过去吗?即使你冲过去,在斯特林背后还有著紫川秀,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通过他的防区。还有在远东境内的上千里路程呢?那是敌占区啊!亚哥米,即使最乐观的考虑。假使你最终能回得国去,你的部下未必能十中存一!”

    当自己亲人在遭受野蛮屠杀的时候。本该保卫他们的军队却在万里之外。亚昆族为了魔神皇的野心和塞内亚族的利益浴血奋战,战士们却不知道家中的妻儿已遭毒手!

    “畜生啊!”

    仰头对着乌云密布的夜空,亚昆族族长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

    冷静下来,他的脸上现出的是凄厉的决然:“汗,你说得对!再没有别的出路了,我们不能两面树敌,若我们反塞内亚族,那我们就必须与人类妥协!为了部族,为了子民,我们必须与人类议和,而且要快!”

    哥达汗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平稳声调:“现在还不算太晚!如果我们能与人类达成协议,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阻止半兽人,挽救得我们的族人!”

    亚哥米用力地点头,伸出了手:“爵爷,我听你的。你我同进退!”

    两个骑士在马上对望了一眼,伸手紧紧一握。

    “这位是亚昆族族长亚哥米公爵,这位是哥昂族族长哥达汗公爵。”

    “久仰二位爵爷大名了。”紫川秀笑容可掬。

    介绍的时候,斯特林很期望紫川秀会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他失望了:紫川秀连眉毛也没有挑一下,那神乞,仿佛斯特林介绍的是隔壁邻居。

    两位被介绍的魔族贵族显得很不安。亚哥米粗声粗气地问:“斯特林大人,我们私下商谈的是极机密大事,毋要让那些不相干的闲人知晓了!若是走漏了风声,大家都不好!”

    “那是自然。”斯特林笑着:“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位阁下绝非不相干的闲人。”

    “他是谁?”

    紫川秀彬彬有礼的一点头:“在下紫川秀,向二位爵爷问好。”

    紫川秀,这个名字就象烧得红亮的火炭,烫着了两个魔族贵族的屁股,他们从椅子上猛跳了起来。

    亚哥米失声叫道:“你就是紫川秀?杀了雷洪的那个紫川秀?打败鲁帝、罗斯和古斯搭的那个紫川秀?”

    紫川秀苦笑着揉揉自己鼻子:“好象没有第二个吧?”

    两个魔族贵族盯着紫川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眼前的年轻人身形瘦削,脸色略带苍白,脸上满是笑意。看起来温和而和蔼。四年前,就是这个随和、安详的小伙子,在魔族军中追斩人类叛逆,杀伤魔族高手数十,震骇当世;然后。他在远东白手起家,屡屡击败魔族,鲁帝、罗斯、古斯塔,败在他手下的神族战将数不胜数,他是令神族闻风丧胆的杀星。

    紫川秀饶有兴趣地问:“二位爵爷,你们想象中的我该是怎样的呢?”

    哥达汗笑说:“紫川阁下,我没亲眼见过您,不过听过你的事。

    你追杀雷洪的那晚。听在场的幸存者说,你肋下挟着雷洪的脑袋,一边挥刀砍人,血肉横飞中。你放声狂笑——所以,我们想象中,您的形来该很凶狠的,不曾料到。真正的您竟如此的英俊。“”噗哧“一声,紫川秀喝进口里了一口水被喷了出来。

    “谢谢,爵爷,你也很英俊啊!”

    两位魔族贵族都戴着遮住头脸的斗篷披风。说话间,哥达汗解下了斗篷的头罩,露出了一张瘦削的脸和有神的眼睛,笔挺的鼻子,长眉斜飞入鬓,微微斑白的头发,眼神很温和。若不是他那碧蓝的眼睛。谁见了都会对这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油然而生亲近之心。

    听到紫川秀的称赞,哥达汗微笑道:“能得光明王赞誉。在下深感荣幸。可惜,在下只能说是曾经英俊过了。”

    听哥达汗说话幽默,大家都轻笑出声。

    亚哥米是个壮实的汉子,个子不高,手脚却出奇的长,以至身体比率有点不协调。他面容憨厚,瓮声瓮气问:“紫川大人,你到这里了,那远东军也到了吗?”

    紫川秀望望斯特林,后者点头,于是他如实答道:“我军主力已抵达了。”

    两个魔族军团长对望一眼,眼神很是复杂,似忧虑,似解脱,又象是下定决心释然;斯特林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象是一个抓了满手好牌的赌徒在怜悯的看着对手。

    “大家时间都宝贵,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们——哥昂族和亚昆族一一想退出这场战争,你们人类这边怎么看?”

    紫川秀望斯特林一眼。很多疑惑现在都明白了。以斯特林部下的兵强马壮,为何魔族的四军和十四军这两支残兵竟能阻挡他将近两个月;又为何自己一路过来,竟没遭到魔族的任何阻拦,真正的原因竟然如此简单!

    连日的战斗只是一场演出,唯一的观众是远在达克的魔神皇。

    斯特林心中暗笑。这几个月,他和哥达汗不知谈了多少次,双方都不想继续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但为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哥昂族要在大陆上划分一块土地,而亚昆族则要保留所有掳掠到的战利品——迟迟不能妥协。在前几次谈判中,双方相互恫吓、威胁,都是不肯后退半步。但这次,看到紫川秀在场,两个魔族贵族立即失魂落魄,刚开始就乖乖抛出了底牌,“我们不想打了。”

    不愧是传说中的魔族克星啊!见到紫川秀,魔族真象是见到鬼一样,威风跑得无影无踪。

    斯特林吊起了嗓子:“亚哥米大人,贵国挑起了战争,你们说一声不想打就能停战一一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我们死伤的军民怎么算?我们损失的财产怎么算?侵略者闯入我们家园是容易的,但想不受惩罚就这样离开,没这么简单!”

    听斯特林说话,亚哥米和哥达汗气歪了鼻子。前几次谈判中,都是魔族方面为停战提出种种条件和要求,现在倒变成了斯特林不肯停战了!

    亚哥米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开骂,只听斯特林身后的紫川秀咳嗽一声:“咳咳。”

    亚哥米拍桌子的手立即僵在了半空,紫川秀淡淡说:“家具好贵的,拍坏了你赔不起。”

    亚哥米:“咳咳咳。”讪笑着顺势坐下。

    斯特林严肃地说:“首先,你们掠夺的一切必须归还。哥昂族和亚昆族所有官兵的行李都必须经过检查,凡是从人类处获得的,必须得留下!”

    听斯特林的条件,哥达汗眉头跳了跳,他正待发难。紫川秀在一边冷笑两声:“哼哼。”

    哥达汗额头上立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拿出块雪白的手帕擦汗,吱声不敢出。

    斯特林与紫川秀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魔族为何如此忌惮紫川秀,但眼前大好的杀价机会。不好好利用的就是傻子了。

    当下,斯特林开出了大堆条件,什么“放下武器、放弃所有战利品、在人类军队监视和指挥下放弃所有占领阵地、非经允许不准离开驻地、不准介入人类与塞内亚族的战事”一一那条件苛刻得,紫川秀形容说:“只差没把哥达汗和亚哥米的内裤给扒下来了!”

    两位魔族公爵愁眉苦脸,凄凉得象两个被克扣工资的民工。

    哥达汗苦着脸:“斯特林大人,接受了您这样的条件,部族里的长老会剥我皮的。请多少宽松一点吧,否则我们回去实在没法交代。”

    斯特林轻松地笑著说:“爵爷。我劝你最好是现在就披多两层皮在身上。”

    两个魔族酋长又低声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他们说得很快,声音又低,连紫川秀都听不清楚。只看见亚哥米不断的在摇头,哥达汗则在苦口婆心的劝他。

    过了一阵,又是哥达汗出声了:“斯特林大人,您的条件非常苛刻。但我们还是准备接受了。但我们也恳求二位能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知道紫川大人麾下的军队攻入了王国本土,恳求您约束部下,对我们的部族子民手下留情。毕竟发动战争的只是少数塞内亚族人,要我们所有种族来承担这个罪过那是不公平的。”

    斯特林惊奇的望了紫川秀一眼,后者则冲他眨眨眼。

    然后,紫川秀冲着哥达汗淡淡一笑:“公平?听到爵爷您这么说法,真让我意外。虽然发动战争的是塞内亚人,但我就不相信哥昂族和亚昆族真那么无辜。在人类世界已经酿造的血海中,想必不会缺乏二位的英勇部下的一份贡献吧?”

    哥达汗支吾一阵,想了一下。他说:“大人,打仗的只是战士。

    留在后方的都是妇孺,他们手上并不曾沾到人类的血。“”或许他们没有亲手杀过人类,但他们同样为魔族军提供武器和补给,他们为出征人类的军队提供帮助!在你们子民为魔神皇的侵略政策欢呼,在你们载歌载舞的欢送军队出征,享用从人类世界掠夺来的财富时候,你们就该想到,同样的一幕也有可能落在你们头上!“

    一反温和的笑容,紫川秀声色凛然。被他锐利的词锋所逼,两位魔族军团长竟无法在其中插话。狠狠训了他们一顿,紫川秀话锋一转:“当然了,如果和平协议能达成,远东军与二位就是盟友了,我自然会下令对你们的部族手下留情。但我与征讨王国的惩罚军远隔万里,命令是否来得及传到,我就不知道了。”

    “紫川大人,请拿出点诚意来!不要敷衍我们!”

    听到紫川秀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亚哥米气坏了,他站起来正要发火,紫川秀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别嚷,慢慢说。命令来得及传到,那是他们运气好;迟了,你们不要怪我,发动战争的不是远东,你该找魔神皇去讨债一一打仗,这本来就是各安天命的事!”

    亚哥米一颤,缓缓坐下。

    被紫川秀望着的那一瞬间,他象是被一盘冰水迎头浇下,浑身发冷,满膜怒气瞬间不知跑到哪去了,心中只剩下了恐惧:在对方幽黑的眸子间,有种不怒而威的煞气。他直觉的感觉到了危险,意识到触怒眼前人是件极危险的事,会让自己丧命当场的!

    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有这般杀伐血腥的可怕威严!

    哥达汗起身,分别对着紫川秀和斯特林深深的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二位大人了。紫川将军,拜托您加急传令。此事关系千万生灵性命,拜托拜托。”

    紫川秀淡淡说:“我会的,但爵爷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两个魔族贵族磨蹭了一阵,最后还是没办法在紫川秀这得到更多的承诺,只好失望地离开。在他们临出门时,紫川秀突然叫住了哥达汗:“哥达汗爵爷,我还有一句话说。”

    哥达汗转身,恭敬的问:“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塞内亚族败亡就在眼前了,巨大变革的时代即将到来。机会是属于有心人的,爵爷,您若有意至尊黄金位,紫川家会支持你。”

    一丝冷光掠过哥昂族首领的眸子,温和英俊的中年绅士,一瞬间神情变得无比严峻。回过头时,他已神情自若了:“将军您开玩笑了。无论我也好,哥昂族也好,都无此野心。神皇陛下的位置,不是我等凡俗人等所能觊觎的。”

    紫川秀笑笑:“爵爷您如此淡薄名利,真让我佩服。”

    “二位将军,那我等就告退了。”

    “不送了。爵爷,请记住我的话:我紫川秀不开玩笑,承诺是随时有效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哥达汗身形一僵,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回过身来,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门外。

    斯特林微笑着望着紫川秀:“今天因为阿秀你在,谈判轻松了很多。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支持哥达汗夺取皇位呢?”

    紫川秀沉吟一下,问:“斯特林,你可听过魔族的十二军?那是蒙族的军队。你听过蒙汗这个人吗?”

    “我听过这个人。听说他颇为狡猾。”

    “狡猾?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根本是个变态怪物,诡计多端又反复无常。他坐拥军队在关外观战,保存了最强的实力。赛内亚族垮台以后,若不出意外的话,蒙族必然会崛起成为新的魔族统治族。搞不好,蒙汗会比卡特更难对付。”

    “你的意思是……”

    “分而治之。若没有我们扶持,亚哥米也好,哥达汗也好,他们都斗不过蒙汗。一个强大的魔族政权不符合人类利益,最好是让魔族各族互相攻击,永远无法统一,人类才有安稳日子。若蒙族顺利上台的话——不用二十年,我们又得准备打下一场抗魔战争了。”

    斯特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良久,他才说:“阿秀你想得很远。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赛内亚人吧,打不垮他们,什么都是白费。”

    他走到墙边,打开了一面遮着墙壁的窗帘,一面大地图出现在紫川秀眼前。在地图的中央处,一个大黑块触目惊心,紫川秀知道,这代表着四十万塞内亚族士兵,他们盘踞在以达克为中心的数百平方公里土地上。

    而在黑块的前边,是一个大红点,那是代表祖国的首都,帝都。这座被百万魔族围攻四个月而不能下的祖国首都,已经成为了坚韧和牺牲精神的象征,成为了逆转全国战局的关键转折点,成为了不可侵犯的圣地。这座英雄的城市成就了豆蔻少女的传奇名声,皇储紫川宁因而名扬四海,成为了全国军民心中的精神明灯。

    斯特林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瓦涅河逆流移动,最后停在了瓦涅河上游的红色的圆点上,这个红点与帝都城互为羽翼,从侧翼威胁着魔族达克,这就是后世称为西北营的小镇,当时流风霜正驻兵于此。

    凝视着这个红点,良久,斯特林才缓缓说:“‘顾全大局,不计前嫌’,说来容易,但真要对自己的世仇大敌伸出援手,这需要多么何等的胸怀和勇气!更难得的是,这样了不起的当机立断,竟然出自一个女子。

    因为有她,我们才避免了一败涂地,人类才得以从灾难中幸存。流风家出如此巾帼英才,此乃人类之大庆!当年我与她在西北交战,我输了,当时我还想着与她再战,但现在,我心服口服,这个女子的胸襟和气魄,我望尘莫及。

    阿秀,若轮军事才华,你是天才,帝林和我也有相当的自信。但,唯有她才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不,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女性。人类的希望之光,她当之无愧。“

    紫川秀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满天星光下流泪的眼睛,那沙哑的哭音至今犹在耳边回荡:“若你战死,我定然为你复仇!”那时的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伤心。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涌上心头,似是骄傲,又似辛酸。

    是的,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人类的希望之光,但她也是我的爱人。刀光剑影,戎马刁斗。心上的人啊,我们分别已经好久好久。

    “赛内亚族名义上还保留着六个军的番号,但实际上,魔神皇最精锐最勇敢的士卒早已葬身于帝都的城墙下了。魔族战力下降得非常明显,以前,我们要用一个人类师才能抵挡一个赛内亚团队的进攻。但如今,一个人类师就可以击垮两个魔族团队了,在帝都战役中,魔神皇起码损失了二十万部队。那些精锐士卒的损失,是无法用从后方征集来新兵弥补的——数量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但质量上却已是天壤之别了。

    而现在,魔神皇连数量没办法维持了,我估计,赛内亚族军队已不足三十五万了。而人类联军若加上了流风霜的军队,足足超过百万!我们占据了全面优势,唯一担心的是,赛内亚族会不会从国内调来新的增援部队……“

    “不会有新的增援部队的。”紫川秀说,他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很肯定。

    诧异于紫川秀的自信,斯特林问:“为什么?”

    “我已遣一支偏师杀入魔族国内,命令他们尽最大可能摧毁魔族的战争基础,瓦解魔族民众的战斗意志、消灭敌人的续战能力。这支部队的任务就是给魔族捣乱,让魔族国内自顾不暇,没空来增援主战场——只要他们在魔族腹地折腾上几个月,留守国内的魔族皇太子卡顿就很头疼了,如果他哭喊着向老爹要增援的话,那就更精彩了!”

    斯特林也是战略大家,立即明白了紫川秀策略之妙:半兽人虎视眈眈地压制着魔族各部族的老幼妇儒,整个魔族都是紫川秀手上的人质。这几万兵力不但压制了哥昂族和亚昆族,更破坏了魔族后方的兵力集结,这是以四两拨千斤的妙计。

    他微笑道:“难怪哥达汗和亚哥米那么怕你,敢情他们一家老小都被你捏在手上。一下子去掉了哥昂族和亚昆族两个死党,人类这次大胜,你将是首功。”

    “若亚昆族和哥昂族真的退出战斗,照你刚才的分析,我们确实占有胜机。”紫川秀顿了一顿,脸色变得凝重:“但你还遗漏了一个人。”

    “谁?”

    “魔神皇卡特。”

    提到这个名字,连空气都在无声地震荡,斯特林转身,专注地望着紫川秀,后者却不看他,只是望着地图上代表达克的黑点:“塞内亚军队很强悍,凌步虚、云浅雪也是优秀的将军,但与他们较量,我并无丝毫畏惧,但唯有魔神皇——”

    紫川秀眉头紧锁:“我至今还不知如何应付他。”

    “魔神皇真那么可怕?能否用人海战术对付他?我能在部下中挑选出五千不怕死也不怕邪的好汉充当敢死队,专门用来对付他!”

    “二哥,实力层次差得太远了,想想一群兔子来围攻一头狼的情景吧!这不是能以兵力压制的对象——盘踞在达克的魔神皇,他可能比所有的塞内亚军队加起来更难对付。”

    两位统领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听到时钟嘀哒嘀哒的响声。胜利已经在望了,但面前依然横亘着一道巨大的障碍,而在目前看来,这道障碍几乎是无法克服的。

    良久,斯特林站起身来。他轻轻打开窗户,凌晨冰冷而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东方的天边已出现了白色,黎明已经到来了。

    “阿秀,你考虑得有道理,世上确实存在那种超出想象的恐怖人物,三百年前的明王殿下,他就能以一人抗衡军队。现在我也没办法确定,魔神皇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强大。这是个障碍,我们绕不过也躲不开。但若我们聚集了六十万大军,却因为畏惧魔神皇一人而退缩不前,那我们岂不成为世人的笑柄?

    若是胜利需要牺牲和代价,那就让我们来付出。有可能我们会不敌魔神皇,但我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纵使我们战死沙场,但只要魔族还占据着人类的土地,那就必然会有下一个挑战者出现——或者是紫川宁殿下,或者是我们的大哥帝林,或者是流风家的风霜公主,从我们的失败中,他们可以吸取教训,最终找到消灭那个魔头的办法!

    没有人能阻挡太阳的升起!同样,我坚信,邪不能敌正,历史潮流不会因一人而逆转。魔神皇卡特,你到底有多可怕?就让我斯特林来领教了!“

    被斯特林那激昂的气势和强烈的信心所感染,紫川秀同样的心潮澎湃。他站到窗前,与斯特林并肩而立。在两位青年将军的视野中,一轮火红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万道光芒映亮山川大地,照得两位青年脸庞一片通红。

    渡船从北面绕过瓦涅河的礁角顺流而下,兵船不时做着急速的变轨机动,以躲开空中不时呼啸着扑来的巨大石块。石块一块又一块地击落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当一块石头扑来的时候,军人们发出了恐怖的叫声:“啊!”在离船弦不到五米地地方,巨大的石块落入了水中,激起的水花将船头的官兵浇了一头一脸。

    “元帅,在甲板上太危险了,请您到船舱中去吧!”

    流风霜正在观察着岸上的投石车阵地,放在雾气中,遥远处只剩那么朦胧的一线。当那呼啸而至的巨石突破浓雾出现时,可以看到那一条条划破浓雾的淡淡轨迹。

    “这么密集的投石攻击,魔族学聪明了,投石技术进步了。距离帝都还有多少路程?”

    “约还有十里。”

    仿佛是为姬文迪的话做注释似的,河流转过了一个拐弯,河道豁然开朗平稳,投石也不再发射。船上的军人们齐声欢呼,流风霜舒出一口长气。

    “过了那个夹道,前面就安全了!”

    明辉统领悠悠从船舱里走出来,刚才巨石满天飞舞的时候,他一直躲在船舱里没有出来。

    “元帅殿下,您真是太冒险了。满天的石块乱飞,你居然敢站在甲板上。”

    “统领,我的习惯如此了,与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对。”流风霜嫣然一笑,她站起身来,纤纤的娇躯挺拔俊秀。黄昏的落日在瓦涅河的尽头垂下。她明澈的目光投向凝视着河流转折蜿蜒的波面尽头,额前的秀发在微风中辗转飘舞,一种智慧的知性光环笼罩在她上。

    看着她,明辉心中感叹。眼前的人,曾经是他前半生最大也是最强的敌人,曾经无数次,自己咬牙切齿地诅咒要把她粉身碎骨。但眼下,她却是自己最可*的盟友,紫川家最强的救星。与流风霜相处的日久,他真切地感到了眼前女子的魅力。不单作为一个战无不胜的名将,而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人,她坦诚,真挚,待人以诚,她的纯洁有如水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魅力,能让部下不知不觉地为她感动,不惜赴汤蹈火。

    船队一路顺流而下,半个钟头后,帝都巨大的城廓阴影如一座山般巍巍地压了下来。所有人站在船头,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那巨大的城墙,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流风霜感叹道:“帝都号称大陆第一巨城,果然名不虚传。”

    明辉矜持地微笑道:“还算拿得出手吧!元帅您是第一次来到我们帝都吧?”

    流风霜摇头,微笑不语。明辉大奇,却不知两年前流风霜就曾多次亲身潜入帝都。

    船队贴着河岸航行,可以看到那起伏的阵地线和堡垒,人们正从各处阵地和堡垒中用担架抬出伤员来,那担架的队伍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看到船队的到来,岸上的士兵们纷纷从阵地中走出来,站到堤坝上观看。看到船队上方的金色枫叶旗帜,围观的军民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呐喊如风般传遍了河岸:

    “流风军!流风军!是流风家的军队到了!”

    甲板上的流风家士兵与岸上的紫川家士兵遥遥相望,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

    这是经历了残酷战斗幸存下来的人,眼前的人们目光严峻,熏黑的脸上还留着泪水和脏土造成的污迹。人群中还夹着一些孩子,已经哭不出声了,只是向着河水伸出小手。

    看着眼前的景象,流风霜默默无语,心缩成一团,一种辛辣的东西涌上心头。

    就是眼前憔悴不堪、衣衫褴褛的人们,他们顶住了魔神皇最最精锐的军团,将魔神皇半年灭亡人类的狂妄计划击了个粉碎。在被重重围困,孤立无援情况下,他们坚持了整整四个月,拖住了魔神皇六个最精锐的军团。他们的牺牲和苦难,为人类换来了时间和拯救。

    对着岸上的军民,流风霜缓缓举起了手致以敬礼。接着,她部下的流风家军官跟着举手敬礼。紧跟着,明辉和他的部下也跟着敬礼。

    河水静静地流淌,船舷上的军人们一动不动,肃穆得如同一群雕像。注视着他们,岸上的人们沉默无声。无需解释,无需语言,在那个凝固的瞬间,无数的思想都在那目光中交流了。一种超越国界和仇恨的思想悄然沟通。

    同为人类,我们患难与共。

    船队在*近帝都东门的东岸码头上岸。运兵船先*岸,流风家士兵鱼贯登陆,在岸上布置好了警戒线。有人拿了块木板搭在船舷和码头上,流风霜轻盈地跳下了船舷。紧接着,明辉也跟着下了船。码头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群军人向他们快步走来。

    “流风霜殿下吗?”

    “我就是,请问阁下是?”

    领头的军人个子中等,短短的脸,短眉,目光严峻而疲惫,额头上的皱纹似被刀刻一般明显,脸上布满了尘土和黑色的粉末,头发斑白,眼里通红的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身上的制服已经脏得看不清本来颜色了。若不是肩头上那三颗银色的星星,流风霜会把他当作那些在军中充当杂役的乡下农民了。

    他向流风霜行礼:“在下中央军副统领秦路。殿下不远万里来援,无私恩惠,帝都军民深感大德。”

    流风霜回礼:“秦路将军,久仰大名了。贵军以孤城坚守阻挡魔族百万之师,其刚毅勇敢和自我牺牲精神,堪为军人典范,我们十分敬佩。”

    “殿下过奖了。”秦路淡淡一笑,笑容中带有种说不出的凄苦。

    他转向明辉,敬礼道:“明辉大人,您也来了。”

    “秦路,你真的是秦路?”明辉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象突然老了十岁!”

    “我以为老了三十岁呢。”

    秦路淡淡说,语气中带有那种勘透了生死的人特有的豁达。

    双方介绍了各自的随行人员,姬文迪、英木兰等人也上前与帝都的军官们见面,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在那些形容干枯、憔悴不堪的紫川家军人面前,流风家最精锐的十字军将领们感到了一种无形的震慑。眼前人们呆滞而疲惫的神情,近乎麻木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告诉着众人,他们曾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和血泪。

    双方随员介绍完毕,没听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两个名字,流风霜问:“紫川宁殿下和帝林监察长二位呢?我对他们也是久仰大名的了。”

    秦路答道:“宁殿下和帝林大人都在指挥部,郊区报告发现了魔族溃兵,他们必须坐镇指挥,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欢迎,他们托我向殿下您抱歉。”

    流风霜淡淡道:“战事要紧,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了。秦路大人,麻烦您为我们带路吧。”

    “是。我们准备了马车,礼仪简陋,请殿下不要见怪。”

    一行人上了停*在码头边上的马车,顺着城墙边道向城内驶去。

    日头西斜,死一般的寂静。帝都的街道——已经不存在什么街道了。目光所见,两边的房子只剩下几堵黑乎乎的焦碳般的墙壁,烟筒歪扭在那。门窗没了,屋顶的盖板也塌落了下来,焦黑的树上连一条绿枝也看不见了,那一座又一堆焦黑的砖瓦杂物废墟象座小山般高高地堆起,马车就在这些巨大的垃圾堆间的空隙中弯弯曲曲地驶过。

    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人出声。

    想起了两年前的帝都,想起了宁静和美的中央大街。流风霜喃喃道:“令人痛心。”

    姬文迪也不禁出声道:“真是可怕。三百年的文明古都,就这样毁了。”

    秦路冷漠地看着窗外,对窗外的景象根本无动于衷。他闭上了眼睛,不一阵,鼻子里便传出了有节奏的轻轻鼾声,他已经睡着了。

    流风霜和随员们深感骇然:“帝都防卫的副总指挥官,他竟累成了这样了!”

    本来,对紫川宁和帝林未能亲身到迎,流风霜心里还是不无芥蒂的。但看到秦路疲惫成这副样子了,她开始对帝都的生活有些初步体会了。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城市,与魔族抗争的第一线,以前贵族所习惯的礼节和风度,现在统统成多余的。在这里,要紧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地活下去。为生存这个最低级的目标,人们必须把全部精神倾注,根本没精力去考虑其他问题。

    顺着巨大的垃圾山走,穿过一道又一道阵地防线。防守的士兵懒洋洋地或坐或卧地,对于驶过身边长串马车,他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士兵们所流露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冷漠。

    望着那些偻曲的身体,绝望的眼神,流风霜流露了怜悯之色。那是徘徊在生死线上的眼神,他们眼里,没有希望,没有明天,只有绝望,漆黑一片的绝望。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下,他们精神已被扭曲了、即使能侥幸从战争中存活下来,最后也会发疯。

    车子驶过了那一片焦黑的土地和废墟,进入帝都的西区。在这一带,还保留着较完好的建筑和街道,也可以有人在走动,大多数都是军人。

    帝都防卫的指挥部设在一座没挂任何标志的民房中。一行人通过卫兵的检查,进了门。房间内的光线很暗,几个军官围在一张很大的桌子边讨论,肩膀上扛着星星的将军们进进出出,声音很响亮:“注意近卫旅的动向,这是一支生力军……近卫旅部署在那里,那就意味着魔神皇要在哪里动手……”

    “增援来得很慢,赶不上我们消耗的速度……第五师全师加起来不到五百人,不到一个足额的大队……我们师被彻底打残了,步兵剩不到两百人……”

    一个黑衣的“女”军官站起来,足足高出流风霜一个头。这时,他说话了——流风霜这才发现,眼前是个男子,只是他相貌太过俊美,让自己误会了——他的声音很清亮:“杜勃,我给你传达宁殿下和我的命令:日落后立即向街垒四号阵地发动进攻,天亮以前,把阵地给夺回并坚守到增援到来——明白了吗?”

    站在他面前的军官脸色惨白,但还是很利索地答道:“明白,大人。”

    “那就下去准备吧!记住,天黑就马上发动进攻!”

    出门前,那军官转身问:“大人,听说战死的军官可以追认晋升一级?”

    “我可以给你特别优惠,追认你直升两级,直接升副统领!”

    杜勃苦笑,转身出了指挥部的门。

    那黑衣军官这才转过身来,和进屋的流风霜打了个正面。

    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黑色的军法官制服,肤色白皙,淡淡的眉,水汪汪的眼睛,漂亮得连流风霜都嫉妒了,但与紫川秀不同,他的英俊给人种阴柔的感觉。此人肩上闪光的金星肩章告诉众人他的身份:穿军法官制服又有着统领身份的人,在紫川家并没有第二个了。

    看着帝林,流风霜感觉对方象是很面熟,但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随即,她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对方是紫川家的监察总长,这么重要的人物,自己若见过,不可能记不得的。

    看到流风霜一身红色的制服,帝林在流风霜肩上的肩章上扫了一眼,问:“流风元帅?”

    流风霜挑挑眉头:“帝林大人?”

    “正是。元帅阁下,欢迎来到这战乱之城。条件简陋,怠慢了。”

    两人轻轻一握手,流风霜只觉对方的手冰凉。她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两人都不做声,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这么多天来,紫川家的高级军政官员流风霜也见了不少,明辉也好,罗明海也好,即使老得不成样子的紫川参星也不例外,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他们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无关**,那是男子遇到美丽异性时的自然反应。尽管他们能掩饰得很好,但出于女性的敏感,流风霜把对方那一瞬间对方眼神的炙热变化捕捉无遗。

    只有帝林例外。自始至终,他望着自己,眼珠里只有冰冷。在这个人眼里,自己很单纯地只是一个不堪信任的盟友而已。至于自己的美貌,对眼前的人来说,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看着帝林,流风霜暗暗下了结论:这是个残酷无情的人,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整个人都是用冰块砌成的。

    这时,一个戴军帽的女军官走近前来,她摘下了帽子。顿时,一头光滑如丝的黑发如瀑布一般洒下来,那垂下的如丝如海的散乱黑发将脸庞掩了一半,那女军官手忙脚乱地梳理着。

    秦路介绍说:“这位是敝国皇储,紫川宁小姐。”

    顾不得头发没梳整齐了,紫川宁倩倩行了一个礼,柔声说:“流风殿下,您不远千里前来救援,此恩此德,紫川家没齿不忘。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您永远是我们紫川家最可信赖的朋友。”

    “宁殿下,您说得太客气了。同为人类一脉,相互援手本是应尽之责。”

    若依正史的记载,流风霜与紫川宁,这两位被称为黄金时代最为出名的两大美女的初次会晤,那是在784年10月7日的黄昏,帝都后方的大本营。当然,二人在七八一年的某个深夜的那次不愉快的邂逅,不但世人无从得知,就是当事人之一的紫川宁也是懵然无知。

    两位女子都是一身戎装,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流风霜身材高挑,柔丝般淡淡的眉睫,荫映着盈盈的双眸,眼睛犹如漆黑的宝石一般深不见底,白皙的瓜子脸,微微翘起的玲珑鼻子,五官漂亮得如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那挺直的秀颈、小巧的头颅,更加显出她身材的挺拔;优雅的气质,雍容高贵的气度,从容的仪容,举手投足间透出的自信和大气,一身鲜红的呢子军服衬得她的肤色如雪一样白,给她平添了勃勃的英气。

    在场的紫川家军官无不震惊于这位流风家公主的美丽,当她顾盼四方,竟没一个男子敢与她目光对视。她就象绽放于这战地的鲜艳的红玫瑰,耀眼夺目。

    帝都中央军的参谋们日后是这样形容她的:“仿佛房间里突然升起了一轮太阳,我们都不敢看。会被她的美灼伤眼睛的。”

    因为事先不知道流风霜的到访,紫川宁没做任何准备,于是出现在流风家军人面前的是这样一个少女:头发凌乱,正在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她没有化妆,也没有涂口红,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因为熬夜而红肿。面对丽光四射的流风霜,她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但即使这样,少女的美却依然是遮不住。微蹙的秀眉,水亮而妩媚的大眼睛,尖巧的瓜子脸,她一颦一笑,都显得那么动人。尽管仪容不整,疲惫憔悴,但天生丽质的紫川宁依然透出了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与美丽耀眼的流风霜不同,她所具备的是另一种美,恬静,温雅,柔弱,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当联想起当时的时局,人们不禁骇异,这个芊芊女子,她那柔弱而纤细的肩头,竟有如此坚韧和毅力!在最危难的时刻,她顶住了魔族对帝都可怕的军事压力,顶住了六个军,将近六十万的魔族精锐士卒!“一个月拿下帝都!”所向无敌的魔神皇和他麾下将军狂傲的宣言,却在眼前女子面前化为了泡影,本来足以席卷整个大陆的绿色狂潮,却在眼前弱质女子面前止住了脚步,这不能不说是个惊人的奇迹。在魔族占领区,“紫川宁殿下上天赐予紫川家的圣女!”这样的说法尘嚣直上,这个本来默默无闻的紫川家继承人的声望被推向了颠峰。

    流风霜当然知道,紫川宁不是什么圣女。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子,她爱哭、爱笑,爱吃零食,喜欢逛街,爱做梦,爱幻想,有心爱的人,也会嫉妒,有时也会动摇。是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责任,逼得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必须迅速成熟,必须坚强如铁。

    流风霜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就象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静静地看着她,流风霜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此人正在万里之外。眼前就是他曾经热切爱恋、不惜以生命捍卫的女子。在那个风雪之夜,他拔刀当胸,挡住了自己,挡住了如云的流风家高手,就为了眼前的女子。他不惜赴汤蹈火。在他二十三岁的生命中,眼前女子曾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情感。

    流风霜在打量着紫川宁,众人也在注视着流风霜。大家都注意到了,在看紫川宁的时候,流风霜眼中有种很异样的东西:似敌意,似羡慕,又似是关注——当漂亮女子遇到容貌能与自己媲美的同性时,她的眼神、神情、动作都显得很矜持,那种微妙的感情就不是在场的男性能理解的。

    秦路干咳一声:“流风殿下,若方便的话,请允许下官为您做战情介绍。”

    收回了注视紫川宁的目光,流风霜淡淡说:“好。”

    众人纷纷坐下,围在屋子中间的大桌子前,秦路指点着墙上的军用地图:

    “九月十一日,敌第五军接替了第二军占领了城市东南侧的帝都车站,并在郊区维克果园的方位向我们展开兵力。目前查明的对方番号,共有八十五个团队,其中包括了近卫旅的八个团。一线部队中,隶属于塞内亚族的团队共七十五个。据帝都总参谋部估算,敌人在后方起码还布置着二十到三十个团队作为总的战略预备队,不包括魔神皇的直属皇家近卫旅。

    在东南面,敌人第五军的野战集团和步兵团队在我中央军第六、第七师的正面实施进攻。一些敌军部队已经突进到了帝都东城的居民区,第六师的防御部队已被对方强大的弧形阵势从正面和两翼挤压到了瓦涅河河浜。“

    秦路顿了一下:“另外,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东南军部队已和紫川秀大人所率的远东部队在维纳里会师了。秀川大人带来了远东强悍的半兽人军团,这增强了我军的野战能力,使得我们对决战更有信心。”

    听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风霜手微微一颤。她悄悄瞄了紫川宁一眼,发现后者没什么反应,显然是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

    “斯特林大人飞鸽来信,对魔族的总攻将在10月15日凌晨开始发动。而相应的,我帝都军区也要发动相应的辅助攻势来牵制魔族的兵力,策应东南军的总攻……”

    会议进行了约莫两个小时,主要是商议在未来即将到来的大反攻中,西北联军与帝都军团如何合作,尽力吸引魔族的兵力,为策应斯特林和紫川秀对达克的攻势做准备。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有人送进了晚餐。秦路于是宣布会议暂时停止,待晚饭后再开始。他歉意地说:“流风殿下,战事条件简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您,委屈了。待打退了魔族,我们再请您好好品尝帝都的风味美食。”

    流风霜看看,饭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有菜有肉,在战场上也算难得了,倒也不象秦路说得那么差劲。她笑笑:“秦路大人,我也是当大兵的,什么没吃过?这已经很好了。”

    大家客气地寒暄几句。正在这时,一个黑衣监察厅军官推门进来,他走到帝林身边,俯身低声说了几句,将一个纸条交到了帝林手中。

    帝林展开望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流风霜耳朵灵敏,隐约听到了“河丘”、“林家”几个词。她心灵一动:“监察长大人,出什么事了?战情有什么变化吗?”

    帝林望望流风霜,淡淡道:“这事无关战情,但说不定也很重要。本来不想败大家胃口想吃完饭再说,但既然殿下问了,我就提前说吧:在河丘的情报站报告,上个星期,林家可能发生了一场政变。”

    “政变?不可能吧!”几个嗓子同时出声道。

    帝林反问:“心脏病会传染吗?”

    流风霜一愣,她微蹙秀眉:“据我所知,不会。”

    “若不是政变的话,那就是林家有一种特别的心脏病,它专门传染给高级军官。河丘长老会宣布,十一个正当壮年的海、陆军将领,在同一天得了心肌梗塞,同时死翘翘了。”

    举座震惊,寂静无声,只听见帝林朗声读着情报:“死者包括了:河丘卫戍司令林鹤中将、河丘总参谋部情报局局长林辛少将、海军第一分舰队司令林云飞上将、海军第一分舰队副司令江淮中将、海军嘉西分舰队副司令林清中将、河丘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吴虹少将……”

    仿佛被电着了,流风霜整个人一震。她站起来:“帝林大人,消息确切吗?”

    “消息是林家长老会公布的,应该不会错。”

    注意到了流风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秦路问:“流风殿下,您看起来不舒服?”

    “没什么,只有点累了。”

    流风霜托住下巴,双手捂住了脸,以掩饰自己惨白的脸色。接下来众人还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进去。思绪混乱,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画面:飘雪的黎明,一个英俊、骄傲的青年,披着满身的雪,笔挺地伫立在街角,看着自己与别人策马离去,他那泪流满面的脸……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爱过我吗?”

    流风霜眼眸渐渐模糊了,尽管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但对他无怨无悔的一往情深,不求回报的痴情,她却不能不被感动。对他,她始终怀有一份愧疚之情。

    谁也没料到,略带哭音的嗓音犹在耳边,当年雪中一别竟已成永诀。

    那个骄傲而倔强的青年,充满了青春活力和信心。他冲动得象一团火,来往就象一阵风。她怎样也不能接受这个消息,这样一个年青人,竟然会死于心脏病?

    天空茫茫,苍劲的北风呼啸而过,漫天的雪花被卷起,茫茫大雪湮没了肥沃的黑土平原,也湮没了车队经过的痕迹。彤云密布,夜黑得跟墨一样,前路一片黑暗,只有雪地在发着轻微的亮光。

    骑兵们在漆黑的雪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全部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间马刀,背负弓箭。

    他们低头弯腰急驰,没人聊天说话,黑暗中不时传来军官命令声:“跟紧前面的!不要掉队!”马蹄践踏雪原荒草发出密集的茬茬声响。

    突然,呼啸的北风中隐隐传来了些不一样的声响,领头的骑兵猛然惊叫:“对面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前面的黑暗中陡然出现了幽灵般的马队和骑兵,出现了黑影幢幢的成群士兵。领头的骑兵惨叫道:“是魔族骑兵!”

    一场惨烈的厮杀在黑夜中措手不及的展开了,刀光闪亮,剑光灼灼,只听得诅咒声,双方压抑的喊杀声“杀!”“瓦格拉!“但斗杀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双方都不愿意纠缠于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战。

    不到两分钟,魔族和人类都脱离了战场,雪地上留下了十几具尸骸和斑斑点点的血迹,滚落下马的伤员在痛苦的呻吟着。

    斯特林统领翻身下马,一手拿着马刀踏雪向前。

    副官快步上来报告:“大人,两名弟兄阵亡,五位弟兄受了伤。”

    斯特林先看了伤员的情况,得知都是轻伤,不妨碍继续前进。

    他又问:“魔族有没有留下伤员?”

    “启禀大人,他们把伤员都抢了过去,只丢下三具尸体。”

    “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又回到了刚才交战的战场。三名魔族的阵亡者僵硬地躺在雪地上,凸着眼睛,伤口流了好大一滩血。与一般矮小的魔族士兵不同,这三个魔族都很高大魁梧。身高足足超过一米九。他们的皮肤不是绿色的,而是一种雪白的颜色,也没有毛发。

    就着天上微微的星光,斯特林翻看着这三具尸体,当触摸到魔族士兵那还略带余温的皮肤时,斯特林微微皱眉:对方皮肤十分粗糙。硬得跟牛皮甲一般。

    斯特林细细的查看着他们的服饰和盔甲。还有帽子上的饰羽,端详他们手中的砍刀武器,甚至亲自伸手进这些魔族兵的粗皮大衣的怀里摸索了一阵。可惜只找出了几个破旧的铜币和一块熏得很黑的腊肉。

    他搜得那么投入,那么专心致志,旁边的军官无从插手。有军官拿出火折子想帮他照明,才打出一个火星,斯特林猛然将火折子拍落地上。

    “不能生火!”他抬起头?嵘?春苎侠鞯乃担骸拔O铡K?强赡芑姑辉丁!?br>

    想到黑夜中可能有无数的魔族隐在黑暗中环窥着自己,那军官打了个寒战。

    “小心总没错的。”斯特林对他笑笑,又低头专心的翻看着那几个魔族兵尸体了。细致得仿佛是医生在解剖遗体。

    最后,他站直身子,抓了一把草在手上搓着,抬头望着茫茫的黑天若有所思。好半天,他才出声:“该想办法抓个活口的。”

    军官们面面相觑,遭遇来得太突然,当时他们只想着自保,根本没这个意识。

    带队军官说:“大人,恕下官多嘴。大人,您的安危关系全局,千金之子不处危地,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您平平安安地送到前沿与秀川大人会合,不宜多生枝节。至于抓活口搞情报的事情那是斥候和侦察兵的事,他们负责这个。”

    斯特林笑笑:“你说得也对。但是刚才遭遇的这支魔族部队不同寻常。看这个头,很有可能,我们刚刚遭遇了魔神皇的近卫旅。”

    一片寂静,可以听得到北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军人们脸上都出现了异样的神色:近卫旅军团是魔神皇的亲卫部队,是皇家亲军。这支部队不执行一般的战斗任务,他们只为捍卫魔神皇而出动。

    这支强悍部队的可怕威名历来就和魔神皇的强大联系在一起。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腥

    风血雨。

    近卫旅到,魔神皇就不会远了!

    想到传说中神一般强大的存在,当世不败的第一高手,身经百战的军人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人提出了异议:“传闻中近卫旅非常骁勇的。刚才我们遭遇的敌人比我们只多不少,但刚一接触他们就撤了,这不像近卫旅的风格吧?”

    “这群魔族兵真的不同一般。他们的皮好硬,近身刺枪都捅不进去!最后我们硬是靠人多,五六个围一个,用马刀才把他们砍翻了——砍得好累,像劈柴!”

    “刚才我用箭射了一个狗崽子,明明射中了,可他像没事一般照旧跑了!那倒霉的传说居然是真的,近卫旅真的刀枪不入!”

    听着部下发表议论,斯特林沉吟。他也不明白,刚刚的战斗中,敌人的树木并不比自己少,若是拼死一战,凭着他们那可怕的皮甲般皮肤,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可是为何,在魔族军中威名显赫的近卫旅,一碰到人类就慌张的跑了?

    “可能他们清楚我们的兵马实情,也可能他们另有任务,不想节外生枝的多加纠缠。”

    斯特林突然笑了:“说不定,他们也在急着护送着他们的大人物去哪里呢!”

    场上响起一片笑声。骑兵们掩埋了同伴的尸体,翻身又继续上马赶路了,只是这个难解的谜团一直困惑着斯特林。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漆黑不见两手的夜晚,在距离他不到一公里的荒漠平原上,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向她的部下问话:“瓦卡,刚才我们可是遭遇了人类的游击队?”

    “回禀公主殿下,他们不像是游击队。他们全是骑兵,倒像是紫川家的骑兵部队。”

    “人类的骑兵?”卡丹公主灵巧的从马车里面跳了出来,凝视着那沉沉的黑夜,她疑惑地问道:“人类军队怎么可能出现在维纳里?这应该是我军的后方啊?”

    “殿下,前方就是维纳里首府了,哥达汗爵爷驻军于此地。您一路跋涉,太过疲惫了。我们可以进城休息一夜,天明再上路。到时候我们可以要求哥达汗爵爷给您增派卫队。”

    卡丹正要答应,但直觉一闪,刚刚遭遇的那次危机令她心生警兆。她冷静的说:“不。不要进城,也不要惊动哥达汗爵爷和哥昂族的战士了。我们直奔达克去,途中不要停留。”

    她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怜惜的拨开婴儿额前的黑发,吻了一下婴儿光滑的额头。

    卡丹不会知道,她临时作出的决定,挽救了整个车队。

    就跟着卡丹的后面,仅仅只差半个小时,在她经过的道上,人类骑兵旌旗漫野,向维纳里推进的半兽人军团那沉重的脚步掀起了遮天蔽日的灰尘。

    七八四年十月十日的晚上,魔族的卡丹公主在近卫旅的护送下,前往达克前线大营与自己的丈夫云浅雪会合。

    途经维纳里行省。人类军队正与魔族军进行着犬牙交错的拉锯战,卡丹的队伍遭到远东骑兵的拦截,一行人匆忙躲避之下迷失了道路。

    然后,在距离行省首府不到五十公里的草原上,他们又措手不及的遭遇了率军奔赴前线的紫川家军务处长斯特林的护卫队伍。

    没有人知道,若是在那个晚上他们两人相见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也许整个大陆和人类的历史会重新改写,也许相爱的人终于相聚,也许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也许凝望的双眼只是凝望。

    在辽阔的宇宙和茫茫人海中,命运让相爱的人相遇,他们却只能擦肩而过,如同流星般沿着各自的轨道消逝。

    卡丹的谨慎救了整个车队。

    七八四年十月十日凌晨五点,位于维纳里行省首府的魔族王国第四军和第十四军司令部发生了一阵激烈的骚乱。

    武装的魔族步兵高呼着:“打倒黄金族,我们要和平”的口号潮水般涌进镇守使驻地,激战持续了不到半个西欧按时,天没亮,几百名穿着内衣的魔族官兵被乱兵们拖到了寒风飕飕的大街上,他们都是隶属魔族王国统治部族塞内亚族的军官和贵族,是被派来监督王国第四军和第十四军的军法镇守部队,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老爷们大多是在睡梦中被乱兵们乱七八糟捆起来拖出被窝的。

    兵变后不到一个小时,人类军队和半兽人兵马汹涌入城。就在大街上,以亚哥米和哥达汗为首,哥昂族和亚昆族的上百贵族和高级军官跪倒迎接人类军队的进城。

    人类方面受降仪式的代表是远东统领紫川秀。按照魔族的传统习俗,两位军团长匍匐在地吻了紫川秀灰尘仆仆的靴子,并当着他的面斩杀了包括塞内亚镇守使鲁克伯爵和莫卡尔伯爵两位监军使在内的一千六百多名塞内亚官兵,以示从此和塞内亚族势不两立。

    根据在场人后来的回忆,维纳里的那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五万士兵聚集在街道上,却安静的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二十个人赤膀的行刑队一字排开,雪亮的大头刀不停的挥下,在铁青的黎明晨光中划出一道光线,刀锋砍斫骨髓,不停的发出喀嚓喀嚓声,鲜血喷得好高好高。

    在场的人像是被梦寐住一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那种肃杀、凌厉、诡异的气氛,甚至连被杀的塞内亚人都镇住了,没有人出声哭泣呼救,没有人挣扎求饶,轮到谁,谁就毫不挣扎的被行刑手按倒,跪倒,然后,刀光一闪,刽子手平板的说道:“下一个。”

    事后,很多人都发噩梦,梦里听到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下一个。”

    每砍下一个人头,就有人用箩筐拿着送到紫川秀面前呈上,请他验收,并大声报出死者的身份、官衔和爵位。

    “镇守使鲁克伯爵头颅在此,请大人查证。”

    “镇守使莫卡尔伯爵头颅在此,请大人查证。”

    刽子手杀累了一批,又换了一批上去。上好的钢刀砍得卷口了,又换了一把。那天早上,砍头颅的游戏足足玩了两个钟头,浓稠的鲜血都浸过了脚面。

    很多旁观的士兵坚持不到最后,偷偷的呕吐了,但高台上的三位大人物依然谈笑风生的相互谦让:“统领大人,请您验证。”

    “爵爷,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呵呵。”

    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人头而是香喷喷的饭菜。

    一千六百三十一名塞内亚战士的小学奠定了哥昂、亚昆两族与人类坚定不可动摇的友谊。七八四年十月十日清晨发生的事件震惊了世界,哥昂族和亚昆族的两族族长突然宣布退出了战争,八万魔族兵放下武器,从他们洞开的防线上,人类军队汹涌涌入。

    这次事件,后来被世人称为:“维纳里之变”。

    七八四年五月,马维的突然叛变让七十万紫川军腹背受敌,风水轮流转,时隔不到半年,这次是轮到魔族一方从背后被自己人插刀子了。

    听闻镇守使军法部队的死讯,达克城内掀起了一阵愤怒的狂潮,魔族将军咆哮这吼道:“把亚哥米和哥达汗碎尸万段!把他们喂狗去!”

    云浅雪和卡兰干瞪着眼,对于阴谋背叛的哥达汗和亚哥米二人,和诸位将军一样,他们同感愤怒,但若想让亚哥米和哥达汗“碎尸万段”,塞内亚人却是办不到。

    亚哥米和哥达汗都机灵得很,知道自己捅了大马蜂窝,他们将阵线交给了人类的军队,带着自己的兵马一溜烟跑到了人类防线的后面——除非能先把眼前咄咄逼人的斯特林和紫川秀军团给打垮,否则将军们只能望着天空遥遥对哥达汗吐口水了。

    当天,魔神皇在达克城检阅了近卫旅的军队,对五万近卫旅官兵发表了演说。

    他毫不隐瞒当前的紧张局势,直言不讳的宣布:“我们即将面临历史上所遇到的最严峻困难,即使在八十三年前的黑暗时代都包括在内。人类军队反扑在即,而心怀不轨的叛徒们又使我们伟大的神族分崩离析。尽管如此,朕依然对取得胜利充满信心,神族一统大陆的伟大使命绝不会因为小小挫折而中途告终!塞内亚军队依然强悍,我们的战士依然忠诚,这就足够了!那些立场不稳、左右摇摆的阴谋份子,他们离开了更好,留下的都是坚强的塞内亚族战士,我们会更加强大!”

    虽然不怎么明白近十万亚昆和哥昂族士兵的叛变反而会使得神族“更加强大”,但既然神皇陛下这样说了,那自然一定没错的。头脑简单的魔族官兵齐齐举起了手上的刺枪,大地上仿佛升起了一面钢铁的墙,呼声惊天动地:“万岁!陛下万岁!吾皇万岁!”

    魔神皇口号喊得项,自称会更加强大并且一定胜利,但大伙可没他老人家坚定有如传销头目的信心。神族的有识之士都看到了,这这样下去,大伙一定玩完。

    私底下,卡兰皇子召集亲信开会。与会的有皇子卡兰、公主卡丹、羽林军军团长云浅雪、十一军军团长裴玛等人。面对当前的困局,将军们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与人类全面开战。”卡丹公主忧伤的说,几缕长发垂下遮住了光滑的额头。

    刚抵达达克,马上就传来了四军和十四军兵变的消息,她才知道,自己是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若那晚真的进了维纳里城,心狠手辣的哥达汗会很欢喜的拿着自己和孩子的脑袋向人类献功的。

    卡兰皇子干咳了一声:“我说老妹,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仗打到这个份上,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卡丹轻描淡写的说:“速战速决的计划已经破产,亚昆和哥昂族也站到了人类那边,打下去我们没有胜机。拯救神族也是拯救我们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趁人类没有合围,塞内亚族实力尚存,我们全军撤回瓦伦关以东。”

    皇子和将军们都沉默了。过了一阵,卡兰先摇头,云浅雪也跟着叹气摇头。

    “退出所有占领地,放弃神族牺牲几十万将士打下的领土——父皇不会同意的。”

    “只是暂时退出,我们还占据着瓦伦关,掌握着西进的通道,只要神族实力恢复了,随时可以再度西进。”

    “没用的,父皇根本听不进去。若是双方按实际控制的停战,父皇说不定还能答应——但那样人类又不答应了。我们差不多占了紫川家半壁江山,他们怎么肯罢休?”

    “你们试过跟人类谈了吗?”

    “我们试了,没法谈!帝林太狡猾了。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什么话都好说,停战也行,谈和也行,割地也行——但一边谈判,他一边不住的从后方调兵遣将,多拖延一天,人类的力量就强大一分,停战对人类有利的。谈不到三天,又打起来了。”

    卡丹眼中充满了智慧的灵动:“二哥,你失策了。若是我。我就会继续谈下去,与紫川家商定按两军现有控制地盘签定停战协议。”

    “什么协议都是废纸,紫川家肯定不会罢休,他们调集齐兵马后还是会打过来……”

    “可是这对流风霜有用啊!”卡丹轻轻说。

    楞了下,卡兰猛然一拍大腿,大声叫道:“老妹,你是个天才!你若是早到三个月,我们也不会被打得那么凄惨了!”

    流风霜,她曾是紫川家的世仇。她之所以加入反魔族联盟,全然是因为神族军入侵西北威胁到了她的利益,她不得不驻马瓦涅河边,以防神族军突入西北。

    但若是神族与紫川家签定停战协议,向世人表明:神族的野心仅仅是取得东南就够了,那事不关己的流风霜自然也就撤军了。即使日后紫川家撕毁协议对神族发动进攻,那战斗也仅仅是在东南和帝都一线展开,估计流风霜也不会好兴致的再次千里迢迢跑来给紫川家助阵。

    “进攻西北,那真是一步臭棋!”

    “就是!白百损折了第三军,又让第四军给人类打残了,最后还把流风霜这头大老虎给招惹了出来!好处没捞到一分,到底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云浅雪和裴玛耷拉着脑袋,没吭声。他俩不好意思告诉这对兄妹,出这个馊主意的正是他们敬爱的父皇陛下,他俩也不好意思说,当初自己是如何热烈的为这个主意欢呼万岁了。

    大家都认为,在流风霜身上,神族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即使不能让她掉转枪头对付紫川家,至少也能和她达成一个停战协议,让她作壁上观保持中立。

    当场,卡兰皇子亲自执笔,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劝说稿,那说辞真是情深意切,既分析厉害,又入情入理。看那稿子,众人都认为,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被打动了。

    信使的选择也很重要,虽然神族军有多达四十万大军,但对方是一国的公主,这么尊贵的人物,派几个粗鲁的绿毛低阶魔族过去交涉显然是不合适的,当然,神族也有身份相称又深通礼仪的贵族,譬如神族中的皇族——

    卡兰皇子坏坏的眼神不怀好意的瞄向各人。

    “殿下,您开什么玩笑!”将军们慌忙喊道:“我们是尊贵的皇族啊!让我们为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当跑腿,那太失身份了吧!”——失不失身份那是小事,性命攸关那才是要紧。

    神族军与流风军没有外交关系,两军现在还在交战,自己这么贸贸然跑过去,万一被她当场斩了怎么办?

    幸好,除了皇族以外,我们神族还是有其他好汉的。

    有这么一位仁兄,他官居军团长高位,又是神皇陛下亲封的爵位,本身又是历史悠久的人类贵族后裔,深通礼仪和贵族风度。更妙的是,他与塞内亚族皇室一点关系都没有——简单来说,就是分量足够、死了又不可惜的家伙。

    这个时候,有这么一位仁兄真是天赐神族以伟人啊!

    这位无双伟人的名字叫马维。此人光荣的事迹大大出名,他的传奇经历引人入胜,曾为人类高官、贵族和元老会成员,如今又成了魔族军的高级将领,其中经历的曲折真是一言难尽。

    但最让魔族将军们对他感兴趣的,并非他曾献城投降魔族的伟大功绩,而是此人曾与赫赫有名的光明王紫川秀抢过女人而能逃脱不死。

    云浅雪很严肃的对马维将军说:“马维大人,神族有一个重要而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

    带着这个重要而光荣的任务,马维将军带着几个亲兵,划着小船渡过了瓦涅河——渡过瓦涅河。说来只有五个字,但其中的惊险实在一言难尽。

    此时的瓦涅河已成为人类与魔族对峙的战线。两军壁垒森严,那重重关卡和哨岗,随时游弋河上的紫川家战船,河岸上人类的眺望灯塔,水中暗桩和勾网,这么多布置居然都没能拦截住这个心怀不轨的魔族使者,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马维将军实在洪福齐天。

    但老天还是公平的,似乎在越过战线时把自个的好运气给挥霍光了,平安到达流风军驻地后,马维将军遭到了老天埋伏在后面的沉重一击,卡兰皇子精心撰写的演说稿根本无用武之地,马维阁下也没法发挥他雄辩的伟才,因为要说服的对象根本不在西北营中,至于去了哪里——守门的风霜营卫士板着脸给了马维阁下一个最标准的答案:“不知道!”

    “大人,您慢走。欢迎下次您再来!”

    夜幕降临时分,前任林氏保卫厅厅长、现任的河丘自愿兵团长林定从灯火辉煌的军官俱乐部走出来。

    侍者微笑着为他拉开门,两个卫兵先一步为他驱赶开了门口聚过来的衣衫褴褛的人群,用脚踢开围拢过来的乞丐们。

    即使在最艰难时候的帝都,奢靡享受还是贵族们与生俱来的天性。

    不知道军官俱乐部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即使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也能照常开张,它的客人是高级军官和贵族,能进这个门的,起码也是旗本级的高级军官。自然了,价位也不是一般市民和士兵能想象的。

    今晚林定享用的是新货,那姑娘本来还是某贵族家的千金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因为魔族的入侵家族破产才被迫出来卖身。

    听得伯爵小姐珠泪欲滴的诉说凄惨经历,同样身为贵族的林定大为吁叹,感慨人生无常,世事变幻。流着同情的泪水,他帮小姑娘完成了从少女到妇女的转变。

    侍者满脸笑容,深深的躬身下来,为林定引路。两个随从的卫兵和俱乐部的保镖们已经踢开了聚在门口周围的乞丐们,为林定清出了一条出路。

    感觉着周围投来的艳羡目光,大多是针对他身上那身厚实的皮子呢军大衣,林定深刻感受到了身为林氏家族臣民的强烈优越感。

    相比于帝都军队衣衫褴褛的困窘,河丘士兵漂亮而厚实的白色冬装军大衣不知让帝都的同行们多么羡慕。

    不止是衣裳,在帝都军士兵每天的标准伙食是一个冷馒头的时候,河丘军却有专门的补给车队送来新鲜的肉蛋和新鲜青菜。

    在困窘饥寒的帝都军民眼里,这群来自远方的战士简直是神仙一样令人羡慕啊!

    七八四年间的紫川与魔族战争,虽然主要战事发生在紫川家边境内,但这确实是人类与魔族两个种族的生死对决。

    为了这次战争,全人类同仇敌忾,连紫川家的死对头、流风家头号权臣流风霜都毅然搁置了她与紫川家多年的恩怨,率兵入境增援紫川家。

    流风霜的参战是整个战争转折的标志性战役。这代表着,面对强悍的魔族入侵者,全人来终于统合到了抵抗外侮的大旗下。

    流风霜参战以后,态度暧昧的河丘林氏也很快行动了起来——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既然流风家与紫川家都联军了,河丘林家却游离于这个联盟之外。被孤立在外是很危险的。

    即使紫川家一时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但只要打退了魔族,很难免那时强盛的紫川军不会掉过头来跟自己清清老帐。

    雪中送炭少见,锦上添花大家却都喜欢做。

    今年八月,魔族兵临旦雅城下时,罗明海到河丘苦苦哀求一天也求不来一兵一卒的增援,但现在,随着远东军回师和斯特林的反攻,帝都城头那高昂的胜利信心顺风飘到了几千里外,立即被河泅那些嗅觉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了。

    可以料见,在河丘某个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秘密房间里肯定进行了若干富有效率的讨论。而结论是非常具有行动性的。

    也就在流风霜率军访问帝都后不久,林家的外交和内政长老林睿亲自拜访旦雅。

    在紫川参星和罗明海面前,林睿深情缅怀了河丘和帝都历史悠久缠绵的友好关系,重申了两国的伟大友谊,表示光明皇朝的后裔们是一群重义气有正义感的好汉,他们绝不会坐观自己亲爱的邻居和挚友被魔神皇强大的军团蹂躏而不管的。

    “焚烧城市,屠杀民众,魔神皇卡特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让我们忍无可忍的地步!”林睿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先前魔神皇还是可以容忍的:“绝不能坐视这个疯子率领他残暴的军团征服大陆。贵国面临严峻的卫国圣战,身为友好邻居,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的!”

    林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很快,以前任保卫厅厅长林定为首的河丘自愿团抵达帝都,他们将协助帝都军方一同参战。

    林睿的嗓门喊得很大,同仇敌忾嚷嚷得半个大陆都听得到,但河丘行事还是很谨慎的。来增援部队打的是“自愿团”旗号,意思很明显,他们是自愿前来的,是民间组织的个人行为,与河丘政府无关——现在形势还不明,不能不留后路。万一将来魔族打赢了,这群家伙就留给魔族宰好了,不关我林家事。

    接下来,如何安置来自河丘的这两千人的自愿团就成了摆在帝都参谋部桌面上的难题了。

    尽管林定喊得很动人:“我部能承担任何艰巨的任务,不惜与魔族战至最后一个人、一滴血!请不要有任何顾忌,尽管给我们下令吧!”但自愿团毕竟是林家和紫川家坚定友谊的象征,若让这支部队伤亡太重的话,林家和紫川家面上都难看。

    最后,紫川宁拍板定下来了,自愿兵团驻扎在帝都西北区的第二道防线,专门负责警戒和保卫大军的后勤线路,护卫大军的左后侧翼——简单来说,什么也不用干,你们这群家伙就在那抓老鼠玩吧!

    在帝都战区,已经聚集了数十万人类与魔族军,区区两千人自愿兵团能起到什么作用,谁也不曾抱有期望。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作秀,只要河丘表现出这个态度,那就足够了。

    于是,在大陆最瞩目的战场上出现了最悠闲的人,自愿团官兵每天无所事事满街瞎逛,那些低级官兵还好,他们毕竟被军纪所约束,行事还有所顾忌。但像林定这样的高级军官兼首领,帝都军方和监察厅不好意思管他,能管他的河丘长老会又在千里之外,悠闲中,他夜夜笙歌,沉迷于帝都的风月场所,糜烂幸福得不知日子怎么过。穿过人群,走过街道,林定专用的马车早已恭候在那里了。车夫恭敬的为林定打开车门,林定刚踏上车厢踏板,突然身后有人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大人,请留步。”

    “什么事!”林定转过头,不耐烦的喊道。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军官冲林定笑笑,他戴着旗本肩章,右手的衣袖空荡荡的,臂章上有剑和盾牌交叉的标志——这是紫川家军法官的标志。

    几个穿着监察厅制服的黑衣男子在他周围稀稀落落的站着,大衣的领子竖得很高,帽檐却压得很低。

    知道眼前的是监察厅的一个高级军法官,林定口气缓和了写:“军法官,什么事?”

    军法官走过来,他的眼睛雪亮,目光锐利,口气却很客气:“林定大人吗?监察厅有些事需要你协助,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事情?”

    “你身为高级军官却涉嫌参与非法**活动违反军纪……”

    “笑话!”林定不屑的说;“我是林家的将军,紫川家的军法处管不了我!卫兵,过来,我们走!”

    军法官笑笑,让开了身子:“大人您找的是他们吗?”

    林定看的目瞪口呆:自己的两个卫兵已经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愤怒的嚷了起来;“抗议!我强烈抗议!我的卫兵是林家的军人,紫川家侵犯他们人权,那是对林氏的公然挑衅!你们是帝林的部下吗?我要跟他投诉你们!”

    “大人,这些话您还是回监察厅见我们长官再说吧!”

    几个宪兵围了过来,对林定成包围之势。有人吹了声口哨,一辆黑色的马车飞快的从街角那转过来,军法官们推夹着骂声不断的林定上了车厢,把门一关,马车马上奔跑起来,飞一般消失在了街头。

    这时,围在俱乐部周围观看的路人才反应过来。事件发生的太快了,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人去报警。监察厅抓人一向如此,迅若雷霆,没人敢阻拦。

    事情发生半个小时后,紫川宁走进帝林的办公室:“监察长,林家自愿团的高华少将刚刚紧急找到我抗议,说林定因为去嫖娼被监察厅抓了。这是怎么回事?林定是林家增援部队的带队长官,是关系我们与河丘关系的重要人物,监察厅怎么能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贸然抓人?而且他也不是紫川家的军人,监察厅无权抓他。放人吧。”

    从堆积如山的文件桌上抬起头,帝林看了紫川宁一眼。然后,他按响了台铃,一个军官近来,正是哥普拉。他立正道:“监察长大人?”

    “今晚特勤队有没有出动?”

    “没有,大人。”

    “今晚有哪个宪兵区队递交出动报告了吗?”

    “没有,大人。”

    “好的,你下去吧。”

    转过头,帝林冷静的对紫川宁说:“殿下,我们有麻烦了。”

    “怎么?”

    “林定不是监察厅抓的。如果帝都军方也没有插手的话,显然,他是被绑架了。”

    林定被绑架引起了轩然大波。得知消息后,河丘立即照会了旦雅,发表了言辞非常激烈的生命,称“林定是为了帮助紫川家抵御魔族侵略前往帝都的,但就在紫川家的领土上,他遭到了穿着紫川家军服、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武装分子的袭击,至今下落不明,难道紫川家政府对此竟然一无所知?紫川就就是这样报答那些帮助他们的人吗?”

    发言人语气不善的暗示道,林定被绑架令河丘上层十分愤慨,若是此事不能得到一个令他们满意的结局,不能迅速将林定从“那些穿着紫川家军服的暴徒手”中拯救出来并查个水落石出的话,那河丘将会将这件事视为奇耻大辱,不得不“重新考虑与紫川家的友好关系”。

    “我们将重新审视我们的立场。“林豕外交和财经事务长老林睿很斯文的说,言下之意很明显:紫川家若不能给个满意交代的话,那不好意思,打着金槿花标志的一袋袋可爱的银币、药品、武器和雪白大米就要跟诸位说拜拜了。

    “在紫川家领土上”、“穿着紫川军服、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武装人员”——林睿并没有明说,但他特别在以上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听者无不心领神会:这件事即使不是紫川家中央政府的授意,恐怕也跟紫川家军脱不开关系。紫川家政府必须对此负上全部责任。

    罗明海额头汗水淋淋,十分狼狈。

    “对于林定长官发生的意外,紫川家政府深表意外和震惊。此事绝对与家族无关。很可能是魔族意图破坏我们河丘与帝都友好关系所设下的阴谋。我们已下令帝都军队、宪兵和警察部队立即展开搜救行动,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不久?要多久?”林睿和蔼可亲的问道,眼神却是冰冷、讽刺的。

    罗明海心下大恨。自从迁都以来,不要说远东和东南军区,就算是帝都军区,旦雅政府的控制力也日渐减弱,军队控制权早已落到了以帝林、紫川宁为首的前线指挥官手上,旦雅政府只能起后勤补给的作用。对前线军队的行动,旦雅根本无法掌握——这点,自己知道,河丘也知道。

    但作为紫川家中央政权,自己总不能把手一摊说:“帝都那边我们管不了,你自个去跟帝林闹吧!”按照外交礼仪,河丘只能找中央政权交涉。

    这真是极大的讽刺,大家都明知自己屁事也管不了,但自己还必须为所有的屁事负责!

    “林睿长老,请相信,为搜救林定大人,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下最大的力量,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罗明海滔滔不绝的说着废话,心里早把帝林所有的雌性亲属问候了一百万遍。

    让来援的林家将领在自己领土上被绑架,此事确实有损紫川家的声誉。旦雅政府承受了河丘的巨大压力,幸好紫川参星和罗明海都是修炼乾坤大挪移的太极高手,他们迅速将这股压力慷慨的移交给帝都军区。

    紫川参星亲笔给紫川宁和帝林各自修书一封,让他们二人放下一切矛盾,携手合作,以找到林定查明真相为第一要务。

    就是不用紫川参星来信,紫川宁和帝林也知道林定一案事关重大。

    在河丘,林定不过是个在政争中失势饿政客而已,不算什么重要人物——若真是受宠的重要人物,林家也不会发配他来干带兵跟魔族打仗这样的苦差了。拿帝林形容他的话是:“连免费饭局也混不到几场的人物。”若他被魔族宰了,顶多也就值紫川参星或者林凡派个小秘书去参加追悼会假惺惺掉几滴眼泪罢了。

    但现在,他很有可能被紫川家军方绑架了,事情性质立即起了变化。林定再不受宠,他也是代表林氏的脸面,这样当着全世界的面被公然打了一个耳光,河丘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虽然河丘的军力不强,但林家支援紫川家的物资却是很大方的。在现在,围剿魔神皇军队的大会战准备开打的关键时候,若是林家翻脸的话,对战局影响是很大的。

    就在得知林定被绑架的当天晚上,监察厅倾巢出动,侦骑四出,宪兵部队封锁了帝都的各个城门,却被告知他们来迟了一步:就在半个小时前,一架坐着宪兵和军法官的黑色马车已经大摇大摆的出了帝都西门。因为畏惧车上的军法官,看守城门的士兵没有检查他们的证件,也没有上车检查就放行了。

    “混蛋!”帝林狠狠抽了值班军官一个耳光,吩咐说:“把今晚当班的废物们通通派往最前线,就安排在夜袭敢死队!”

    幸好天气寒冷没多少人出城,又刚刚下过一场雪,车辙的痕迹十分明显。

    凌晨四时,在帝都西北郊的荒野中,迎着寒风冷雪,举着火把的骑兵队伍在急奔猛走。四周荒野静寂无声,只有马蹄和铁嚼子的清脆回响。这队半夜狂奔的骑兵队伍惊起了夜宿林间的候鸟,长着黑色巨大羽翼的飞鸟不时怪叫着横空掠过队伍的上方。

    “大人,前面河边有个黑点,好象就是马车!”

    帝林下令:“队伍散开。成扇形围过去,两翼包抄上,不要放跑了一个!”

    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宪兵们马上熄掉了火把,四散着围了上去。马车静悄悄的停在河岸边一棵叶子掉光了的枯树边,对于黑夜雪地里围过来的宪兵们没有丝毫反应。一个宪兵军官小心的拉了下车厢门的把手,车门一下子打开了。

    “出来!你们被包围了!”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回答,黑洞洞的车厢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阵,一个宪兵军官丢了一根火把进车厢里,微弱的或光照亮了车厢的内部:空荡荡的车厢,没有任何人。

    一个刑事军法官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爬进去,很细致的在里面搜了一阵。他出来向帝林报告道:“大人,车厢是空的,绑匪已经离开了。”

    废话,这个不用你报告。“

    “但找到了两个烟头,都是刚刚熄灭的。座位垫还是微热。他们离开不到半个小时。另外,他们在里面给我们留了话。“

    “什么话?”

    “大人请跟我来。”

    军法官领着帝林进了车厢,用火把照着车厢壁上一行黑字,黑字都是用炭笔写的,写得很端正整齐:“五十万银币,赎林定小命!”落款是三个巨大的黑字:“黑虎帮”。

    帝林的脸色铁青,他一言不发的下了车,军法官指着地上的一行脚印对他说:“大人,这里共有七个人的脚印,穿的都是军靴。但样式有所不同,六个人穿的是我们监察厅的宪兵制式皮血,而有一个脚印穿的是林豕家族的高级军靴——样式已经吻合了。脚印上观察,那个不同的脚印是被其他几个脚印夹在中间的——林定大人是被其他人挟持着前进的,这证明我们没追错方向。”

    哥普拉在旁边倾听着,这时他插口道:“他们往哪个方向逃了?”

    帝林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哥普拉大窘,幸好那个刑事军法官出声为他解了围:“红衣大人您看,脚印一直通往河边,绑匪很有可能是挟持着林定大人上船逃逸了。”

    “他们哪来的船?”哥普拉脱口而出,话出口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船自然是预先准备好在这里接应的了。

    “大人,这个案子很棘手。绑匪组织严密,准备周详。他们上了船,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瓦涅河长达数千里的流域,我们无法追踪,唯一的办法是通知沿途的城镇码头设卡盘查过往船只,采取广撒网捕鱼的法子来追查——不过绑匪下手那么利索,估计不会留下线索。”

    帝林眉头紧皱,白皙的瓜子脸被河边凛冽的北风吹得铁青。凝视着泛着微冰的粼粼河面,伫立在雪地上,监察总长陷入了沉思。部下们肃立在他的身边,安然无声。

    他突然问刑事军法官:“刚才你说找到了两个烟头?”

    “是的,大人,已经采样了。”

    “从烟头,你能判断这是哪产的烟吗?”

    “刚才我已经检查了。这种烟丝不常见,不是帝都周边出产的,是出自西北的。”

    帝林嘴角泛起了冷笑,是那种成竹在胸的笑容:“那就是了。”

    看帝林笑得那么自信,哥普拉和军法官们都不禁诧异。哥普拉问;“大人,黑虎帮的下落你知道了吗?案子有线索了吗?”

    “黑虎帮?哥普拉,家族境内所有的黑帮你都有数吧?你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吗?”

    “这个,下官孤陋寡闻……”

    “连身为国内反黑一线指挥官的你都不知道,这个黑帮的出息也有限得很了。突然冒出来个这样的大饿,组织周密,行动干脆果断。毫无破绽——你们相信与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看看手上的烟头,帝林冷冷一笑,随手把烟头弹进了河里:“欲盖弥彰固然是好棋,但做得太过火就惹人怀疑了。”

    转头望向西北方的天际,帝林的眼中流露出不解和迷惑;“但她为什么要抓林定呢?他们根本没仇啊!”

    被军法官们推夹着,林定上了马车。还没在作为上坐稳,他迫不及待的叫道:“混蛋!你们敢抓我,回头就让你们上前线当敢死队……恩呜……你们干什么?”

    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黑色袋子劈头盖脑把他罩了起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了他身上,下手的人打得又快又沉,拳头全王肋下、头脸的敏感部位照顾。

    被这一轮暴雨般的打击打的懵了,林定只来得及用手掩住头脸,连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救命啊,别打了!”

    暴雨般的拳头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等停下来的时候,那个独臂军法官沉稳的说:“大人您最好安静老师,别给我们添麻烦,好吗?我的同伴们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你们要干什么?”

    狠狠的一个肘击打在林定肋下,剧烈的疼痛袭来。林定疼得整个人缩成了一个虾米,眼泪、鼻涕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林定整个人倒在了车厢冰冷的地板撒谎能够,疼得翻来滚去,但几双有力的手把他扶起来又坐回了椅子上,依然是哪个独臂军法官说话;“大人,您忘了我刚刚的说话了吧?没有允许,您保持安静,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行吗?”

    林定使劲的点头,口水和鼻涕齐齐流淌,他不敢稍微发出一点声,只是使劲的点着头。

    对他的这个反应,对方看来很满意:“很好,大人,看来我们会有一个愉快的旅程,预祝你我相处愉快!”

    被蒙住了头恋塞在车厢里,虽然这群人口口声声路程愉快,但林定怎么看都觉得这不会是一场愉快的路程。

    他隐隐然猜出,这群人未必真的是监察厅部下,宪兵和军法机构虽然是暴力机构,但那是对付普通人。自己是林家的贵族,代表着林家政府。对付自己,他们不会如此粗鲁,否则引起外交纠纷无法收场的。

    车声辘辘,黑暗中,林定也不知道马车往哪里开,开了多久,只知道车肯定出了帝都。

    在经过城门时,外面传来的问话声:“谁的车?里面坐的谁?通行证?”

    林定知道这是守卫城门的卫兵们在盘查,他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只想立即跳起来大叫:“救命!”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身边的人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

    林定身形一僵:背后的军服已经被刺破了,一根冰冷的金属尖锐微微刺破了他背后的皮肤,正是最要害的脊椎位置。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林定额上滚落,背后绝对是个高手,他深知人体神经的要害,这个部位,只要对方稍微再用力深入一寸,立即就是半身瘫痪的下场。林定热烈的心立即冷了下来。车厢里有人骂了一声粗话,有人大声答道:“军法处的,马上开城门!”

    脚步声踏踏的在车门外响起,有人在车门外问话:“请问是军法处的哪位长官?时辰太晚了,城们关上了,有通行证吗?”

    “军法处办事,你还没资格过问。”独臂军法官森然答道:“开门,误了公事你们担当不起。”

    再没有人出声了。林定失望的听到,城门被咯咯的拉起。马车顺利出了城门,顺着驿道一路前开。因为被蒙住了头脸,林定也不知道车子往哪开,开了多久,他只是感觉到,出了帝都的城门,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有人开始抽烟,闭塞的车厢里一时烟雾弥漫。有人小声的交谈,用的是一种林定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两句什么,语速很快,林定都没听清楚。

    但很快,那个曾经警告过林定的声音严厉的喝止了他们:“不许说话!”

    离帝都市区越远,车子颠簸的厉害。天气也冷得厉害。呼啸寒风从车厢门的缝隙里钻近来,林定的脚恰好就搁在那门边,那细小的寒流从他的裤脚里钻进去,如刀子一般刮着他的腿。

    很快的,两腿就被冻得麻木了。

    锦衣玉食的河丘高级贵族,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不一阵,林定就再也受不了了,他怯怯的举起手,示意想说话。

    “干嘛?”

    “我想换个位置——门边的风太大,腿都被冻麻了。”

    有人揭开了林定头顶的黑套子,林定于是得以重见光明——其实也算不得光明。车厢里没点灯,只有在车夫身边挂有一盏防风灯照路,昏黄的灯光透过车厢前的格子窗射进来,只能照出车厢里蒙蒙的人影轮廓和两支闪亮的烟头。

    坐在林定对面的一个宪兵不出声的站起身,对林定作了个手势,林定楞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连忙起身和他混了个饿位置,连声说:“谢谢,谢谢!”

    有人在黑暗中轻笑:“大人,我们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您肯配合我们,不要在旅程中捣乱的话,这点小要求我们还是很乐意为您效劳的。”

    鼓足了勇气,林定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诸位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走?”他已经肯定了,对方绝不是军法处的人。

    这次问题倒没有招来暴雨般的毒打,对面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见我们主人您就知道了。”

    “各位的主人是谁?”

    “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在有节奏的晃动声中,马车颠颠簸簸的前进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住了。外面传来了车夫的喊话声:“到了!”有人拉开车门,两个人夹着林定出去。

    停车的地方是片河边的荒野,刚刚下过雪,雪光耀眼。从东边吹来的北风中已经带了水汽的湿润。几个人默不作声的夹着林定往河的方向走。到近河边,林定才看到了,浮着薄冰的水面上已经泊了一条船。

    那个独臂的军法官举着车上的防风灯高高晃了几下,很快,船上也有人用灯光晃了几下,船向岸边开来。几个水手在岸边搭了一块木板当临时踏板,显然是留给他们上船用的。

    “走吧,上船。”那个独臂的军法官面无表情的对林定说。

    看到水面上的船,林定的心一下凉了。她本来还存有希望,希望帝都军方或者自己的部下有可能顺着马车留下的痕迹追踪过来解救自己,但但对方如此安排周密,连逃跑的船只都准备好了。这一上船,所有的追踪线索都断了,救援部队再想找到自己就难了。

    当务之急是找机会拖延时间,绝不能上船,一上船就完蛋了!

    “我肚子痛,想找个地方方便,请你们等我下……”

    “想方便?”

    独臂军法官转过头来,冷冷的望着林定。不知什么时候,一把狭长的匕首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匕首有生命般灵活的跳跃着,刀刃反射雪地的寒光。那狭长锋利的匕首有一种慑人的魔力,令人不敢正视。

    他的同伴们不发一言的注视着林定,目光中透出了凶残和血腥的味道。

    森然的杀气!

    林定打了个寒战,移开了眼睛。身为林氏前任保卫厅厅长,他当然知道,这种眼神和杀气只有在战场上经历生死厮杀才能得来,自己面前的确实是一群视人命如草芥的血腥狂徒。

    林定立即知道,小聪明救不了自己,反倒有可能使自己送命,再拖延哪怕一秒钟,那个独臂人真的会宰了自己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杀气,他不是虚言恫吓!

    “忽然肚子又不怎么痛了。呵呵,我们上船吧。”

    深深凝视着林定,直看得林定心里发毛,那独臂军法官才冷笑着,转身第一个踩着踏板上了船——那笑容,让林定想到了在冬天草原上游荡的饿狼,直让他毛骨悚然。接着,林定被两个身强力壮的水手提小鸡般夹着上了船。

    没有丝毫耽误,船扬帆起航。船头碰撞着浮在水面上的浮冰,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微响声。水手们站在船头,不时用竹竿挑开漂浮在水面的薄冰。在他们清出的航道里,船缓缓前进。

    船是那种中型运输船,只有一个船舱,里面是空的。河面上的风更大了,但谁都没有进船舱去,都留在甲板上。看着河面上的浮冰,几个男人都露出了忧心的神色。

    那个独臂的男子俯身在船舷边上捞起了一块浮冰,在手上掂量了下。几个男人都围古来看,显得很关切。

    “开始有浮冰了。再过几天,河面就会冻上了,没法通航了。”

    “据说往年不会这么快上冻的。”

    “麻烦了,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几个绑架者小声交谈着,神情都很凝重。林定只觉得莫名其妙,河水冻不冻结,这群人这么神经兮兮的关心干什么?但现在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他识趣的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但别人却不会因此放过他。那个独臂人转过头来,用那种令林定感觉毛骨悚然的冷漠语气道:“林定大人,能否拜托你帮我个小忙?”

    林定连忙答道:“倘若力所能及,一定尽力。”

    “这事不难,林定大人你一定能办到的。”

    “那请阁下只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你跳进河里好了。”

    “啊!”林定以为自己听错了;“阁下您说什么?”

    “你跳进河里去,马上!”独臂人很清晰的一字一句说道。

    呆呆的看着对方足足五秒钟,林定才终于理解了对方的话语。被气愤冲昏了头脑,他脱口而出骂道:“你疯了吗?这种天气让我跳水里?你想冻死我啊!”

    独臂人打了个响指,几个男子一拥而上,用条长绳子将林定捆了起来。林定拼命的挣扎,苦苦哀求道:“别这样,别这样……求求你们了,会出人命的……”

    绑架者们充耳不闻,干脆利索的把林定绑的像个大粽子。他们合力把林定吊到了船帮上,慢慢的放下去。林定凄凉的叫声响彻瓦涅河郊的荒野,他叫得声嘶力竭:“救命啊!饶命啊,不要放我下去,会死人的……救命啊……”

    “林定大人,好玩吗?”

    “不好玩,快放我上去!”

    站在林定头顶的船舷上,独臂人好整以暇:“大人,我请教您几个问题。若是你答得不能让我满意的话,那我们就不得不请大人您洗一个清凉舒适的澡了。”

    “放我上去,快放我上去,我一定答……”

    “河丘的这次政变是怎么回事?”

    林定扬着头冲甲板上的人们喊话道:“什么政变?”

    独臂人二话不说,伸手就去解绳子。林定连忙叫道:“我记得了。我记得了!是十一月河丘剧变,十一月河丘剧变!”

    “这次政变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在凌厉的寒风中,林定声嘶力竭的喊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政变,这只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调整,碰巧有几位将军不幸身染重病去世,这才造成了以讹传讹。那些传言都是不负责任的、别有用心的人编造出来的谎言,目的在于诋毁我河丘政权的形象,诸位千万不要相信!现在,广大河丘军民依然拥护家主林凡大人,在团结的长老会带领下,社会秩序稳定,形势大好……哇哇!不要!”

    独臂人面无表情的松开了绳子,林定一下子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被那寒冷的冰水一浸,仿佛有无数的针同时扎入了林定的身体中。他陡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剧烈的疼痛感像潮水般袭来,他浑身都在猛烈的打着哆嗦,断断续续的叫道:“快……快,拉我上来……”

    几个人合力,拖着绳子又把林定给拉了上来。依然吊在离水面半米的船舷上。浑身湿透的他

    ,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就像无数的刀子刮得他生疼。林定剧烈的饿哆嗦起来,喊道:“快,

    让我进船舱啊……冷死我了……”

    他抬起头,哀求的望着众人。众人站在甲板上俯瞰着他,面无表情,冷漠得像看一头快要挨宰的猪。独臂人平静的说:“林定大人,若要听河丘发言人报告,我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的请你回来。若是你继续这样搪塞糊弄我们的话——”

    他摊开了手掌,向下一按:“你只担心泄露机密后林家会找你算帐,难道就没想过,如果你不肯说实话的话,你根本就不必担心林家了?”林家没兴趣跟死人算帐。

    听出了对方言下之意,林定心下一寒,他不由自主的低头看着脚底下泛着浮冰的汩汩河水,心下发凉:瓦涅河风高水深,沉个尸体下去,十年百年也找不到。

    他抬起了头望着独臂人;“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探听我们林氏的机密?”

    “大人,这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只需知道,你我没仇,这事完了以后。我们可以放你走,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你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或者后患。”

    林定不出声了,低头考虑。

    蒙面人也不催促他,船头上站的人和被吊在船帮上的人们都不出声,只有迎面吹来的北风在呼呼作响。过了好一阵子,林定那颤抖的声音才慢慢响起,他很勉强的问:“你们说话算数?以后不会给我找麻烦?”

    独臂人冷冷道:“大人,你最好是相信我们。”

    林定苦笑,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惟有相信对方。

    “你们先拉我上来,我现在没法说话。”

    独臂人认真的看了林定一眼,确定对方不是在扯谎。然后,他点点头,几个人把林定扯了起来。

    人们把他扶进了船舱,有人给冻得哆嗦的林定换了一身衣服,有人给他一壶烧酒。林定连忙握住酒瓶,大口大口的灌酒。

    当那壶滚烫的烧酒下肚,冻僵了的身体又给注入了一股热流,林定铁青而惨白的脸才有了一点生气。他舔舔嘴唇,可怜的望则后围拢在身边的人们:“你想知道什么?”

    独臂人不动声色:“关于十一月政变,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赋闲在家,与外界没多少联系。”

    “你是保卫厅的元老,重量级人物。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居然事先一点风声得不到?你的旧部都没有给你通报情报?”

    林定长叹一声:“在流风霜事件中,我败给了林睿。虽然林睿并没有赶尽杀绝,但我的确失势了,部下早已星散,大多另投门庭了。即使有几个依然跟随我们的老部下,他们也跟我一样被闲搁了起来——不过也幸亏如此,他们才躲过了那场十一月政变。”

    “政变是谁发起的?”

    “天知道!那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样睡觉,第二天清早起来,发现满街都是治安军的警察在警戒,全副武装……”

    “警察?不是军人?”

    “不是军人。军队首领大多被囚禁或者处死了,军队群龙无首,已经接近瘫痪了。”

    “谁下命令进行的清洗?”

    “不知道……”

    “难道你没有设法去探听?”

    “我去探听了。警察部队只接到命令入城戒严,发出命令的是警察总监,而警察总监也是受河丘长老会的命令行事……执行清洗任务的另有其人,他们的身份至今还没有公开……”

    “你是什么时候复起的?”

    “政变事件过后大概一个星期,河丘长老会通知我去报到。接我任的军务长老林康接见我,他说,军队很需要我这样有经验的老军官,希望我能复出为国家服务。我问他能安排我在什么职位上,他说最近河丘会出兵增援帝都,这支部队需要一个有经验和威望都足够的人来压阵,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当时我也赋闲的太久,想找点事做,就答应了林康。”

    绑架者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了深深的失望。

    花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和工夫,冒着巨大的风险潜入战火纷飞的帝都才抓住了林定,本想这个原本失势又复起的高级军官应该是多少知道点内情的,不料他知道的却不比街上的普通人多。

    带着失望的表情,独臂人问道:“那你可知道,是谁指挥了这次政变?”

    “真正的幕后指挥是谁我不知道,但绝对与林睿脱不开关系!”

    见林定说得如此坚定,绑架者们微微诧异。他们交换了个眼神:“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自从流风霜事件以后,我就失势了。敝家族长林凡已年老体弱,早就不管政务。林睿名义上虽然只是三长老之一,但其实政务长老林西一向与世无争,接我任的军务长老林康又是林睿一手扶持上来的亲信,再加上林睿又是已经被定为接任族长职位的人物,无论是林康还是林凡都是惟他之命是从。长老会早已被林睿操纵在手中,事无大小都要经他同意。若说这么大件事他不知情,那是绝不可能。”

    这时,旁边一个面目黝黑的小个子水手插话问:“林睿他为什么要这样干?清洗了军队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个水手面目黝黑,皮肤甚是粗糙,但声音却很清脆好听。

    看了水手一眼,林定微微诧异。

    一直以来,发话的多是那个独臂人,其它的绑架者都没有出过声,几个水手更是沉默得如木头雕像一般,目不斜视的干活,这次,这个水手突然插声问话,显得很是突兀。

    心中奇怪,林定却回答得很快:“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水手继续问:“军方军方平时是否与林睿一向关系紧张?是否军方有可能反对林睿继位?”

    “林睿与军方关系一向还算不错的。他可不可能为这个理由清洗军方。至于说,反对林睿继位——军方根本没这个能力!“

    “为什么?”

    林定露出了鄙夷的笑容,像是对方说了什么很无知的话:“河丘军队在国家政杠中所占他位走很低。我们跟紫川家完全不同,如紫川家的统领处,七个统领处成员有五个是军队首脑,只有幕僚统领和总统领是文职,军队将领是能拥有很大特权的。但河丘不一样。在光明旁国末年,那些掌握军队的武将紫川氏、流风氏的背叛谋乱导致了帝国的最后崩溃,因为这个前车之鉴,我们认为,武人粗鲁无谋又善变,绝对不可信任。自建国开始,河丘一直在有意识的重文轻武,栽培强大的文官集团来压制军方的力量,并在保卫厅中布置众多的军事警察来监控军方将领的异动。就像我们长老会,三个长老都是文官,即使兼任保卫厅厅长的军务长老也是文官出身,而众多的军队将领都要在长老会命令下才苄惺隆R还嵋岳矗??咏?斓牡匚缓艿偷模?谧罡卟愕恼?渭芄怪校??歉?久挥蟹⒀缘幕?帷K?侵挥幸栏接谀掣銮坑辛Φ某だ希?拍苡谐鐾返幕?幔?劣谧柚沽诸<涛弧??庵质拢??郊词棺雒味嗖桓蚁耄∽源映だ匣崮诓咳范?肆诸<涛唬??讲恢?辣硐值枚粤诸6嗝窗徒帷=?烀且桓鼋右桓龅嘏苋ハ蛄诸P?男е遥?薏坏冒锪诸K⑿??BR>

    在林定的话语中蕴含着深深的恨意,对方立即察觉:“你恨林睿?因为竞争输给了他?”

    脸色阴沉,林定沉默了好一阵,他才开口:“若说我对林睿一点不介意。那是不可能。那次输给他。我确实无话可说。回头看来。他的才于、魄力确突都比我强,更重要的是,他连运气多比我好。那次我失手放跑了流风霜,他不但没有落并下石,还出面帮我善后——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对他不抱好感,这个人,表面光明磊落,暗他里。他地手段都很阴的。

    还是那个小个子水手发问:“政变她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现在的林氏政权掌握在谁手上?”

    “长老会——或者说得更准确点,是在林睿手上。

    “林云飞中将的遇害经过你清楚吗?”

    听得问话,林定援援抬起了头:“林云飞中将?原海军第一分舰队司令?”

    望着问话的水手。林定眼神闪烁,目光深邃。一反刚才的畏惧,此刻的他,好像又恢复了几分当年林家摄政长老的风范。

    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那个小个子水手竟有点忌惮的侧过了脸,仿佛不敢正面面对他的目光。

    他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林云飞,怎么死她?谁杀害了他?”

    “当前正是与魔族决战的关键时候,元帅殿下您却有闲心来跟我开种玩笑,未免也太……唉……太胡闹了。

    “你!”小个子水手震惊不已,愕然退后一步。

    几个绑架者目露凶光,噌噌的拔出匕首,凶狠的围了上来,却听一声娇叱:“退下,不得无礼。

    几个男子立即退后,分开一条道来。那个小个子水手增上前来,依然是那黝黑粗糙地面目,但神情间已多了一种让人难以正视的威严。

    对着林定,他先是盈盈一鞠:“林定大人,事出有因,不得已冒犯,流风霜多有得罪,失礼了。”

    林定躬身回礼:“元帅殿下,不敢当,只是殿下这个玩笑理得实在太大了,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流风霜鲁莽妄为,实在惭愧。只是不知道在那里露出了破绽,让大人您看出了身份?我自认为这个化妆还是很完美的,怎么大人竟能一下认出我身份?”

    “殿下,你我曾相处过一段日子。虽然时间不长,但已足够让我对殿下您的声音了解了。殿下您是刻意压低了嗓音,开初我确实是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但您再三追问林云飞将军的死因……这个,我就是再蠢也该想出来了。有能力策划那么周密和动的人物,还是林云飞将军的生平好友,世上并没有几个啊!”

    提到林云飞的名字,两人神情都黯然下来。

    流风霜问:“那么,林云飞将军的死,你知道什么吗?”

    “他去世的时候,我在场。”

    流风霜陡然吸口气,眼中历芒一闪,拳头骤然捏紧,又缓缓松开,用一种很古怪的声调,她慢慢说:“当时你在场?”

    林定连忙摇手:“元帅,我虽然在场,但我可与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是碰巧路过的。”

    “怎么回事?”

    “那晚,我去探访一个老朋友回家,时候不早了,晚上十二点多。马车在路过河丘二路广场时,听到路边传来打斗和呼救的声音。听到那声音,我很吃惊,难道在河丘还有强盗打劫的事?我带着随从迎着叫声过去,看见一群持刀的蒙面人在追斩几个穿制服的军人。其中一个被砍的人正是林云飞,他满头是血,和同伴们赤手空拳的正奋力抵抗,边打边撤,打得非常激烈,血流了长长的一条街。”

    林定说得很简单,但流风霜已可以想像当时场面的惨烈了。刀光剑影,喋血长街。林云飞和他的随从们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大群杀手袭击,定然伤亡惨重。

    流风霜注视着林定:“林定,按辈份来说,你该长是林云飞地堂兄,他是我嫡亲的堂弟。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杀死?”

    林定脸微微一红,低头不敢与流风霜对视:“元帅,事发突然,我和随从身上都没有武器,如何与那些全副武装的凶恶暴徒对抗?我本想去呼唤驻军或者警察过来干涉的,但暴徒们高呼说奉长老会命令行事,谁敢多事就杀谁,于是我就……”

    他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出口话语。

    “于是你就害怕了。”流风霜静静地说。她地口气很平淡,不像是在责备谁,只是说出一个很显而易见地事实。

    林定低下了头,望着自己脚尖,脸色很白,不和是因为被冰水浸泡还是因为内心的愧疚。

    河风呼呼吹啸,吹指着人们的衣裳。

    静寂中,流风霜缓缓说道:“为了保卫家国,他不断的与各种各样的恶外敌战斗,倭寇、海盗、匪帮,功勋累累,伤痕无数,忠于职责,恪守军人荣誉,从不干涉政治,光明磊落。他的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

    她望向林定:“这样正直而高尚的人,不应该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林定大人,查明林云飞将军遇害和河丘事件的直相非常重要,我希望能得到你地帮助。”

    林定嘴唇微微颤抖,显示他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过了好友,他才沉重的转过头:“元帅,我知道林云飞将军是您地好朋友。但是,还是请您忘了报仇这事吧。再追究下去,恐怕……恐怕会对您不利。”

    “对我不利?”流风霜诧异的张圆了眼。

    她身后的独臂人冷冷的插嘴道:“林定大人,你昏头了吧?在你面前地是流风家的监国元帅流风霜!她执掌重兵,威慑西北,即使紫川参星见到我产殿下也得恭恭敬敬!魔神王卡物骄横跋扈,他也不敢对殿下无礼!小小河丘难道还能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林凡那老家伙亲自过来……”

    “席亚,住口!”流风霜来历的呵斥道:“不得无礼,快给林定大人道歉——林定大人,流风霜御下不严,十分抱歉,我一向对河丘和诸位长老十分敬仰,绝无轻视之意。”

    林定长叹一声:“元帅殿下,贵属说得不错,流风家兵强马壮,您麾下名将如云,自然不怎么把一直兵威不振的河丘军看在眼里了。”

    “我并不此意……”

    “但河丘军虽然不成气候,但还是有些不可轻视的人物存在的。您要追究这件事,恐怕就得对上他了。”

    “您是指林睿吗?”

    “这件事,林睿自然脱不了关系的,但无缘无故的对这么多的军方高级将领下手,实在骇人听闻,林睿一个人恐怕没能力办到的,除非林睿背后得了更大的支持,使他能压倒一切反对力量。”

    “更大的支持?”流风霜眼中流露迷惘:“身为长老会之首,林睿已经站在权力的巅峰了,难道背后还有什么人能指使他?难道有人比他地位更高?”

    “元帅,您忘记了?河丘真正统治者,支撑林氏千年不倒的巨人!在河丘的背后,有一个真正操纵一切的人物啊!在他面前,即使族长、长老也算不了什么。”

    林定压低了声音,神色却变得十分严肃:“殿下,一直有传言:明王殿下复出了!我猜想,幕后真正主使,很可双脚是他老人家了。殿下,即使您权势滔天,也不能无视明王殿下的神威啊!”

    黄昏,维纳里行省巴丹市郊,激烈的攻城战正进行中。

    在夕阳的映照下,成千上万的半兽士兵正以密集的队形对高耸的城墙发动了进攻,进攻的队列就如那海波一般汹涌不息。

    乱石穿空,飞舞的箭矢划着可怕的弧线落入进攻的军队中,溅起了血肉地浪头,在夕阳照耀下,惨烈的进攻战正以狂暴的方式进行着。

    杀声震天,数以百计的去梯搭在了城头上,半兽人步兵踩着去梯猛攻而上,厮杀的人群已经在城头上混战成一片。不时有人体从那可怕地高处坠落,重重摔了下来。

    但此时,没有人关注这个,厮杀双方都红了眼,半兽人兵和魔族兵在城头逐寸逐尺地相互攻杀,血流泊然。

    “太慢!太慢!天都快黑了,我们连城头都没能拿下!”

    眼见城头上魔族地旗帜已是摇摇欲坠,却偏偏就是不倒,罗杰将军狂怒得像个愤怒的狮子。他怒发戟张,声嘶力竭的大喝:“上啊!弟兄们,上啊!魔族顶不住了!给我冲啊!”

    急躁之下,他冲到城下,扯下了一个正待登城的半兽人军官:“你不行!让我先上!”

    但在他刚攀上去梯,卫兵们却抢先一步七手八脚把他拖了下来,罗杰太吼声如雷,拼命的挣扎:“放开我!看这群脓包的样子,老子快被气死了!憋不住了,我要亲自上去砍魔族崽子!你们这群混蛋快放开我,不然我让你产死!”

    “大人,万万不可!您是先锋主帅,不可轻涉险地!大局已定了,魔族撑不了多久,城池迟早会被我军拿下的……”

    “混蛋!”罗杰大骂,他当然知道城池迟早会被拿下,但关键是被谁拿下,抢得首功的,必然是远东,要让全军全国都知道,第一个光复维纳里地,是远东军的罗杰大人!

    眼见进攻军队已经占上风却迟迟不能击溃魔族的抵抗,他心急如焚。

    前一天晚上地进攻动员会上,斯特林大人问:“巴丹城及兵家必争之地,要进军达克,我们必须拿下巴丹!哪位将军愿为我军斩将夺旗?”

    话音未落,当场便齐刷刷站起一排银肩章,将军们大着嗓子吼叫:“我上!我上!”

    “我来,我来!我们东南军第十一师是皇牌师,我们准能拿下!”

    “远东秀字营还没打过败仗呢!大人,请将任务交给我们!”

    “大人,让我们半兽人士兵上吧!给我们一个机会!”

    东南军与远东军会师,策反了魔族外围的哥达汗和亚哥米二人,人类军队迅速通过了他们地防区,兵贵神速的杀到马丹城下,马丹城只有小部魔族兵守卫,肯定挡不了人类的大军,此战必胜无疑。

    这是会师后的第一场大战,充当首战先锋干脆利索地把城市拿下,扬威于两军之前,这是送上门的功勋,将军们谁不想抢功?大伙争得都疯了。

    最后,,斯特林大人与紫川秀大人商量了下,决定将首战的任务交由远东军执行。

    紫川秀统领微笑着,一个个望过麾下众将,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罗杰身上,在众人羡慕的炯炯目光的聚焦下,罗杰只觉得深奥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他大步出列,用力向紫川秀敬了个礼,语调有力而沉稳:“统领大人,一天之内拿不下巴丹,下官提人头回见大人!”

    “有气概,倒也不愧我们远东出来的汉子!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不要给远东丢脸了。”

    “无上光荣!请大人放心!”

    这时,斯特从统领在旁边插一句:“罗杰红衣旗本勇武过人,定能首战建功。但为速战速决,最好还要安排押阵和增援的预备队,秀川统领,我建议由我东南军的欧阳敬红衣旗本率本部兵马为罗杰红衣旗本助阵。”

    罗杰刚要说:“大人,下官不需要助阵。”但紫川秀已经先开口了:“如此甚好,欧阳阁下,这样就麻烦你了!罗杰,你要与欧阳将军做好配合。”

    罗杰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

    将军列中走出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将军,正是欧阳敬。他站得笔挺,先向斯特林敬礼,转身又向紫川秀敬礼,响亮的说:“谢二位大人栽培,下官深感荣幸!”

    他转身望向罗杰,微笑着伸出手来:“罗杰大人,合作愉快!”

    罗杰冷冷在心头哼了一声,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跟自己抢功的小白脸,他恨得咬牙切齿,但两位统领在场,两军的近百名高级将领都在,这种场合断断然不能失却风度。

    他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微笑,伸出手去:“欧阳将军,谢谢您明天的配合!”

    想到当时的场面,再看看战事的僵持不下,罗杰已感五内俱焚,第一轮攻击波被除数魔族挡了下来,第二轮攻击才勉强冲上了城头,太阳快要落山了,城池却还在魔族手中,在两位大人面前,这么多人面前,自己海口是夸下了,怎么收场好?

    自己还怎么有脸回去见大人?

    自己在同僚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罗杰大人!”在纷乱地进攻队伍中,一个传令官策马冲近他身边,叫道:“罗杰大人,欧阳将军派我来问阁下,要不要增援?他的部队马上就可以开上来!”

    “你说什么?”

    “欧阳将军问你要不要增援!”

    人声太过纷扰,厮杀声、惨叫声、呻吟声和城楼上传来的巨大轰隆声混成了一片,直到那个传令官把话重复到第三遍,罗杰才算听清楚他的意思,一瞬间,压抑已久地狂怒就像巨大的火山,一下子爆发了!

    他一把揪起了传令军官的衣领,对着他地耳朵大吼道:“告诉欧阳敬,不怕死的只管开上来!老子认识他欧阳敬,老子的兵马可不认识他!他敢上来,半兽人立即掉转枪头连他一起打!”

    传令官使劲的从罗杰手中挣脱出来,愤怒的整理了衣裳,以同样的声量回敬罗杰:“阁下,下官只是负责传令,你大可不必如此!派遣那个部队上来,那是斯特林和紫川秀两位大人才能决定的事,你发火也没有用!争气的话,天黑前就自个把城池拿下,那谁也抢不了你的功,下官本来还想在此与阁下一同观战,但现在看来,阁下是不会欢迎我地了,告辞!”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亚克里,东南军怀念部作战参谋,副旗本。”

    亚克里整理了下被揉乱的衣领,转身上马,临走之前,他轻飘飘抛下一句话:“都说远东军如何能打,照我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混蛋,你给我站住!”

    但迟了,对主连回骂的机会多不给罗杰留下,一溜烟的策马跑掉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乱纷纷地刀剑人群中,罗杰只感觉绝望又是愤怒:“这个脸可丢大了!”

    正好一队半兽人兵马正举着旗从他身边冲过,罗杰猛然跳了过去,伸手就去抢夺旗手的旗帜,那半兽人掌旗措手不及,竟然被罗杰一下得手了!

    旗帜就是军队的灵魂,竟然有人敢阵前夺旗!

    错愕过后,带队人马都愤怒了,半兽人兵们狂叫着,围过来就要群殴,却突然发现,夺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个的顶头直属长官,远东第一军军团长官罗杰大人!

    半兽人官兵都愣住了:“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啊?”

    “弟兄们,再没有别地退路了。”压抑着狂暴的心情,罗杰的语气竟出奇的平静:“时间不多了,这是反攻以来地第一场大战,帝都在看着,流风霜在看着,旦雅在看着,河丘在看着,远京也在看着。天黑前拿不下这城,明天我们远东第一军就要成为全大陆的笑柄了!丢了秀川大人面子,我们是绝对没脸活着回去了;你们日后也别想抬起头了,人家都说了:远东兵将,不过如此!远东人什么时候被内地的软骨头这么小觑过了!”

    “绝对不能!”半兽人兵们狂吼着回应:“远东勇士最强!”

    罗杰用力一挥旗子,悲哀和绝望使这个魁梧大汉语调十分凄厉:“来吧,跟着这面旗帜上,谁也不准退!前进!”

    “呼卓拉!”

    被罗杰煽动得热血沸腾,参战的各部兵马再次鼓奋勇,人马汹涌如潮水,猛攻城池,兵势凶悍,一往无前。

    魔族守军恃城力守,他们在城头上倾泄如雨点的箭矢,拨洒滚烫的焦油,而半兽人兵们连躲闪都办不到,因为人潮汹涌,后续兵把连绵不绝,根本不容你后退!

    于是,就在那惨叫声和飞溅的鲜血中,一架又一架的云梯高高的架起,魁梧的半兽人士兵以鲜血为代价逐寸逐尺地前行,一个城垛一个城垛的抢夺。

    在罗杰亲自带领下,被激起了怒气,远东军的进攻犹如怒火,半兽人们到处冲杀,又砍又劈,凌厉无比。

    城墙上,疲惫交加的魔族兵逐渐挡不住了,半个小时后,半兽人兵和蛇人兵攻占了城头,但战斗并没有结束,残余地魔族守兵据点而守,战斗从城头转移到各处城道、各个城门指挥部。

    最后的厮杀尤为惨烈,占领是逐寸逐寸进行的,城道上已经被尸体所淹没,血流汩然。

    在城道地若干楼道里,双方尸体都堵住了道路,一堆又一堆,于是魔族士兵就把这堆尸首充当防守阵地。半兽人就揪着死人的头发或者脚把尸首远远的丢下城头去,以免阻碍厮杀痛快。

    一时间,无数的人体从城头的高空坠落,密集得有如雨点,那情形甚为壮观。

    城外的一个山坡上,紫川家的两位统领正在并肩观战。尽管遥远,那厮杀的各种混合声音仍旧不时能传来,惨叫、呻吟、兵器格斗地铿锵声、骑兵奔腾的马蹄,火焰奔腾的劈哩啪啦声响,时断时续。场面惨烈,令人悚然动容!

    收顺了眺望城头的目光,斯特林统领如释重负:“后续部队上去了,城头已经拿下了。”

    “要命。”紫川秀也放松下来,观战一天,看着城头反覆拉锯,他紧张得背后的衣裳都湿了:“罗杰这家伙,他一天到底在干什么?天都黑了才突然发力,现在才攻下城头,巷战还不得举着火把继续夜战?”

    “罗杰地兵马杀了一天,士卒都很疲惫了,要不,换欧阳敬上去进行巷战?”

    “我没意见,派传令官去问罗杰,若他累了,我们可以换人。”

    传令官快马奔向前线,大概半个小时后,他又奔了回来禀告:“启禀二位大人,罗杰阁下坚决不肯!他说,他一点不累,还能再打三天三夜呢,城池完全能够自个拿下。他说,只求二位大人,千万不要派别的部队上来了,半兽人脑子糊里糊涂的,到时混战起来打错人就麻烦了。”

    两位统领相视一眼,紫川秀笑道:“罗杰这个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威胁起我来了!”

    “近墨者黑,某人教导得好啊!阿秀,你看怎么办好?”

    “既然罗杰立下了军令状,那就随他吧,大局已定了,城池迟早都要被拿下的。”]

    “还是早点拿下好。”斯特林调转头,把目光投向了那暮色沉沉的西方,眼中有着隐隐的忧虑:“巴丹是帝都近郊的门户。巴丹一下,达克无险可守,魔神王和近卫旅距离我们不到一百五十里了。”

    顺着斯特林的目光,紫川秀望向了遥遥的西方。

    巴丹一下,魔族西片大营与后方的联系就被全然切断了。这下,魔神皇再怎么固执,他也要从帝都把大军抽调回来对付自己了。

    两人都没有出声,默默的想着心事。

    晚间八点多钟时,城池方向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成千上万人在欢呼,两人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像是罗杰得手了。”

    正如斯特林所预料的一那样,一会儿,血染征衣的罗杰就气喘吁吁吁的跑到了两人页胶。

    “斯特林大人,秀川大人,很荣幸的向二位统领报告,我远东第一军已光复巴丹城!”

    斯特林微笑道:“辛苦了,罗杰阁下,首战告捷,你是首功。”

    “愿为家族服务!”罗杰挺胸收腹,神采飞扬:“斯特林大人,这种小仗,对我们来说,那不过是小意思啦!——不过今天的魔族崽子确实有点难缠。那弓箭、落石、热油密得跟雨一般,两次冲锋都被打退了,对付这种小敌,我本来不想出手的,但看看,不行!我不出手孩儿们还真搞不定,那魔族兵还很嚣张!于是我恼了,拿着刀噌噌就砍翻了他们几十个……”

    罗杰激动得红光满面,唠唠叨叨说个一停。

    平心而论,今天一战他确实有值得骄傲之处,一天之内攻占战略要地巴丹城,为大军开辟了前进的道路,首功荣耀非同一般,而且也确实来之不易,他俨如普通士兵一般,亲自攻杀在最前线,杀了个爽气痛快。

    为了凸现攻城战的辛劳,他非但不把身上的血迹擦去甚至还自人跑到血泊里打了个滚才跑来见紫川秀,于是这位英勇的将军大步走来,一步一个血地足迹,满脸沉痛表情,仿佛他刚刚经历了生平最为艰难的苦战。那种艰辛,唉,你们这些在后面观点的人,硬是没法想像啊!

    若不是我罗杰大人,哪怕任换哪位将军上阵,恐怕没十天半月是拿不下这城的。

    但两位统领哪个不是机敏人物,又是经验丰富,怎会被小伎俩骗倒。

    紫川秀笑嘿嘿地问:“罗杰,你到哪找到血水来洗澡?”

    “大人,这是血啊!这是我跟魔族厮杀时溅到我身上地……”

    “不对吧?溅上去地血迹应该一点点的,你这样子……倒像是把衣服放在血里泡一阵再过来。”

    “行了行了,何必呢!”斯特林打断了紫川秀,微笑道:“罗杰大人立下大功,那些小节就不必计较了。罗杰,今天这一仗我们都看了,贵部兵马晓勇善战,阁下亲临前敌,指挥得当,英勇过人。国难当头,家族需要忠诚的将士,也需要优秀的指挥将领。请相信,家族不会忘记你的功勋,今日的功勋和奉献,来日必将得到应有的报答。”

    他再抚慰了他几句,罗杰支起耳朵听得聚精会神,生怕漏了一个字——这份赞赏可不是来自旁人,那是鼎鼎有名地紫川之虎,紫川家的头号战将斯特林大人啊。

    他无论人格还是声誉都完美无瑕,堪称军人典范,紫川家的骄傲,得他一声赞赏,值得光耀终身,更不要说他还是紫川家军务处长,有他看重,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了!

    唯一遗憾的是,若旁边没有那个一直在坏笑着的紫川秀就好了,被他这么笑嘿嘿的看着,罗杰总是不由自主地心里发毛……

    “启禀二位大人,我们攻入城后,魔族兵眼看守城无望,已经集体投降了,请问二位大人,对投降的魔族兵,我们该怎么处置?”

    紫川秀问:“有多少人?”

    “具体数字没有计算出来,大概是千把人。”

    “斯特林,这事你来定吧。他们是塞内亚族士兵,跟我们人类是死敌,很难感化,或者可以送去……”

    “全部杀了,尸首定在树上,暴尸荒野。让魔神皇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也让至今还在犹豫不决的魔族十五军知道,人类并不是只会说说而已,他们若再不下决心,下场好不到哪去!”

    斯特林毫不犹豫,英俊的脸上流露刚毅:“塞内亚人作恶多端,入侵我们的世界。现在,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我们不惧杀一儆百!”

    紫川秀垂下眼帘,低下了长长的眼睫毛。他并不是赞成斯特林的做法——倒不是说他对这些魔族俘虏有什么怜惜之心,只是觉得,大战在即,把这千来名魔族暴尸荒野,未必就能吓唬得了魔神皇,反倒让塞内亚人有了一个鼓动士兵决一死战的最好例子:“你看,投降给人类的就是这个下场了!”

    与困兽做死斗,那是紫川秀极力避免的。正相反,他极力让敌人看到希望,给敌人退路。追击溃逃的敌人要比与困兽死斗付出的代价要少得多。

    黑黝黝的树林,静悄悄的。月光下,道路似一条雪白的衣带,蜿蜒伸向目光不可及的地平线,在大地的尽头,一轮巨大的圆月高高悬挂。

    这里是达克近郊的荒野树林。黑沙走在林中小道上,朝达克前进。

    即使在荒芜人烟的荒胶野岭赶路,军师依然保持了他一贯地风度,肩挺的笔直。头昂得高高,微风吹拂着他的面纱轻轻晃动,黑袍飘舞。

    前方出现了灯火。挂起的牌子用魔族文写着“检查站”三个字。长途地跋涉终于到了尽头,达克就在前方了。想到很快就可以歇息,黑沙心头充满了淡淡的欢喜。

    一个帽子上别着白色羽毛的魔族军官从检查站走出来,冲着黑沙喝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闲逛什么?”

    看看对方羽毛的颜色,用纯熟的魔族语,黑沙平静的说:“百人队长?我是黑沙。”

    吃惊于黑沙纯正的魔族语,那军官态度收敛了些,声音依然严厉:“不管你是谁,陛下有令。最近子川家的探子活动猖獗。凡是*近大营五十里以内,没有通行证的人类一律拿下!你是人类,还是神族?遮着面纱干什么?”

    黑沙皱眉。自己是王国权臣,对方身为军官,居然没听过自己的名字。也蠢的过分了。

    “这个检查站谁负责的?你上司在哪里?”

    “这里我负责!”百人队长神气的说:“半夜偷偷摸摸的赶路,还戴着个面纱,你的行迹很可疑!想刺探军情吗?弟兄们,把他拿下,揭开他的面纱。看看这厮到底是什么货色!”

    几个魔族兵应声从检查站扑出来,向黑沙围了过去。

    黑沙苦笑不得。他后退一步,往长袍里一摸,手上亮出了一块明晃晃的金牌:“看看这块金牌。陛下亲赐的身份牌!胆敢以下犯上,你们不怕五马分尸吗?”

    五马分尸是魔族军中最重的军刑,被黑沙厉声一喝,几个魔组兵顿住了脚步。

    百人队长好奇的探出头来:“胡说八道,什么陛下亲赐……”看到金牌上哪个代表王国的狮子图案,他脸色一下子白了,声都变了:“你,你胆敢伪造皇族令牌!”

    “是不是伪造,你看清楚了!”

    黑沙手一甩,金牌准确的落入了那军官手中。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捧着金牌的手不断的发抖。

    金牌入手沉重,纹路清晰,线条繁而不乱,那个黄金狮子张牙舞爪,正是塞内亚皇家标志,看质地和图案,绝无假冒的可能。

    百人队长哭丧着脸,双手捧着金牌交还,颤声道:“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卤莽冒犯。”

    “无妨。你也是执行军务,我不会与你计……”

    话没说完,两人正交接令拍,军官突然手腕一翻,扣住了黑沙的手腕,喊道:“奸细,拿下!”

    黑沙惊道:“你……”

    嗤的一声轻响,黑沙只觉得腰间一凉,紧接着就是滚烫。他困惑的望去,只觉得一个魔族兵拿着一把匕首刚刚从自己左腰侧拔出,刀刃上满是血。

    在同一时刻,嗖嗖嗖几声急响,树林中射出了一排急箭,黑沙急忙运力甩开那个军官躲闪,却始终慢了一步,肩头,大腿,胸腹间都中了箭。

    转瞬之间,黑沙以受创多处。拼着血流如注,他猛然一脚将那军官踢飞,一拳又把偷袭的魔族兵打倒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又是一排箭射来,黑沙急忙大袖一挥,卷起一股劲风,将大部分箭矢吹散,但还是有几箭射在他的胳膊上,又是一阵剧痛。

    还没来得急把箭给拔出来,只听得刺耳的呐喊鼓噪在林间响起,从密林的各处,涌出了持刀舞枪的魔族兵正朝黑沙围杀而来。

    这时候,黑沙才明白过来,不是什么误会。从头到尾,这根本是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军师怒吼:“卑鄙!谁干的,给我站出来!”愤怒的吼声响彻深夜的荒野,惊起了无数夜宿林间的飞鸟。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刺耳的鼓噪:“挖格拉!”魔族兵只顾挥舞刀剑冲杀过来,暗伏林中的箭手还在不停的向黑沙发箭,却没人回答黑沙的疑惑。

    黑沙一声长啸,不顾插在身上的箭矢,豹子般冲进了魔族兵群中。

    第一个冲近的魔族兵举起了砍刀。但那把刀压根就没有落下去的机会了,黑沙白皙修长修长的手一伸,食指轻轻一点只听一声凄厉的残叫,那士兵丢下了举在半空的砍刀,捂着喉咙翻倒在地,喉中发出呜呜的闷声。殷红的血液滚滚从指逢中涌出,如泉水一般源源不绝。

    毫不耽搁,黑沙转身劈手夺下了一把照他头面劈来的砍刀,反手一挥,一个魔族兵的脑袋便飞上了天。

    旋身闪电般四下疾刺,身周的四名魔族兵齐齐惨叫,齐齐在眉间开了一个窟窿,脑浆迸裂。

    没有丝毫停顿的,黑沙身形陡然一退。一个猛烈的肘击,身后想上来偷袭的魔族兵顿时被打飞了出去。

    隐藏在黑黝黝的林中观战,耳边听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云浅雪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行动前估计了,一直没显露武艺的黑沙可能是武功高手。但不曾料到他武艺高到如此地步。虽然仓促遇刺身受创伤近十处,但他丝毫不乱,出手快,准、狠、干脆利索。绕勇如虎,在包围圈中闪电般来回冲杀竟没人能挡住他一招半式!

    看着黑沙跃动的身影,云浅雪只觉得心情复杂。

    若论他的本意,这次行动他很不情愿。在他心中,军师是个温厚的智者和前辈,温文而雅,有见识处事公道。魔族王国能如此强盛,神皇陛下雄才大略固然是主要的功劳,黑沙在其中的贡献亦绝不会少。一直以来,自己都十分敬重军师。

    但卡兰皇子认为,黑沙蛊惑了魔神皇,让陛下沉迷于征服人类的幻觉之中。黑沙不死,陛下就不会答应撤军。最关键的是,在皇位继承问题上,黑沙态度暧昧,这犯了卡兰皇子的心头大忌。这次,刚得到黑沙从外地回来的消息,卡兰立即就拍板了:“不能让他进大营和父皇见面,在路上干掉他!”

    只是谁都不曾料到,上百魔族兵竟然围杀不了一个受伤的军师!平素文质彬彬的军师,一旦遇险,竟如此强悍!

    看着军师以寡敌众,在人众左冲右突,势如猛虎,云浅雪突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的一幕像在哪见过,偏又想不起来了。

    正在这时,卡兰出声了:“黑沙的打法,好象一个人啊。”

    “谁?”

    “七八零年庆功宴上的紫川秀!”

    云浅雪霍然转头,和卡兰对视,正看到后者惊讶的眼神。

    卡兰说得没错,虽然黑沙以刀做剑使,但那种感觉给人却是一般无二,那形如鬼魅的身法,那闪电般的出手,声东击西的假动作,二人有同样节奏,同样的气质,甚至就连奋不顾身的悍勇都如此相似——就像音乐大师在演奏两首不同的歌曲,虽然表面的音符不同,但更深层的内在却是一模一样!就连卡兰这样不通武艺的门外汉都看出了,二人武功明显出自同源。

    “他们难道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连想一想都是荒谬的,一个是紫川家的封疆大员,魔族的死仇,一个是权倾魔族朝野的头号权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二人都不会有丝毫的联系。但偏偏他们又是如此的相似,这不能不让云浅雪和卡兰浮想联翩。

    “没有人知道黑沙这厮的来历。云,搞不好我们误打误撞,真的揪出了一个大奸细。”

    杀戮仍在进行着,惨叫声此起彼伏,林间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不知哪里传来了濒临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精选出来的魔族好手,此刻已经有三十多人躺倒在地上了。

    黑沙如此悍勇,直让云浅雪和卡兰心寒:若不是偷袭得手让他受伤在先,可能这百来个魔族好手都不够他杀。

    黑沙悍勇,毕竟是受伤在先,打着打着,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卡兰都急得直跺脚:“他快不行了!快围上去,别让他跑了!”

    黑沙突然一声怒吼:“死!”

    犹如晴天里突然响起一个炸雷,魔族如当头受铁锤一击,*近的魔族兵当即被震昏了两个,剩下的也是耳膜嗡嗡作响,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趁着这阵混乱,黑沙猛然一撞,拼着被长矛和刀剑划了几道伤,却将挡路的三名魔族兵撞翻在地,他闪电般从这个缺口跳了出去,转眼间一头没入了密林中,只听到林中传来愤怒的啸声:“竖子误了我大事!”

    魔族兵紧随着朝密林中追杀而去,林间不断的传出了厮杀和惨叫声,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变得悄然。

    带队军官气喘吁吁向云浅雪报告:“启禀大人,目标已受重创,但逃入树林,失去踪影。我们伤亡很大,请示大人,是否继续增派人手搜林追击?”

    云浅雪正在沉吟,卡兰悄声说:“不能再增派人手了。事情闹大了很难保密。”

    云浅雪于是下令:“增援很快会到,但在增援来之前,你们继续追踪搜索,务必要抓获目标。”

    “遵命,大人。”

    魔族皇子和头号大将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沮丧。黑沙如此强悍,既然能冲出包围,那林中的追杀多半也会无功而返。

    云浅雪安慰卡兰道:“殿下,军师受伤极深,未必能活下去的。您不必太过忧心——何况,他也不知道是我们动手。”

    卡兰点头:“事情完了以后,你把有份参与今天事件的官兵通通调到前线,我会安排斐玛处理。”

    杀人灭口,那是肯定要走的一步程序了。云浅雪点头:“明白了,殿下。”

    “很好。我们回去吧。”

    正待起步,卡兰却突然转身望住云浅雪:“云,你还叫他军师——是否你很不情愿这次行动呢?”

    云浅雪一震,脸上却丝毫不露:“殿下。我效忠于您。”

    回答得牛头不答马嘴,但卡兰看起来却很满意这个答复。他轻声说:“其实我也不想如此。军师是当世人杰,一代英杰。王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只可惜,他不能为我所用。”

    站在树林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军师浴血奋战的地方,卡兰皇子神情惆怅:“这场战争,我们打不赢的,只是父皇不肯面对现实而已。你要早做准备,羽林军是我们的本钱,回国后我们还得*这支军队巩固皇位呢。你可别傻,把他和人类拼光了啊!云,时代变了啊!”

    看着皇子那张孩子般天真无邪的俊脸,云浅雪心头茫然。流了那么多鲜血,牺牲了那么多战士的西征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时,魔族的皇储和头号大将都不会料想到,魔族西征战争的最后一线胜机,就在今夜刚刚被他们亲手断送了。

    就在云浅雪和卡兰联手伏击军师黑沙的同时,位于达克大营的魔神皇得到噩耗:巴丹城被紫川军拿下了。

    一天之内,五千多魔族兵把守的大城被半兽人攻下,魔神皇甚至连增援都来不及派出。这证明,来犯的紫川军具有极强的战力。

    巴丹是达克的大后方,巴丹城被人类攻陷,魔神皇与后方瓦伦要塞镇守部队的联系就被切断了。这下,虽然很不甘从帝都前沿撤兵,但魔神皇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当夜,呜呜的号角吹响,魔神皇升帐点将。在主帐前,以魔神皇为轴心,两排将领肃立,盔甲和刀刃反射火把光亮,将军们屹立无声,秋风席卷大旗呼呼作声。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所有在达克的军团长都已齐聚于此。军团长们排成两列,肃立如林。

    王国第一军近卫旅军团长雷欧公爵站在首位,他时刻忠心耿耿的护卫着魔神皇。

    在他之下,是王国第二军的羽林军的云浅雪,他的军团全由塞内亚族的贵胄子弟组成的亲卫军团,屡建战功的王国亲卫部队。

    王国第三军,磐石军团。魔族第三军本来是王国第一流的精锐军团,在魔族王国乃至整个大陆都享有威名赫赫。但无奈,上次叶尔马轻师冒进被流风霜打了个包围,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躺倒在旦雅城下被人类喂了狗。当叶尔马逃回达克时,身边只剩下了十六骑。

    一个享有悠久历史和辉煌战史的王国军团就这样硬生生损折了。魔神皇震怒异常,只是顾忌这位魔族老将的功勋和他享有的威望,神皇陛下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把他也拖去喂狗的冲动。

    考虑第三军这支功勋部队不应就此断绝,神皇从窘迫的预备队兵力中抽出力量,再加上一些归队的伤残老兵,重组了第三军,总共兵力为二十个不满员的团,不到五万人。

    王国第五军,西南军团的凌步虚。

    王国第十一军,“铁壁”军团裴玛公爵。

    王国第十五军,雷豹公爵。

    王国第十六军军团长,马维公爵。

    望着麾下的将领们,魔神皇沉默不语,眼中流露出哀伤与悲痛。

    比起半年前在魔神堡的出征仪式上,军团长的人数已少了很多。征战四方的武将们凋零大半,至今还留在此地的,除了雷豹和马维以外,只剩下塞内亚族的将领了。

    在以达克为中心的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聚集了塞内亚族的全部战士,而在他们周边的,则是海洋一般的人类包围圈。

    “将军们,朕有个坏消息告诉你们:巴丹城失守了,我们被人类包围了。你们怕了吗?”

    听闻噩耗,军团长们依然镇定,他们整齐而响亮的吼道:“启禀陛下,我们不怕!”

    叶尔马挺身站出:“陛下,人类来了吗?很好,就让他们过。来吧!那群兔崽子躲在城墙后面是挺难对付的,但若到了开阔地上打野战,我神族将士将以一当十,所向披靡!”

    穷途末路,强敌环窥,但将领们依然能保持高昂的斗志,魔神皇露出满意的微笑:“如此气概,才是朕的将军!朕决定,全师回军,亲征斯特林。为我大军打开退路!”

    “陛下英明!敌寇虽来势汹汹,但大多都是斯特林征来的新兵,再加上远东的蛮夷土人,不过乌合之众罢了!我们有近卫旅,有羽林军,有骁勇忠诚的塞内亚武士。更重要的是,我们有陛下您的英明指挥!有陛下您带领,消灭这群乌合之众,易如反掌!”

    叶尔马陡然提高了声量:“我军定能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万岁!”

    众将齐齐吼道:“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万岁!”

    主营外,传来了冲天的应和,那是三军将士跟着狂吼:“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万岁!”

    当晚,盘踞在达克周边魔族军队开始了行动。根据后来军史学家的研究,七八四年十月二十七日,魔神皇亲领的决战,是整个卫圣战争期间魔族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当时魔神皇麾下共有七个军团的番号,其中塞内亚军团共有五个军团,一个非塞内亚的十五军团,再加上马维带领的人类叛军军团。

    人类方面的总指挥斯特林估计,魔族的总兵力在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之间,他这个估计对于塞内亚族来说是正确的,但他却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除了蒙族、哥昂和亚昆三个大族以外,魔族内部还有着众多的小部族。

    这些小部族战士正随着魔神皇的主力一起行动,他们就是由雷族领袖雷豹公爵带领的魔族的第十五军团。这个军团的战斗力虽然不出名,人数却很庞大。足足有二十万士兵之多。再加上由马维带领的七万人类叛军部队,使得魔族的总兵力达到了六十三万人。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魔族的兵马之多,甚至超过了斯特林和紫川秀的合兵。

    当然,人类方面也有一个优势,斯特林和紫川秀可以专心迎敌,倾力一战,魔族方面却无此优待。他们必须还得顾及身后,紫川家的帝都军团和流风霜的西北军团都在魔神皇的深厚虎视眈眈,魔神皇不得不分兵留守达克以防腹背受敌。

    雷豹公爵率领的第十五军团被安排留守达克,他将负责魔族大军的后路掩护,防御来自帝都方向的攻击。

    而马维率领的第十六军团将负责跟随大军行动,负责保护后路粮草和辎重。因为这次与紫川家主力对决,人类叛军的忠诚和所能发挥的战斗力都很受怀疑,所以魔神皇没有把十六军团放在第一线,生怕见到故国的旗帜,人类叛军会动摇,反而乱了大军的阵脚。

    另外,由于巴丹城被拿下,魔族的后方粮草供应就被断绝了,达克周边的粮草也不足以支持魔族数十万大军长期作战。于是,魔神皇不得不在全军吃光最后一根皮带之前与斯特林决一死战。

    “呜呜……呜呜……呜呜……”正午,悠长的军号声回荡在巴丹平原之上,帐中正在午间小盹的众人齐齐跳了起来。斯特林匆匆把军帽往头上一戴:“我出去看一下。”

    帐内众人听那号声呜呜,心中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不一阵,斯特林犹如一阵风的冲向帐中,叫道:“将军们,回自己部队去。”

    “可是魔族到了?”

    “正是!”斯特林脸上呈现出庄严又激动的神情:“侦察兵报告,魔族的主力开到了,大军,绝对是空前的大军!”

    “很好。”紫川秀点点头。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很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神情镇定,但被捏的咔咔作响的手已暴露了他内心底的激动。

    有人掀开了门帘,初冬正午温和的阳光照了进来。两位统领并肩站在帐前,都没有出声,使劲的眺望这东边的地平线。而此时,那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大营里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忙乱,呜呜的军号声中,各个部队都在紧急的集合。步骑铿锵,盔甲的铁片稀疏作声,步声混乱。带着临战前的惊惶和紧张,官兵正从大营赶赴各个阵地。

    尽管准备已久也在预料之中,但期盼已久的决战终于到来时,所有人还是有种不知所措的慌乱感觉。

    “准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来客人了。就是不知道我们准备的筵席,尊贵的魔神皇陛下是否满意呢?”

    “他会满意的,满意得不想走了。从此不再离开!”斯特林统领说。

    向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他用力的挥手,彷佛以此向地平线外还看不到的强敌下达战书:“卫国圣战,在此一战!”

    七八四年的十月三十日,魔族王国的主力在魔神皇统率下,抵达了巴丹近郊,与驻扎在巴丹城周边的斯特林军团和紫川秀军团只隔不到四十里。

    神皇陛下皇驾就驻在一处后世被称为“魔王坡”的无名高地上,以此为中心,麾下的六个军团环绕周边,护卫着他。

    尽管狂傲,但神皇陛下本人和他麾下的大臣们都清楚,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决定性大战。

    在与斯特林军团正式遭遇接触之前,羽林军团长云浅雪提议让大军在道上修整一夜,以恢复行军中耗损的体力,待天亮再以整齐的阵容与人类照面。

    魔神皇卡特采纳了这个建议,于是在对面人类军队的翘首期盼中,三十日那一晚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

    开战之前,必须介绍双方的领导层。人类方面,总指挥是东南军的斯特林,副总指挥分别是远东军统领紫川秀和东南军副统领文河。

    为“先攻”和“后攻”的问题,人类的总指挥部中曾引起了一阵争论,但最终还是斯特林拍板:鉴于野战中人类的战力与魔族相比处于劣势,此次会战,人类方面拟定的是防御——反击的战略。

    为迎接魔族军队的到来,人类以巴丹城为中心,在城市两翼摆开了一个将近十里的一字长蛇阵势。

    斯特林亲自坐镇巴丹城守护主营,而紫川秀则统率远东部队担任大军的左翼保护,文河将军则率领东南军的十四个师担任大军的右翼护卫,他还承担着战略反击的重任。

    因为估计到了魔族的骄傲,也因为在指挥如此庞大的军队开战,对双方指挥官都是一种考验,紫川秀和斯特林都预计,会战一旦开始,魔族指挥官会采用最简单也就是最实用的中央突破战术,因而人类也在中央集结了最密集的兵力,四十个步骑师的强势兵力。

    而魔族方面,总指挥自然是魔神皇,而首席总参谋则由皇族第二子卡兰殿下担任。

    本来这个位子是该由黑沙军师来坐的,但无奈军师一直迟迟不归,战情如火又不容多等,只好由魔族军中排名第二的卡兰皇子来坐镇这个位置。

    这位皇子不学无术的名声远扬。魔族军中哪怕连烧饭的伙夫都知道,若真是*这家伙来定战略的话,大伙也不用对面的斯特林动手了,最好齐齐撞墙上吊了事。

    幸好大家也没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魔族将士们期待的是卡兰手下的心腹大将云浅雪,这位羽林将军经历多次战火,越来越有了成熟沉稳的大将之风。大局观很强,让人放心。

    三十一日清晨,魔族军开始拔营移动前进。四十万人的军队移动,没看过的人绝对不能想象那是一副什么情形。

    顺着驿道,魔族的军队分开多路前进。从上空看,那黑压压的军队彷佛一道又一道黑压压的江河,缓慢却不可动摇的漫过了道路、田野、平原、树林、草地、荒漠、村庄。

    绿色的树林,黄色的荒漠,褐色的田野。金黄的田野和草场。现在,通通被黑褐色的魔族军阵所覆盖,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一种颜色,那就是魔族兵外衣的黑褐色。

    树立在这洪水之上,那是一片又一片金属的反光,密密麻麻的刀剑在魔族兵扬起的铺天盖日尘埃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就如两条巨大的章鱼在进行肉搏战之前,最先接触是他们那长长的触角。虽然人类和魔族主力尚未接触,但战斗已经打响了。

    在魔族的前进方向上,他们都派出了大批的斥候和探路来侦察人类的动向和兵力部署,而与之对应的,斯特林也派出了无数的巡逻队来阻止魔族斥候的渗透。

    在两军之间的开阔地带和密林,那是双方斥候厮杀激烈的战场。

    你追我逐,风驰电掣,胜负之势瞬息转变,明明是半兽人和人类战士正在密林中追击顽抗的魔族斥候队的,忽然,转眼工夫,魔族来了大队增援,于是立刻变成了人类和半兽人落荒而逃,而魔族兵在后面跟着紧追不舍的局面,直到他们得到了增援,又转身杀回……一天之内,这种小规模交战不下百起,没等大战打起,数百勇士已血染沙场。

    三十一日,彷佛上天也感受到了人间的这股冲天杀气,气候开始变得奇幻莫测。

    早上还是艳阳高照,正午时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地平线上不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一道又一道霹雳裂天而过,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味道。

    正午时分,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雨,接着变成了冰雹,到下午时又变成了飘雪!

    期间霹雳连续不绝,两军都有多名官兵被雷电击倒,一道雷电甚至劈断了东南军的主营旗杆!

    当时目睹这一奇景的士兵无不大哗。决战在即,军旗却被天雷劈断,这是极不吉利的兆头,幕僚们目瞪口呆,谁也不敢出声说话。

    被不利天气影响的不止人类一边,因为雨雪雷电不断,魔族的行军不得不为此而打断,魔神皇下令就地安营。

    直到傍晚黄昏,强烈的北风吹散了云层,落山的夕阳出现在地平线上,魔族营中燃起了千千万万的火堆,士兵们开始做饭歇息。

    此时,魔族大军距离巴丹城已不到二十里路了,两军从地平线上已可以遥遥望到相互的黑色轮廓了。

    第三天,也就是七八四年十一月一日清晨,斯特林统领在巴丹城的城头上眺望东方,看到地平线上那一抹淡淡的潮水黑色轮廓。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始了。”

    太阳升起时,各个魔族军团一字摆开,以散兵线队列向前推进。极目所至,在人们视野里,地平线的尽头上彷佛到处开满了万紫千红的各种花朵。谁都没办法把魔族军中那引导各部队前进的一连片密密麻麻的旗帜给数清楚。

    整个大地就象是春天的花园里开满了鲜花,而花朵就是那人马的旗帜,魔族的人马形成了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那扎着五颜六色饰带的枪矛就是那波涛之上的浪花了。

    尽管已经摆开了长达十里的宽阔正面,但谁都没办法把魔族军阵给一下子看尽,魔族兵队伍的长度竟达二十里之长,队列一列又一列,无法看到尽头和末尾。

    在阳光丽日下,广阔的战地上,密布着预备攻击的兵马,传令兵驰骋于战阵之间,整理队列。

    巴丹城的东面是大片的平原,一条驿道穿越平原。现在,魔族的军队就顺着驿道铺天盖地的扑了过来。在阵头距离巴丹城约莫五里处,魔族军团停住了脚步,扎下营盘。

    在那个后世被称为魔王坡的无名高地上,魔神皇和他的近臣们驻扎于此。云浅雪快马奔上高地,向着魔神皇单膝下跪:“陛下,前面就是巴丹城。”

    魔神皇外罩白色披风,内穿一身黑甲,一身装束简洁到接近朴素的地步。他正打着手帘,眺望着地平线远方的朦朦城池。

    巴丹城地处平缓的平原地带,此时城门早已紧闭。城池的右边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所覆盖着。在林间,隐约可见飘扬的战旗。

    而城池的左边则是一片延绵数十里,连绵起伏的高地。高地上长满了稀疏而高大的乔木树林,林间朦朦胧胧有着一片黑黝黝的影子,很可能是军队的驻地。

    敌人的主力在哪里呢?

    族至尊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好久,他转过头:“云浅雪,斯特林的主力是否就在面前了?”

    “陛下,斥候侦察遭遇了很大阻力,人类巡逻队封锁的非常厉害。可以确定,巴丹城以及周边一定有人类的大部队,但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斯特林的全部主力。我们现在还摸不清巴丹城周边的人类兵力部署,只知道敌人在城池两翼都布置了壕沟和阵地防御,两翼延伸得非常广。”

    “既然侦察不出,那就以武力来确认。”魔神皇淡淡说:“朕命令,第三军向巴丹城左翼发动攻击。叶尔马,给朕把敌人得阵地给夺过来!若得手,你在原地坚守,朕的军队要通过你的阵地绕到巴丹城的后面去,对巴丹形成半面合围。”

    “遵命,陛下!”魔族老将精神抖擞的站出来,对魔神皇行了一个单膝礼,起身时盔甲的叶片铿锵作响。

    披着那身沉重的盔甲,在几个亲兵的扶持下,他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战马,驰骋而去。高地上的众人目送这位老将军威风凛凛的背影,眼神却颇为复杂。

    “裴玛!”

    “微臣在!”

    “你率十一军,对敌人右翼发动试探性进攻,尽量摸清楚敌人的实力。朕有预感,敌人的重兵很可能就隐藏在右翼。”

    “遵命,陛下!微臣定为吾皇拿下阵地!”

    “不必过于勉强,若遭遇过强抵抗,你可以自行决定撤退。”

    裴玛诧异的抬起头,战前动员,那是尽量有多响亮说多响亮的,将领们总是一个个拍着胸膛打着保票,“万死不辞!赴汤蹈火!誓与阵地共存亡!定能高奏凯歌!立下军令状!”进攻之前拿下军令状是常事了,那几乎是每一仗前的动员套话了,可魔神皇竟这样好说话,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打不下就算了”!

    看出裴玛的困惑,魔神皇对众人说:“裴玛,今日一战,我军所动员兵员空前绝后,单是团队单位就不下三百个,战场纵横近百里,朕身为最高指挥,不可能事必躬亲。朕只确定方针,但具体细节,这就要*诸位军团长来指挥,根据战场情形,积极灵活的做出调整!只要对大局有利,朕不介意你们调整朕的命令。诸位将军,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军团长们齐齐单膝跪下:“请陛下放心,微臣必将戮力奋战,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裴玛重重的点头:“陛下放心,微臣会遵照陛下指示,尽力拿下敌人阵地!即使不能,微臣至少要为我军探明敌寇虚实!”

    “正该如此,朕期盼你的胜绩!”

    神皇平淡的语声中,揭开了大战的序幕。

    天空刮过一阵旋风,森林咆哮,落叶飞舞。

    “弟兄们,吾皇陛下就在高坡上等着我们的捷报!”骑在高头大马上,叶尔马奔走于各个团队之间。他高高拔出了佩剑,向前一挥,剑锋反映烈日的光辉刺眼夺目:“为了陛下,奋勇杀敌!磐石战士们,战死沙场是你们的归宿!”

    伟大的陛下与自己同在,至尊无上的神就在那高坡之上注视着自己!在老将军嘶哑的喊叫声中,魔族将士们热血沸腾,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贯注到了魔族将士们心中。

    战旗一摇,鼓声雷动,第三军的军阵中起了一阵鼓噪,磐石军团的士兵放开了喉咙欢呼:“赛穆黑林!”

    “第三军,前进!”

    平原上响起了轰隆巨响,犹如一块巨石从高山上滚落,由二十个团队方针组成的第三军进攻梯队滚滚前进,阵头闪烁着铁甲盾牌和长枪的金属光芒。

    整个进攻势头犹如海啸汹涌,象雪崩般无法阻止。在这五万魔族兵的铁蹄和脚步下,大地被踩得沉重得下沉。

    “魔族开始进攻了!”

    看到敌人的右翼升起了一阵黑压压的烟尘,尘嚣遮天蔽日,设在巴丹城头的人类总指挥部气氛紧张。

    出乎战前的预料,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并非战线中央,而是左翼的紫川秀远东部队。

    而斯特林原是想把那强悍的半兽人军团作为反突击的预备队用的。这下,底牌被提前打了出去,人类方面颇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战役总指挥斯特林将军神情严峻,眉间横着一道深刻的皱纹:“通知秀川统领,远东部队将提前与魔族军遭遇,右翼队由他指挥!不能让魔族军突破山脉阵地!”

    前方响起了雷鸣般的震动,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震动,前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而在那尘嚣之间,魔族前锋马头攒涌,无数的战骑踏着黄烟和列尘呼啸而近,骑兵们俯身在马脖子上,把枪矛伸在前面,向前冲杀,如林一般的长矛笔挺向前,魔族前锋的阵列是如此整齐,彷佛是大地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高速移动的黑墙。

    “放箭!”

    一声令下,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从山上稀疏的丛林中飞出了密如蝗虫的箭矢,飞箭密集得遮盖了天空。

    被这通箭雨射击,冲在最前头的魔族骑兵不时有人滚落马下,密集的队列中,根本来不及惨叫一声,滚滚而过的马蹄就将他踩成了肉酱。

    但迎着那落箭如雨,魔族骑兵先头部队依然挺进,骑兵的先头已经开始冲坡,茂密的灌木和草丛减慢了他们的冲击速度,魔族骑兵部队的进攻速度放缓了。

    “呼卓拉!”犹如雷霆突然爆发于山间,一声霹雳震响回荡在山林间,那吼声是如此恐怖,就连魔族久经沙场的战马都被吓得猛然失蹄。

    在那稀疏的山林间,成千上万的半兽人士兵从隐藏的草丛和山林间现身,枪矛刀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罗杰将军身披一身黑甲,高举长剑用力一挥,森林深处响起了恐怖的呐喊:“杀杀杀!”

    成千上万的半兽人步兵从高处俯冲而下,而魔族骑兵则自下而上的冲击。就像从高山滚落的巨石撞上了自下而上的铁锤,两军阵头冲击的那一瞬间,士兵们同时发出肺腑的大喝一声:“瓦格拉!”

    “呼卓拉!”

    两军的前锋都装备了长矛或刺枪等长兵器,在交锋的最初,两军都用阵列交战。半兽人占有地利上高度优势,魔族却是骑兵。

    两军密集的长矛阵都在死命的朝对方队列里戳去,那长矛的排列密得几乎连空气都穿不过去,戳在肉体和盾牌上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响,有的清脆,有的却让人听得牙根发酸。

    一时间,双方队列里都响起了连续的惨叫声,不时有士卒被那长长刺枪戳穿了胸口,鲜血飞溅的滚落马下。

    双方队列都在不断的冲击,每一次冲击都产生了大量的牺牲和鲜血。

    但是更惨烈的战事却是在第一线士兵的长矛都给折断了后,混战开始了。双方的士卒操起了长刀和斧头,于是盾牌敲击着盾牌,人马相互推搡,战马在悲鸣惨叫声中悲壮的倒下。

    很明显的,虽然对手居高临下,但魔族士兵的强悍使得他们占据了上风。

    阵头的魔族士兵已经杀红了眼,一个个单枪匹马的骑士催马就敢冲进半兽人的队列中,高举着近身剑和鬼头刀不顾死活的砍杀半兽人们。

    半兽人们虽然同样强壮,但他们缺少魔族兵那种血腥杀性,竟被魔族骑兵这种悍不畏死的厮杀血性给震慑了。

    一时间,半兽人的阵列竟被魔族强大的冲击力推得往高坡上缓缓后退,军旗东歪西倒,士兵们战甲破损,头盔被砍得破碎不堪。在魔族兵狂猛的攻势下,半兽人兵渐渐支持不住了。

    快马奔至魔王坡,气喘吁吁的信使翻身下马:“陛下,第三军战报!已查明,敌军的左翼高地布置的是远东军队,目前我军与半兽人已经接战。”

    魔神皇喝问:“战况如何?”

    “有利!我军略占上风!”

    微一思索,魔神皇立即做出了决断:“既然战况有利,那便要趁胜追击!通知近卫旅出动,增援叶尔马!”

    左翼的高地战线上,厮杀依然在继续。

    “顶住!顶住!”半兽人军官德昆绝望的吼着,他挥舞着大旗:“为了佐伊族的荣誉,弟兄们,我们定要顶住!”话音未落,一个魔族弓箭手瞄准他放了一箭,箭矢射中了他的左眼。

    在士兵们的惊叫声中,德昆狞笑着把箭矢猛然拔出,带出了血淋淋的眼睛,黑乎乎的眼眶里鲜血直流。

    “上啊!”就像受伤的豹子会以可怕的凶残反噬一般,受伤了的德昆狂暴如风。他举着锋利的斧头,砰砰砰迎着魔族兵众众冲了过去,身边的卫兵们甚至来不及阻拦,甚至就连魔族那边也反应不过来,德昆速度快得有如电闪雷鸣,夹带着狂风和怒吼,越过了两军的交战线,将几个挡在他身前的魔族兵给撞的东歪西倒,一下子就冲到了那个放箭的魔族兵面前,高高举起了斧头。

    那个魔族兵弓箭兵这才反应过来,惨叫一声举起手上长弓想阻挡。

    长斧带着雷霆万钧的势头猛然劈下,长弓毫无阻滞的一断为二,紧接着斧头狠狠的落在了那魔族箭手的头盔上,喀嚓一声,头盔被猛然的砍裂开了,那个弓箭手只来得及惨叫一声,随即就像棵被砍倒的松树一般直挺挺从马鞍上倒了下来。

    周围的魔族弓箭手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德昆再次怒吼一声:“挡我者死!”转身杀出去。

    被这位魁梧的将军那直如火山爆发般的怒气和鬼神般凶悍的杀气所震撼,一时间,路上的魔族兵齐齐给他让开了一条道,竟让他丝毫无损的从魔族阵中冲了回来!

    单枪匹马深入敌阵数十米再毫发无损的杀回,德昆的这一壮举大大鼓舞了半兽人士兵的战意,但个人的武勇却没能扭转战场的局势。因为,紧接着冲锋的骑兵之后,魔族的第二轮冲击阵到了。

    比起势如狂飚暴风的骑兵攻击,这行动缓慢而沉重的步兵方针更是令人心寒,在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下,大地在沉重的下沉。

    魔神皇的近卫旅,无敌的装甲兽军团开到了!

    这是一群可怕的战士,平均身高超过两米,肢体粗杜得像是青铜铸的柱子。他们不骑马,因为马匹承受不了他们的体重,他们不披战甲,因为他们天生就有着最可*的盔甲。

    他们的武器都是特制的,北一舣魔族的兵器份量要重上一倍。力大无穷的他们挥舞着这样的武器,筒直就是专门用来杀戮的机器。

    左远东时期,人类与近卫旅的接触并不多,但每次接触总是以人类方面的大败亏输而告终。唯一的幸这是,鹿族的装甲兽数目不多,而且这支部队的主要任务是拱卫魔神皇,参与边境战争的机会并不多。但那群全身雪白的怪物,对人类而言已成噩梦的代名词。

    装甲兽战士咧嘴自信的枉笑着,那狰狞的嘴脸让人心寒。在他们看来,那源源不断猛烈冲杀过来的半兽人兵尽管身材魁梧,但就跟扑上来递死的飞蛾差不多。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勇敢的半兽人兵竭尽全力,对着装甲兽组成的坚不可摧的方阵,他们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勇敢的半兽人兵使出了全部武器,刀、矛、剑纷纷砍戳在装甲兽身上。但充当先锋的魔族装甲兽凶悍得有如鬼魅,半兽人的刀剑斧戳砍茬他们身上只留下了一道浅伤,飞箭戳不穿他们身上天生的硬皮,所有的攻击都被弹了回来。

    被攻击的装甲兽满不在乎的咧咧嘴,一挥手,于是那中勇敢的战士立即被重达五十斤的铁锤砸在脑袋上,脑浆、鲜血和头颅骨的碎片横飞,整个脑袋都没了。

    罗杰在后头大声的叱骂渍下来的半兽人士兵,将他们重新驱赶上战场,德昆在前线凶猛地左右冲杀,白川在不断的往激战中心调派兵马。一个又一个十团队的兵马被派往鏖战前残,但所有的牺牲全属白费,所有地努力都是白费,拼命死战也不管用。鲜血白白的滚成了河,高坡上尸积如山,远东军的阵地摇摇欲坠。

    “大人!”白川策马奔到紫川秀面前。她翻身下马,乞喘吁吁,脸色发白。

    “装甲兽地攻势太猛烈了!他们坚甲太过恐怖,我们的刀剑只能给他们造成一点小伤,他们的一击却能将我们的士兵打成肉酱,前线快顶不住了!恳求大人,允许我们暂退避过装甲兽的锋头!装甲兽的持久战力不强,他们的速度追不上我们,现在撒退还来得及。若等中军被突破了,魔族骑兵冲进来,我们的两翼就被分害包围了!”

    惨叫和铁器碰撞的锉锵声源源不断地传来,自己麾下的军队正在遭到惨元人道的屠杀。紫川秀铁青着脸。长期在远东作战的他,对这支魔神皇近身扩卫部队的威名他也是知道地。装甲兽的缺点社和他们刀剑不入的优点一般明显。他们移动速度非常缓慢。

    与这种对于硬拼死打是愚蠢的做洁,但如今的远东军担负着拱卫人类大军左翼地重任,一旦远东军后撒,麾族军随即就占领了山脉阵地,人类的整体防线就被突破了。魔族的步兵让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巴丹城,这对决战是很不利地。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为了避免先在的牺牲,将来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的鲜血来夺回这个砗地。

    “大人!”看着紫川秀没有回答。白川焦急的叫出声:“快下命今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白川,”紫川秀转过头来,此时,白川才看到,再紫川秀苍白的嘴唇上已径咬出了血珠:“下令吧,我军放弃砗地,后撒五里!”

    下午时分,呜呜呜鸣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山林间,远东军队的撒退开始了。尽管紫川秀当机立断了,但撒退的命令还是下得有点迟了。

    早在军令下达之前,惊惶失措的阵地早巳摇摇欲坠了,蛇族的军队径不起内搏战,首先逃跑了,接着逃跑的是矮人族的士兵,在半兽人的阵营中也出现了崩溃的迹象,战线濒临崩溃。

    魔族的骑兵在茬山林间追击着渍逃的远东士兵,接着展开的就是一场可怕的屠戮,被杀死的远东战士尸体沿着林问小踣铺成了一条血色的腰带,积尸如山。

    在左翼远东军浴血奋战的同时,血腥而惨烈的战斗座上十公里长的战线上同时进行着。

    人类的各处砗地都在遭受着魔族的攻击,右翼,东南军副统领文河在抵挡着魔族十一军的进攻,而云浅雪则亲率羽林军和凌步虚的第五军的十五万大军对砗地中心的巴丹城发动了进攻,尽管选择进攻大多没能取得多大成效,甚至文河还打了个小小反击,将裴玛的部队从森林中赶了出去,但这些进攻起了掩护的作用,斯特林没办法确认这么多处同时进行的进攻中,哪个才是魔族的主攻方向。

    直到下午三点,传令兵飞马急报,近卫旅的装甲兽士兵已径出规在远东兵马阵地正上面了,这时人类指挥中心才下定了决心,红衣旗本欧阳敬率领三个师近两万名重装甲骑兵从巴丹城内调住左翼,但没等他赶到,远东军已经败下阵来,半兽人溃兵散得满山遍野,近卫旅已径占领了他们的阵地,而第三军的骑兵正在尾随追击远东的溃岳,欧阳敬下令冲杀了一砗,捏截了魔族军的追杀,使得紫川秀有时间得以重整兵马。

    但面对居高临下已占领件地的近卫旅士兵,紫川秀和欧阳敬都不敢发动攻势。

    日头已西落,魔族兵马和奔波了一天的人类士辛都已疲惫,人类士兵沮丧,而魔族则满足于今天取得的战果,双方都没有重新开打的意愿,只是紧张戒备以防对方突煞袭击。

    入夜,两军都燃起了篝火雌,平原争高山上都出现了成千上万的火堆,那场面十分牡观。战斗拉一天的士兵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枕着武器睡觉,而此时,在巴丹城的联军指挥部内,军事会议正在进行。趁着夜晚停战的机会,东南和远东联军的高级将官们正在检讨当天的会战。

    将军们铁青着脸,有人座密密私语低声交头接耳。有人在左颈右盼,有人茬抽烟,会议窒里烟雾朦朦。白川红衣旗本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今天,她总算没有大发雷霆把那个抽烟的倒霉蛋给一脚踢飞出去。

    虽然没有人明言,但远东军的主阵地被魔族夺取,这是人类形势变得被动的主要原因。来自远东地将军们脸上元光,就连傲慢的白川也收敛了很多。斯行林端坐座首位,他眉头紧锁,盯视着地图上突出人类砗地的那个黑色地锲形尖角,目光专注得仿佛要把地图烧出一个洞来。半响,他轻声问:“能夺回来吗?”

    斯特林没有点名。但大伙都知道他问的是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帐篷角落。

    低头坐那里的英俊青年统领抬起了头,白皙的瓜子脸上满是疲惫,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这要坎我们能付出多大的代价了。若是远东军战死一半的话,夺回来不是没有可能。”

    “战死一半?”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比例。屋子里地将军们齐齐倒吸口冷气。

    “也就是说,重新夺回这个砗地我们要准备付出六万士兵的性命?”

    “这还是保守估计。我们面临一个全新的兵种,谁也料不到装甲兽的持欠战斗力完竟有多强。我们的必须以人海战术消耗他们体力,直到他们疲惫不堪才有杀伤他们的机会。”

    “军队坚持不到那个地步,战死一半。那是不可肯能地。只要伤亡达到四分之一,士气就下降到危险程度了,再勉强作战就有崩溃危险了。”

    “或者可以出动预备部队给予远东部队增援?”有人插嘴,紫川秀望了他一艰。是个不认识鹤的中年将军,肩章是红衣旗本,应该是东南军的兵团长。

    “这位是杰尔根红衣旗本,奥斯行省总督,现在我东南军中负责粮草征集后勤事务。”斯特林向紫川秀筒单介诏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敬起立道:“大人,请允许我部出战!重甲骑兵团与装甲兽一拼高下!”

    但斯特林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敌人巳经占领了高处的阵地,自下往上仰攻,人类重骑兵铁甲的可怕的重量此时不再成为优势,反倒成了劣势。

    军事会议吵吵嚷嚷了一晚,没有得出什么对付装甲兽地好法子,最后,斯特林只得宣布:“大家回去各自备战,做好准备

    有人举手问:“大人,明天我们的作战方针是什幺?”

    “问对面的魔神皇去!我们后发制人。”

    席间响起了一阵失望的嘘声,这种说法等于是承认,人类联军对魔族地装甲兽毫无办沽。碍于斯特林的威信,将军们都不敢出声,只是脸上的失落之色表露无遗。

    斯特林站了起来,一言不发,以严峻的目光环视全场,帐中立即变得鸦崔无声。“今天我们首战受挫,左翼丢失了砗地,但大军整体阵脚并没有乱,左翼还可以速守第二道防线。大会战才刚刚开始,一两场战斗的胜负,并没有想像的邓么严重。将军们,你们只看到装甲兽的凶很,却看不到我们在战略上的优势。巴丹是主战场,但决定胜负的关键却不在这里!只要我们坚持住,托住魔族的主力军,帝都和西北营都不会坐着祝不管,他们迟早会出兵抄魔族的后路!”

    斯特林声调不高,但却很沉稳,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味道,将军们逮才稍微恢复了信心。

    将军们三三两两的出了帐篷,斯特林放下帐篷的门帘,望向了帐篷的角落,紫川秀依然坐左那里,神情沉前,只是眼睛里带著掩饰不住的疲倦。

    “阿秀,远东部队今天打的很惨,伤亡数字统计出来了吗?”

    “还没有,各部队人都还在重新整营。但伤亡该左一万上下。四十团被打瘫痪了,今天你派欧阳敬救援来得很及时,若不是他,伤亡会更大。谢了。”

    斯特林摇头,沉重的说:“若要说感谢,该是东南军感谢远东的弟兄们。远东各族民众不计前嫌。不远万里驰授帝都,他们付出了巨大的才西牲。此份情意,人类欠下了他们重重的一笔。”

    紫川秀诧异地抬起头。今天打了败战,很多东南军将领看自己的艰神巳径很不对了。不少人都在怪远东军太不径打,第一天就丢失了重要的左翼砰地,连累了整个战局。

    唯有斯特林能这般宽宏体谅啊!成熟稳健,设身处地的周到考虑,如今地斯特林,已有了沛然的大将之风。

    紫川秀笑笑:“二哥。我忽然想,战争结束后,若你不当东南军统领,你会是总统领的最好按班人。”

    斯特林一愣:“为什么这幺说?”

    紫川秀笑而不答,转移了话题:“魔族装甲兽是麾族王因地皇牌兵种。但却不是战场上常见部队。这祥强悍的精锐部队,所向披靡,魔族若是频繁使用,定能在战争中大占优势。但我记得远东这几十年来,与装甲兽部队交战的次数只有四次。比起低阶魔族部队的出动次数来说,实在太少了。魔神皇没有理由把逮把最锋利的宝剑藏身边不合得用的。”

    “你的意见是?”

    “我一直怀疑,刀枪不入的装甲兽麾族肯定有弱点,只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魔族不敢经常派遣他们上战场的理由就是害怕接触多拉,这个弱点会被我们发现

    斯特林眼前一壳:“你说得对。若装甲兽要的是无敌地话,为什么魔族非得在决战关头才敢用上呢?阿秀,你与魔族交战多年,可知道这些怪物有什么弱点吗?”

    “我也没和装甲兽交过手。前几次魔神皇对远东的进攻都没有派上装甲兽部队。我问过随我军中的魔族投降将领鲁帝,他以前是魔族的军团长,但他也不知道装甲兽的情况。这支部队地情况属于王国的最高机密,只有各部落的皇族才知道。”

    看着斯特林急切的祥子,他叹道:“二哥,想想,魔族保守了几百年的私密,肯定是非常隐蔽地。若是被我们一仗就找出来了,那也太客易了。可惜的是,鞋塔族皇族罗斯不在我军中。他跟随布兰将军东进复仇了。他应该是知情的。可要联络上东路军,起码得要一个月,我们等不及了。”

    “阿秀,我有个想法:魔族的装甲兽虽煞犀利,但他们毕竟数量太少,无法遍布整个十战场。既然魔神皇先下手派装甲兽军团进攻我们地左翼,那我们就不妨避开装甲兽的锋芒,对魔神皇的主营来个以牙还牙。”

    “当务之急不是反攻,而是先稳住阵脚。装甲兽肯定有弱点,我们慢慢摸索,不要与他们正面交锋。当务之急是把军心给定下来,不宜轻举妄动。另外,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帝都那边配合,在我们拖住魔神皇主力的同时,若帝林能出兵攻打达克的话,麾神皇就首尾不能兼顾领了……”

    对手太恐怖了,不但有整个魔神王因的精兵强将,更有魔神皇亲自押阵。虽然平素魔神皇并不常亲自指挥战役,但斯特林和紫川秀都不敢丝毫轻视。最可怕的对手不是富有径验的老将,反倒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新手。

    老将有径验,成熟稳重,不怎么会犯错,但他也客易被经验局限,行动有规律可循,不难揣洲。

    反倒是那些初生牛犊的新人令人憨惧,他们的想法扣战术尤如太马行空,根本无从揣测。魔神皇直觉敏锐,决断果敢。当发现人类战残的软肋在左翼,他毫不犹豫投入近卫旅,击退远东军,一举奠定优势。选种大胆又毫无领忌的战术天才,那是最让人头痛的对手。

    此战两军出动人马多达百万,规模为开战以来的首次。一战以定国运,斯特林、紫川秀两人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疏忽。

    一直商议到深夜,反覆探讨可能出现的行势并商讨了对此,两人才觉得心下稍定。

    茬离开斯特林的帐篷前,紫川秀停住了脚步。说:“二哥,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在维纳里附近,德昆碰到了一支魔族队伍,抓了两个俘虏。据口供说。他们是护送卡丹前住达克与云浅雪见面的。”

    顿了一下,繁川秀说:“她,很可能就茬对面。”

    仿佛没听到紫川秀的话。斯特林俯身看着桌面上摆开的军用大地图,身行凝固得像是一座雕塑。

    良久,紫川秀长叹一声,转身正要出门,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那支队伍,我也碰到了,但错过了。”

    出了斯特林地主营,习习的晚风吹来,初冬的夜晚已径有了砭骨的寒意。紫川秀将肩上地大耄拉紧了,抬头望望,夜空澄静,星星都离很高很高,空旷寂寥的帐篷左面前一宇排开去。营帐间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晚间地天空。

    “我碰到了,但错过了。”回味着斯特林的话,紫川秀只觉得一醉酸涩。

    短短几十宇,无限的苍凉与悲哀尽在其中。回想起那时的年少轻枉,多少的快乐往事。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曾径的山盟海誓,如今都已随风而去。热切深爱的恋人,如今巳是刀兵相见的死敌。

    经过高冈。紫川秀不由往西望去。地平线上遥遥地万点篝火,哪一片才是卡丹的所在?

    “大人。”古雷牵著紫川秀的战马过来:“大人,明天还有大战,您该早点休息。”

    紫川秀淡渍一笑:“我们回去吧。”

    两人快马疾驰,穿梭于东南军庞大的营帐之中,足足跑了半个小时,才望见了远东大营的灯火。一队执勤地半兽人哨兵远远的冲他们喊了一声:“谁?站住了!”

    紫川焉不出声的停了马步,安静的任由巡逻兵用火把照亮自己的脸。

    待看清领头地古雷和跟茬后面的紫川秀,半兽人们齐齐立正敬礼:“殿下!”

    “辛苦了。各位是哪个部队的?”尽管疲惫,紫川秀还是强打精神问候值勤的巡逻兵们。

    领头把半兽人昂首挺胸的回答:“殿下,我们是第二军十一团的,担任今天的大营值勤。殿下,请允许我们向您亲告:德昆、德敬、布雷等诸位将军都聚在主营那,他们都在等您回来,像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跟您说,吩咐我们见到您就向您报口。”

    繁川秀心下一紧。几位远东将领都是今天出战装甲兽的先锋部队指挥,伤亡惨重。

    莫非见到魔族装甲兽的强横,将军们有了畏战之意?

    “第二军军团长白川在不在主帐?”

    “殿下,这个我不请楚。他们没提到白川大人。”

    白川不知情,几个中级将领为什么要在这深更半夜越级求见自己?想起了当年的沙加兵变,紫川秀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不动声色:“知道了,谢谢你。”

    巡逻队长受宠若惊的立正行了一个礼:“殿下,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看着巡逻队举着火把在那重重叠叠的营帐丛林中,紫川秀轻声说“古雷”

    “大人,请份咐。”听紫川秀邓低沉的声音,古雷立即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

    “你立即去找白川,让她带一队秀宇营到主营来。让她多加留神一一你明白什么意思?”

    “大人,我明白。”

    “很好。夜很深了,部队调动不要响动太大,不要惊动了大军歇息。”

    “明白,大人。”

    “你去吧,我先去主营着他们说什么。”

    “大人,下官觉得,我们晕好还是先去与白川大人会合,然后再去主营比较好。”

    紫川秀轻笑:“古雷,你担心到哪去了?我只是提防万一罢了。我还不至于怯弱到这种地步,连见自己部下都要带护卫。你照我的吩咐通知白川就行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听紫川秀的语气坚决,古雷只得说:“大人,那我就过去了?您多加小心。”

    “去吧。”

    与古雷分手后,紫川秀继续向主营方向策马前进。一跆上,他很注意的留神各处军营的情况。看到士兵们都依然安然雇营帐中歇息,巡逻队秩序井然的巡视四方,看到大营依然秩序井然,没有动乱的征兆。紫川秀放心不少。

    到了主营,他更是放下心来。因为主营的警戒部队依然是自己的卫队和秀字营。晚间值勤军官向他报告,德昆、德敬、布雷等人求见。

    “只有他们几个吗?”

    “是的。大人,都是今天参战地将领。”

    “请他们进来吧。”毕响,脑袋整中袭着纱布的德显和另外几个半兽人将军大步进来。在今天的战斗中,德昆被魔族的弓箭手射瞎了一只眼睛。

    紫川秀起身迎接他们:“德昆,都伤成这祥了,怎么还不去休息?还有诸位,你们今天都辛苦了,该早点歇息啊!找我有事?”

    德昆带头,半兽人将领们齐齐跪倒在地。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紫川秀一下愣住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到底是干什么?到底是什么事?”

    可是半兽人将领们不肯答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流泪。最后,紫川秀都快发火了,德昆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原来晚上在联军主营开会。一些东南军的将领冷言冷话:“远东强军,名头倒大,却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有这群地盟军,我们可倒了大霉!敢情秀川大人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就是这群的货色。”

    畏于紫川秀的地位,这些话他们不敢在紫川秀面前说。但跟随紫川秀过去开会的远东将领可是受了不少白眼。散会后,紫川秀留下跟斯特林单独商议,与会的远东将领先回来了,把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说。

    知道因为自己的败战。光明王在众路。友军面前受到了屈辱,参战的半兽人将领无不羞傀激愤,他们集体前来向紫川秀请缨,要求明天再战。

    知道原因紫川秀松口气:“原来是这个事。诸位,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尽力就行了,胜败一场战斗地输赢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德昆抬起头来,那只完好的右目中满是泪水:“殿下,俺们太不中用,儿郎们没出息,给大人您丢脸了!大人,明天请再给俺们一个机会,俺们定让给殿下您挽回脸面!”一边说着,他包著纱布的左眼不住的渗出血来,望之触目惊心。

    将军们齐声说:“殿下,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这次,我们定不会再给大人您丢脸了!”

    “殿下,今天战斗中有一批孬种,他们从阵地上逃跑了!现在,我已把他们通通抓起来了。只要殿下您同意,我立即军法处置他们!”

    繁川秀霍煞站起来,恕道:“胡闹!人现在左哪里?”

    “就在主营外,我己安排军法队,马上就要行刑了……”

    “带我去!”繁川秀打断德昆,口乞是不容置疑的。

    将领们簇拥着紫川秀出去。营外地空地上,火把通明,空地上,几百名半兽人士兵被反捆了双手,或蹲或坐。在他们周围有武装士兵在担任看守,刀剑出鞘,神情冷峻。现场鸦崔无声,乞氛紧张,只听列火把劈劈啪啪的燃烧声。

    “大人,这就是今天临砗逃脱的士兵。我们准备等下执行军法……”

    紫川秀挥手打断了德昆,他走近去,一个个打量着那些被反捆了的士兵们。很多士兵都是身上带伤,血迹斑斑。

    紫川秀缓缓一个个看过去,在他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疲惫不堪地士兵呆滞的脸上露出了羞傀的表情,低下头去部敢与紫川秀对礼。

    在一个小个子半兽人兵面前,他停住了脚步,心头一颤:选个士兵实在太年轻了!那稚气的脸孔,那黑汪汪地眼晴里童真的眼神,还有脸上那惶恐又不知所弄措的表情一一他还是个孩子啊!

    “你是哪个村的人?多大了?”紫川秀问,声音很低,语气温和。

    小半兽人抬起了头,黑漆漆的眼珠慌张的望着紫川秀,泪水直流。却说不出话来。紫川秀身后的德昆严厉的呵斥他:“光明王在问你话!还不回答?”

    “不要吓着他了,他还是个孩予,我看顶多十五岁。”

    紫川秀弯腰俯身摸摸那士兵毛茸茸把头顶,温和的说:“你参加了今天的战斗?杀了几十魔族兵啊?”

    小半兽人点头。小声说:“殿下,俺一个魔族兵也没杀到……”

    “为什么呢?”

    “装甲兽上来以后,俺爹叫我赶紧走。俺什么也不知道,听爹的话就跑啦……光明王,俺知道错啦,当兵不该贪生死。么人……”

    “你爹?”

    “俺跟俺爹一起当兵地,一直是爹带着俺打仗。俺什么也不懂,都是听爹的话。”

    “你爹呢?”

    “他朝绿皮崽子那边冲过去,一边回头叶俺快走,后来他被装甲兽打死了。”

    “你亲眼看到了?”

    “俺亲眼看到了。俺爹和几个十叔叔拿着砍刀围著一个十装甲兽砍了好几下,可就是欲不死他。那个装甲兽拿刺枪一个又一个桶翻了我们的人,最后将俺爹桶了个对穿。这时俺爹还没死,掉头拼命冲我挥手,吐着血,叫我快跑……俺那时候也慌了,看装甲兽那么凶,也不敢上去为俺爹报仇,跟着大伙就这样逃了……殿下……殿下……俺知道错了……”

    说着说着,小半兽人声音中已径带了哭腔:“求您了。俺再也不敢逃走了,俺下次一定战斗到底……求您不要将这个事告诉俺家里族人,不然俺一族人都要丢脸了……”

    空地上鸦崔无声,只听到一个幼稚地嗓音说话。紫川秀心头沉重。像是压着铁块一般沉重。

    他看看四周,没有人说话,无论是那些被捆着的逃兵还是看守的军法队都扭过了头去,神情沉重。想起了今天那场惨烈火绝望的战斗,想起今天倒下的战最,百战余生的战士们艰中波光闪动。

    紫川秀掉头望了德昆一眼,那眼神颇为不满。德昆连忙解释到:“殿下俺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他掰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紫川秀严厉的目光下,他渐渐低下了头,不敢与紫川秀对视。

    将军们只在于功勋和荣耀,谁关心那些无名士兵地生死呢?

    紫川秀叹口气:“不说了。把大伙全部放了吧。”

    德昆要说什么,但紫川秀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军法严明固然是重要,但也要知道变通。看这些人,差不多个个带伤,我就不信他们就没经抵抗?要对付装甲兽这群恐怖的敌人,*杀一做百来恐吓士卒是行不通的。若说今天谁有责任的话,该负最大责任的人是我!我没有估计到装甲兽军团地突然出击,没料到魔神皇会如此突然的投入预备部队。对于装甲兽这种全新的兵种估计不足,作为拍挥官,我让部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仓促的投入了和装甲兽地血腥厮杀之中,在战局不利的时候,我更没有果断下达撒退今,造成了更大的不必要伤亡一一”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看到德昆那震惊地表情,紫川秀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将领的坚定是部下胜利信心的根源,在下属面前暴露自己的沮丧和后悔那是临阵指挥的大忌。即使眼前伏尸百万,优秀的将军能连眉头都不挑一下。自己也不是战场的初哥了,今天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失误呢?

    是愧疚,是傀疚使得自己不由自主的寻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口子。

    他放缓了话气:“总之,你先把他们放了吧。”

    “是,殿下。”德昆听今行事,他冲着士兵们喊道:“光明王殿下有今,不追宄你们了。警卫队,过来把他们放了吧。”

    卫兵们快步过来,帮被捆绑着的士兵解开了绳子。他们被捆了很久,得知被赦免了,有些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有人摇晃著脑袋,张大了艰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些濒临绝望的呆滞脸上出现了狂喜的表情。

    “还不感谢光明王殿下宽宏大量的恩典?”德昆严厉的喝道。

    “啊啊!”死里逃生的士乓们发出了枉喜的叫声,他们参差不齐的叫道:“谢谢殿下,谢谢殿下……”喊声中饱含着发自肺腑的强烈感激之情。

    “殿下,谢谢您!我定会努力战斗,绝不再当逃兵!”那个少车半兽人奔到紫川秀面前,庄严的说道,神情肃穆。

    紫川秀闭上了眼睛,以免泪水溢出眼眶。他的耳边回响起了斯特林的话:“远东各族民众不计前舷,不远万里驰授帝都,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此份情意,我们人类欠下了他们重重的一笔。”是啊!远东最优秀的儿郎们跋山涉水,跨越了干山万水来到人类的土地上,与魔族晕凶残的兵种搏斗厮杀,被打得粉身碎骨、脑浆进裂,被魔族装甲兽沉重的脚步踩成了肉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幺?

    不是为了人类,不是为了追求“大陆霸权”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魔神皇卡特陛下与紫川参星殿下的野望跟他们更是毫无关系。那些淳补的半兽人汉子,只有一个原因:相信光明王。

    他们坚信,光明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远东着想。光明王深谋远虑,思虑深远,虽煞自己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但只要坚决执行殿下的命令就够了。

    那些战死的士兵们,即使在他们生命最后一刻都坚信,自已的牺牲,定然会为远东换来一个美好的未来,自己的鲜血不会白白滚淌,自己是在保卫自己的妻儿父母。

    血染沙场的战士险些要死在自己人手上,刚刚战死了父亲的儿子向自己宣誓再战,被赦免士兵出匀真心的感激涕零、痛哭滚涕一一那些淳朴的半兽人士兵们啊,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竭尽全力在打一场根本跟自己己无关的战争!

    对这份盲目而枉热的信任,紫川秀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和沉重。

    一个民族千年的期盼和希望,千万人对自由和幸福生话的向往,白己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辜负他们,那种沉重的负罪感压得紫川秀喘不过气来。”

    暮色开始降临,但是能够清楚的看到,魔族的龙骑兵在平原上纵横驰骋所遗留下来的痕迹,那一片被踏平的草地和灌木,遗留下断枪残箭和黑色的尸体满目创痍,一片黑色的魔族兵尸首铺满了本来是黄色的高坡。

    在右手方向的地平线上传来了轰隆不断的轰击声,声音一阵接一阵,连绵不断,大地在微微颤抖。

    那是人类的投石车与魔族投石车的相互对射,谁也说不清,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双方到底相互投掷了多少吨的巨石。

    巴丹的城头被数以千计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支离破碎,根本不足成为防御阵地了。

    进攻连绵不绝,魔神皇每日每夜都在投入部队轮番作战,每天都要从投石车阵地上抬出一长列被碎石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投石手们的伤亡惊人。

    日落黄昏时候,魔族停止进攻了。不知是打算把进攻推迟到晚上连夜作战,还是想积蓄力量明天大干一场。眺望着地平线那连绵不绝的魔族营地篝火。紫川秀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大人,该吃晚饭了。”古雷费力的钻进那狭窄的战壕,低沉的对紫川秀说。

    “让士兵们先吃吧。”紫川秀放下打眼帘的手。他倒不是想扮演什么爱兵如子的好将领,只是很单纯的压根没有食欲——刚刚经历了白天的血战,很少人能立即恢复情绪津津有味的享受起晚餐来,现在他见到肉就想呕吐。

    两人从战壕里钻出来,沿着壕沟阵地,他边走边看各个阵地的情况。魔族的装甲兽部队实力强横,开战之给人类制造了相当的伤亡。但大陆诸种族中,人类军队战斗力称不上最强,但却是最擅机变和灵活。

    经历了第一天与装甲兽恐怖的大战,士兵们迅速发觉了那些本来被轻视的壕沟和陷阱的重要性。躲在壕沟里,魔族的投石和弓箭杀伤的威力小了很多。更要紧的是,纵横交错的壕沟迟缓了魔族装甲兽的前进速度。

    退守第二道阵地以后,在斯特林派来的工兵部队指导下,精力充沛的半兽人战士挥起了锄头和铁铲。一夜之间挖掘了无数的壕沟。

    平原上沟堑纵横,壕沟和障碍将大地切割得支离破碎,找不到一处可以下脚的平地。

    用血的教训,人类军队总结出了和装甲兽的战斗经验。先游斗,避开装甲兽的锋锐,当险入陷阱和壕沟中的装甲兽步履维艰时,这时人类就趁机从隐藏的各处阵地后钻出来,用弓箭、长矛、刺枪神出鬼没的杀伤跟随装甲兽身后的魔族步兵。

    失去了魔族步兵的跟随,笨重的装甲兽险入了人类的兵海,哪怕皮在厚的装甲兽也顶不住十几个人类兵拿着四米的长矛对着他乱戳,即使近身搏斗,错综复杂的壕沟也可以给熟悉地形的守军更大的便利,让进攻的魔族兵给转的晕头昏脑。

    一天的仗打下来,恰好是吃晚饭的时候。半兽人士兵纷纷从壕沟里钻出来,端坐在阵地上。相互帮助包扎着伤口。医护队用担架把重伤的士兵从壕沟里扛出来,鲜血一路洒了过来。

    到处都是拿着头盔去领饭的半兽人士兵队列。半兽人官兵在兴奋的喊道:“今晚有肉吃哦!好大块的肉啊!”

    有时候,紫川秀真的很佩服半兽人这个种族,他们的神经坚韧异常。

    经历了与魔族龙骑兵,装甲兽的惨烈生死厮杀,见到那么多的死亡和鲜血,尸体,血腥味还没能散去呢,立即就能以那么欢喜的表情捧着饭碗坐在同伴的尸体边开怀大吃。这种乐观主义的精神实在是人类不能想象的。

    在巡查到德昆的阵地时,他看到大队士兵拿着工兵铲兴冲冲的向前沿走去。

    “他们干什么?埋尸体用不着那么多人吧?”

    “大人,”德昆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等下您就知道了。”

    很快的,紫川秀知道了原因:阵地上传来了凄惨的嘶鸣。那种恐怖的叫声这几天他几乎天天听到,甚至晚上作噩梦都听到:那是魔族装甲兽的吼叫声!

    德昆解释说:“大人,不必紧张。我们在阵前挖了很多深陷阱,专门对付魔族装甲兽。这种陷阱,只要他们跌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哪怕他们刀枪不入也一样——现在魔族的进攻部队撤下去了,士兵们就去对付被陷在陷阱里的家伙了。”

    紫川秀释然:“让大家小心。装甲兽力气大,*近他们很危险,最好是用长矛。”

    “大人,我们压根就没打算抓——这些怪物,不知杀伤了我们多少兄弟,难道还要留下他们命来糟蹋粮食吗?只需要把陷阱用泥土一埋,再浇上水,事情就完了。”

    “活埋?”

    “当发现末日临头了,那些怪物会吼叫得非常厉害,有的拼命的挣扎啊,吼啊,想跳出陷阱来,有的装甲兽会发出呜呜的哭声,有的还会在陷阱里向我们士兵流着眼泪作揖呢,嘴里叽里咕噜叫个不停,应该是求饶吧?——很有趣的,大人,您要不要亲自去看下?”

    德昆说得眉飞色舞,很兴奋的样子。看了这个半兽人将领一眼,紫川秀什么也没说,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觉察了紫川秀的不悦,德昆追上来:“大人,您不高兴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德昆,虽然常言道:慈不掌兵,为将者需要铁石心肠,那自然没错。但若为将者沉湎于残忍,津津乐道于虐杀,那就落了下乘。古往今来,我不曾见过单*残暴和酷虐就能成为绝世名将的。”

    德昆很干脆的摇着头:“大人,您说得太深奥了,俺听不懂。”

    紫川秀苦笑,跟这个刚从深山沟里出来的半兽人谈什么名将之道呢?在这些单纯的半兽人心中,根本不曾存在残忍,怜悯等概念。他们没这个意识,瞧那些兴高采烈活埋装甲兽的士兵们,他们只是很单纯的进行游戏罢了。

    紫川秀感到了深沉的悲哀。仰望天空,太阳已在地平线上落下了半个身子,深沉,暗红的暮色笼罩了原野。

    在七八四年十一月十二日这个平常的日子里,巴丹会战已经进行到了第十二天。

    从远东军攻占巴丹城的那天起,人类和魔族的全部军师策划像是受到磁铁吸引一般,全部被调动到这座原先在地图上根本不起眼的小城上。围绕这个小城的攻击与防守,将决定大陆、人类和魔族的命运。

    当太阳完全下山,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魔族还是没有发动第二轮进攻。

    在前沿匆匆吃过晚饭后,一个传令兵通知紫川秀,联军统帅部有要紧事商量,斯特林请他今晚来一趟巴丹城。

    时间过了七点,紫川秀估计,魔族发动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很郑重的找来罗杰、德昆等几个前沿将领把事情交代了一下,这才带着卫兵骑马向后方奔去。

    联军的总司令部设在巴丹城。当紫川秀到的时候,他觉察司令部的气氛有点异常。进进出出的参谋们表情严肃,从急促的步伐中透出了一种急匆匆的味道。看到他们那板着的脸,紫川秀隐隐预感了不详。

    司令部参谋室里挤满了人,香烟熏绕。紫川秀进去时,几个参谋起身向他行礼。他摆手,问:“斯特林呢?”

    “我在这。”作战指挥桌前的一个人抬起了头,正是斯特林。文河坐在他身边,冲紫川秀点头打招呼。

    紫川秀笑笑回礼,正想给自己找位置坐下,有人给他端来了椅子:“大人,请坐。”

    “白川,你怎么在这里?”紫川秀诧异,白川此时应该坐镇远东军的本营。她出现在斯特林的司令部令他十分诧异。

    “是我叫她留下的。”斯特林代为回答了:“白川红衣阁下带来了很重要的军情,事关重大。我只好把阿秀你从前线召回来一同商议。你们那边今天怎样了?”

    “还行。龙骑兵先行,装甲兽压阵,和他们乒乒乓乓打了一天,阵地守住了。”紫川秀简单的回答道,又望向白川:“到底是个什么事?紧急军情?”

    “大人,对不起,远东那边传来了加急军情。当时您在前沿,十万火急,又是事关重大,我只好先向斯特林大人禀告……很对不起。”

    白川神情惴惴的,明亮的眼睛中透出了惶惶不安。越过自己的本级上司紫川秀直接向斯特林报告,这对于一向忠心耿耿的女将军来说是件很大的事了。

    紫川秀哭笑不得:难道我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他拉开椅子,直接在桌子前坐下了。

    白川识趣的给他倒上茶水,紫川秀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才问:“什么紧急军情?”

    斯特林给他递来一张纸:“阿秀,你先看看这个。”

    展开了那张散发着人汗、烟草和马腥混合古怪味道的羊皮纸,紫川秀一眼就认出了明羽的笔迹。

    “明羽给我们来信了吗?”

    开始读时紫川秀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但读下去,微笑逐渐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色,最后,他把信又看了一遍,然后搁在了桌子上。

    谁都没有说话,将军们使劲的盯着桌上那封薄薄的羊皮,彷佛在期待用目光来消灭它,顺便就能消灭了它带来的坏消息。

    七八四年下旬,卫国战争期间,魔族久攻帝都不下,东南和远东联军的大举反攻,局势渐渐转而利于人类。

    人类的四大主力军,即紫川宁的帝都军、流风霜的西北军、斯特林的东南军和紫川秀的远东军对魔族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合围圈。

    被斯特林切断了后路和补给线,跟随魔神皇的数十万魔族精锐部队再加上以马维为首的人类叛逆部队被堵在了以达克为中心的平原地带。他们既不能西进,也不能东撤,更得不到来自后方的补给和增援。

    开战之初,魔族的装甲兽部队给人类造成了不少麻烦,但当找到了对付装甲兽军团的办法时,人类慢慢顶住了装甲兽的进攻,守住了阵地。

    军中乐观主义开始抬头了。官兵们都在谈论了。只要东南军和远东军能坚持下去,不是一个月,就是两个月。那魔神皇卡特及其主力兵马困守的达克至巴丹一带,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陵墓,那将是六十万西侵的魔族军队和他们皇帝的葬身之地。除非全面投降,魔族的结局除了灭亡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魔族入侵,这场空前的灾难竟能以这般迅捷的结束,人们不免暗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但就在十一月十二日的这天,从远东飞来的一页信笺似乎在嘲笑乐观的人们高兴得太早了。突然之间,彷佛被魔族信仰的大神突然从沉睡之中醒来开始关照起它的臣民一般,魔族兵马竟开始时来运转了!

    “我们的东路军垮了。”白川苦涩的说。

    由半兽人将军布兰统领,远东军的东路复仇军一直横行于魔族王国境内,布兰将军是出色的良将。他麾下的士卒更是血胆,他军令切切,杀人放火屠城烧村如入无人之境,杀退偷袭,镇压反抗。军威势若雷霆,用火与剑给魔族带来了人类的恐怖。

    可惜好景不长,为了对付这支入境的恶魔军团,魔神堡不惜从最偏远的地区抽调兵力,守备队从最偏远的城寨蜂拥而至。每个活着的魔族都拿起了刀剑来奋起抵抗,用魔族王国宣传部的口吻来说:“恶贯满盈的匪帮军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在距离魔神堡不到三百里的佐恩湖滨,东路军受挫于魔族皇子卡顿亲王率领的魔神堡守备队,不得不败退。

    魔族皇子卡顿并没有率军追击败走的布兰,反而十万火急的聚齐兵马,大踏步冲往人类世界来救援他的父皇来了。

    卡顿亲王麾下聚集了魔族王国最后的力量,包括了魔神堡守备队和各地的赛内亚守备兵马。兵力多达十五万之众。眼看卡顿亲王大兵压境,形式逆转,反复无常的蒙汗立即撕毁了与我军达成的停战协议,重新宣称效忠赛内亚族,其兵马跟随卡顿主力一同行动。

    我们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拦截、偷袭、骚扰、挖断道路、袭击粮草辎重车队,尽可能迟缓卡顿军团的前进速度,但卡顿与蒙汗合兵一处,其兵马接近三十万之众,远东第三军无力阻挡其前进,骚扰行动效果并不理想。

    若按目前进度,还有五天时间卡顿亲王所部将能进入瓦伦要塞,很可能会牵制主战场。

    鉴于形势突变,我不得不擅作主张,远东第三军将立即入关与大人您会合。但因为我军走的是山路弯道,抵达时间恐怕会比卡顿亲王慢三天。

    情况紧急,请大人早作准备!

    紫川秀看了信的落款日期,是八天前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卡顿亲王所统率的部队已经到了瓦伦要塞,距离巴丹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

    他皱眉:“信使呢?”

    白川小声解释说:“信使一路急奔过来,昼夜不歇,跑死了四匹马,刚把信交出来就晕倒了。现在还没醒来。”

    “这个信使很了不起,他起码给我们争取了三天时间,白川,你给他记功。”八天时间,跨越了崎岖的山路,从远东千里迢迢一路跑到巴丹,这已可算是奇迹般的神速了。

    烟熏雾绕,将领们脸色沉重,谁也没说话。白川被烟雾熏得咳嗽连连。但此刻,男人们也没心思来怜香惜玉了。

    在东南军与魔族决战得关键当口,三十万魔族生力军的到来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这事的灾难性后果不会比在当年奥斯战役中马维突然叛变小多少。更可怕的是,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人类的战略资源也快枯竭了。远东合东南联军一旦战败,人类很难再聚集起同样规模的精锐部队来对抗魔族了。

    斯特林摇头,代表大家说出了共同的心声:“麻烦来了。”

    “东路军败得太快了!若他们能多坚持一个月,那即使卡顿过来,也动摇不了大局——说来说去,还是远东兵坏了大事。”会议桌旁边,有个紫川秀不认识的旗本参谋在小声说,虽然声音小,但是大家都听得清楚。

    白川变了脸色,她还没出声,斯特林已经先爆发了:“混帐,闭嘴!东路军虽然战败,但虽败犹荣!若没有东路军将士的奋战和牺牲,打巴丹会战期间,魔族足足可以调集五十万军队来增援他们的皇帝!若没有远东战士的牵制,十几万蒙族骑兵早就挥师入关了!若没有东路军的浴血奋战,哥昂族和亚昆族的十万军队压根不会退出战争!你不知道,远东军的弟兄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以三万人的寡弱之师对抗卡顿十五万魔族军,牵制了魔族倾国之力,为我们争取了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东路军虽败犹荣!说出这种蠢话来,说明你一点见识没有!滚下去,好好反省!”

    很少见斯特林如此声色俱厉的发火,在座人等无不骇然,那参谋惊得脸如土灰。

    反倒是紫川秀帮他说话:“算了,斯特林,这位弟兄也是无心的。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布兰能再坚持一个月,我们这边就好办了。”

    文河也打圆场道:“既然事情是这样了。生气也没有用。二位大人,大伙还是想个办法渡过这个难关吧。好不容易把魔神皇逼到这个地步了,再功败垂成就太可惜了。二位大人,下官觉得,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通知帝都和西北营!”

    斯特林目光示意,一个参谋出声回答道:“刚刚放飞了信鸽。为了防止意外,我们用了三只信鸽送信。明天早上,帝都应该就能收到信鸽的消息了。”

    “帝林已出兵攻打达克了,只是魔族十五军还在负隅顽扰,一时拿不下城池。”斯特林说:“帝都的增援一时过不来,主要得*我们了。阿秀,你点子多,脑子活,有什么好办法吗?我先给你交个底,东南军的全部家当都在这了,我连多一个步兵中队都拿不出来了。”

    紫川秀苦笑道:“我倒是还有点货,明羽第三军有十二个团队的兵力,他们正在赶来。但因

    为道路难走,他会比卡顿迟到。林冰在安卡拉组建七个步兵师,知道消息,她肯定也会带队赶来——斯特林,我也不打埋伏,远东的家当就这些了。”

    “能否让林冰大人拦截,阻拦卡顿亲王向这里*近?”

    “新组建的步兵师大多是魔族十六军团收编过来的。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我很担心……”紫川秀顿住了,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卡顿亲王大兵压境,难保这群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不会再次投过去。

    “而且,新组建部队也没多少战斗力,充当运送粮草辎重的辅助部队还可以,让他们抵挡卡顿和蒙汗的精锐,恐怕不行。”

    “或者在我们这里抽调兵力出去拦截卡顿?”

    “现在与魔神皇对攻,我们的兵力虽然占有上风,但却还没宽裕到能抽调十几万大军出去的程度。两面作战,我们的兵力也不足支撑,也怕被卡顿亲王断我们补给。”

    “敌人兵锋很盛,要不我们先回避?”

    “怎么撤?现在我们跟魔神皇是互相咬上了,谁都退不了。撤军令一下,魔族趁机掩杀过来,我军立即就崩溃。”

    决胜的关键时刻,横地里却冒出来了卡顿的三十万大军。大家想了一个又一个主意,却没一个能奏效,将领们苦闷的抽着烟,苦思冥想,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就像随着浓浓的烟雾一般在屋子里越聚越凝重。到最后,烟抽得嘴都苦了,将领们眼睛里都是绝望和不甘。

    这时,一个女声响起:“诸位大人,我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行?”

    文河将军疲惫得转过头,揉揉通红的眼睛:“白川?你想说什么?说说看吧。”说着,他打了个呵欠。

    白川脸上浮上一抹微愠的绯红。她起身:“诸位大人,我觉得,事情本身是极简单的,解决办法归结起来无非两条。一是出动兵力拦截,阻止卡顿亲王和魔神皇会合。”

    “不行。我们不能同时对付两个。两面作战,两面都是劣势。最终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明鉴,那我们唯有剩下第二条出路了:在卡顿亲王到来之前,我军全歼魔神皇军团!”

    少女清脆而坚决的声音如一道掠过屋里的闪电,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将军们。

    紫川秀猛然抬起头,与斯特林交换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象被火烧着了屁股,文河起身激烈的说:“白川,你在说什么?三天之内消灭魔神皇四十万大军?你知道现在军队的伤亡有多大?你知道……”

    “文河,你坐下,让白川把话说完。”斯特林打断文河,问:“白川,你为什么这么想?”

    “大人,我知道部队如今伤亡很大,但魔族也一定处境不妙了。否则他们不会那么疯狂的进攻,无日无夜的战斗,他们的伤亡也绝不会小。我军原定方针是坚守,以防守消耗魔族的兵力和锐气,等待他们粮食耗光。但现在,很明显,我们等不下去了!没等到魔神皇粮食耗光,卡顿亲王就会先扑过来!诸位大人,不是我不珍惜士兵,但现在,已经到了我们拿鲜血来换取胜利的时候了。趁我们还有优势,必须趁早决战!不是在卡顿亲王到来之前消灭魔神皇,就是我们被魔族两路夹击而灭亡,别无选择!狭路相逢勇者胜。斯特林大人,紫川秀大人,是该我们跟魔神皇拔刀见血的时候了!”

    斯特林依然坐在原位,肩膀微垂,看似沉思,但那微微颤抖的肩头已经显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眼睛亮的惊人,神情中带着下定决心的毅然。

    他目光一个接一个的环视众人。在每个将领脸上,他的目光都停顿了几秒钟。

    将领们神情凝重,有人轻轻点头,有人沉默不语。

    最后,斯特林的目光落到了紫川秀身上,两人目光对视,紫川秀淡淡说:“二哥,我支持你。”

    白川一震。在正式的军务会议上,她还是第一次听紫川秀称斯特林为二哥,短短两个字,其中蕴涵的意味是何等沉重。

    此时此刻,紫川秀不是以远东军统领的身份说话,他是以兄弟的身份在向斯特林保证:“不管到来的是怎样的结局,我们一同承受。同呼吸,共命运。生死与同,荣辱共享。即使最终战败,我们一同走向死亡!”

    与紫川秀对视片刻,斯特林轻轻点头。他整理衣裳站起身,声音不高,但却异常的坚定有力:“以东南战区总司令的名义,我命令:从明日起,我军向魔族转入反攻!我联军所属各部队务必全力攻击,奋勇作战,直到消灭魔神皇为止!如有懈怠,军法处置!”

    灯火昏暗的屋子中,男人们齐齐起身,高矮不齐的人们庄严的站着,一个又一个或浑厚或尖锐或高声或低沉的声音严肃的回荡:“遵命,统领大人!我部定当奋战!”

    七八四年年末的十一月十二日晚上,巴丹会战进行到了第二个阶段。

    在位于巴丹城郊的一座小农庄内,紫川家高级的将帅们召开了军事会议。参与决策的有:

    家族军务处长兼东南军司令斯特林

    家族统领处成员兼远东军区司令紫川秀

    东南军副司令兼东南军第一骑兵军司令副统领文河

    东南军参谋长兼东南军第一步兵集团司令副统领巴赫

    东南军第二骑兵军司令红衣旗本欧阳敬

    远东军第二兵团司令红衣旗本白川

    上面几个名字,将被载入历史,作为人类战史里程碑的一部分。

    鉴于在魔族境内作战的远东东路军已经失败,远东军再无力牵制由魔族皇太子卡顿率领的增援兵团。冒着巨大的风险,斯特林在这次仓促举行的军务会议上做出了决定,联军转手为攻,转入对魔族军团的全面进攻。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联军将领无不神情肃穆。做出决定的将帅们都知道,联军将做出巨大的牺牲,两军将士们的血肉将成为胜利的垫脚石。

    这是一种自杀性的进攻。联军主力将与魔族主力拼尽全力的厮杀,可以料想的最好结局是,双方最终同归于尽。胜利的唯一机会是帝都的紫川军或者西北营的流风军能及时赶来,对筋疲力尽的魔神皇军团给予最后一击。

    那时,在座的将军或许已经很多不在人世了。

    这是紧张的一夜。军队在紧张的调动着,长龙一般的火把从后方络绎不断的涌来,接到调令的生力部队跑步进入阵地。他们接替筋疲力尽的一线部队投入战斗。

    在长达十多里的战线阵地上,数十万部队进行着庞大的调动,火把通明。那惊人的喧嚣甚至传到了数十里外的魔族军阵地上。

    魔王坡上,上万火把将大营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持矛肃立的近卫旅士兵沿着营中通道排成了长长的两排。从装甲兽中间穿过,感觉士兵们金属长矛尖的锋锐和杀气,云浅雪只觉的心里一阵发寒。

    云浅雪被安排在候见室等候,那里已聚了几个将军,有第五军的凌步虚,第三军的叶尔马,第十一军的裴玛等人。将军们聚在一起,低头嗡嗡的说着什么。

    云浅雪问裴玛:“你那边如何?”

    “有点不妙。对面的东南军五十三师和五十五师今晚动静很大,森林里到处都是火把。我下令部队警戒。你那边怎样?”

    “我对面的步兵七十三师,八十二师,八十三师响动也很大,看来是大调动。”

    听到云浅雪和裴玛的对话,几位将军也走了过来。叶尔马老气横秋的说:“人类的动向不同寻常,可以肯定。他们一定在准备大行动!”

    听到老将军如此郑重其事的说出这么一番废话,将军们无不忍俊。

    云浅雪打听了下,发现各个军团长对面的人类军队都在进行着庞大的调动。这么多天了,神族军多次进攻,都没能打破人类的阵线。僵持的局面似乎要长久的持续下去了,但对面人类却要搞一次大动作,这次变动到底是祸是福呢?”

    “诸位大人,陛下召集诸位进去。”

    将军们停住了议论,跟在侍卫的身后秩序井然的鱼贯而入。

    云浅雪进去的时候,魔神皇正在与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类说话:“卿此次任务事关重大,务必小心谨慎。”

    那人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当他抬起头时,云浅雪已经认出他就是马维。

    “微臣蒙陛下信任,交托如此重任,岂敢不尽心戮力?陛下放心,微臣必定早日将军师下落找到,不惜代价将他护送回来。”

    “如此甚好。马维卿,为寻找军师,朕给你手令,凭此手令,你可以调遣十五和十六军的部队。军队里的事你暂时搁下,以军师为主——不必担心军功,只要你能找到军师,你就为王国立下大功,功勋绝不在任何一位军团长之下。在困难时候忠诚于王国的臣民,朕是不会忘记他的。马维卿,朕期待你的成功。“

    马维领会,这是神皇陛下暗示会见结束。他再磕头,然后俯身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马维居然得到了陛下的单独接见,自己居然还要在候见室等他和陛下谈话完毕!

    军团长们望向马维背影的目光里充满了嫉妒和敌意,叶尔马嘴唇轻轻开合,不知在小声骂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陛下派马维去找军师?”

    彷佛头顶一个霹雳打下来,云浅雪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那次失败的伏击一直是他心头不敢触摸的恐惧,他不敢去想,又不得不想,当黑沙再次出现在神皇面前时,自己和同谋这的下场将会是怎样?死罪是必然的,抄家?灭族?难道兴盛一时传承三百多年的云氏家族就因为一个鲁莽王子的愚蠢念头而就此毁灭?

    在行动失败的那几天,云浅雪恐惧的夜不能眠,听到门外有马蹄声就以为是奉魔神皇命令来抓人的近卫旅到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没几天,他已经瘦了一圈,眼眶都黑了。同僚们还以为他是在忧心军情呢。

    一天天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云浅雪才渐渐安下心来。他安慰自己:重伤的黑沙一定死了!一定是死了!到后来,他干脆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就当事情从没发生过,黑沙这个人就从没存在过!

    措手不及的从魔神皇嘴里听到黑沙的名字,陛下还交托马维去找他——那一瞬间,云浅雪的感觉就像是谋杀犯埋在后院的尸体被突然挖出来一般,那种震撼不是语言可以描述。

    卡兰飞快的瞟了一眼云浅雪,看到自己同伴那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眼睛。他暗暗扯了下云浅雪的衣角,后者才猛然警醒:若失态让陛下看出了痕迹,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众位将军向魔神皇跪拜行礼,魔神皇摆手示意大家起身。性子急躁的叶尔马已急切的问了:“陛下,不知深夜召唤臣等,有何吩咐?”

    “诸卿,今晚朕接到前线报告。说对面人类的敌情有所变化。诸卿可察觉有何异常吗?”

    军团长们一个接一个的报告了自己对面的情况。除了凌步虚的对面巴丹城守军还能保持平静外,人类全线都出现了大规模兵力集结的迹象。

    云浅雪代表总参谋部发言:“陛下,人类似乎在策划一次大进攻。从对面人类的动静来看,他们似乎要与我军决战定胜负。但照理来说,持久战争对人类有利,他们完全没有理由急着与我军决战。微臣很担心,斯特林和紫川秀都是诡计多端的人物,他们在耍什么阴谋?”

    魔神皇摇头:“云卿,你们是从凭情报推测的,朕却是凭感觉感受的,这绝非虚张声势,也不是故弄玄虚——朕能感觉到,巴丹城中升起了冲天杀气,那如虹的战意,敌军阵营上空笼罩着白色云气,那就是数十万大军凝聚的杀气!敌人士气已被鼓动起来。就如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朕能预感,明日势必有一场可怕血战,将以野战一决胜负!”

    “野战!”

    魔神皇说的什么“军气”,“杀气”,那实在太玄妙的东西,将军们也听不懂。但听到“野战”时,将军们通通咧嘴而笑:“敢与大陆最强悍的神族军队野战,斯特林脑子烧坏了吗?”

    叶尔马嚷嚷:“陛下,只要人类敢离开阵地和壕沟出来,神族军一个白天就能把他们全部扫掉!”

    魔神皇微笑:“这么多天来,人类修建了复杂的工事和壕沟阵地,虽然我军战士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进展却甚是微小。眼看军中粮食日见减少,朕正为此困惑呢。既然斯特林和紫川秀有意送王国这么一个大礼。我们没理由不接受的。叶尔马!”

    “微臣在!”

    “明日的决战,依然由你部率先出击!联军之中,远东部队武器简陋,是整个联军的薄弱环节。朕期望你率先击溃远东军,在敌阵中打出缺口——朕给你支援两万装甲兽!”

    “遵命!”老将军兴奋得满脸红光,宏声道:“微臣定能擒下紫川小贼,为王国洗雪耻辱!”

    “甚好。裴玛!”

    “微臣在!”

    “大军右翼就交给你负责了!只要敌人从森林中出现,你务必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拖住敌人左翼的兵力,使其不能增援中军和右翼!若有需要,朕会给你增派部队的!”

    “遵命!”

    “云浅雪,凌步虚!”

    两位军团长同时应声出列:“微臣在!”

    “你们所部是我军的中军,将与敌人主力正面冲击。决战关键,就在你等。云卿,凌步卿,羽林军和西南军是全军的精锐,明日决战,全军都在期待着你们。期盼你们能击破斯特林的中军!你们肩负王国的希望,承担着从今天起乃至一千年后神族的命运!”

    “微臣必将戮力奋战,绝不辜负陛下厚望!”两位军团长齐声喝道,热切的望着魔神皇。

    魔神皇满意的环顾左右,迎接他的目光都是军团长们热切而踌躇满志的眼神。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军团长身上:“雷欧!”

    “微臣在!”大个子军团长瓮声瓮气的答道。

    “明日决战,你留在朕身边。近卫旅军团作为全决的总预备队,策应全局。”

    “遵命!”

    分派好了任务,魔神皇沉默不语。突然,他掀开帐篷的帘门,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见到陛下,外边警戒的近卫旅士兵跪倒了一地。

    站在帐篷前,旁若无人的指点着地平线上的火光,魔神皇眼神中像是有火在燃烧,声音却出奇的平静:“看到了么?那冲天的杀气,那漫天的斗志,炽热得就像冲天大火!要浇灭这样的火,唯有用血!无数的血!”

    望向诸位军团长,魔神皇放肆的大笑:“将军们,给朕狠狠的杀!用六十万人类士兵的血,为我神族奠定大陆霸权的根基!三百年前蓝河战场,明日的巴丹战场,神族称霸大陆的梦想不会就此终止,我们征程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晨光还没照遍天际时分,东方红彤彤的太阳升起,军队开始了行动。

    大地在微微的颤动,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了震荡。在那地平线的边缘上出现了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而那一面又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则是森林上空飞舞的赤色云带,而这片森林的轮廓是在不停的蠕动,扩大着。眼尖的魔族士卒已经看出了,那片蠕动的黑色轮廓,正是千千万万的人潮汹涌。

    人类的大军越过了他们营造的阵地,缓慢向前推进。

    铁甲骑兵为军阵的先导。为了节省马力,骑兵们全部下马,牵着马穿着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越过原野,血一般鲜红的晨曦在他们背后慢慢升起,人马潮水般漫过巴丹城前的高坡,再缓缓下来。

    在黑压压的骑兵潮的后面,那是来自奥斯三省的庞大步兵队伍,与魔族军乱哄哄的一拥而上不同,人类的进攻部队以团、师为单位排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方阵,紧密而严整有序的前进,成千上万的皮靴整齐的压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大地,将地面踩得平实无比。

    没有口号,没有声响,除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是一支在沉默中走向死亡的军队。两军都默然,天地间彷佛只剩下那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沙沙脚步声,太阳尚未升起,黑暗的静寂让人心寒。

    凄厉的号角响起,魔族官兵也在集结。在中路,右翼和左翼的各个阵地上,魔族也集结了数目惊人的大军,准备与人类一决雌雄。

    在凌晨五时左右,人类军的前锋都已抵达了预定的冲锋阵地,在与魔族军距离约一千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但仍旧是一阵又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回响和震荡连绵不断的响起,那是后续部队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天色没亮,人类军队还在做最后的准备,魔族军也没有动,两军很有默契保持一里的距离遥遥相望。随着东方的红日在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眼尖的魔族兵慢慢可以看清对面的阵形了。

    那是怎样的一片人海啊!人头拥挤,盔甲鲜明,宽阔得无边无际,向前看不到头,向左看不到头,向右看不到头。

    这是个平心静气的时刻,近百万大军聚集在不到五十平方公里宽的平原地带上,两军都在观察着对方的军容。

    士兵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魔族兵在低沉的咆哮着,声音中不无恐惧。

    无论魔族也好,人类也好,看着对方阵形,面对如海一般的敌人,他们都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乏力。

    叶尔马正向魔神皇解说:“陛下,那个飞鹰抓着骷髅头的旗帜是人类的主旗。‘不死营‘的标志,斯特林一定在那面旗帜下。那是人类的皇牌军,打帕伊,打奥斯时候我们都与之遭遇过;那个飞鹰嘴里叼着橄榄叶的旗帜则是东南军三十三师的部队,铁甲骑兵师,他们原本师中央军的皇牌铁甲军。我们在帕伊城下就领教过了;黑色飞鹰下的木棒旗帜,那是远东半兽人部队的标志,自从紫川秀去了远东,他收编了原来的远东叛军,半兽人士兵通通聚拢在他的旗下,成为我们敌手;飞鹰旗下的牙齿标志,那是远东军中的龙人族战士标志……”

    在魔王坡上,魔神皇也在观察着对方的军阵。这是人类第一次毫无掩饰的把全部力量摆出来。望着那无边的行列,望着那犹如巨鸟张开的翅膀似的左右两翼,望着那飘扬在风中的无数黑色鹰旗,魔神皇突然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第一次的,他隐隐有了不详预感。

    他冷冷打断了叶尔马:“叶尔马卿,你不觉的废话太多了吗?朕要的是上阵杀敌的将军,不是喋喋不休的长舌妇。该回你的部队去了!”

    老将军叶尔马满脸通红的退了下来。旁观诸将眼见陛下心情不佳,连叶尔马这样功勋老将都被驳了面子,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魔神皇坐镇魔王坡,传令兵流水般奔至,带来了各军的消息。

    凌晨六点半左右,魔族的各路大军都做好了应战准备。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魔神皇轻轻说:“自行应战。”

    清晨六点四十七分,斯特林发布命令:“准备吧。”

    清晨七点,传令兵从后阵一路飞奔过来,一路高呼:“上马!上马!”北风呼啸,森林咆哮,原野草叶乱飞。粉末般的雪粉被北风卷起,扬起一阵朦朦的尘雾,遮住了两军战士眼帘。

    上万的前阵骑兵齐刷刷的起身,跨身上马。鲜艳的初升红日照在骑兵盔甲上,明晃晃一片,耀眼夺目。

    骑兵们把长矛握得死紧,呼吸猛烈的急促起来。脸上显得既严肃又冷酷。因为他们深知摆在自己面前的任务是多么的沉重和可怕。

    斯特林下达了死命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装甲骑兵也必须得突破敌阵,为步兵寻觅进攻缺口!”

    清晨七点五分,天边传类第一声鼓声,接着战鼓一面接一面的响起,十面,百面,千面,整个战线上鼓声大作,震耳欲聋。

    “进攻!”

    “万岁!万岁!”千万个胸膛同时发出了一个声音,轰隆有如天上雷霆,惊得战马都齐声嘶鸣。

    装甲骑兵齐齐放低了战矛,开始缓缓踏步前进。就如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慢步变为跑步,又变成了奔驰,然后以可怕的速度前进,气势惊人,犹如山洪海啸爆发般无法遏止!

    自从七八一年的帕伊之战后,魔族兵与人类重甲骑兵军团再次遭遇了!

    “举矛!举矛!”刺耳的鼓噪响彻魔族军阵头。

    前沿的魔族步兵齐刷刷的举起了刺枪,长长的矛尖齐齐向前,犹如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由长矛组成的树林,矛尖闪烁着金属的可怕光芒,对进攻的人类骑兵来说,这无疑是一片死亡之林!

    大地在剧烈的震动,前方扬起了漫天的黄沙飞尘。彷佛在平原上掀起了一阵风暴。狂飚而至的人类重骑军团带来了恐怖的黄沙烟尘。于是进攻兵马通通裹在漆黑的尘土中席卷而来。成千上万的汹涌而至。伴随着可怕的蹄声和喊杀声,犹如地狱里出现的妖魔乘着黑云杀奔而至!

    在黎明血红日光的映照下,冲锋兵马距离魔族阵头已不足十米了!人没到,那阵可怕的烟尘和黄沙已经带着巨大的力量冲进了魔族军阵头,伸手不见五指!

    “扎稳阵脚!”魔族白披风声嘶力竭的喊道,但几乎立即,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可怕的碰撞声中。

    在那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混乱中,前列步兵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在他们头顶上踹踢而下的千万只马蹄,见到那披甲的战马,那战马的鼻息彷佛火山一般的喷发着。

    那是可怕的风暴,就在那电闪雷鸣的一瞬间,第一排的前列魔族士卒被飞奔而来的重骑兵马撞翻,被马蹄践踏踩成了肉泥,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在这股可怕的冲击势头面前,魔族的步兵队列彷佛纸糊泥捏的一般,又如被狂风压倒的熟透麦穗,一排接一排的倒伏。阵头上到处响彻矛断枪折的咔吧咔吧声,那阵可怕的声音响彻天际。

    人类骑兵喊:“杀!”

    魔族步兵吼:“瓦格拉!”

    两军冲撞,纷乱不可辨目。铁甲军犹如一阵不可阻挡的风暴,所过之处,魔族兵马殒命丧生的多如铺街的石板,而且每时每刻都有数以千计的兵马被撞翻踩成肉泥。

    铁甲军势如破竹的撞开了魔族军防御阵容,但要击溃魔族军正面防御,为时却还甚早。

    人类的重甲骑兵是精锐之师,但与之对抗的魔族部队却是王国的皇牌军羽林军和第五军的强悍战士。

    魔族的战阵实在太深了。纵然前面五列,十列兵阵被冲击的溃不成军,但后续仍有数十数百列兵队屹立如山。凶悍的魔族兵,哪怕已被长矛戳了个对穿,拼着半死他们也要扑上来将骑兵从马上拉下来。

    长矛折断了,马匹倒下了,军旗摇晃着,盾牌猛击着脑袋,斧头砍裂了头盔,人和魔族象野兽一般在地上翻滚着互相撕咬着对方的喉咙,人和马都像个大漩涡般搅在了一起。

    恰在这时,狂风大作,黄沙席卷而来,就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沙尘中,到处都是挥舞的刀剑,钢铁在激烈的碰撞,斩击声,惨叫哀嚎,厮杀殒命的嘶叫,受伤人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战马的狂啸,刀剑劈砍铁甲的铿锵混作一片,三十万大军在做殊死的厮杀,那可怕的轰响犹如修罗地狱里的千万冤魂都在齐声尖叫。

    魔族是在用纵深宽广的步兵战阵在消磨铁甲骑兵的冲击力。在观战的指挥台上,斯特林急得原地跺脚:“通知铁甲军指挥欧阳敬,冲不破敌阵,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欧阳敬红着眼睛盯着传令兵,他声音冷冷的甚是森然:“小子,你回去告诉斯特林大人,冲不过去,我脑袋自然就让装甲兽当夜壶了,轮不到军法处来砍!”

    转身,他冲进了敌阵。

    两军交锋的战线上纷乱如麻,铁马来回纵横,地上躺满了尸首和伤兵,可怕的枪挑剑砍密集得有如狂风雨点,刀砍,斧砍,横飞得箭头,时刻不停,每分每秒,两军都有大批的将士在这杀戮场中倒下。勇猛的骑士接二连三的倒下,沙尘中奔出了失去骑士的战马,眼睛充血,鬓毛凌乱。

    但士卒汹涌,更多的骑士悍勇扑上。欧阳敬率着铁甲军的敢死队砍杀在第一线。他们以密集队形紧紧裹在一起,黑色鹰旗高高飞舞在头顶。他们冲击所在就是全军冲击的第一线,成了两军交战的焦点地带。

    欧阳敬亲手挥舞着重达二十公斤的重剑,凡是挡在他面前的魔族兵都倒了霉。无数裹在钢盔或者皮帽里的魔族脑袋被他那可怕的重剑敲的粉碎。在他率领下,铁甲龙骑迅猛如风,就如烈火掠过草原,扫荡所至,锐不可当。

    凭着一股悍不畏死的锐气,他亲率一队铁骑突破了魔族上百列步兵的阻拦,杀到距离魔王坡不到三百米的距离,那凶猛的冲杀和喧嚣,杀的魔族兵军心浮动,连正在帐内歇息的魔神皇也被惊动了。

    “为何如此喧嚣?”魔神皇问。

    “启禀陛下,一股人类兵马突破了我大营,雷欧爵爷前去拦截了。”

    “竟有人类兵马可以突破云浅雪和凌步虚的联合阵营?”魔神皇诧异:“朕去看看。”

    站在高处,山下战局一目了然。魔族的兵马和人类进攻部队已经混战在了一起。这是一个无比宽阔的战场。目光所至,都是激战的人群。激战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距离皇驾很近的魔王坡下的灌木丛中。一队铁甲兵正在那反复冲撞,不停的向皇旗发起冲击。而为保证皇驾的安全,包括装甲兽在内的魔族兵正从四面八方合围,围杀这队陷入重围的铁甲兵。

    铁甲军杀疯了劲,骑兵们不断的用马刺踢马腹,把缰绳一勒,擎着长矛往最密集的魔族将士中冲去。

    在这种雷霆般凶猛的冲击面前,血肉之躯的阻拦简直是个笑话。即使连装甲兽组成的人墙也被冲出勒一个个缺口。那些力大无穷的装甲兽卫士们硬是被长矛捅了个对穿给插在地上,濒死的装甲兽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凄厉惨叫。

    欧阳敬挥舞着血淋淋的重剑左劈右砍,盔甲上沾满了血沫和肉块。他砍魔族脑袋,轻易得像是劈苹果。在他身边地上滚来滚去的都是脑袋。每砍倒一个魔族兵,他就大喝一声:“魔神皇,受死!”那把重剑上沾满了魔族兵卒的毛发和血肉。

    高坡上,魔神皇远远望见了欧阳敬,赞叹道:“真是一员虎将!”

    “陛下不必担忧,他们只是孤军,逞凶不了多久。我军马上就可以将他们剿灭!”

    魔神皇眉头轻轻一挑:“这是个值得交手的勇士!朕给他机会。传令,放他们进来!”

    一声令下,正面防御的装甲兽士兵让开一条道,正在包围中厮杀的重甲士兵们突然感到压力一轻,正在与他们厮杀的魔族兵纷纷撤离。

    骑兵们聚在一起,惊疑不定。欧阳敬拄着重剑,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流。鏖战中,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魔族,身上的盔甲不知受了多少打击,支离破碎。

    一个士兵指着前方喊道:“大人,魔族皇旗,就在那!”

    顺着指点望去,不远的高坡上,阳光丽日下,黄金狮子旗迎风招展,无声的透露出沉重的威严。那张牙舞爪的狮子正在向疲惫交加的骑士们发出无声的挑衅。

    “皇旗在,魔神皇肯定也在!”

    骑兵们发出了激烈的欢呼,齐声吼道:“魔神皇,受死吧!”

    战士们策马猛冲魔王坡,七八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晨八时,人类军队第一次冲上魔王坡。

    被战意冲昏了头脑,欧阳敬没主意到这么一个事实,身后有十几万魔族军队与人类厮杀正烈,身前也有数万的魔族装甲兽驻守,但在他们与魔族皇旗之间,竟然没有一兵一卒阻拦,这件事本身显得多么不可思议。

    但即使注意到了,他也没别的选择。为了他们能走到魔王坡前,不知有多少战友倒在路上。他肩负着全军的期望,无法后退。

    “魔神皇,出来受死吧!”

    骑兵们举着长矛重剑,势如烽火的冲着皇旗而来。数百步距离,骑兵疾驰,转瞬即至。最前面的骑兵冲近了皇旗,抡剑就要向旗杆砍去,骑士们发出了如雷的欢呼。他们彷佛已看到不可一世的狮子旗在清脆的巨响声后轰然倒地。魔族三军齐声哀号垂头丧气的场景了。

    嗤的一声轻响,在骑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猛烈砍下的重剑被接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披布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旗下,平静的说:“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马上交锋,决胜只在错身一瞬间。但偏偏魔神皇在那慢条斯理的说了一通话,人人听得清晰无比。快速奔驰的骑兵和站在原地捏住他重剑的魔神皇之间距离却一点没变。那场景十分诡异,彷佛在魔神皇身周的空间发生了错位,时间凝固了。

    轰的一声大响,身披铁甲的骑兵被从马背上弹了出去,躯体抛过高过了松树的树梢头又重重摔了下来。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沫飞溅。

    鸦雀无声,骑兵们惊骇得张大了嘴,举着刀剑愣在原地。

    这种情景,即使在最荒谬得梦里也不曾想象过。一个身披重甲得战士有三百多斤的重量,长袖轻轻一挥,便能将他抛到五米的高空再活活摔死。那种力量,已经超出了武功的范畴。没有任何生物能做到。强悍的半兽人战士办不到,魔族的装甲兽办不到,人类顶尖的武功高手,他们同样办不到。

    欧阳敬瞳孔猛然收缩,知道自己遭遇了生平大敌。他低喝一声:“魔神皇吗?”

    大风席卷皇旗,神皇笑意吟吟:“正是朕!”那一瞬间,无边的威严重压犹如乌云压顶,气势吞并天地,魔族至尊显露峥嵘。

    勒住战马,欧阳敬恭敬的施了一礼,喊道:“陛下!”

    “将军,如何?”

    欧阳敬一声怒喝,巨响犹如晴天霹雳:“去死!”

    众骑突刺,马刺猛踢战马,战马风一般朝着魔神皇冲去。刀剑喝长枪密集的向立在原地的魔神皇涌去,蹄声密集如雷霆。虽然只是百来人的兵马突击,竟有千军万马的惨厉气象。

    奔驰中,骑兵们自动形成了两列纵队,对魔神皇形成了左右夹击的队列,恰好将魔神皇夹在两路人马的中间,使魔神皇必须面对左右两边连绵不绝的攻击。阵头的两名骑兵同时出手,黑色长矛带着凄厉的劲风狠狠向魔神皇戳去。

    魔神皇原地旋风般一个转身,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忽然两把长矛都被他抓在手上。“啊!啊!”惨叫连续响起,鲜血激烈的喷射,两名骑兵刺出去的长矛被倒推而回。嗤噗两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矛杆竟捅穿了铁甲骑兵的胸口。

    第一对骑兵刚刚冲过,第二对骑兵已经杀到。他们二人手持重剑,趁着魔神皇抓住长矛耽搁的那一瞬间,两名骑士同时挥剑,瞄准了魔神皇的头顶喝脖子猛烈砍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第三对骑兵紧跟其后,长矛朝着魔神皇胸口刺去!

    在生死关头,部下们发挥了最强的实力,配合默契,连续攻击配合得紧凑无比,居高临下,携着万钧之势,声威惊人。欧阳敬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大吼着助威:“杀啊!”

    叫声未落,激动已变成了冷汗,却听几声惨叫,奔马交错间,持剑的骑士被自己的剑反弹砍倒,持矛的骑士被自己的矛反过来戳穿胸口,四名骑士同时惨叫落马。

    魔神皇鼓掌:“很不错的配合!”

    杀戮在继续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击的骑兵们,就像那飞蛾扑向熊熊烈火。魔神皇举手投足,随意反击,他偏好将攻来的兵器反击,让敌人死在自己的兵器之下,彷佛他能从中得到乐趣似的。

    他的动作并不特别猛烈,也不特别迅疾。就是其中蕴含的力量大得恐怖。随手一掌就能将对方整个人脑袋打飞出去,一个正踢就能把人腰椎踢断,一个最简单的劈掌动作,就能把锋利的重剑给打成四五截;随手一挥,能把人连人带马硬生生卷上半空摔死。

    全都是一击即杀,没有人能在魔神皇身前存活超过三秒钟,没有人能让魔神皇出第二招。上百斤的上好铁甲,在他面前完全就跟纸一般,一击就粉碎。

    惨叫生此起彼伏,最后渐渐零落。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不知哪里传来了濒临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个精锐骑兵,此刻已经全部躺倒在皇旗周围的开阔空地上了,到处是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长嘶。一瞬间,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强悍骑士已变成伏在马上的尸首了。

    魔神皇伫立原地,望向欧阳敬微笑:“将军,只剩你了!或者,干脆降服我神族?”

    望着魔神皇温和的笑容。望着那个杀了上百名重甲骑兵自己却连一滴血也没沾上的英俊男子,欧阳敬抑制不住的脚底发软。他突然起了个念头:眼前的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某种披着人皮的来自洪荒时代的怪兽!

    这般恐怖的力量,让他想起了传说中的远古恐龙。

    这绝不是人世间的力量,天下谁能与他对抗?

    有生以来第一次,死亡的阴影将欧阳敬笼罩得那么紧,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勇敢。

    他无力的垂下重剑,艰难的翻身下马,将身上的重甲一件件解开,头盔,胸甲,护腰,护壁……魔神皇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最后,欧阳敬身上的全副重甲都脱下来了,只穿着白色的内衬。哐啷一声,他把重剑也甩的老远,双膝跪下,匍匐颤声道:“陛下神功盖世,在下不是对手,在下愿降。请陛下给我一条生路。”

    “你愿降我族?”

    “陛下神武,无人能敌。我不想死,唯有降。”

    “说得也很坦白。不过朕为什么要饶你活命呢?你对朕有什么用处?”

    “陛下,我原本是东南军的骑兵军司令。深知东南军和远东联军的内情,有很多机密军情可以禀报陛下。”

    “你都知道些什么机密情报?”

    “陛下可知道此次东南军突然大举进攻的原因?”

    魔神皇眼睛一亮,他走近来:“朕确实很疑惑。朕的粮草不足,斯特林不会不知道。明明持久对紫川家有利。你知道原因吗?”

    “是的,紫川家之所以大举进攻,唯一的原因是要陛下您——”

    欧阳敬顿了下,魔神皇不禁低头催促他:“如何?”

    “——死!”

    犹如猛虎突扑,欧阳敬猛然跃起,左手一扬,劈头罩脸把一把沙子砸在魔神皇脸上。

    措手不及,碎沙入眼,魔神皇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一黑,心知不好,急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欧阳敬蓄势已久,就等着这手偷袭成功,没给魔神皇睁开眼的时间,他猛扑冲入了魔神皇怀中,右手紧握一把匕首狠狠向魔神皇胸口戳下。

    四面八方响起了惊呼:“护驾!刺客犯上!”隐藏在周围的近卫旅官兵纷纷现身扑来,弓箭手举弓瞄准,但此刻欧阳敬已冲入魔神皇近身,弓箭手们生怕伤了神皇,不敢发箭。

    雷欧公爵冲得最快,瞬间工夫已扑到身边,但还是来不及阻拦欧阳敬,匕首狠狠刺入!

    嗤得一声响,欧阳敬微一错愕,立即拔出想刺第二下。但来不及了,魔神皇情急抓住欧阳敬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摔出五六米开外。

    欧阳敬挣扎着爬起身,想再扑过来,雷欧赶到,一脚踢在他腰背,狠狠将他踢飞出去。

    “啊啊啊啊……”青年将军狂声嘶叫,连受两次重创,他腰椎被踢断了。无法站起来,但依然在地上死命的往魔神皇方向爬。

    一群近卫旅卫兵如狼似虎的扑过去,乱刀砍下。

    魔神皇胸口一阵剧痛,摸摸胸口衣服的破洞,手被鲜血染的殷红一片。

    见到血,雷欧和侍卫们慌成一团,连声叫:“陛下!陛下!”

    “朕没事,只是皮肉伤。”魔神皇慢慢从胸间摸出了一块玉佩。玉佩已破碎了。想起刚才的惊险,他心有余悸。若不是刚才那匕首被胸口的玉佩挡了,刺得不够深,这刀本可以刺穿心脏的。

    “刺客呢?”

    “陛下,儿郎们把他砍死了。”

    英俊青年圆睁着双眼,凝视着苍天,眼神中凝聚着无限的悲愤和遗憾。奕奕的神采被扑灭了,死亡一阵风似的吹熄了生命,风华正茂的青年将军被投入了无边的永恒黑暗中。

    “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已查清了。”雷欧拿着一本血淋淋的证件:“陛下,我们在他尸首上找到证件了。这个卑鄙的狗贼名叫欧阳敬,是紫川家东南军红衣旗本,任第二骑兵军司令。”

    “厚葬他,用最好的棺木收殓。有机会的话,将尸首交还给紫川家。”

    “遵命,陛下。但为何……”

    “虽是敌人,但神族懂得尊重真正的勇士。”

    看着欧阳敬死不瞑目的双眼,魔神皇神情复杂。

    “东南军红衣旗本欧阳敬?这个名字,我会记住的。很不甘心吧?可惜,老天没给你运气啊。”

    欧阳敬阵亡的消息半个小时后传到斯特林耳里,当时斯特林正在全神贯注的标注地图上双方军队标志,连头也没抬:“知道了,第二骑兵军由副司令红衣旗本波可接受指挥。”

    “大人,波可大人也阵亡了。”

    斯特林一愣,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来,慢慢的说:“是吗?”虽然面无表情,但那湿润的眼角已暴露了战役的总指挥并没有表现的那么铁石心肠。

    战争异常残酷,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军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可这时,斯特林已没有空暇为他们默哀了。作为全局指挥,他连掉眼泪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聚精会神在战局上。

    两军鏖战于原野,视野开阔。但斯特林眼力再好也没办法把整个数十平方里的战场一眼看尽。目力所能及的战场只是这场空前大鏖战的一小部分,流水般出入于主营的传令兵给斯特林带来了各处的战况。

    在中央战场,斯特林亲自指挥的冲击军阵借助了铁甲军开头势如破竹的攻势。十一个步兵师前赴后继的冲入了魔族军阵中,与魔族鏖战正激烈。

    随着东南军攻势的展开,正面敌人的情报也逐渐明朗了。

    敌人的中央集团是由羽林第二军和西南第五军组成,总兵力约为十五万任。在此战场上,东南军投入了步兵二十五万,重甲骑兵一万的重兵。占有兵力的优势。但问题是羽林军和西南军都是魔族军中的皇牌军,一式的赛内亚劲卒,骁勇强悍,更是对魔神皇忠心耿耿。

    重甲兵冲了三次,骑兵刚打开了缺口,步兵还没来得及展开,立即被魔族兵死命厮杀的把缺口给补上了。战局正僵持不下。

    双方大军都拥有充足的兵力,从中路正面突破敌人是不现实的。当正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两翼的战斗就成为关键了。

    在右翼,文河率领重兵,对魔族王国十一军展开了雷霆万钧的攻势,斯特林把四万轻骑兵,两万重骑兵——这是东南军几乎所有骑兵部队了——都派到了他手上,希望他能一举击溃魔族左翼部队,然后包抄支援中军战局,威胁魔族中军后路。

    文河也不负众望,铁甲兵冲阵,在裴玛阵中打出了足足一里宽的缺口,步兵紧跟着涌入,轻骑兵在外围骚扰牵制,步步进逼。

    人类的攻势如山洪海啸般扑来,魔族十一军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铺天盖地的马蹄就把他们给踹翻了。四面八方都在猛攻,刀枪如林,飞矢如雨,到处都是一片厮杀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魔族精骑头顶上的白色羽毛不停的飘洒在风中,战马倒地嘶鸣。

    人类越战越勇,魔族战线不断的向后退,遥遥欲坠。不停的有脸色惨白的魔族兵慌张的向后跑,虽然立即被军官和督战队当场格杀,但这毕竟是不妙的信号。战线崩溃的先兆。

    裴玛十分恐慌。前天晚上,魔神皇给他交托的任务是牵制右翼的人类军队,直至中央或者右翼的军队能击溃当面之敌回过手来。他也很努力的执行这个命令,却不曾料到文河的攻势是如此凶猛,十一军刚接战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中午时分,中央战局还在僵持时候,左翼已在摇摇欲坠了。现在,裴玛唯一的希望是在魔神皇身上。在此时,魔神皇手上还掌握着近卫旅十个团队三万多名装甲兽士兵。这是一支足以左右战局的可怕力量。

    接到裴玛的求援报告,一向决断的魔神皇罕见的犹豫起来。此时,他手上还有另外一份报告,那是来自右翼叶尔马的捷报。叶尔马保证,他在右翼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紫川秀的远东军已被他挫败,只要魔神皇能把预备队三万近卫旅派遣给他指挥,他保证能在日落前将联军左翼的远东军彻底击溃,围歼。

    “叶尔马卿真的有把握吗?”

    信使单膝跪下,坚定无比的对魔神皇道:“将军可以立下军令状,只要陛下把近卫旅派遣给他,日落前若不能彻底打垮远东军,他提脑袋回见陛下!”

    魔神皇冷漠的笑笑:“朕只要胜利,叶尔马卿的脑袋对朕何用?”

    接着,魔神皇伫立在原地,眺望着前方的前线方向。侍卫,信使都没有出声,主营中一片静寂。天地间,只有那个孤独的身影伫立着。彷佛他从亘古以来就一直立在那里,又将从此刻直到永恒。

    最后的预备队,是派给叶尔马,还是裴玛?

    接下来,魔神皇作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注定了整个战局。

    “委屈裴玛卿了,请他务必再坚持,哪怕多坚持两个小时都是好的。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右翼的人类骑兵给拖住。”

    魔神皇整理身上的盔甲,缓缓将纹有金色狮子的头盔端正的戴在头上。肃穆端庄:“通知叶尔马卿:准备发动攻势,朕亲自率近卫旅给他助阵。日落前,务必击溃远东军团!”

    步、骑混合的魔族近卫旅源源不断地从在巴丹城左侧的山麓林中开出来,隆隆蹄声和脚步响彻山麓,兵马掀起一件黄色的尘雾,黑色的阵头和飞舞的旗帜在满天的尘雾中若隐若现。

    “启禀大人,魔族部队向我阵地全面进攻!”

    “我看到了,而且看得比你请楚!”

    紫川秀没好气地说。他实在难以理解魔神皇的想法,放着进攻最凶猛的文河不对付,也不理睬猛攻魔王坡的斯特林,偏偏找上缩在一边的自己——莫非自己踩过魔神皇的尾巴吗?

    他问传令兵:“斯特林怎么说?”

    “斯特林大人说,中军兵力很吃紧。他没办法把重甲骑兵抽调给我们。”

    “还有呢?”

    “远东军务必坚持到日落。当文河将军会击溃敌十一军后,中军就能腾出手增援我们。”

    “坚持?魔神皇调了第三军和整个近卫旅攻打我们,斯特林就给我们坚持两个字吗?”

    将军们站在紫川秀身旁,神情紧张。谁也没料到,在面临文河集团和中央集团强大压力的时候,魔神皇竟有这样的魄力,把手中最强悍的力量调来对付远东军。

    罗杰飞步走近,远远就叫道:“大人,敌人逼近了,是装甲兽军团!撒吗?”他知道紫川秀的作战风格,远东军最喜欢的是欺凌弱小,若遇到强大敌军,紫川秀是从不顾什么面子的,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紫川秀没好气说:“斯特林下了死命令了,怎么撒?”

    “大人。那怎么办?”

    “没办法,出动秀字营吧。”

    成立之初,秀字营有士兵八干余人,后来经紫川秀大力招募流亡在远东的家族士兵和反正的叛军的士乓,最高峰时,秀字营地人数曾高达两万人。这是紫川秀在远东起兵发家的嫡系部队。历经多次战斗,秀字营的兵力也有所凋零,此时,秀字营部队只剩五千多人。

    但这五千秀字营绝非普通的军队。他们七八零年跟紫川秀守过帕依、参加过布鲁村的大练兵,并在其后被称为远东开国战役的科尔尼大会战中首次参战,力挽狂澜。随后又转战埃罗、特兰、沙加、红河湾等多个战场,立下功勋无数。

    连年鏖战,很多老兵都战死了,但凡是活下来的秀字营兵,个个都堪称狼虎之士。经紫川秀传授的秘笈再结合不断的实战,秀字营个个精通武艺。杀戮本领锻炼得炉火纯清,意志坚强,如铁似钢。行进间,士兵们脸色肃冷,阵旅严整。军容壮观,举手投足间,他们透出了一股的狰狞杀气。

    紫川秀一阵风地掠过队伍,杨声喝道:“对面来的,是魔神皇的亲卫军!他曾冲破我军件地,杀戮我军将士,如入无人之境地,令我军脸面丧尽!现在,能不能挡住他们,能不能为我远东挽回脸面,全都看你们了!”

    秀字营队列被紫川秀鼓动得杀心萌动,齐刷刷地拔出马刀高高举起,五千把雪竞的马刀在太阳下一片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遥遥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轰。轰。轰!”那沉闷的回响,象是地窖里传出地雷声,又象是地平线外雷鸣。在近卫旅装甲兽沉重的脚步下,大地在剧烈的颤抖,在下沉!

    前方出现了黑压压的阵脚,黑影如大山一般巍峨,敌阵尚未扑到,那片巨大的两影已经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那片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近了,近了,可以看到装甲兽的嘴脸和白色毛皮了,那片野兽般的号叫令人心悸。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犹如汪洋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近卫旅唱起了赞美大魔神的颂歌,歌声如那春雷一般嗡嗡震撼:“翻越高山,踏过大地,穿过沙漠,跨越河流,征服敌人,杀敌!杀敌!

    如你的威名震撼,如你的荣光沐浴,近卫旅,神族之剑,近卫旅,王国骄傲,近卫旅,大魔神的骄宠儿!“

    就在那歌声中,近卫旅猛扑向前,排山倒海的欢呼,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他们那庞大的身躯布满了目光所至的原野。

    “秀字营!”罗杰一声怒喝,横刀指着对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装甲兽队列:“上马!”

    骑士们俯在马脖子上,长矛长长地伸出马身,向前冲杀,枪矛如林,空气在震荡,秀字营骑兵疾骑掠过原野,迅猛犹如闪电,凶悍又如那雷霆,犹如乌云压顶般扑面而至,怒吼同样的惊太动地:“杀,杀,杀!”

    装甲兽们丝毫不俱,高呼着大魔神的赞美歌迎着扑面而来的那一片黑压压乌云冲上。

    一方是王国的头号精锐,号称大陆第一强军,历史悠久的强悍之师;一方却是徂建不刭三年的劲旅,却有初升牛犊不怕虎的悍勇!

    精锐对上了精锐,魔族的装甲兽与号称的秀字营终于正面交手上了!

    “自由投射!”阵头响彻一声尖锐的号令。

    两军尚未接阵,在迅驰的马背上,秀字营骑兵猛力一挥,一轮凶猛的标枪投射雨点般落到装甲兽的阵中。

    对装甲兽来说,投枪那是小事一桩,他们连正面的砍刀都能运气挡下,一般的弓箭根本伤不了他们。但这次不同了,投掷标枪的,全是秀字营的好手,近距离内,他们全力投掷的标枪,其威力更强于强劲弓弩的发射。

    “嗤嗤”声中,标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装甲兽的硬皮,鲜血飞溅、望着胸口凸出的标枪,再看着手上鲜红的血。刀枪不入地装甲兽实在难以理解这个事实:自己竟被人类射穿了!

    “嗷!嗷嗷!”被重创地野兽发出了狂暴的咆哮。高举着双手就向敢伤害自己的人类冲过来——但他们只来得及前冲了两步,双脚却已不足支撑那庞大的身躯了。

    “彭”一声巨响,一座巨大的山崩溃了。一头装甲兽圆睁着不能瞑目地双眼,颓然倒下了,那两米多高的身躯掀起了一阵飞尘。紧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

    被标枪射中的装甲兽纷纷栽倒地上,尘土飞扬。尚未接战,魔族的前军已是尸体狼藉,重伤未死的装甲兽惨叫声和呻吟声响成了一片。但歌声依然洪亮。后阵的装甲兽正高歌着源源不断地开上来。

    万马奔腾,秀字营骑兵从高处倾泻而下,雷霆万钧地撞入了装甲兽的队列中,最为残酷的近身肉搏战斗开始了。

    眼见敌人终于肯扑上来正面搏斗,装甲兽们欢呼雀跃。兴奋地高歌:“如你的威名震憾,如你的荣光沐浴,万岁!万岁!”他们的信心来自百年间从不遇对手地胜绩,正如雷欧公爵骄傲地声称的那般:“大陆上能在装甲兽面前坚持两脚直立一分钟的生物还没诞生呢!”

    但很快,装甲兽发现,自己唱歌唱得太早了!对面前的敌人,自己竟占不到丝毫便宜,对方的近身杀伤力北起自己毫不逊色——或者说,更胜一筹!

    在秀字营高手的内力面前,装甲兽的坚韧皮肤起不到防御的作用,轻易地被刀劈开,被矛戳穿。刀砍矛戳中,高大又笨重的装甲兽跟不上秀宇营的速度。骑兵们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猛砍狠戳,那种狠劲,若非亲眼所见无法想象。铁骑冲阵,直如况风席卷,所过之处,那些高大笨重的身躯“扑通”、“扑通”地如森林被欲倒的巨木般怦然倒地。

    粗壮的身躯给了装甲兽恐怖的巨力,但也造成他们迟缓的反应。

    在对上半善人军队时,因为对方同样是粗壮形的对手,这个弊病还没被显现出来,但对上了动作敏捷杀伤力又大的秀字营,反应迟钝就成了装甲兽致命的缺陷了。

    他们还没举起那粗大的铁棒,巳觉一股冷嗖嗖的冰冷扑入了体内,秀字营士兵风一般从他们身边卷过,装甲兽扬起满脸血污的脸,愤怒地吼叫起来,但手中的重棒却已无力地落下了,颓然倒地。

    交错之间,装甲兽吃了大亏。战线越来越向前推进,装甲兽例地陨命的越来越稠,越来越快,装甲兽气愤得嗷嗷大叫,却是一点法子没有。虽然拥有力大无穷的优势,但再大的力气,若是打不到敌人,那便一点用处也没有。眼前人类的身手太灵活了,任凭自己将重棒舞得呼呼作响,却连他们的衣角也沾不到,相反,自己舞动的武器只要有出现了丁点漏洞,那就完蛋了,对方动作快镁?耍???约夯姑环从??矗?砹?蛘咝乜诖?鸵驯淮檀┝耍?br>

    那情形,很象是一头粗壮的狗熊在森林中遭遇了一群黄蜂,狗熊拼命挥舞它的巨掌,却碰不到黄蜂丝毫,怎样躲避都属徒劳。秀字营兵马经历多年的鏖战,他们将掌握的武艺与战场杀戮经验结合起来,千锤百炼出了最精练的杀人技艺,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多余,干脆利索,犀利无比。他们就象一群散布死亡的恶魔,近卫旅不可动摇的阵头竞被冲得连连后退,只遗下大片狼藉的尸首。叶尔马在前沿吼叫连连,带着督战队一次又一次发起进攻,但却一次又一次被秀字营打退。

    在今日的会战中,远东军团赢得了不朽威名,一洗前耻。他们与大陆最强悍军团魔神皇近卫旅针锋相对,所表现出的战斗力令世人刮目相看。

    在高坡上,魔神皇眺目纵望,满脸的诧异之色。这样的情景,是他怎样也想象不到的,王国的骄傲,所向无敌的近卫旅,竞在近战中被少数人类打得节节后退。谁都料不到,在远东军中竟还有这样的秘密部队,能在正面对战中压倒装甲兽!

    魔神皇震惊不已:“紫川秀啊紫川秀,你真是让朕惊奇了!你还有多少底牌没拿出来呢?”

    雷欧公爵劝慰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近卫旅虽进攻不顺,但对方人数并不多。我们将部队分批次投入战斗。不间断地进攻,对方的特种部队总要被疲惫和劳累摧垮的。”

    看看雷欧,魔神皇说:“时间。”

    雷欧公爵立即醒悟。规在,时间宝贵得每一秒钟都是金子做的,神族若不能迅速攻垮远东部队。那自卡的右翼就有被人类打垮的危险。

    沉默良久,魔神皇轻声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给联备甲!朕也想看看,单枪匹马杀入我们大营的好汉,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雷欧失声道:“陛下!一个人类敌将,不值得您亲自出于。”

    “若不能迅速击溃远东军,我中军和左翼就有崩溃的危险。紫川秀死,远东军必然崩溃——若不是这仗关系实在太大,朕也不愿这样对付一位值得尊敬的将领。”

    “陛下!”望着魔神皇,雷欧眼里充满了担忧。纵然是天下无敌的神皇陛下,若落入了数万半兽人的围攻之中,恐怕也难逃力竭身亡的下场。

    遵照神皇的命令,侍卫们送来了铠甲、头盔、护肩、铁臂等披甲,魔神皇穿戴整齐,行动间响起了清脆的金属铿锵声。走到案前,看着搁在案上的长剑,魔神皇慢慢地用手抓住了剑鞘。身形一动不动。

    侍卫们前心屏气。寂静中,仿佛从极遥远地地方的传来了“嗡嗡”响声,象是有一只小蜜蜂在飞舞着翅膀震动空气发出的声响,嗡嗡声翅来起响,那种低沉的回音震得人心头难受!

    “叮”一声脆响,神皇食指在剑鞘上一弹,一道水波般涌动的白光从鞘中涌出,尖锐地“嗤”声中,白光带着呼啸脱鞘飞出!

    侍卫们惊呼,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魔神皇在空中一抓,飞舞的白光定住了,在他手上凝固起来。

    众人看请了,白光是一把长剑,黑色的剑柄略显得纤细。雪壳的剑刃上,仿佛有一道波光在缓缓流动,剑刃上笼罩着一层萦萦的、仿佛雾气一般的白烟,剑刃有生命般地嗡嗡颤抖着,仿佛不甘心被人握在手中。

    看到这剑,各位侍从齐齐后退了一步:这剑上的杀气太浓了!看着它,就象看着某种凶邪的猛兽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俱。

    魔神皇轻声说:“此剑名为‘光华’。”

    寂静中,众人齐齐吸气的声音显得非常清晰。

    雷欧颤声道:“陛下,莫非这就是……”

    “正是。”魔神皇一挥,方寸之间,长剑隐隐然风雷声动:“这正是左加明王的佩剑。三百年前,明王就是用此剑来屠杀我神族子弟。三百年后,朕用此剑饱饮人类士兵的鲜血,也是一件快事!”

    神皇翻身上马,朝着高坡下的那面招展的远东军主旗直奔而去。

    望着神皇的背影,雷欧心中充满了焦虑。看到敬爱的皇孤身杀入敌阵,他焦虑得心头象是有一把火在烧,痛楚和忧虑象毒蛇一般咬着他的心灵。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能与皇一同并肩杀入,为皇而战,用自己那坚厚的皮甲为皇遮挡无数的刀枪剑矢——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低微,在千军万马中只会成为了皇的拖累。

    魁梧的装甲兽战士默默跪倒,合手祈祷道:“大魔神啊,请保佑我们的皇,请保佑我们的国家。”

    午后时分。太阳从乌云里面探出了头,温暖的阳光洒在战场上,洒在那些战斗的、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人们身上。厮杀才进行了不到五个小时,但两军都已有数以万计的战士永远地躺在了厮杀场上。这是一场空前壮观的杀戮,在历史上从没有过,即使三百年前的蓝河会战与之相比也相形见拙。

    战阵摇摆不定,前后推移,场面壮阔,战场从无边无际的平原一直到郁郁葱葱的森林,从巴丹破碎的城墙一直到魔王坡前的灌木丛,两军冲撞对击,犹如两个庞大的史前怪兽在这平原上进行着野蛮地搏斗。每一次进攻都象是怪兽用自己粗壮的肢体给对方凶很的一击,两头怪兽都受了沉重的伤害,血流不止。

    由于秀字营出人意料的强悍战力,近卫旅军团一时竟无法突破远东军的阵地。这种情况下,魔神皇不得不亲自出动了。

    午后一点左右,统率远东军前锋地罗杰红衣旗本率先察觉了不妙。

    正面前方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喝声,装甲兽们高高挥起了武器,在雷霆般的万岁声中,魔族军阵中裂开一条通道,一员骑着白马的黑甲骑士就从夹道欢呼的近卫旅官兵中奔驰而过,雪白的斗篷迎风招展。

    冲着那个骑士,近卫旅官兵疯了一般吼叫着,蹦啊,吼啊,嘶叫着,死命地挥舞着武器。旗帜在摇摆,车阵在呼啸,那犹如烈焰燃烧般的炽热感情连数百米外的远东军都能感觉得到。

    看着一路奔越过近卫旅军阵的骑士,罗杰十分吃惊:“竟敢那么那么招张!骑着漂壳的骏马,穿着豪华的铠甲。这不摆明告诉我罗杰大爷你是魔族地大凯子吗?很可能是魔族的哪个高级贵族亲自上阵了……最好这个白痴再上前一点,不要躲在盾牌和人墙的后面。

    仿佛听到了罗杰的心声,眼看已经奔到了最前列了,那骑士仍不停步,战马一跃而起,跃出战阵的人马被阳光照耀,轮廓华美得无法形容。他就这样跃了出来,跳到两军之间地开阔地上,直直朝着远东军的军阵奔来!

    人类弓箭手立即做出了反应,尖锐风声中,数以千计的箭铺天盖地地向他射来。一声脆响,谁都没办法看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看到那一瞬间的光壳耀眼,一道刺眼的白光在骑士身用飞舞了一圈,白光所到之处,飞箭都被纹得粉碎。

    “嗤嗤嗤嗤……”密集的尖锐破风声中,支离破碎的箭杆和箭头以可怕的力量反弹了回来,雨点般落在了远东军阵中,前排的秀字营士兵被打得头破血流。

    骑士毫不耽误,继续向远东军阵策马奔来。没等弓箭手们放出第二轮箭,骑士一个急驰,已经冲到了远东军阵头。立即,冲着他,无数的投枪和刺枪钻射而来。

    谁都看出这个单枪匹马来闯阵的家伙不好惹,谨慎起见,士乓们纷纷躲在盾牌后,用长枪来对付他。只见白光一闪,顷刻间,无欺的肢体和兵器碎片满天飞舞,飞溅的鲜血溅得老高。后面的士兵甚至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到那白光在眼前一闪,自己的头已经飞上了天。

    罗杰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站了起来: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一道白光如同恶龙般在那骑士身用盘旋往复,所到之处,便是满眼鲜红的飞溅血肉。在那骑士身周五米半径内,满地都是猩红的血肉和断裂的武器,无一活人。

    远东军阵地竟被他硬生生杀出一个缺口来了!

    目睹神皇威势,近卫旅齐声欢呼:“塞穆黑林!”呼声排山倒海,直如山呼海啸一般震憾。

    罗杰失声惊叫:“魔神皇!他是魔神皇!”

    消息犹如一阵可怕的寒流吹过远东军阵:“魔神皇!魔神皇亲自来闯阵了!”想起传说中不败的当世第一高于,远东官兵无不心头寒栗。

    这是巴丹战争中足以让魔族自豪千年的一刻,魔神皇一人横扫千军;这也是足以让紫川秀和远东军脸面扫地的一刻,参战的部队都是堪称远东精锐的兵马,但与单人快骑的魔神皇相比,就显得笨重而迟钝——就像一群肥猪去追逐一只飞舞的蜜蜂——大部队赶不上魔神皇的速度,来得及栏截他的小部队却只能沦为他肆意杀戮的对象。

    “杀杀杀杀杀杀杀!”魔神皇狂暴地发出了恕吼,他象是一头喷火的恐龙,怒吼着撞入了远东的队列中,在魔神皇的神剑面前,沉重的铁甲薄得象纸一般,能穿透装甲兽硬皮的标枪却是穿不透魔神皇身用一层蒙蒙白光,飞箭都在这道白光前都被阻住了。在漫太箭雨中,在远东人的军阵中,魔神皇不停地策马前进,畅通无租。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腥风血而。破碎的肢体和兵器在地上铺开了一条鲜红的道路,接连不断地怒吼和惨叫声是魔神皇前进地伴奏音。

    远东军阵大乱,将领们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敌人,狼狈不堪。罗杰不断地下达命令,然后又迅速推翻自己前一秒下达的命令:“第三团去左边……啊!不好,去中间!拦截他!啊,笨蛋!我早叫你左右边埋伏人马了!”

    慌乱中,罗杰发观了一件恐怖的事:魔神皇左冲右突,忽进忽退。看似漫无目的地冲杀。但不知不觉间,他与远东军地主旗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接近了!

    罗杰醒悟过来:“不好,这家伙的目标是统领大人!”他大吼:“把他的战马干掉!”

    果然,魔神皇虽然刀枪不入,但他的坐骑却不能同样地全身披甲。一通箭雨过后,战马长嘶倒地,被倒地的战马压住了腿,魔神皇一时挣脱不出。

    魔神皇落马的是半兽人三十三团队的阵地,眼见有便宜可拣,四个半兽人枪乓立即冲了上去,四把长枪同时疾剌。但还没来得及刺到魔神皇身前,魔神皇长剑巳先挥出,无形剑气发出,先断枪,再断人,四个半兽人兵同时被腰斩,鲜血激喷,惨叫声惨绝人寰。

    可怕的死亡没能吓退剽悍的远东军人。士兵们都知道,眼前这家伙是魔族地皇帝,他数次发兵侵犯远东,屠杀无欺,是远东民众苦难的渊泉。恰在此时,消息传来:“魔神皇的目标是统领大人!他想谋害我们的光明王!”

    “绝不能让魔神皇*近光明王!”

    千万人心声汇成一个最简单的目标。想到最敬爱地光明王大人正受到魔神皇的威胁,所有的畏惧和犹豫都被一扫而空,面对可怕的强敌,远东战士展示了过人的勇气。半兽人战士嗷嗷狂叫着象狂狮一般向魔神皇猛扑过去。

    “只要杀了他,远东的一切苦难都结束了!”抱着这样的信念,冲锋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杀掉魔神皇”的声浪一声高过一浪,激愤的远东士兵纷纷从各处壕沟里冲出来,冲锋的人群犹如波涛汹涌,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着魔神皇冲而去。

    但就在那最后一刻,魔神皇终于从马匹尸身下抽出了腿。面对犹如蚂群一般汹涌而至的敌人,即使以魔神皇的强横也不禁皱眉。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三团团队长罗邦一瞬间就被魔神皇杀掉了,但这丝毫影响不了远东官兵冲锋的势头。以魔神皇为中心起了一个可怕的风暴,人马都如漩涡般拼命向里挤。什么战术、什么武功,此刻全被半兽人士兵抛到了一边,此时辞刻,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们的王正受到威胁!绝不能让魔神皇*近他!”士兵们毫不犹豫地迎着魔神皇的利剑冲上去,他们已不追求杀敌,不追求军功,为的只是用血肉之躯来阻拦魔神皇的前进,为光明王争得躲避的时间——哪怕就是耽搁一秒钟也好!

    军阵中,成千上万人在拼命地叫:“光明王,快避开!光明王,快避开!”成千上万的战士都往魔神皇那扑,虽然能近魔神皇身边的,百中无一,但纵然这样,魔神皇也感觉招架不来了。虽然手中宝剑依然锋利,斩杀依然犀利,但敌人这样一波波扑来,连绵不绝,悍不顾身,不说别的,光是那斩杀的尸体就足以将自己理了起来!一连斩了上百人,脚下已经被半兽人的尸首给理住了,脚底下给血浸得站都站不住,在这血肉的沼泽中,魔神皇艰难地挥剑前行。

    远东军主营。

    “大人!”古雷声音异常沙哑:“魔神皇正在朝这杀来,他杀出了罗杰大人的包围圈。德昆将军正在努力拦截,但魔神皇实在势不可挡!请大人您速速回避!”

    “光明王,快避开!光明王,快避开!”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声,紫川秀牙咬得紧紧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绷出来了:“为了掩护我,这么多的战士倒下了!我怎能回避!”

    “大人,难道您要让大伙的牺牲牲都成为白费吗?”

    “魔神皇并非三头六臂,现在正是围杀他的最好机会!传令。把秀字营地好手都调过来。我就在这等着魔神皇!古雷,你马上……”

    “啪”一声响,紫川秀两眼一滞,没等他转过头来,已直梃梃地倒了下来。白川红衣旗本在他身后及时地扶住了紫川秀软倒的身体,把他放了下来。

    望一眼罗杰,白川冷冷说:“这家伙的倔脾气犯了,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古雷,叫人把他抬走……快!”

    “是!大人。”古雷心悦诚服。

    他暗暗庆幸,幸好白川赶来了,危急关头,她的刚烈果断更胜于男儿。任换远东军中其他任何一个将领,哪怕就是自己或者罗杰大人,谁敢这么重重在统领大人后脑上敲上一记?

    卫兵们急忙忙抬着紫川秀往后营走,古雷这才松了口气,他对白川说:“大人,统领大人不能理事,请您主持大局,接手柏挥。”

    “好!”白川很爽快地答应。这不是谦让的时候,决战关头,远东军绝不能陷入无柏挥地混乱中。论威望和地位,紫川秀之后,白川是当之无愧的远东军的第二号人物。

    “另外,统领刚了最后一个命令,他下令调秀字营过来,在中军旗下设下埋伏,全力围杀魔神皇。”

    “魔神皇不是傻子,既然统领大人不在这里了,他自然不会再往这边冲了。”

    “请恕下官自作主张了。”

    白川抬起头来,却看到古雷身上穿上了全套的银甲——那套紫川秀标志性的专用铠甲。

    扩卫队长笑笑:“白川大人,假扮纯领大人,这在下官已不是第一次了。干这个,下官很拿手地,绝不会让魔神皇看出破绽的。”

    看着古雷,看着他憨厚的笑容,刮得铁青的脸颊,明晰的眼神,白川默然无声。

    这个鲁莽而忠诚的军人,他唯紫川秀之命而从。他从最初就跟随着紫川秀,比自己跟随紫川秀的时间更为长。大部分时间,他沉默得就象是紫川秀的影子,人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就是这个人,就是自己很熟悉的古雷啊!

    “你知道等下的危险?你下定决心了吗?”

    古雷地回答平静而简洁:“下官已有觉悟,请大人准堆!”

    “好。”白川迅速地转过头,她不想让古雷看到自己眼中的莹光:“我答应你,调集秀字营围杀魔神皇。你多加小心,情形不妙的话,赶紧逃吧!”

    古雷点头一笑,却不做声。

    为避免无谓的伤亡,白川下令放开由前阵通往中军的道,让魔神皇畅通直入。

    带着满身的血腥和杀气,魔神皇杀到了中军营前。此时,谁都不能把魔神皇与往日风华绝代的美男子联系起来了,他看起来简直是个怪兽!浑身被鲜血浸得通红,破碎的肢体和肉块粘在他本来明壳的铠甲上。在这寒冷的冬天,铠甲上还冒着白气,那是刚刚离开人体的热血没来得及冷却。大量的血从他身上的铠甲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魔神皇的每一步都留下了鲜红的脚印。

    “魔神皇来了!魔神皇来了!”

    纵然事先已经有了足够的预想,但魔神皇的强悍仍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心脏在砰砰跳动,热血在无声地沸腾,刀剑全部出鞘,脚步轻轻地移动着,微徽躬身,对着魔神皇,秀字营官兵排成了一列,紧盯眼前的怪物,握住刀剑的手全部被汗水湿透了。

    眼前正在逼近的,那是大陆最为强大的存在!

    望着眼前阵列整齐的队伍,魔神皇卡特放缓了脚步,刚才厮杀太过激烈,他需要时间来回气。“格搭”一声轻响,魔神皇打开了头盔的遮眼护罩,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对方来。在他的扫视下,士兵们如浸冰水,身上泛起了一阵寒意。

    魔神皇徽徽皱眉:眼前队伍只有百人左右,却肯定是紫川秀的最坚强核心,士兵们的动作和气质都不同一般——与其说他们是军队,例不如说他们是上百人的高手集合。若被他们纠缠住,若是外围的远东军回援包围,自己就危险了。

    必须速战速决!

    白川低叱一声:“杀!”她第一个冲魔神皇投出了投枪,跟着,上百人同时出手,无数的投枪从四面八方闪电般朝魔神皇射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密集的光痕——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即使魔神皇真长了三头六臂也没法接住这么多高手全力投出的利器!

    瞬间,白川只觉眼睛一花,人影一闪,所有的标枪只穿透了魔神皇的残影,全部深深地插进了地里,魔神皇竟凭空在原地失去了踪影!

    白川失声道:“他去哪了?”

    众目睽睽,光天白日,人们竟凭空失去了魔神皇的踪迹。魔神皇动作之快,竟趋出了人类的视膜捕捉极限!

    有人惊叫:“在上面!”

    白川愕然抬头,正对上了正午的烈日,刺眼的光圈中,一个黑色的轮廓正在自己视野里急速的扩大!

    魔神皇从天而降!

    没等吃惊的白川反应过来,身边的士兵大吼:“危险!”一下子把她给推开,白川站立不稳,竟被推得摔倒了。“哧”一道裂声传来,白川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滚烫的液体将白川洗了一头一脸——就在刚才一瞬间,推开白川的士兵巳被一道白光从中裂成了两边,鲜血四溅,很多都浇到了白川身上。

    一击不中,虎神皇没有再在惊呆的白川身上浪费第二击。他大踏步朝前走,目标正是在大旗下的“紫川秀”。

    此时,秀字营高手们己被魔神皇撇在了身后,此时,魔神皇距离“紫川秀”已经不足十米,而挡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三个卫兵。魔神皇轻松地冲过卫乓的阻拦,晃身闪过了古雷劈来的一刀,挥手间,鲜血飞溅,古雷的脑袋已飞上了半空。

    魔神皇抓了古雷的首级看了下,皱起眉头。在那瞬间,白川捕捉到了魔神皇心理:“这人是不是紫川秀呢?好象和部下说的不大象,武艺也差了点……”

    急中生智,白川号哭起来,凄声叫道:“他杀了统领大人!为大人报仇啊!”

    她抄起一耙刀朝魔神皇扑去。被她的哭声惊动,秀字营高手们也一窝蜂地向回冲,朝魔神皇围攻过去。

    听到白川的哭声,魔神皇再无疑惑。他笑笑,提着古雷的首级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人已左二十米后。秀字营高手们追过去,但魔神皇速度极快,眼看都是追之不及。魔神皇一意避战,从远东军阵的上方跃了过去,普通的兵将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很多部队甚至都没接到拦截的命令,于是,白川只能看着魔神皇的身影跃过了一个又一个方阵,最后遥遥消失在茫茫的兵海中。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看着地上古雷的尸首,白川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