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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那个女巫txt下载

    夜晚并不是一个适合作战的时段。

    邪月看不到太阳,同样也看不到月亮,暗淡的冷光洒在起伏不平的沙漠之上,迎着光源的那一面还能依稀看到轮廓,背对着的则伸手不见五指。

    因此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火把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当零零散散的火光出现在绿洲方向时,丹尼将一条弹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随后插入装弹口,拉栓上膛。

    “敌人来了,注意。”

    “我看得到。”

    他先是模仿麦芽的提示声,再自言自语地回答道。

    这样做的话,就好像麦芽仍然待在他身边,充当着保护者一职,继续与他并肩作战——尽管他现在已不属于精确射击队的一员。

    自从执行完禁闭之后,丹尼又回到了火枪营中,不过布莱恩很快找上了他,还为他带来了一把全新的火枪。

    就是他如今手中握着的这把。

    尽管它看起来和精确射击队所使用的拉栓枪没什么不同,但一抓在手中,丹尼便意识到这把枪绝非凡品。

    就好像同样是一把造型相似的长剑,有的只是铁匠随手敲出来的练手之作,有的却是能吹毛断发的宝剑。

    枪身的金属部分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幽光,表面光滑得就跟少女的皮肤一般;任何接口处都平整得犹如刀削斧刻,摸上去仿佛浑然天成,没有一丝刺手的感觉。

    最让丹尼惊讶的是,它的顶端还能额外加装一副单筒瞭望镜,镜面上刻着两条笔直相交的细线,细线中心便是子弹落点之处。

    他不清楚这一点是如何实现的,但透过瞭望镜,原本模糊而细小的远距离目标瞬间清晰了许多,从某种意义上等于延长了枪的射程。而且之后的试射训练也证明了他的感受——这把新火枪的射击精度要比一般拉栓枪高出不少,在无风或微风条件下,五百米内的人形标靶,他击中头颅的把握高达九成。

    得知这把武器是陛下专门为他打造的后,丹尼感动得差点当场落下泪来。虽然他犯下了纪律错误,但陛下仍然没有放弃他,还赋予他在阵地中自由选择射击位置的权力,这种对待除了以性命相报外别无他想。

    只是当布莱恩询问他有没有想要挑选的保护者时,丹尼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保护者。

    这把枪。

    和麦芽。

    出现在视野中的火光越来越多,犹如倒映在沙海里的繁星——这一点早在指挥者的预料之中。每一次战斗前,上级都会将战斗意图与作战目标详细交代到各个班组上,让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到底要打到何种程度才算结束。

    例如火炮阵地上燃起的篝火,以及半刻钟射击一次的速度,都是为了诱使敌人发起反击,从而尽可能削弱看门狗氏族的战斗人员,为天亮后的总攻做准备。灯火通明的阵地能让敌人注意到异样之处,控制射击频率则是避免快速而猛烈的轰击直接将敌人打散。

    当然,丹尼清楚炮兵营根本做不到后面一点。

    他们整天一副拿鼻孔看人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占据了多大的资源。火枪营所携带的武器和弹药都可以由士兵一个人背负,但炮兵营?如果没有那名叫蜂鸟的女巫帮助,他们甚至连吃饭的家伙都运不进沙漠。

    十几辆马车,其中运载炮弹和机枪弹的负重就占去了一大半,偌大一个木箱子,里面只能放得下两枚榴弹炮。若是按照炮火演习时的打法,半个时辰不要,两门要塞炮就可以把所携带的弹药打得一干二净,然后呢?只能在一边干瞪眼了。

    尽管丹尼承认那场演习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势,可他总觉得,每一次射击打出的都是一把金龙,而那群人却把这种威势当成了自己的力量,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没有陛下富裕的金库支持,他们在火枪营面前只有吃土的份!

    因此怕把敌人打散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归根到底还不是想留点存货以防意外。毕竟等到那群新兵把绿洲补给线打通,运送新的弹药上来恐怕得一两周后了。

    当冲在最前的火光进入第一军的伏击圈后,丹尼将十字瞭望镜凑到眼前。

    “风向……偏北,较强。目标,约七百米。”

    “谢谢。”

    “不客气。”

    他一个人喃喃道,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考虑到夜晚作战的准头会大幅下降,这一次他并没有离开阵地太远,而且选择了迎头射击——这样敌人即使骑着战马快速前进,在视野中的移动范围也不会太大。

    沙民不亏是擅长马上作战的蛮族,起初还是零零散散的火光,待到冲锋之际,已经变成了一条齐整的锋线。马蹄声整齐划一,像是逐渐加速的鼓点,同时他们丢下手中的火把,拔出了无光的佩刀——这个距离内,断断续续发出轰鸣的炮兵阵地就是最醒目的指引目标。

    两侧的背光沙丘上忽然闪烁起了连绵不绝的光点。

    突突突突突——————

    清脆的机枪声掺入到冲锋的鼓点中,宣告着伏击战的正式打响。没有了野战炮,重机枪就成了射程最远的武器,子弹像流水一般扫向冲锋线,沙漠顿时沸腾起来。猝不及防的惨叫声、咒骂声与喊杀声在人群中爆发出来,夜幕下的幽影仿佛又快了几分。

    而丹尼对此视而不见。

    他只注视着冲在第一位的敌人。

    “五百米,我抓到你了。”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找到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只能隐隐分辨出敌人冲锋的身影,但这同样不是射击演戏,并非击中头颅才算得分。无论是马匹还是骑手,任何一个部位中弹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丹尼扣下扳机,枪身微微一颤,鼻子间传来了令人热血沸腾的硝烟味。

    看不到中弹点,也没有飞扬的血花,敌人只是浑身一颤,便从马匹上跌落下来。

    这是他的狩猎场,丹尼想,这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看到了吗,麦芽?”

    “不要分散注意力,下一个目标来了。”

    “啊,交给我吧。”

    昏黑的夜晚对交战双方都早成了不小的障碍。

    事实证明,一旦观察不到子弹落点和射击效果,机枪班组的准头将大幅下降。此次投入伏击的机枪数量虽然不及寒风岭阻击战,也不至于连骑兵冲锋都无法彻底扼止。当敌人丢弃火把后,一条锋线上总有那么几十人能冲破交叉火网,嚎叫着扑向炮兵阵地,然后成为丹尼的目标。

    而敌人同样分辨不出哪里才是真正的威胁,他们看不到在火网中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同伴,也不明白两侧沙丘之上到底架立着怎样的武器。等他们意识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时,已经太迟了。

    没有了火把的指引,跟在后面组成新一道锋线的骑兵们并不清楚冲在前面的那批同伴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视野中只能看到不远处轰鸣的火炮和两侧闪烁不停的光点——怎么想都是怒雷般的炮击更具威胁,而不是连人影都看不见的两侧沙丘。

    正是在这种障碍下,看门狗并没有一触即溃,反而6续组成了多道冲锋线,如同海涛一般涌向阵地。

    在这些身经百战的氏族眼中,连绵不断的利刃冲锋是瓦解敌人战斗意志的最好方式——度就代表了力量,在潮水般的攻势面前,奴隶和佣兵根本无法抵挡多久,无论看似多么坚固的阵线,一旦被骑兵冲入,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滩散沙。

    这给丹尼创造了极佳的狩猎机会。

    很快,他就拿下了第二十个猎物。

    不过同时他也察觉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好几次在瞄准冲在最前方的敌人时,总会有一子弹比他更早带走已经锁定的目标。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和他竞赛一般。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令丹尼感到振奋不已的是,这个暗藏在夜幕中的射击者绝对是一个顶尖的猎人。

    因为敌人每次倒下的方向,都在同一侧。

    倘若像他一样选择正面迎击,打中上半身,目标会向后仰倒,打中马匹,则会向前翻出——他讲不上具体的原理,但十有**都是如此。

    目标向侧面倾倒,只能说明这位猎杀者所处的位置,正是在一侧的沙丘上。并且每次着弹点都是躯干,而不是坐骑。

    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不仅能在暗淡无光的夜晚捕捉到快奔行的骑手,还能在开火前提前判断目标会抵达的位置,加上沙漠上变幻莫测的寒风,这一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神乎其技了。

    军中还有这样的好手吗?

    是精确射击小组的人,还是像自己一样,被陛下挑选出来、赋予新式拉栓枪的火枪营士兵?

    丹尼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不想输给对方。

    特别是在麦芽面前。

    “右边还剩下一个,距离防线两百五十米。”

    “他是我的了。”

    ……

    到后半夜时,雷鸣声渐渐平息下来,但图拉姆始终没有听到回归武士的欢呼声。

    尽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从火把的数量来看,看门狗集结起来的人马也有近两千。不管胜败,总得有个消息?可雷霆平息后,夜幕中便再也听不到一丝动静,犹如深渊巨兽的大嘴一般,将这两千多人全部吞噬,连骨头都没有吐出一根。

    绿洲里燃起的火焰也渐渐小了下去,前来救主的族人全被派去了灭火——这一点还是铁斧让他做的。

    图拉姆此刻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悲哀好。

    看门狗对他族人的压迫没有一天停止过,他做梦都想着有一天他们会倒上大霉,比如触怒了城内的大氏族,或是被某个崛起的挑战者杀个落花流水。总之,对方遭灾便是最能令他感到愉悦的事情。

    可偏偏新出现的挑战者是铁斧。

    而且他还打算把自己也拉到这场争夺氏族之的风暴中去。

    或许该劝劝他,先占着染血之地,再仔细斟酌下一步的行动?他身后那名金瞳神女确实很强大,但……狂焰氏族的神女同样不是好惹的。特别是作为第一氏族,还能主动选择决斗方式。赤手空拳一对一的情况下,图拉姆并不看好铁斧带来的神女。

    神圣决斗虽然号称是最为公平的较量方式,实际上也是背后氏族势力的角逐,不光可以在决斗前下绊子,就连上了场也不一定能避开对方的诡计。傲沙族人惨遭流放就是证明,光有几个能打的武士并不能保证最终的胜利。

    不过最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灰堡国王会突然对这片沙漠之地感兴趣?

    在北方人眼里,这里一直是荒蛮与落后的代名词,他们不允许沙民进入王国领地,也不愿意插手氏族间的纷争。唯一往来于两地间的只有商人,而且商品都是奴隶。

    另外铁斧口中的带来秩序和绿洲又是什么意思?相传只有三神使者才能让沙漠长出绿洲,令风暴不再肆虐,又或者说,极南境原本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土地,布满了芳草绿树与潺潺流水,直到使者死去,才令大地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当三神派出新的使者时,极南境将会再次恢复到原样。可除了那段虚无缥缈的传言,从没有人能实现过这一点,否则沙民们也不会整日为了水源和食物征伐不休了。

    就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天际终于泛起了一道白芒。

    然后图拉姆隐隐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号声,它不像牛角号那般浑厚沉闷,而是略有些尖锐,像是不断重复滴滴答滴滴一般……

    没过多久,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绿洲边缘。

    他们列成横排,以势不可挡的架势逼近染血之地,随后与留下来的看门狗爆了激烈的战斗——或许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激烈,一群氏族武士举着佩刀冲上去,接着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之后悉数扑倒在地。剩下的人一哄而散,再也顾不上倒在地上**的同伴。进入绿洲后,他们很快控制了几处哨塔,并将酒馆团团围了起来。

    当那名有着一头蓝灰头、以及褐皮肤的女子走进屋子时,图拉姆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尽管一别已有七八年,但他依然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些许她母亲的模样。

    他向卓尔银月俯身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沙哑地说道,“向三神起誓,我和我的族人愿意为您效劳,从今天起,您就是新傲沙氏族的族长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鲁巴卡.血鞭刚从床上爬起来时,便听到了西北小绿洲易主的消息。

    “是么?”他皱了皱眉,虽然昨晚也看到那片绿洲燃起了火光,但没想到咆哮氏族连一个晚上都坚持不下来。最近银川中有出现过拥有如此强悍实力的新氏族吗?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鲁巴卡拍了拍身边躺着的宠姬,让她裹着毛毯出去后,才望向手下,“仔细说说。”

    “是,根据那些逃回来的家伙报告,绿洲的大火不是挑战者潜入后放的,而是父神的天火——”

    “放屁!”他吐了口唾沫,“这群懦夫,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推到三神身上,我要把他们统统吊死在铁砂城门口!”

    “不过……”手下犹豫了会儿,“我的人今早也去了小绿洲营地一趟,发现那里的景象确实跟他们描叙的颇为相似……地面上有许多漆黑的大坑,尸体和房屋碎片洒得到处都是,并不像是单纯的纵火能做到的。”

    “碎片?”

    “没错,就好像一只巨大的沙虫或钻地蝎碾过营地,把他们撕扯得七零八落一般。”手下斟酌着用词,“待在营地里的人大多倒了霉,倒是在外面找乐子的家伙组织起了反击,只是……他们连对手面都没见到,就被击溃了。”

    “换句话说,那群蠢货中了伏击,然后还没逼近对手就仓皇逃窜了?”鲁巴卡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对看门狗过于仁慈了,花费大把功夫拉拢他们,结果就只有这种程度?还是说,长期的安稳生活对实力的腐化比他预想的要更严重?“然后呢?到目前为止,他们甚至仍不知道占据小绿洲的是哪一个氏族?”

    “我的人正在打听中,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手下说到这儿顿了顿,有些迟疑道,“只是一些逃民说,他们看到了许多北方人的身影。”

    “北方人……”

    这个消息让鲁巴卡认真起来。

    他赤身裸体地走到窗边,望着西北方向,火光早已经熄灭,只剩下几缕隐约可见的黑烟。

    尽管咆哮氏族是铁鞭与削骨联手拉拢的看门狗,但他并不是太在意对方的死活。挑战者制度与其说是资格测试,倒不如说是六大氏族为自己设立的保护墙,这个道理在他入驻铁砂城后才明白。

    神圣决斗仅仅是小规模的搏杀,挑战者争夺小绿洲却是两个氏族间的全面战争。两边即使杀得血流成河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毕竟就算不进入铁砂城,绿洲也是每个氏族寻求壮大的必争之地。无论哪边胜利,一般都会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舔*舐伤口。

    这段时间大氏族只要加以威逼利诱,将挑战者转化成看门狗并不困难,特别是那种认为妥协只是暂时的,等恢复完全后迟早都要发起决斗的氏族,基本上到最后都没能敲响铁砂城的圣钟。

    因为那时又会有新的挑战者出现,将看门狗横扫出局。

    大氏族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始终保持着自身不会陷入到伤筋动骨的困境中。

    如今铁鞭已经爬到了第四的位置上,就算挑战者立刻发起决斗,估计也不会找上他,因此小绿洲易手并非什么要紧之事。

    但出现北方人就不同了。

    例如之前的碧水女王,就给铁砂城造成过不小的混乱——哪怕沦为实际上的奴隶和打手,也会有许多人向往着北边那片永绿之地。两个潜在挑战者的投奔让小绿洲一下空了出来,导致后续之人可以轻松发起神圣挑战,也正是趁着那场混乱,鲁巴卡抓住机会,顺利成为了第四位的大氏族。

    现在,他们又想要耍什么诡计?

    “去盯着那帮人,把事情打探清楚。”他回身对手下吩咐道,“北方人从那座城市来,有多少人,带着什么武器,打的什么注意——我都要知道!”

    “是,族长大人!”

    或许,他该跟其他大氏族好好商量一番。

    极南境的规矩,决不容许外人来插手!

    ……

    到下午时,手下却带回来了一个令鲁巴卡.血鞭不敢置信的消息。

    “你说什么?傲沙氏族?”

    “他们的确是这样宣称的,绿洲里的旗帜已经全部换成了傲沙的战纹,我还看到了那名被当作奴隶贩卖的傲沙公主!她已经成为了神女,正在召集新的族人,响应者似乎还不少!”

    这……怎么可能?

    鲁巴卡并非对北方王国一无所知,神女在灰堡人眼中完全被视作邪恶的存在,如果沙民女奴的下场已算足够悲惨,那么一个神女奴隶更是不会有丝毫翻身的可能。但现在,她是怎么赢得北方人的支持,反过来带着他们以复仇者的姿态重返极南境的?

    他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以及隐隐的恐慌。

    莫金人一直被压制在沙漠之中,并不是他们喜欢沙漠,而是因为他们始终无法与灰堡正面抗衡。若是对方想要对铁砂城不利,各个氏族或许会团结一致对抗外来者,可万一获得了北方人支持的傲沙氏族只针对自己一家,其他氏族还会和铁鞭紧密相连吗?

    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该死!

    他用力将桌上的酒杯砸向地面,又猛地踩上一脚,令其化作一摊晶莹的碎屑。

    如果你想通过神圣决斗,来报当年的杀父之仇,就尽管来吧!鲁巴卡恶狠狠地想,北方人或许武器精良、人数众多,但在决斗上,莫金沙民才是最勇猛的武士!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的滋味!

    就在这时,又一名手下进入了他的大厅,“族长大人,傲沙氏族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什么?”鲁巴卡感到头上青筋直跳,“礼物?”

    “是,就放在外面的庭园里。”

    “带我去看看,”他咬牙切齿道。

    ……

    那是一个硕大的木箱,约一人长,半人宽,就像是用几块普通的木板拼接而成的一般,四角钉有铁钉,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送它来的人呢?”鲁巴卡问。

    “已经走了。”

    “来了几个?”

    “呃……只有一人。”

    “一个人?”他挑了挑眉头,上前踢了箱子一脚,木箱顿时翻滚了好几圈,并发出哐当哐当的碰撞声——里面似乎还装着其他东西。只是按照这重量来看,几乎相当于空心的一般。

    是断肢与血肉,还是剥下来的人皮?除了恐吓和虚张声势外,他想不出对方还会送什么过来。

    “搬到石堡里去,”鲁巴卡冷冷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招。”

    手下拆开木箱后,露出了里面的“礼物”。

    那分明是一副棺材。

    一副上好的棺材。

    无论是金箔包边还是漆绘,都显得精致无比,盖板上的图案是一柄漆黑的短鞭,正是铁鞭氏族的战纹。

    鲁巴卡血鞭先是怔了怔,随后不由得冷笑起来。

    “就这样?我还以为他们会放些更能吓唬到我的东西来着,”他摇摇头,“头颅、耳朵、人皮……这才是铁砂城的做法。棺材?极南境不需要这多此一举的玩意!”

    这里的死人全部会被丢进沙漠,然后在高温烘烤下化为白骨——不管身前地位如何,死后都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北方人才需要这么扭捏的木盒子。

    即使死了,还得把自己禁锢起来,像是永远的牢笼。

    傲沙的婊子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他喘出一口粗气,在灰堡做了太久的奴隶,恐怕她已经忘了沙民的威胁方式。

    但这种侮辱仍让鲁巴卡感到血脉偾张。

    “拿我的斧头来!”他大喊道。

    立刻有族人抗来了一把铸铁大斧,握柄近一人高,黝黑的斧首足有脑袋大小——虽然他是铁鞭氏族的族长,最喜欢用的武器却是这柄沉重的战斧。无论是与沙漠中的野兽搏杀,还是斩下挑战者们的脑袋,它挥舞起来都无比称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阻挡和招架都毫无意义,只要劈中,就算是穿着北方人的盔甲也是一击毙命。

    它当然也饮过傲沙氏族的鲜血——有妇孺的,也有孩子的。

    他忘了告诉卓尔银月,那些被流放者并没有抵达无尽海角。因为他提前绕路赶到了押送队伍的前面,然后把他们挨个劈死在黄沙中。

    倒不是担心他们有朝一日能报复回来,他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杀戮的快感罢了。

    棺材?

    去他妈的。

    鲁巴卡吐了口唾沫,大喝一声,双手举起战斧,对准绘有铁鞭战纹的盖板猛得挥下——

    “咔嚓!”

    大量火星从斧刃两侧冒出,像是劈到了什么铁石之物一般。

    棺材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一分为二,从握柄传来的触感告诉他,这个精美的木盒子绝不是空空如也——它里面塞满了东西!

    然而已经迟了。

    火花迸射之后,一道更为耀眼的光芒从棺材内部绽放,接着瞬间填满了整个大厅,并迅速向外扩张。

    不过鲁巴卡并没能看到这一切。

    当光芒掠过他的身躯之际,他的眼珠和舌头已经在急剧膨胀的气浪中挤碎、撕裂,之后是他的头颅、四肢、内脏……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所有铁砂城的居民都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烈焰和浓烟从旭日石堡底层喷涌而出,如同暴怒的地火;庭园围墙被无形的巨手夷为平地,整个石堡仿佛猛得向上一颤,接着在浓烟中分崩析离。

    先是墙面向下剥落,然后是立柱和屋顶,坠落的石块加速了烟雾的喷发,最终崩塌的石堡让烟柱冲上云霄,与灰蒙蒙的天际连成一片。

    铁砂城中仿佛多了一座“通天塔”。

    ……

    绿洲酒馆里的图拉姆也看到了这一幕,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铁斧之前缓缓讲述的故事到底指的是什么。

    装满雪粉的棺材,被神女削减的重量,贴着盖板的燧石,与板顶相连的拉火索……无论是暴力破坏棺材,还是正常揭开盖板,都会招来一场无与伦比的雷霆。尽管他并不太清楚雪粉和拉火索是什么东西,但雷霆他还是明白的。

    能够波及数里的闷响,以及被染血之地观察到的烟柱,可以想象得出这道无妄天雷有多么惊人。

    如果他没有骗自己,铁砂城里的景象真是那副棺材造成的,铁鞭族长应该是活不成了。

    只是图拉姆没想到,对方会真的在决斗前对排名第四的铁鞭氏族动手,而且还是以如此明目张胆的方式施以报复。

    “你……”他望向神色如初的铁斧,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当年鲁巴卡血鞭玷污了神圣决斗,也辜负了三神的期望。对于一个已经失去决斗资格的人来说,我又怎么可能在灼火之地与他展开公平的较量?”铁斧平静地说道,“鲁巴卡和他的族人不过是一群懦夫而已,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们当作决斗对手。”

    “但是……铁鞭毕竟是大氏族……”

    “正因为如此,这样的结局才更适合他们,而不是光荣的在擂台上战死。”铁斧摇摇头,“何况傲沙氏族不会违背三神所定下的规则,一旦对手投降,我们便会收起武器,宽赦决斗者的性命。”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想想看,如果你是铁鞭族长,知道傲沙氏族又回来了,你会怎么做?”

    图拉姆立刻明白了铁斧的意思。

    的确,破坏过一次规则就有可能破坏第二次,一个不遵守三神规则的逾越者会给他们带来无止境的麻烦——即使想通过神圣决斗来扭转八年前的“败局”,在决斗开始前与结束后都会招来对方无止境的扰袭与陷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他们彻底碾碎,总比之后疲于防范要好。

    “可是……倘若鲁巴卡既没有打开棺材,又没有去破坏它,你的计划不就行不通了吗?”图拉姆的脑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铁鞭族长生性暴烈,喜爱破坏与杀戮——猜测他的行动并不比逗弄一只猴子要难上多少。”铁斧微微扬起嘴角,”而且雪粉棺材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就算鲁巴卡侥幸逃过这一关,后面还有许多礼物再等着他呢……不过现在看来,三神并不会庇佑背弃了它的叛徒。”

    听到这句话,图拉姆不禁打了个寒颤。

    向卓尔银月和新傲沙氏族效忠时,他也以三神的名义起誓过。

    铁斧的最后一句话,同样是对他的警告。

    “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正事了,”混血儿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挑中你的另一个理由,便是因为你对铁砂城了如指掌。听绿洲里的人说,沙漠里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只是在这里待得久了,听到的故事比较多而已,”经历了一夜击败看门狗与轻易解决铁鞭氏族后,图拉姆对铁斧,傲沙公主以及背后的灰堡势力都变得恭敬了许多,“不过若是我知道的,一定会详细道来。”

    “很好,想要赢下神圣决斗,就得仔细了解敌人……你就从各大氏族的勇士与神女说起吧。”铁斧点头道。

    

    ……

    “目前极南境的进展一切顺利,铁鞭氏族已经覆灭,回音托我向您表示感谢。”

    “神圣决斗需要准备时间,我预计铁砂城氏族会在一周后前往灼火之地。”

    “趁着这段空当,我雇佣了一些族人标记地底冥河的位置,相信很快便能找到一条相对靠近海岸的黑水之河。”

    “另外,氏族中的神女您打算如何处置?”

    “向您致意。铁斧。”

    “陛下,这就是从极南境发来的消息。”

    聆听符印闪烁着微微红光,斯佩尔伯爵的声音在汇报完后停顿下来,显然在等待罗兰的回复。

    接着夜莺将另一块符印递了过来。

    由于她正坐在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符印递过来的位置恰好放在修长的大腿边——尽管不是夏天,但她依然穿着黑色的贴身长裤,将自己完美的身形展露无疑。罗兰若要对着符印说话,就得靠近她的腿部。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他也不知道是该光明正大的打量,还是装作漫不经心的瞟上两眼。

    “咳咳,干得不错……我是指铁斧。”

    “陛下,你还好吗?”伯爵回复道,“我听您说话有些沙哑,冬天请注意保暖,您的身体可不比女巫。”

    “我很好。”罗兰清了清喉咙,“转告铁斧,如果没有出现较大的偏差,让他继续按计划实施。至于神女,可以争取,但对方不想离开极南境的话,不要勉强。”

    “就这么多吗?”

    “嗯,若有其他要求我会再通知你的。”

    “我明白了,那么容我告退,陛下。”

    符印上的红光熄灭了。

    罗兰回正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这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到底是闹哪样啊!

    夜莺则轻笑着收起符印,一个闪身回到躺椅上,继续嚼着鱼干翻看《女巫故事》的连环画。

    罗兰撇撇嘴,将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来。此次沙漠行动投入了全部聆听符印,利用坠龙岭的斯佩尔.帕西伯爵做中转,来实现无冬城与先遣部队的即时联络——尽管通话仍有些不方便,但比起最初动辄十天半个月的信件传递,以及按天计算的飞行信使,这种联系方式已经称得上迅若电光了。

    他总算有了一种不出领地便可纵览全局的感慨。

    可惜聆听符印需要女巫注入魔力方能生效,而且要实现双方交谈,至少得拥有两组符印和两位女巫才行,这就注定了它不可能取代电话等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通讯工具。

    如今西境的首条电话线已进入铺设阶段,它将从城堡办公室直达长歌区市政厅,并且第二条和第三条也在规划之中,预计将两地市政厅连接起来,之后传递命令只需要一个电话即可。

    考虑到架设电杆费时费力,还容易遭到冰雪破坏,罗兰决定将线缆沿着山脉布置,由莲沉入地底,既方便又安全。

    等到群山防线建立后,他势必还要增设与前线联系的线路,到时候办公室里恐怕得摆放十余部手摇式电话机才行。

    除此之外,塔其拉古女巫的迁移行动也是罗兰关注的重点。

    麦茜和闪电担任了预警工作,侦查范围扩大到了群山以北十公里外的区域,就是为了能提前侦查到邪兽的大规模进攻。

    毕竟神明的遗物很可能决定了族群的存亡,再慎重处理也不为过。

    他在这半个月内,与帕莎进行了多次交谈。

    她们的方案很简单,先让蠕虫载体开辟一条直抵西境的山间通道,然后选择一处岩层稳定,岔道较少的位置开辟宫殿。接下来古女巫会陆陆续续将载体、文献和神罚军躯壳搬运至新居住点,最后才轮到天谴仪器与神明遗物。

    对搬迁最为积极的是一位叫芙兰的女巫,或者说……吞噬蠕虫。

    她张开血盆大口,扭动着圆滚滚的身躯挤到幻象仪器前,兴奋地向罗兰表示谢意时,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后来经过帕莎解释才明白,投身于载体的女巫无法再寄存到神罚武士体内,她们的感知与意识都和新躯体固结在一起,好处是不需要经过漫长的练习才能使用载体,坏处是一旦躯壳损坏,她们没有备用的载体可供更换。

    想来也是,如果不采用这种接合方式,恐怕女巫练习一辈子也无法让载体活动起来——一个习惯了四肢十指的人,要如何才能操控拥有无数触须,或是蠕虫般伸缩前进的肢体?相反,一旦适应了这种奇特的载体,估计也没办法再回到之前的生活方式了。

    因为吞噬蠕虫需要消耗大量食物来供养,所以不使用时,古女巫不得不将芙兰重新转入灵魂容器中,使她陷入永眠。这显然不是一种好体验,可以说她为了塔其拉族群的延续而牺牲了自己的未来,比起转化为原初载体的帕莎、埃尔瑕等人付出的代价更加沉重。

    至少后者能够时时刻刻注视着这个世界,感受外界的变化与更替。

    由此她对罗兰的感激也可想而知了。

    关键就在于他曾夸下海口,说无冬城里有干不完的活在等着芙兰——这意味着他得支出大把粮食,让对方一直保持精力充沛的状态。好在蠕虫属于杂食性载体,无论是谷物还是肉类都能接受。

    「我想吃热乎乎的、撒上香料的肉粥,还有烤到表皮油光发亮的全牛!」

    芙兰说这些话时,基本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说的。

    蠕虫的外表虽然丑陋了点,却和肉瘤一样,能用独特的方式感受外界环境,包括味道、痛楚与温度。

    罗兰只能在心底笑中带泪地接受了她的感谢。

    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建设行业都是一个庞大的吞金巨兽。

    顺便他还询问了帕莎一句,原初和中枢载体是靠什么填饱肚子的,得到的回答是泥土与高温——这也是她们为什么喜欢泡在岩浆里的原因。

    这个答案让罗兰稍稍松了口气,大概比起吞噬蠕虫,肉瘤吸取能量的方式更像是植物。这样一来,他也不必负担这几位寿命接近无限之人的伙食开销了。

    就在他考虑该如何规划群山防线,令建在地底的军事设施可以更好的同现有岔道、甚至是古女巫宫殿连接起来时,窗户外忽然传来一声炸响。

    罗兰诧异地转头望向落地窗户,只见城镇一角升起了一道黑烟,其中还夹杂着些许隐约可见的火光,方向正是靠近毛石内墙的学院方向。

    “夜莺!”

    “我这就让希尔维和菲丽丝去看看,陛下,不要离开办公室,我马上就回来!”说话间,夜莺已遁入迷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莉莉,莉莉,你听说了吗?”谜月急匆匆地跑进卧室,将脸凑到莉莉跟前,“学院区出事啦!”

    “走开,你挡着我的光了,”她把对方的脸推开,继续调整着显微镜的焦距,心里却叹了口气,今天的复制测试估计又要泡汤了。

    “现场不但传来了爆炸声,还燃起了大火,你觉得会是谁干的?教会还是魔鬼?”

    “教会已经被罗兰陛下击败了,魔鬼离我们还有数千里远呢!”莉莉不耐烦地抬起头白了她一眼,“估计是哪个笨蛋偷到了化学实验室的废弃物,然后把它带进了教室吧。”

    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例如半个月前,一名研究员将制取不合格的火棉随手带回了家中,想当作炉灶的引火物用,结果被孩子失手点燃,差点将家里烧个一干二净。事后陛下还发了老大的脾气,在城堡里都能听到他训斥相关责任人的声音。

    再之后,化学实验室的规章足足多了好几倍,莉莉曾在书卷那儿见过新的条例——由一张单薄的羊皮纸变成了一本足有食指厚的书籍。

    “可是这次还有爆炸耶,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关心无冬城里发生的事情,这儿也是我们的家园啊,”谜月振振有词道。

    少唬人了,你只是好奇心过盛,想早点知道答案而已!

    莉莉气不打一处来,“正因为如此,才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去处理,再说我现在做的事情也是为了无冬城的发展啊。”她顿了顿,“倒是你,一直在干涉我的试验,还整日游手好闲!”

    “噢?”谜月露出一副怪笑,“那你有什么成果吗?”

    “呃——”莉莉忽然觉得呼吸一窒。

    “没有,对吧?你都盯着显微镜看了一年多,但并没有帮到陛下什么,而我的电磁之力已经为陛下带来了夜晚的光明,让人们即使晚上也能继续工作。”谜月翘起鼻子说道,“哦嚯嚯……但我还是没有嫌弃你这位老朋友,去找出问题的真相,同样也是对陛下的帮助啊。”

    “麻烦你嫌弃我,”莉莉恨恨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终难以把母体转化为特定种类的微小虫子,明明她已经能控制母体的形状,并尽可能贴近于想要同化的目标,可始终没能突破这一难关。

    小姑娘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仿佛缺少了些什么,却苦于找不到具体头绪,以至于能力进化后除了治疗一些寒疫外,剩下的时间都拿来与显微镜打交道了。她既无法像安娜和索罗娅那样促进无冬城的生产水平,又不能如伊芙琳那般为大家带来快乐,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

    莉莉的确很喜欢观察这个肉眼看不到的复杂世界,但……她也不想白白耗费陛下的粮食,尽管她绝不会在口头上承认这点。

    现在就连笨蛋一样的谜月都走到了她前面,这种不快感还真是让人心中生痛。

    “不要嘛,我错了……你就当我陪陪我吧,”见到强拉不行,谜月立刻恢复了哀求的模样,她抱着莉莉的胳膊嚷嚷道,“出去走动下也没坏处啊,整天闷在房里会把自己憋坏的!”

    每逢这种时候,莉莉便很难再干净利落地回绝对方了。

    她不耐烦地掰开谜月的手臂,望着后者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不过不准给陛下和夜莺姐他们添麻烦。”

    “我保证!”

    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熟络之后的谜月会变得如此粘人呢?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坚持找叶子或书卷做室友了。

    “那……我们现在走着去么?”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还有几个姐妹也想去一探真相,我把她们全都叫过来。”谜月说着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刻钟之后,她带着数名女巫重新回到房间,“人都集齐了,我们出发吧!”

    莉莉望着她身后的五人目瞪口呆,“你还要带这么多人去?”

    “我们也想帮陛下的忙!”举手回话的是同样自来熟的艾米,甚至她看起来比谜月还要活泼。

    “如果罗兰陛下允许的话……”说这句话的是略有些怯意的玛姬。

    “那个,我……”香草就不用看了,一定是被谜月强拉来的。

    “谜月的说法很有趣啊,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好了。”天哪,连伊芙琳都来了……她今天没有造酒任务吗?

    “只用像上次偷阅试卷时那样做就行了吧,如果现场有人盯着,我可不会施展能力。”最后一位是阿夏,她看起来颇为紧张,却比上次多了一份跃跃欲试。

    完了,这些家伙全被谜月给蛊惑了,她找你们来,不过是为了以后万一被陛下怪罪时,能多一个人分摊责任啊!

    不过看到阿夏出现,莉莉心里倒轻松了不少。无论是夜莺还是司法部,没有带着阿夏一起出动就证明学院里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恐怕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事发时有好几人目睹,后果也不算太严重。

    算了,就当陪她们闲逛一番罢了。

    ……

    玛姬召唤出魔力方舟,载着众人向学院区穿行——透过方舟顶板,莉莉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上的景色。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明明潜行于地底,却如同遨游在海水之中一般,抬起头,便能看到碧波**的海面。

    学院附近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守在各个路口,禁止居民靠近。但这种象征性的封禁对方舟毫无意义,一行人径直穿过街道和围墙,进入了学院。

    这里原本是一座要塞贵族的豪宅,之后被陛下进一步扩建,变成了如今的无冬城初等学府。不过里面的屋子大部分仍然是木质结构,而非小区所使用的红砖与水泥。此时火焰早已被扑灭,从被染黑的外墙来看,起火的位置应该在主教学楼二楼,而且部分墙面已经脱落,地上还散落着一堆玻璃碎屑,大概正是那声爆炸所引起的。

    众人在地底等待了一会儿,确认学院里已无人进出,整个大楼都空空如也后,才让玛姬操控方舟,在教学楼旁浮出地面。

    

    一群人蹑手蹑脚的钻进楼房,爬上二层。

    走道里还残留着木头烧焦的味道,洒落的书本和纸张随处可见,大概是慌张撤离的学生们留下的。

    寻着焦炭味,众人很快找到了事发地点——一间靠近走道末端的教室。

    走入室内,莉莉注意到屋子一角已变得漆黑一片,墙面整个裂开,裂纹一直延续到了地板上。着火面积并不大,而且能看出很明显的火势变化范围,焦黑的木头由深到浅,一圈圈犹如波纹般扩散开来,完全不像是自然纵火造成的。

    不过最令她在意的,还是那几道裂纹。

    它们几乎就像是用斧头劈出来的一般,豁口已完全碳化,把手指伸进去,还能感受到淡淡的余温。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谜月沿着墙角转了一圈,“阿夏,接下来交给你了。”

    “嗯……要是有人来了,你们记得打断我,”阿夏走到教室中央,施展出回溯能力。

    由于爆炸时间确定,加之距离现在尚未超过一天,她很快便找到了事件发生前的关键节点——随着魔力涌出,破损的墙面又变得完好如初,东倒西歪的座椅也恢复得整整齐齐。空荡的教室里出现了不少学生,他们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聚在一起闲聊,讲台上没有老师,应该是中午休息时间。

    初次见到这一幕的玛姬和香草情不自禁地惊叹出声,随后又像是怕打扰到阿夏一般,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特别是看到一名“学生”若无其事的向她们走来,却像幽灵似地穿过她们身体时,两人慌张地连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不用担心,这些都是幻象而已,”伊芙琳热心的解释道,“阿夏能够回溯时间,令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次重现。”

    “这……真是了不起的能力!”艾米同样是第一次瞧见,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惊惧之情,而是一脸敬佩地说道。

    “哈哈……也没有多了不起啦,”阿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比起夜莺姐,我的能力根本不算什么。”

    “夜莺?你是说那名常跟在陛下身边,很少露面的金发大姐姐么?”

    “是啊,她可是全西境最强大的女巫,说不定放到整个王国也是!”

    “厉、厉害!”艾米眼睛闪闪发光道。

    “等等,”谜月忽然打断了她们的话,“你们看!”

    莉莉皱了皱眉头,“这是……”

    “欺凌?”伊芙琳轻声道。

    只见五六个十来岁的孩子将两名女孩围在墙角,激烈的争吵着什么,而被围的两人反应截然不同,一个平伸双手拦在众人面前,毫不退缩的大声呵斥,另一个则抱头缩在前者的身后,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由于初等普及班并没有统一的入学年龄,因此这群人中最大的看起来已有十五六岁,身躯比两个女孩加起来都要高大,在架势上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但那名寸步不让的短发女孩并没有被对方的人多势众所吓倒,即使只有一人,气势也丝毫不落下风。

    从双方的口型可以推断出争执内容跟她们的出生地有关……例如滚回东境去,叛王的走狗之类。

    很快争执演变成了推搡,那名高个子率先出手,想要将阻拦者按倒在地,却不料双手刚抓住她的肩膀,便被一脚踹中膝盖,整个人顿时歪斜下去。

    现场一时变得混乱起来。

    女孩犹如滑手的泥鳅一般,从包围圈中钻出,又是一脚踹倒一个胖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没人再去管那个抱头抽泣的可怜姑娘了,围堵者一窝蜂地朝短发女孩扑去,而后者则在教室后半段游走,利用其他学生做掩护,动作灵活得简直跟猫儿没什么两样。由于个头不占优势,她每次出脚都会踢到对方的膝盖或脚踝附近,一击就能让对手跪倒在地,好一阵子都直不起身来。

    “这小鬼,好强!”谜语咋舌道。

    “加油,打趴他们!”艾米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仿佛亲临现场。

    “但……她力气太弱了,”香草担忧道,“而且只攻击一个部位的话,很容易被对手针对防范,缠斗下去对她不利。”

    “咦,这你都知道?”谜月诧异地望向她。

    “抱、抱歉,我只是以前……”

    “教会教过这些,对吧?”伊芙琳安慰道,“没关系的,你们既然能通过陛下的审查,就说明和那些恶毒的纯洁者并不是同一类人。”

    莉莉蹙着眉头一语不发,她也认同香草的看法,被踢倒的学生尽管看上去很狼狈,但缓过劲后仍能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继续围堵短发女孩。而且这一次他们对双腿的保护谨慎了许多,对方也没那么容易得手了。

    忽然,那名高个子抓起一张椅子,趁着她的注意力被另外两人分散时,从身后猛得挥下。

    “小心!”艾米大喊道。

    但幻象记录的只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她的提醒并不能让女孩察觉到来自背后的偷袭。

    椅子脚砸在她的头部,将她打翻在地。扑倒的瞬间,她一个翻滚从前方两人的夹击中逃脱出来,捂着脑袋咬牙蹲在地上。

    可以看到,女孩的指尖已经沾上了斑斑血迹。

    鲜血从她耳边的发梢处缓缓淌下,染红了半边脸颊。

    高个子也显得有些发愣,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结结实实挨下这一击,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椅子丢在地上,朝她一步步走去。

    就在所有人以为局势已定时,女孩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同时张嘴大叫起来——尽管在场的女巫们听不到声音,却能从她的表情看出此刻她正在承受多么强烈的痛苦。就算被椅子击中脑袋时,她都没有如此变色过。

    接着一道电光从她指尖跃出,很快是第二道、第三道……电光沿着地板蔓延开来,身后留下扭曲的橙红轨迹,当它接触到窗户时,忽然爆发出一团明亮的闪光!

    刹那间火星四射,犹如铁石相交,玻璃应声而碎,墙面也炸开了一个大洞。众人惊慌失措的转身逃窜,再也顾不上被电光笼罩的短发女孩。

    

    “这是……觉醒?”伊芙琳惊讶道。

    “十有八九,”莉莉点点头,初次觉醒时魔力向体内汇聚,相当于一次反噬,其疼痛远不是划破头皮所能比的。许多女巫常常会在这一刻无意识地施展出能力,也是最容易暴露的时刻。若是在两三年前,当众觉醒者下场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电光很快便消失了,但教室的地板和外墙却被这道霹雳点燃,留下的橙红色轨迹逐渐升起明火,并冒出了滚滚浓烟。

    女孩强撑着回到早已被吓呆的伙伴跟前,大吼了两声,接着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将对方拖出了危险区域。

    莉莉欣赏地挑了挑眉头——要知道第一次反噬虽然不至于要命,却也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反噬结束后常会生出浑身无力,冷汗直冒的虚弱感。能在这种状态下控制住身体,还没有忘记身后的同伴,对十来岁的女孩来说已非常难得了。

    火势蔓延得并不快,毕竟放电引起的火源十分狭小,等到教室后半段逐渐被大火吞没时,所有人已经撤出了教学楼。

    见到真相大白,阿夏结束了回溯。

    “很好,我们又多了一名姐妹,”莉莉扬起嘴角,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对方还是一个颇为不错的家伙,不谈能力如何,至少勇敢和意志兼备。看到她才会觉得,不是所有女巫都像谜月那般糟糕。

    说到这儿她特意偏头瞟了谜月一眼,却发现后者一副震惊的模样,显然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呃……这笨蛋又怎么了?

    “我们得赶快告诉温蒂姐!”艾米提议道,“无冬城又出现了新女巫!”

    “同意,”伊芙琳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去城堡吧。”

    温蒂大概早就知道了,莉莉耸耸肩,不过她并没有把想法说出来,反正等闲逛结束后,她也打算回卧室继续观察那些细微小虫,正好顺路。

    “谜月?”大家走到门口时,才发现谜月还愣在原地。

    “啊……我来了,”她甩甩头,魂不守舍地跟上众人的脚步。

    “你还好吧?”伊芙琳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事……”谜月低声回道,与来之前的兴奋劲判若两人。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莉莉撇撇嘴,牵起了她的手,顺便把「母虫」注入到她体内。虽说笨蛋是不会感染风寒的,但……万一出了意外呢。

    一行人搭乘魔力方舟回到女巫大楼,七嘴八舌地向温蒂汇报此事后,招来的果然是对方哭笑不得的责备。

    “还用得着你们去探寻真相吗?希尔维在城堡里就发现了学院区的魔力反应,过去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温蒂伸出手在每个人额头上敲了一下,“偷偷穿过警戒线,擅自闯入有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你们这是向闪电靠拢啊——是不是也想被关起来做三套综合测试题?”

    众人神情大变,赶紧连连摇头。

    “啊,我差点忘了,”伊芙琳忽然拍手道,“在吃晚饭前,我得先去检查下酒馆的库存。”。

    “我、我也有一个难题要向伊莎贝拉请教,”玛姬深深鞠了一躬,“先、先告退了。”

    “还有我,”香草慌忙跟着她跑了出去。

    “诶?”艾米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想出合适的借口,最后被阿夏直接拖出了办公室。

    莉莉叹了口气,如果温蒂真打算罚你们,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吗?再说三套测试题不过一晚上时间,用来巩固下学过的知识也没什么不好嘛。

    按着谜月的脑袋向温蒂道歉后,她随后也返回了卧室。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关上门,莉莉望向一脸哀愁的室友翻了个白眼,“你这样子不就想让我关心你吗?”

    “莉莉……”谜月鼻子一抽,“新女巫是会放电的啊!”

    “那又如何?”

    “电就是磁,磁就是电,换句话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啊,”她忧心忡忡地说道,“万一她的能力比我更强,陛下不再需要我了怎么办?”

    “噗,”莉莉差点没被口水呛到,“有你这么说的吗?就算你们两人的能力一模一样,陛下也不会故意放着另一个不用啊。”

    “可是总会有比较……”

    “那你们也始终不同——”说到这里,莉莉忽然愣住,始终……不同?“等等,你之前说什么来着?”

    “电就是磁?”

    “后面一点。”

    “呃……她就是我。”

    “原来如此!”莉莉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一条全新的思路出现在心头。她再也顾不上谜月,跑到书桌前,从一杯积水中挑出一滴放到显微镜下,专心调整起焦距来。

    “什么叫原来如此?”谜月抗议道,“喂,你就不能多安慰我几句吗?”

    “别来打扰我!”她摆摆手,“想要不被她比下去,从现在开始认真学习吧——那样的话或许还有点希望。”

    没错,比较总是不同的,无论她绘制多少张细微小虫的图案,令母体尽可能与目标相似,母体也不可能成为目标——因为受到观察的限制,她无法看到小虫的每一个细节,只要显微镜倍数再放大一点,或是小虫移动下位置,她通过比较捏出来的母体便会变得大相径庭。

    若想让它转化为特定的小虫,两者应该是一体。

    莉莉很快找到了一个目标——一个犹如腐烂葡萄般的透明虫体,这类虫子在积水中十分常见,也是她常选用的试验对比物。

    她轻触玻璃片,召唤出一只肉眼看不到的母虫,抑制住它同化目标的冲动,利用触须一点点靠近葡萄虫,逐渐与目标重叠在一起。接着母体开始渗入葡萄虫身体,占据它体内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它全身上下都变成淡淡的紫色为止。

    母体即是小虫,小虫亦是母体。

    当她放开限制时,第一次看到母体没有像往常那样瞬间变回原样,而是以葡萄虫的形态游动起来。在它周边的各种小虫悉数转化为烂葡萄的模样,这个过程很快遍及到了整个水滴。

    半刻钟之后,莉莉再也找不到除葡萄虫之外的细微小虫了。

    “陛下,事故救治结果统计出来了,”巴罗夫和书卷两人一同走进了罗兰的办公室。

    “哦?”罗兰关切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幸中的万幸,没人因此重伤不治,”市政厅总管的答复让他松了口气,“三人骨折,全部是逃难时不慎摔倒;两人丧失听觉,应该是爆炸声造成的;还有一人烧伤,不过经娜娜瓦小姐治疗后,所有人都已康复。”

    “当时在休息室午休的教师听到巨响后立刻组织了撤离,菲林希尔特宣称是第一军正在演习,模拟敌人突袭学院,要求学生配合行动,不要惊慌。这个说法让现场秩序维持了稳定除了亲眼目睹女巫觉醒的第六班外。”书卷补充道,“所以骨折、失聪的伤患全是同一个班的学生。”

    “不愧是拂晓晨光,”罗兰忍不住称赞道,利用第一军在无冬城的巨大威望,既方便控制秩序,又能减小恐慌。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把影响降到了最低,只要事后补救措施得当,大多数人都不会意识到女巫觉醒其实是个非常危险的过程。

    当然觉醒者将能力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同样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巨大的爆炸声来源于电流击穿空气,与窗户上的金属插销形成电弧通路所致,和雷声的原理一样,听起来惊天动地,但危害性并不强烈。

    至于扑灭火灾则是爱葛莎的拿手好戏,当她抵达现场后,仅用数分钟就冻结了火源,让主教学楼幸免于难尽管罗兰已经在考虑是否将这些房屋都换成砖混结构,以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陛下,这件事您打算如何处置?”巴罗夫问道。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罗兰敲了敲桌子,没有直接回答。

    “我觉得,它应该分成两件事来看。”总管沉吟了片刻,“孩子间的斗殴并不是关键,主要在于它背后的异地冲突。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冲突双方一边来自南境,一边来自东境,起因也是因为争论东境到底是不是叛王之乡引起的您知道,提费科的领地正好是东境的金穗城,而那里至今没有向您投降。所以……”他顿了顿,隐去了后半截话,大抵是不想过多谈及王室斗争,“总之,如果不是有大人在背后宣称,孩子们不大可能知晓这些事情。严惩冲突发起方的父母,并明令宣布禁止讨论叛王之事,即可杜绝这类冲突。”

    “嗯……你接着说。”

    “第二点则是女巫觉醒有可能对民众造成危害的问题,我的建议是,无论您做何判处,都将它写入律法之中,这样可以有效避免纷争。”

    罗兰饶有兴致地看了老总管一眼,不置可否。

    事实上,能注意到斗殴背后的根本原因就已经证明巴罗夫拥有了较为宽广的眼界,这显然不是曾经的那个财务大臣助手所能察觉到的在这两年多的执政生涯里,他亦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过时代的局限性依然存留在巴罗夫的思想上,认为旨意只要写进律法就万事大吉。但律法仍得由人来执行,特别是在消去地方贵族权力,实施中央集权的政体中。毕竟权力越大,要背的锅也越大,律法和大多数人的诉求相冲突的话,埋下的隐患迟早会爆发出来,那时候再处理就不太容易了。

    “你呢?”罗兰望向书卷。

    “陛下,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如今无冬城中的领民来自灰堡各地,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如果发生一件就禁止一件,律法恐怕会变得相当臃肿。我建议不如指引他们谈论的方向,明确告诉他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比全部禁止或许要更合适。”

    书卷说到这儿停顿了一小会儿,“至于第二点,我想您可以先询问下爱葛莎小姐的意见。塔其拉拥有众多觉醒者,她们面对这样的情况应该十分熟悉才对。”

    罗兰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口茶。

    的确,比起一刀切的政策,他更倾向于用舆论去控制人心这件事情并没有涉及到民族或王国冲突,比起后世民族主义觉醒所导致的错综复杂的局势要清爽许多。整个灰堡、甚至四大王国都属于同一类人的宣传论调并不难实现,此次冲突不过是最简单的地域矛盾,完全没必要当做典型从重处理。

    把大家都是同一类人,叛变者只是别有用心的一小撮,广大群众不应为此承担责任的说法写进教材,远比禁止大家讨论此事,增加各个地域间的隔阂要好。

    难点在于普通人与女巫之间的关系。

    他不想让女巫特殊化,但女巫的存在本身就很特殊,这两者存在着一定的不可调和性,尽可能缓和这种矛盾无疑是一个十分长远的任务,甚至很可能贯穿全体人类的未来。既然没办法立刻解决,干脆就按书卷说的,先参看下塔其拉的做法,再慢慢调整好了。

    好在此事影响极小,可以用一个较为轻松的处理方式来开启融合政策的展开。

    想到这里,罗兰吩咐道,“此事就按照普通斗殴处理,用椅子砸伤女巫的那名学生,赔付两人的医疗费,并口头批评;第六班伤患的医疗费由女巫联盟负责,学校的修葺交给市政厅,尽快恢复学院的正常授课。”

    “是,陛下。”两人齐声应道。

    “另外后续的预防措施,就按照书卷说的来,尽可能利用舆论来引导领民,具体的内容我会列一个草案交给你们去完善实施。”罗兰长出了口气,“对了,那名女巫……”

    “她叫雪伦,陛下,您要见她吗?”书卷问。

    “不用了,先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平复下心情。可以的话,叫温蒂去陪陪她,告诉她女巫联盟的一些基本情况。”

    “我明白了。”

    两人离开后,罗兰紧接着又把爱葛莎和菲丽丝招进了办公室。

    “陛下,我正好也有一些事想要跟你谈谈,”还没坐下,爱葛莎便神情严肃地开口说道,“无冬城的女巫觉醒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罗兰怔了怔,“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菲丽丝犹豫了下,“听说您的领地里,上一年只觉醒了一名女巫?”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单那是温蒂统计给他的,上面记录着每个女巫的觉醒日与成年日,以免他错过女巫们的第二次新生。

    “应该没错,”罗兰查阅了一遍名单,点头道,“虽然上年邪月新加入了两名女巫,但白纸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觉醒,算得上当年觉醒的,只有阿夏一个……而且她的觉醒日恰好便是成年日。”

    “这不应该,陛下,”菲丽丝蹙起了眉头,“上一年您的城市有多少人?两万还是三万?”

    “应该有五万,”说到人口,罗兰不禁有些得意,“今年无冬城的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了。”

    “十万的话和早期的安列塔相差无几,直到退出沃土平原之前,塔其拉也不过二十五万左右,可……您知道这两座圣城每年的觉醒人数是多少吗?”菲丽丝沉声道,“就算是魔力最为贫乏的时期,安列塔也没有低于过十人,塔其拉则接近这个数目的三倍。”

    “魔力……贫乏时期?”

    “没错,充盈于这个世界的魔力是有起伏的,就像潮汐一般。”爱葛莎解释道,“红月降临后的那两年也是魔力最为充裕的时刻,几乎每天都会有新女巫出现。随后游离的魔力会慢慢减弱,到两次红月之间的这段时间,便可视作贫乏期,差不多只有等到邪魔之月才会出现觉醒者。”

    关于魔力越旺盛,女巫越容易觉醒这点,罗兰之前也听爱葛莎提起过。只不过他原以为魔力每一年都会迎来一次高峰,没想到它还会以数百年为周期而出现大幅波动。“可我们离第三次神意之战没有多远了。”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问题,”菲丽丝面露担忧之,“地狱惧兽的出现意味着红月将至,魔力趋势应该是愈发活跃,而根据塞琳的测试,事实也的确如此。但为什么女巫的觉醒数量会如此之低?就算城市里无人觉醒,郊外城镇、村落应该也有不少女巫诞生才对例如在塔其拉时代,周边领地提供的女巫就比圣城还要多。一般来说,人口总量越大,女巫就越多,这是联合会几百年总结出来的规律。”

    “我一开始以为是无冬城在招揽人口时有意摒弃了女子,后来又认为教会的影响让新生女巫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导致她们没有立刻加入无冬城……结果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爱葛莎缓缓说道,“帕莎那边也进行了讨论,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或许有什么因素影响了新女巫的觉醒,并且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罗兰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假设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你们有办法找出到底是什么因素造成了这一点吗?”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齐齐摇头。

    “既然无法解决,就先当作神明暂时歇息了,”他摊手道,“反正不管觉醒几率怎样变化,我们也得将魔鬼赶出曙光境,不是么?”

    好在工业化生产一旦打下基础,对女巫的需求远没有神罚军或天选者计划那么强烈,不然这还真是一个要命的消息。

    “您说的……确实没错,”菲丽丝大概没料到罗兰对抗魔鬼的信心丝毫不受影响,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击败魔鬼。”

    “正是如此,”罗兰笑了笑,“啊,对了……我之前找你们来是想询问一件事情。”他将自己对女巫觉醒时可能造成危害的担忧讲述了一遍,“在塔其拉时,联合会是怎么处理此类事件的?”

    “很简单,陛下,”菲丽丝的语气显得更尊敬了一些,她不再直视罗兰,而是稍稍低下了头,“那个时代所有人都明白半刻钟规则。”

    “半刻钟规则?”

    “是的,女巫觉醒前并不是毫无征兆的,魔力从游离状态到汇聚于觉醒者体内,这个过程大约会持续半刻钟左右。”菲丽丝回道,“一开始先是腹部隐隐产生刺痛与灼热,然后越发强烈,直到第一次反噬出现具体的疼痛程度因人而异,身体强壮的人甚至不会受到太多影响,但细微的刺痛感仍是能察觉到的。”

    她顿了顿,“而半刻钟规则便是:只要女巫在这段时间内大声宣告自己即将觉醒,周围的人必须立刻离开她身边,如果没有采取回避而造成的伤亡,凡人不得向联合会讨要补偿;倘若对固定场所造成了损失,则由联合会赔付。”

    这倒是一个新鲜的做法,罗兰暗想,前提是人人都对女巫十分熟悉,特别是未成年的小姑娘当遇到突如其来的刺痛时,第一反应是做出宣告,而不是怀疑自己吃坏了肚子。

    “若受伤者同为女巫呢?”

    “没有提前宣告的,新觉醒者将会面临惩处鞭笞或钱财,视造成的后果而定。若已经事先宣告,联合会将承担起全部责任。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毕竟战斗女巫本身已是少数,而觉醒初期即有能力造成伤害的就更少了。”

    换句话说,在塔其拉时代,凡人要是没有及时避开,便只能自认倒霉。在那个女巫高人一等的特殊年代,她们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罗兰显然不可能照搬这个方法,但可以从一定程度上进行借鉴。

    毫无疑问,抛开处罚部分,半刻钟规则有着其先进的一点:它至少宣传了一种理念,使得大家都明白女巫出生于人类内部,无论接不接受,每一个未成年女性都有可能觉醒为女巫。这就像后世的红灯停、绿灯行一样,大家所能做的便只有遵守规则,以避免损害。

    当然完全免责是不可能的,罗兰思忖道,如果在此规则上再退一步,将女巫和普通人一视同仁,并且把发出宣告后的伤害交给市政厅兜底,而没有进行宣告、又造成了严重后果的,则按照过失伤人审判……或者专门制定一部规定女巫行为的律法,就像后世的交通法规一样,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这种矛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