灏山,在府城东三百里外。
山多溶洞,层峦岫鄣,森壁争霞,渊谷相接。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常有鹤唳猿啼传出。
陈岩端坐在一个天然溶洞中,看着穹顶上水清清渗出,莹白喜人,聚而为多,化作水珠,软软不受力,滴到地面。
上百千的水珠,不分先后落下,有上百千声响起。
嘈嘈切切错杂弹,别有一番风味。
“快来了吧。”
陈岩看了看天色,冷月当空,清辉普照。
哗啦啦,
时候不大,只听水音传来,倏尔气机如串珠,上上下下,晶莹剔透,然后化为帷帐掀开,陆青青扶着高髻走出,裙裾如莲花,香气浮动。
“陈岩,”
陆青青一到洞中,就上下打量。
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少年人变得更为深沉,眸子如同渊水一样,没有半点的表情流露。
见到这,她就是一惊。
“地方简陋,无茶无酒无招待。”
陈岩大袖一展,笑道,“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我可是不敢见怪哦。”
陆青青细眉一弯,玉颜上露出笑意,轻声道,“就连西华夫人这样的大人物都让你弄得焦头烂额,我一个弱女子可不敢得罪公子。”
“哈哈,夫人说笑了。”
陈岩身姿如松,挺拔颀长,姿态从容,道,“我现在可是有家不敢回,要是真想夫人想得这么威风,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偷偷摸摸。”
“能够让无极星宫的一位殿主不分昼夜地盯梢,可是很荣幸呢。”
两人谈笑了几句后,进入正题。
陆青青简单地将自陈岩离城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道,“现在谁都不知道西华夫人为何突然发飙,不过,从她的举动上来看,肯定将仇恨放在了你身上。”
说到这,陆青青又忍不住打量陈岩,心中好奇,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事儿,竟然惹得西华夫人这个金丹修士反应这么大?
陈岩当然不会告诉陆青青关于无量星劫宝灵珠之事,他沉吟少许,道,“这么看来,官府还是没有调查清楚,当日到底是谁将无极星宫的众人灭口?”
“是啊。”
陆青青坐在玉石上,捋着垂在身前的青丝,神态慵懒,道,“要不是官府在这件事上理亏,以西华夫人当日的动静,大燕王朝绝对会将她赶出去,而不是现在对她监视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
陈岩表示理解,无极星宫到底是仙道的巨无霸之一,门下弟子无数,潜势力深不见底,纵然大燕王朝不惧,但也会注意方式。
“对了,”
陆青青看着陈岩,美眸晶莹,笑语晏晏,道,“西华夫人现在可是看得很紧哦,你准备如何进城?马上乡试就要张榜了,要是不能按时到达,场面会不好看。”
乡试之举,全云州的目光都会汇聚于此。
张榜之后,肯定就是敲锣打鼓地送榜祝贺,要是中举之人不在场,那就是漫不经心,扣一个无视朝廷威严的帽子不过分。
再者说了,要是真中了前三名,而不在场,恐怕就是士林的丑闻,要被人口诛笔伐的。
“这个我心中有数。”
陈岩目中青意氤氲,寒芒一闪而逝,平静地道,“无论如何,张榜之前,我定会赶回去。”
“那就好。”
陆青青没有多问,只是浅浅一笑,容光照人,长长的睫毛抖动,轻熟中有一分调皮,道,“那小女子到时候就静候陈公子得中解元,披花夸街了。”
“嗯?”
陈岩刚想说话,突然目光一凝,看向外面,喝道,“是什么人?”
哗啦啦,
声音一落,下一刻,洞口的一块山岩后,一团黑影陡然纵起,身若轻鹤,骨节有神,往下逃去。
“是先天武者。”
陆青青也被惊动,扬手打出一道水光,可是对方身法灵活,借助复杂的地势,不仅躲开了水光,反而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能让他走了。”
陆青青急的跺脚,俏脸变色,她猜到对方可能是谁在背后指使,对方很可能已经听到自己和陈岩的交谈,要是回去报信,可是要坏大事的。
“他跑不了。”
陈岩一动没动,只是静静看着。
轰隆隆,
眼看黑衣人就要从两人的视线中消失,突然之间,一道宏大的力量降临,纯粹而毫无杂质,笼罩四方,宛若囚笼。
噗嗤,
黑衣人根本躲不过去,一拳被打爆。
哗啦啦,
圣天玄将击杀黑衣人后,身子一摇,三五个起落,就到了洞穴前,垂手站在陈岩身后,面无表情。
“这是?”
陆青青看着金灿灿的圣天玄将,小口张大,几乎合不拢。
她当然明白刚才黑衣人的底细,或许对方战斗力一般,但精于藏匿,善于逃逸,在复杂的地形中如鱼得水,发现不了,追踪不上,就是自己都无可奈何。
可是真没想到,这样难缠之人,竟然会被人轻松打爆,死无葬身之地。
“它是傀儡?”
陆青青小心地开口,有点不敢相信,她不是没见过傀儡,但这样强大的傀儡是真的闻所未闻。
“是啊。”
陈岩笑了笑,道,“幸好我将它放到洞外,这次顺利地清理掉小尾巴。”
“这是你家族送来的?难怪有底气面对西华夫人。”
陆青青很快收敛了惊容,只是目光还在圣天玄将身上打转。
陈岩莫测高深地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家族的大皮他也得扯起,可以唬一唬人。
“夫人,”
想到刚才黑衣人的举止行为,陈岩笑道,“看来是有人对夫人不放心了啊。”
“哼,”
听到这话,陆青青面上不好看,自己的事儿自己最清楚,不然的话,她也不会给陈岩通风报信,加强关系了。
“夫人,看来以后我们得多多联系啊。”
陈岩对陆青青这样的处境倒是喜闻乐见,对方在府城经营多年,关系网不小,是个很好的合作者。
“当然可以。”
陆青青上前一步,刚才的冷峻已经消失不见,目中带笑,妩媚动人,道,“比起老家伙,小女子当然更喜欢和风流倜傥的才子合作了。”
“那就一言为定。”
陈岩嗅着对方身上的香气,眸子深深。
半夜。
冷光照在渊谷,水望澄明,俯仰池潭,跃光耀彩。
稀稀疏疏的光华洒落,交织成或大或小的光暗影子,森耸可爱。
陈岩和陆青青暗中达成了几个协议后,安排圣天玄将将她送走。
这个时候,陈岩正一个人站在洞前,听着洞中连连绵绵的水滴声,和洞外断断续续的猿啼声,眉宇间青气缭绕,识海中光明大作,念头生光。
“西华夫人是阴魂不散啊。”
陈岩皱着眉头,有杀子之恨,再加上无量星劫宝灵珠之殇,对方肯定是和自己不死不休。
实际上,以陈岩现在的实力,即使是有西华夫人这样的金丹修士虎视眈眈,他要闯过封锁,进入府城,虽然困难,但不是不能办到。
现在的难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岩不能展露出自己的道术修为。
毕竟乡试张榜就在眼前,陈岩还有志于解元的位置,要是让人见到自己是道术高手,影响太不好。
不管怎么讲,在大燕王朝,修炼道术都是暗地里进行,但真要拿上台面,就等于给自己立了一个靶子,道术高手和解元的组合,会让士林中的很多人反感。
“只能看一看十皇子那边的动作了。”
陈岩目光深深,他已经和十皇子的人联系上,这次不光是对方考察自己,自己也要摸一摸对方的底儿。
“是时候了。”
陈岩抬起头,看着天穹上群星摇曳生彩,重重叠叠的光华氤氲,青气升腾,长啸一声,身子如灵猿,纵身出洞,向府城赶去。
哗啦啦,
陈岩的肉身经过在澜江水府中的化龙池精华洗练,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他运力到脚下,如同划船一般,一步就是两丈远。
行走如驶舟,足下生尘。
这是纯粹的肉身之力,和道术完全没有关系。
“嗯?”
正在星宫中闭目养神的西华夫人蓦地听到一声脆音,她抬起头,就看到穹顶上悬挂的宝镜镜光向四面散开,神光之中,照出一个人的影子,俊美飘逸,丰姿出众。
“是陈岩,”
西华夫人一下子就认出这个少年,银牙紧咬,道,“好,好,好,果然是来了。”
轰隆隆,
下一刻,西华夫人自云床上坐起,天门上星云倏尔扩大,弥漫到整个星宫,雄浑到极点的法力激荡,上接青天,大星突放光明。
轰隆隆,
星云一转,分出一道璀璨的华光,往下一落,凝成一只晶莹玉手,每个骨节上都是有星辰升腾,气势惊人。
轰隆隆,
大手落下,星辉溢满,凝固空间。
“这个老妖婆真是狠辣。”
陈岩感应着上方的力量,要是被拍中,自己都得成肉饼。
“开,”
陈岩按捺住自己识海中蠢蠢欲动的念头的力量,大喝一声,力量自五脏六腑吐出,沿着经脉,灌注到拳头上,轰隆一声轰出。
不得不讲,陈岩的肉身真的非常强大,虽然不懂什么拳意精神,也不太会什么精深的法力技巧等等,但就是这样的力量发出,依然能够带起音爆。
咔嚓,
力量撼动星辉,出现裂缝,可是无法打破。
“开。”
这个时候,圣天玄将出现,踏前一步,同样是一拳击出,力量何止比陈岩大了十倍。
咔嚓,
禁锢之力消失,两人一跃而出,躲开从天而降的大手。
“咦,是傀儡。”
星宫中的西华夫人将局面尽收眼底,细眉一挑,云袖一甩,一道流光自上面落下,破空摩擦,尾翼上生出耀眼的焰火光明。
轰隆隆,
如同真正的星辰陨落,尚未接近,那种不可思议的玄音已经降临,震得陈岩双耳如雷鸣,心浮气躁。
轰隆隆,
这样的玄音,不是普通的玄音,而是她模拟星辰寿命到了极限的爆炸声,其中蕴含腐朽的味道,直入灵台。
“真是难缠,”
陈岩被声音一震,连气血都拿捏不住,他到底是走神魂修炼之道,空有一个强大的肉身,但并不熟悉,没有武斗经验。
以他的力量,欺负下普通的炼气士还行,但对上西华夫人这样的一殿之主,就很不够看了。
“圣天八打,翻山倒海。”
圣天玄将乃是傀儡之身,根基是天外陨石,反而不受影响,它身子一拔,手捏法印,似鹤喙,像龙爪,如牛角,体内同时阵法激荡,传出弦、琴、笛、管、箫、锣、鼓、钹等八音。
八音八法,飞龙在天。
轰隆隆,
两种力量直接对撞,圣天玄将直接被下冲之力砸了回来,在地面上都砸了一个大坑,汩汩往外冒着泉水。
同时,陨星下落之势遭到阻击,力量大减。
陈岩趁着这个机会,往前了一大步。
“咦,”
西华夫人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可是知道自己这一击的力量,没想到居然让一个傀儡化解了。
“这个家伙,”
西华夫人收起了面上的漫不经心,这样的表现确实有出其不意下击杀自己化身的实力,她深吸一口气,漫天的光华仿佛随着她这一呼吸而吸入到她的口中,天穹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
“咄,”
西华夫人上前一步,一手按在心口,结印如莲花,一手放到腰间,轮回若银盘,然后小口一张。
轰隆,
这一刻,就如同刚才被吞下的光明全部被释放出来,到处是耀眼的焰光,方圆十里之内,亮如白昼。
“不好。”
陈岩却是第一次感应到死亡的威胁,森森然的杀机出现在灵台中,让他识海里的念头暴动,本能地要出窍凝神,抵挡这一击。
“怎么办?”
陈岩目中满是星光,圣天玄将被刚才的一击打入地底,暂时没法帮忙,而自己的肉身力量,完全对西华夫人这暴怒一击起不到作用。
“不能暴露。”
关键时刻,陈岩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神魂的力量,身子疾推,快如闪电。
可是他退得快,攻击来的更快,隐隐之间可以看到,一个半透明的箭矢凶狠地刺了过来,带动的音爆好像一个十丈的大锥子,上圆下尖。
轰隆隆,
眼看陈岩躲不过去之时,云气崩塌,星辉倒悬,一个山丘大小的古铜拳头凌空飞来,挡住必杀一招。
;
天穹上。
大星垂光,如璎珞珠帘,叮当作响。
漫天明辉冲霄,焰火燃烧。
轰隆,
下一刻,一个拳头撕裂星河,古铜色,大如山丘,一种恐怖的压力震动,荡平杀机。
“是武道圣者。”
西华夫人站在星宫中,居高临下,就看到一个人影浮现,全身笼罩在漆黑的甲胄上,头顶有弯曲如羊角,骨刺狰狞,静静地浮在半空中。
“早知道会这样。”
西华夫人不慌不忙,眸光平静,她不是没有准备。
哗啦啦,
少顷,虚空之中晕开磁光涟漪,阴阳鱼在其中徐徐转动,倏尔化为一个天圆地方的铜盘,指针嗒嗒嗒转动,每转动一圈,就有一种磁力生出,引动气机如雷霆。
哗啦啦,
磁盘上光影摇动,一个人影从模糊到清晰,广额宽面,大袖飘飘,展现出金丹境界的修为。
“阴阳磁光两仪盘,”
包裹在漆黑的甲胄中的武圣声音冷漠道,“一个化身就敢驾驭此宝出现,难道就不怕被人抢走不成?”
“谁敢?”
阴阳磁光两仪盘转动,分化两仪,合成阴阳,磁光升腾,凝固空间,这位虽然只是一个化身前来,但配合手中的至宝,足以抵挡一个武圣。
包裹在漆黑甲胄中的武圣没有再说话,身子一摇,一股冲霄精气而起,在背后凝成赤金光华,阳刚爆裂如大日,这就是他凝练的拳意精神。
“身为无极星宫的殿主,果然会有帮手。”
陈岩皱了皱眉头,看向对峙的两人。
无极星宫碍于形势激化,可能没法再往金台府派遣金丹修士,那样的话挑衅的味道太浓,容易引起大燕王朝的强烈反应。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曲线救国,仙道玄门可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势力,彼此盘根错节,请道友助阵也不意外。
就是不知道,无极星宫有多大的决心了。
“真是猖獗。”
这个时候,又是一个武圣降临,金灿灿的甲胄罩身,上面绘成麒麟之相,每一步踏出,都地动山摇,好似上古巨兽一般。
武圣也有三六九等,很明显,这个麒麟甲胄的武圣力量贯通虚空,要比裹在漆黑羊角甲胄的武圣修为高上一筹。
“麒麟圣王铠,”
见到这样风格鲜明的甲胄,西华夫人的细眉蹙了起来,纤长的玉手摩挲着宝镜,喃喃地道,“看来这次要保陈岩的势力真不小。”
很快,西华夫人敛去表情,重新恢复坚毅,道,“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把陈岩留下。”
一来,她和陈岩仇恨不小。
二来,事情发展到现在,她的出现就是代表着身后的无极星宫,落了宗门的威严,就是她是一殿之主回去也不好看。
“本来还以为用不上的。”
西华夫人咬了咬牙,挥动袖中的传讯符牌。
轰隆隆,
不到半个呼吸,一道惊天的剑光撕裂天穹,五彩流转,五光变幻,五气横行,然后化为幽幽深深的混洞,吞噬万物。
仔细看去,眼前的是一柄法剑,长有九尺,宽有半尺,剑身上是五彩篆文,自成混洞,吞噬所有的光线。
“大五行混沌神剑,”
身披麒麟圣王铠的武圣发出宏大的声音,四方回应,道,“你们元阳仙宫也要趟这一滩浑水不成?”
哗啦啦,
剑光一挥,五行罡雷炸开,噼里啪啦的声响连绵不断,可以说是最直接的回应。
“仙道之人,就是目无王法。”
武圣上前一冲,烈焰焚天。
“出动了两名武圣了。”
陈岩目光动了动,对三王集团的势力有了大体的了解,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集两名武圣,确实了得。
“还不错。”
陈岩感应到上方传来的森森然杀意,已经牢牢锁定自己,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沟通自己的圣天玄将。
不知何时。
府城中已经生出细细密密的神网,神灵坐镇在节点上,力量连绵到一块,将城外的异象遮掩,免得在城中普通百姓心中引起恐慌。
十皇子坐在阁楼上,眉宇间紫气东来,眸光里映照出城外的景象,显示出超人一等的武道修为。
眼见自己派出的两名武圣被人拦截,十皇子啪得一声把折扇收起,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自己身边的郑先生。
郑先生会意,咳嗽一声,对楼中的兰陵郡王道,“郡王大人,金台府城可是云州有数的大城,还在乡试张榜之前,万众瞩目的时节,仙道之人大肆出手,真真是目无王法,横无忌惮。”
“是很猖獗。”
兰陵郡王先是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只是本王需要坐镇府城,有心无力啊。”
“狡猾,”
郑先生心里暗骂一句,知道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身为武圣,也不会太顾及十皇子的身份,他只能抛出商量好的筹码道,“学生最近新得了一块麒麟玉,放在我手中也是明珠暗投,郡王大人是大行家,帮忙张一张眼。”
“麒麟玉,”
兰陵郡王心中一动,传说中,麒麟喜欢衔玉,而沾染真正的麒麟气息的宝玉才被称之为麒麟玉,对武圣来讲,日夜把玩,都很有好处。
“对了,”
十皇子这个时候开口了,声音清亮,道,“将府中的抱元金虎酒也给郡王送去一坛,月下把酒,赏玩麒麟玉,才是雅事。”
“抱元金虎酒,”
兰陵郡王听到这个,知道自己没法再拒绝,当即慷慨表态道,“前段时间西华夫人就在府城动手,影响很坏,正好趁此机会,跟她算一算账。”
“那就看郡王大人大展神威了。”
郑先生笑了笑,摇着手中的鹅毛扇子。
“嗯,”
兰陵郡王和十皇子打了个招呼,气血一转,甲胄上身,然后长啸一声,破开飞起,到了城外,拳意精神外放,遥指半空中的星宫。
“有兰陵郡王出手,三位武圣,”
郑先生面露笑容,看向十皇子道,“这下子该大局已定了。”
“希望如此。”
十皇子抬头看向城外,眸子纯紫。
;
兰陵郡王头戴金冠,身披祥云锦衣,上描麒麟,下绘经书,面容白皙,不像是一代武圣,反而如同翩翩佳公子。
“咄。”
看了眼上方的星宫,兰陵郡王踏前一步,手捏法印,气血阳刚,拳意精神如烈日东升,扶摇而上,满空焰火,光明大作。
轰隆隆,
下一刻,
大日升空,其道大光,撞击在星宫上,两种力量碰撞,如同火树银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就是武道圣者的霸道,拳法意志贯通虚空,隔空击打,不逊于道术的攻击。
虽然在距离和变化上有所逊色,但力量纯粹,不容小觑。
“这个家伙,”
见到兰陵郡王也出手了,西华夫人眸光晶莹,纤纤玉手一挥,自宝镜中打出一道星光,似缓实疾,轰然有声。
“踏天斗地,大圣龙拳。”
兰陵郡王别看长得温润如玉,但动起手来,却是山崩地裂,刚猛霸道,拳法精神冲霄,不屈的意志如灯火,照亮四方。
“你是找死。”
西华夫人俏脸含煞,当日因为化身陨落,她按捺不住在府城发飙,就和对方交过手,现在他又专门出城阻挡自己,真真是新愁旧恨眉生绿。
“十死无生星陨大灭绝气,”
西华夫人施展出这一神通,须臾之后,群星陨落,煞气冲霄,徘徊在斗牛之间,一种天地腐朽,寿命将尽的衰败气息弥漫。
同样是十死无生星陨灭绝气,西华夫人亲手施展,威能何止强了十倍,真的是铺天盖地。
“真是发飙了。”
陈岩看得心惊,他现在手段齐出,能够斩杀金丹修士或者法身修士的化身,但对上暴怒的西华夫人这样的,最好的结果就是狼狈逃窜。
“走。”
趁着西华夫人被兰陵郡王牵制住,陈岩足下一蹬,身子纵起,双腿发力,往府城方向奔去,只要进了城,就安全了。
哗啦啦,
刚奔了几步,两道星光自天穹上垂下,倏尔一转,烟霞散开,显出一男一女,都是无极星宫的弟子,挡住去路。
“陈岩,快快束手就擒!”
男子二十上下,剑眉朗目,仪表堂堂,手持天星圆环,横眉冷对。
“聒噪。”
陈岩踏步冲马,身若炮台,一肘立,一手曲,打出音爆,分击两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
都这个时候了,还唧唧歪歪,那是愚蠢!
“大胆,”
星宫男子大喝一声,不躲不闪,他用手一指,天门上升起一粒星珠,垂下层层叠叠的星辉光华,护住身子。
咔嚓,
陈岩快如疾风,一肘就打破法宝的防御,然后身子一撞,如同发怒的公牛一样,将拦路的男子撞飞。
“噗嗤,”
这个星宫弟子可是倒了霉,肋骨齐断,在半空中就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昏迷不醒。
“嗯?”
同行的女子见此,美眸一凝。
她知道陈岩是个文采出众的才子,或许还会几手武道功夫,可是没想到力量和爆发力这么强。
自己的师兄一个大意,就被打的生死不知。
“杀,”
意识到这一点,这个女子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并指如剑,星光自指尖垂下,倏尔化为扇形,挡在前面。
“这个狡猾,”
陈岩一看,知道自己再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就办不到了,只能静下心,躲避锋锐的星光。
哗啦啦,
陈岩想到当日在澜江上韩敏提到的麒麟步,脚掌抓地,平来平去,神出鬼没。
“斩,”
星宫女子长眉一挑,手一抬,祭出一面七星神鉴,光华一照,定住陈岩,后面星光如霜剑,劈空斩下。
“破,”
陈岩气血一冲,打破束缚,可是到底慢了半拍,胳膊上被余芒扫到。
“该死。”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疼痛,陈岩真想阴神出窍,一下子斩杀这个可恶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受伤。
“小不忍则乱大谋。”
陈岩压下心里的怒火,仗着自己肉身强横,继续横冲直闯,拉近距离。
“这个陈岩到底是秀才啊还是赳赳武夫?”
星宫的女子也很郁闷,实在是对方的肉身太过强横,简直如同霸王龙一样,力量和爆发力惊人,让她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要知道,炼气士对上武道之人,优势在于拉开距离,用道术放风筝。可是现在后面就是府城,她要是敢这样做,陈岩就能冲进城里。
就是这样,不敢拉开过大的距离,让她缩手缩脚。
“看谁能坚持,”
陈岩咬着牙,又硬抗了两道剑光,他不顾身上的口子,抢近了距离,大喝一声,劈掌如雷。
“嘶,”
星宫女子被打中了一击,即使有宝光抵挡,可距离近了,肉身的力量作用到身上,依然把她打得摇摇欲坠。
“哈,”
陈岩揉身接近,双臂抡圆,打出残影。
肉身的力量不是真气,没有丝毫的拖沓,心到力到,快如疾风骤雨。
快,非常快。
陈岩看着远处的城门,发着狠,自己今天就是遍体鳞伤,也得推过去。
“该死,”
星宫女子看出陈岩的打算,急的直跺脚。
她是筑基三重修士,要是换个地方,肯定能够吊打陈岩这样连武道经验都没有,只凭肉身力量乱冲的家伙。
可是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距离,她对陈岩这样蛮不讲理的硬推还真是没有办法。
“怎么办?”
星宫女子着急上火,她当然会威力很大的道术,她相信施展出来,就是对方的肉身真的是金石的,也能给他打裂。
只是这样的道术,施展起来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现在距离都拉不开,对方的爆发力又惊人,她真担心自己的道术还没施展出来,对方就打中自己了。
“就是这样,”
陈岩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优势,信心上来后,越打越猛,竟然将对面这个筑基三重的星宫弟子逼得节节后退。
“不远了。”
陈岩又看了眼城门,城池在望啊。
“真是强大的肉身。”
阁楼上,十皇子看着陈岩如同螃蟹般横行硬推,姿态难看至极,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这样的才子,真是少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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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光亭。
水影竹动,松风入阁。
绿窗半开,玉树一株,横生池上,天矫屈曲,枝干上开满细细密密小花,浮香氤氲。
十皇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香和花香混合,沁人心腑,他开口笑道,“这个陈岩的螃蟹步倒是有模有样,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郑先生仔细观察了一番场中局面,摇着手中的鹅毛扇,好一会才哭笑不得地答道,“陈岩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奇遇,铜筋铁骨,肉身强横,可惜他真不懂武道,不然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击败对手回城了。”
“哈哈,”
十皇子看得有趣,又痛饮了一杯,大笑道,“我猜那个星宫女弟子更憋屈,拉不开距离,又没时间施展强力道术,竟然就让陈岩这样硬推,真真是郁闷死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下人从外面匆匆赶来,行礼之后,道,“从贡院传来消息,争吵激烈,陈岩很有希望拿下解元。”
“嗯。”
十皇子挥挥手,让手下退下,收敛起面上的笑容,眸光深深,道,“文武双全,诗词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这个陈岩算得上十年一出的人物了,看来我们真得好好筹划一下。”
郑先生没有说话,只要陈岩真的拿下解元,三王集团肯定会给予资源倾斜进行培养,这样的人物潜力很大,相信很快就会成为集团中坚。
“就看今日你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郑先生重新将目光投向城外,念头百转。
“看打。”
陈岩仗着自己铜筋铁骨,横冲直闯,手臂抡圆,呼呼挂风,不离对方女子的要害。
“气死人了。”
星宫女子越打越火,对面的这个陈岩身法灵活,矫捷如猿,总能躲开自己的道术杀伤,而余力打在他的身上,虽然开了不少口子,但伤不了根本。
“打,”
陈岩蓦地长啸一声,踏前一步,形似虎跃,上身轻如鹰,下身沉如熊,双手捏龙形,一前一后,似缓实疾,横着打出。
嗡嗡嗡,
陈岩仿佛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身子一晃,筋骨齐鸣,似鹤唳,像猿啼,如凤鸣,有龙吟,发虎吼,带鹿呦。
谁也没有想到,陈岩灵光乍现下,打出这么不可思议的一招。
轰隆隆,
气血阳刚,烈日行空。
星宫女子被这样的气势一冲,眼前一花,景象轮转,仙鹤展翅,白猿摘桃,凤鸣九天,青龙出水,虎跳深涧,麋鹿安静。
咔嚓,
星宫女子被陈岩爆发的气势震慑,反应慢了半拍,结果被陈岩打裂护身宝光,一个横肘撞飞。
“噗,”
这个女子吐出一口精血,俏脸雪白,伤势之重,还在她的同门师兄之上。
“好。”
陈岩一拳建功后,不做停留,向城池方向疾行。
“嗯?”
掌握大五行混沌神剑的存在第一个发现场中的变化,剑身轻轻一抖,五彩祥文逐个亮起,演化五行五光神雷,最后进入混洞,抽去所有的色彩,无形无相,混元一片。
轰隆隆,
剑光暴涨,上通天,下临地,要冲地面斩去。
“休想。”
麒麟武圣见此,哪里容得对方分神,拳意精神爆发,在半空中凝成麒麟圣相,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大有三丈,口吐火焰,吼声如雷。
“斗,”
武圣全力一击,拦下剑光。
“两个无极星宫弟子都没有拦住?”
宽额广袖的人影见此,略一沉吟,心念一动,脚下的阴阳磁光两仪盘徐徐转动,阴阳鱼化为指针,滴滴答答,声音清脆。
哗啦啦,
等指针走完一拳,两仪盘猛地一震,发出一道元磁神光,笔直一线,却无声无息。
“哪里走,”
包裹在漆黑甲胄中的武圣吐气开声,身子一摇,一口气打出上百拳,每一拳击出,都发出猛烈的破空声,如同星炮出膛,势大力沉。
元磁神光虽然厉害,但经过上百次击打,终于没到地面,就化为虚无。
“哎,”
宽额广袖的金丹修士叹息一声,不再出手,他到底不是无极星宫之人,只是应邀而来,做到这,已经是仁至义尽。
“这个,”
阁楼中,十皇子看到这变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目光霍霍,道,“天外飞仙一击,打破了局面平衡啊。”
“这个陈岩,”
郑先生摇着鹅毛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后来还是憋出一句,道,“运道真好。”
“哈哈,说的不错,陈岩运道很好啊。”
十皇子表示赞同,刚才陈岩的那一招,形神兼备,气力鼓荡,筋骨发音,就是他自己都不一定每一次都能打出,何况陈岩这个根本不通武道之人?
只能说,天兴其运,则福至心灵,从而发挥出不可思议的一击。
运道之说,虚无缥缈,但令人不得不信。
“郑先生,你亲自下去安排。”
想到运道一说,十皇子有了决断,当即道,“等陈岩进城后,全力护送,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
“是。”
郑先生肃容答应,行了一礼后,大袖一展,出阁安排。
府城东南,有石林。
怪石嶙峋,千百耸立,如猛兽鬼怪,咄咄欲噬人。
一道光华自石中转出,倏尔一变,化为一人,身披血衣,上锈龙鳞,看不清面容。
“真真是热闹。”
血衣人负手看着城外的斗法,面上露出冷酷的笑意,道,“我们也不能闲着,趁着这个机会,再给他们火上浇油。”
“副坛主,”
上次对无极星宫动手的妖娆女子娇笑两声,道,“这一次可是要对元阳仙宫和两仪道下手了?”
“真是聪明。”
血衣人大笑,道,“既然他们敢出动至宝相助无极星宫,官府当然敢将他们在府城的弟子灭口泄恨。”
“是啊,”
妖娆女子掩口轻笑,风情妩媚,道,“大燕王朝不论是队内还是对外,向来都是很强硬呢。”
“这次事情做完,你们夫妻两人可以离城躲一躲风头了。”
血衣人收回目光,道,“这次的报酬绝对会让你们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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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在望。
有十丈远,已经依稀能够看到上面的花纹。
陈岩疾行,眉宇间映着星光,目光咄咄。
在他的眼中,这已不是城门,而是真正的龙门。
自己神魂修为已是差一步踏入第三个大阶段神意通玄,马上就有乡试光环,本来在士林中因为崔学政支持混的风生水起,现在又联系上三王集团,倚重为靠山。
有实力,有名声,有靠山,有手段。
一跃之后,打破头上悬剑,就是厚积薄发,鲤鱼化龙,海阔天空。
“谁都不能阻挡我。”
陈岩踌躇满志,意念坚定。
“这个该死的小子,”
星宫之中,西华夫人已经发现下面的变化,她一边暗骂自己的弟子废物,一边不断地挥出星光,冲下面打去。
兰陵郡王沉着脸,拳意纵横,连续拦下星光,不让其越雷池一步。
“结束了。”
兰陵郡王见到陈岩离城门只有三丈远,长出一口气。
“本座不甘心。”
西华夫人俏脸变幻数次,一咬银牙,天门上重重叠叠的星云之中,半透明的星焰燃烧,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量陡然爆发,贯通虚空。
轰隆隆,
下一刻,
天穹上的大星光芒大作,垂光生辉,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线落下,沉到星云中。
“你这个疯子,”
兰陵郡王见此异象,先是一愣,随即骇然变色,用气急交加地语气道,“你竟然不惜燃烧自己三百年的寿命,这是要断绝自己的后路啊。”
“让开,”
西华夫人俏脸凝霜,娇叱一声,用手一指,无量星光璀璨,化为星河,往下一落,就将向来战无不胜的兰陵郡王推开,余下的力量往城下砸去。
轰隆,
远远看去,天穹上一颗大星坠落,黑气缠绕,宛若灭世天灾。
“西华道友,”
元阳仙宫和两仪道的两人见此声势,亦是满脸的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何等的大仇,竟然会让金丹修士放弃三百年的寿命?
“这个陈岩惨了。”
麒麟武圣和黑胄武圣都停下来,这样含恨一击,纵然有兰陵郡王的一挡,但余力也不下于金丹修士的全力攻击,其神通蕴含的星陨灾难气息更是能够直透灵台。
就是他们遇到,也得小心翼翼,何况一个书生?
“陈岩,”
十皇子咔嚓一声将座椅的扶手捏成粉碎,一下子站起身,面色铁青。
“这是什么动静?”
“星陨袭城?”
“燃烧寿命,无量一击。”
“西华夫人真是疯了。”
府城中的各大神灵都被惊动,往城外看去。
哗啦啦,
大星坠落,尚未到跟前,其中的灾难灭绝之气,已经能够将人的眉宇染黑。
“老妖婆。”
陈岩感应到死亡气息的临近,知道自己遇到了平生最危险的时刻,这个时候,他依旧是心神平静,不起半点波澜。
“来。”
陈岩心念一动,引动早准备好的后手。
“斗天踏地,圣焰焚霄。”
圣天玄将自地下一跃而起,双臂一挥,力量爆发,打出斗天龙拳,挡在陈岩身前。
轰隆隆,
力量升腾,化为战龙,不屈的意志铮然长鸣,其血玄黄。
轰隆隆,
两种力量碰撞,一个是余力不减,星辉中蕴含陨落灾难之气,一个是自下而上,慷慨龙吟要挽天倾。
轰隆隆,
力量余波肆虐,打在陈岩身上,他惨叫一声,借着圣天玄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借力发力,轻飘飘往城门飞去。
轰隆隆,
圣天玄将再次被打沉地底,体内的法阵连续炸开,表面都出现触目惊心的裂痕,这一具无上傀儡损伤的厉害。
陈岩却正好过了城门,落到城中,趴在地上,大口吐血,看样子奄奄一息。
半尺地狱,半尺天庭。
莫过于是。
“怎么会这样?”
西华夫人一下子没了力量,她想不明白,那具傀儡先前分明受了自己神通一击,不可能还有行动力,怎么现在还能生龙活虎地跳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啊。”
西华夫人又惊又怒,咆哮连声。
不论是场中的三位武圣,还是来自于两仪道和元阳仙宫的两位道人,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书生真的从西华夫人燃烧寿命的一击中跃过了城门。
“来人,快来人。”
十皇子在阁楼中大喊,声音震得四周的人耳膜都疼,厉声道,“快,快,快,派最后的大夫去,一定要把陈岩医好!”
“咳咳,”
陈岩趴在地上,身上无处不疼,但他暗自攥紧拳头,成功的喜悦让暂时忘掉肉身的不适。
“一番算计,总算没成空。”
圣天玄将的根基是来自于天外的陨石,得到过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星辰光华滋养,天生对星辰神通有一定的抵抗力。
当时西华夫人的一击,将圣天玄将打到地下,令它一时没了行动力,可是天外陨石的本质令它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频率吞噬在落在体内的星力,不多时就恢复了力量。
陈岩明白圣天玄将的状态,令它潜伏在地下,成为自己最重要的底牌。
即使是他以后面临西华夫人的杀机锁定,甚至还在两名星宫弟子手中受了伤,但他一直按捺住自己的冲动,没有动用这具无上傀儡。
好刀要用刀刃上。
事实证明,就是陈岩的隐忍救了他,也给了西华夫人致命一击,来了个绝地反转。
“一切顺利。”
陈岩露出笑容,这笔账,以后慢慢再算。
“陈岩,”
西华夫人见有人从城中跑出,过来救治躺在的陈岩,心中还是不甘心,一下子冲出星宫,要打进城里。
“止步。”
三位武圣一字排开,挡住西华夫人的去路。
来自元阳仙宫和两仪道的两人见此,手中的至宝动了动,还是敛去了锋芒,悄然退去。
在城外斗法,他们两人都没有意见,但从城外杀到城内,这个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等于直接对大燕王朝的侵略,和宣战差不多了。
他们虽然是各自宗门中的显要人物,但也担当不起这样的后果。
只有西华夫人一人死撑,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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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里。
长廊玉璧,藤墙水榭。
东首松柏曲折入户,斜折绿风,摇曳晨曦。
方士庶坐在雕花梨木大椅上,案上摆着三份考卷,他皱着眉头,神情严肃,手中的笔仿佛有千钧之重。
“主考官大人,”
王伯文性子古板,严厉,在士林中颇有清誉,向来不吝言语罪人,扶了扶头上的高冠,从容发声道,“下官以为,三份试卷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书法圆润,文理精粹,但相较之下,陈岩的依然更胜一筹,当为本次乡试第一。”
“在下认可王大人的话。”
另一个主考官接口道,“陈岩三试,诗词,经义,策论,思沉力厚,雄文如海,即使是在会试当中亦是不常见,是解元之位的不二人选。”
“陈岩的书法别具一格,有开宗立派之势头,我不如也。”
还有一个副主考官发话,话语很少,但很有力量。
“这样啊,”
方士庶心中不喜,面上不动声色,展颜一笑,缓和气氛,道,“这三人的文章都是雄文啊,就是本官在这个年纪都得自叹不如,本官觉得,哪一个都有解元之才,真真是让人难以决断。”
顿了顿,方士庶看向静静喝茶的崔学政,笑道,“崔前辈是一州学政,督导文风,威望卓著,肯定比本官更了解三位考生。不如崔前辈讲一讲,陈岩是否有资格成为解元?”
“这个方士庶真是面厚心黑,本官倒是小觑他了。”
崔学政听到这个问题,就是一惊,这真是不好回答啊。
要是自己说有资格或者干脆避嫌不评论,方士庶不会给陈岩解元。
以后若有人问起,他还可以振振有声地反驳他那么做是维护我崔学政的清誉,不能让我崔学政戴一个任人唯亲的帽子,玷污了声名。
要是自己说没资格,方士庶更是会赞叹一句高风亮节,然后顺手推舟,把解元给了他人。
以后方士庶还可以猫哭耗子,故意给陈岩传话道,不是本官不愿意点你解元,是你的座师沽名钓誉,假正经,怕点你为解元士林非议,坏了自己的名声,硬扛着不让本官这么做啊。
进退自如,总有理由。
崔学政看着窗外的老杏临水,晴色上台阶,氤氲玉光,心情烦躁下,只觉得饮入口中的香茗都变得苦涩无比。
主考官就是主考官,要是他真拉下脸来,自己再是算计,也挡不住啊。
“呵呵,”
方士庶见崔学政沉默不言,也不催促,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细细地品,神态悠闲。
即使以后有少许非议,自己也能压下来的。
再说了,每一次科举考试,从院试到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哪一个没有几道杂声,能够让所有人满意?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然后凑到方士庶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什么?还有这么样的事!”
方士庶变了颜色,好一会才恢复正常,挥挥手,让下人退下。
“主考官大人?”
有人见此,开口发问。
“没事。”
方士庶面色不好看,还是开口道,“本官也以为陈岩三试出类拔萃,可为头名。好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大袖一展,离开座位,到后面休息去了。
“咦,”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其他副主考官一脸雾水,摸不清头脑。
“有变故。”
崔学政可是知道方士庶刚才是********不让陈岩中解元的,这样突然的变化,肯定和刚才进来的人有关系。
不多时,崔学政也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贡院虽然内外隔绝,但府城外大战的消息太过惊人,还是传了进来。
事情的原委不说,作为文官体系,众人肯定同仇敌忾,对仙道之人这样截杀考生的行为很不满,而对身受重伤的陈岩报以同情。
好死不死的是,被推出来和陈岩打擂台的两人,其家族和动手的无极星宫还有两仪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敏感的时刻,要是方士庶真的敢强硬地不顾一众副主考官的意志,去打压陈岩,点中另外两人中的一位作解元,非得让士林众人戳脊梁骨。
如果真的让人解读出阴谋论,扣上和仙门勾结,打压青年才俊的帽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运道真好。”
崔学政心情愉悦,背着手,来到外面。
只见池沼树石,花枝上红,三五只翠鸟栖息,鸣声清越。
还有水光潋滟,大龟沉浮。
安静,色彩,栩栩然若画卷。
“真好。”
崔学政还得知陈岩伤势不轻,但没生命危险,这一伤换来一个解元头衔,再看眼前的美景,真真是赏心悦目。
“人算不如天算啊。”
方士庶坐在二楼临窗位置,却是觉得景色碍眼,满口苦涩,这次主考官当得真够失败的。
“罢了,罢了。”
方士庶收回目光,一地之得失也不必太难过,天下风云不在州府,而在京城。
岳公庙。
古柏森森,烟云阵阵。
丹楼紫房,明辉垂地。
岳王公自沉睡中醒来,背后无量神光绽放,悬如轮法,徐徐光转,一道道的消息开始出现,进行阅读。
“什么?”
岳王公看到一条消息,勃然大怒,道,“陈岩不仅没被西华夫人杀死,还被众考官点为解元?”
“废物,都是废物。”
岳王公一发怒,整个神庙都仿佛在震动,在前面祈祷的信徒都吓得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一会,岳王公才收敛起自己的怒火,咬牙道,“不能这么算了。”
“来人啊。”
“大人。”
两名手下出现,身上是神纹甲胄,威风凛凛。
“你们两人将陈岩是道术高手的消息传出去,还有,崔老儿和陈岩的关系,也做做文章”
岳王公眯着眼,吩咐道。
“是。”
两人都是个中好手,一听这个,心中就有了数个计划,一定要传得满城风雨。
“还有,”
打发掉两人后,岳王公目光闪烁了下,想到一个血衣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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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
翠梧青竹,水木明空。
虹桥夭矫中垂,下有湖光纯绿,石骨出水,缠绕萝藤。
石骨或大或小,玲珑剔透,中空有孔,形似蜂窝,轻风一吹,锵然而鸣,千百发声,玉音清脆。
陈岩坐在阁中,病恹恹的,没有力气。
“起。”
陈岩识海之中,阴神祭起龙符,丝丝缕缕的力量滋养经脉血肉,伤口处又麻又痒,好似万千的小虫子在蠕动。
“运道不错。”
陈岩感应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点了点头。
龙符者,是生生造化之力。
当日在澜江水府得到化龙池,机缘巧合之下,以龙的精神祭祀,引动其中冥冥不可测度的力量,洗毛伐髓,脱胎换骨。
尚未消化的力量就自主凝成龙符,沉在识海中。
这次陈岩虽然借助圣天玄将将西华夫人的含怒一击化去了大部分力量,但余力波及自身,依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只是不破不立,这样的伤势反而激发了龙符的力量,陈岩有种感觉,等这次伤势痊愈,或许自己的肉身还能再进一步。
实际上,陈岩并不知道,化龙池中的力量何等的玄妙,只是他专注于神魂,对肉身的变化兴趣寥寥,才一直引而不发。
“圣天玄将,”
陈岩检查完自己的身体,目光一转,看向自己的无上傀儡,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要花大精神修复了。”
陈岩知道,圣天玄将本质是天外陨石,后来经过金母元君及门下不断融入各种天材地宝,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淬炼,坚硬不可破,即使是金丹修士全力出手,也无法将之破开。
麻烦的是,圣天玄将体内的不少阵法在西华夫人燃烧寿元的一击下受损严重,几乎毁去了五分之一。
这样的圣天玄将依然可以活动,只是战斗力下降许多。
“也不是没有办法恢复。”
圣天玄将能够被金母元君寄予厚望,认为有可能重塑经脉,生出窍穴,最终而化为人,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一个金丹修士毁去。
作为无上傀儡,圣天玄将自身的恢复能力非常之惊人,只是需要源源不断的天材地宝供应罢了。
“打破樊笼,复得自由。”
陈岩很快将圣天玄将抛之脑后,静静而坐,感应自己的阴神变化。
以往有西华夫人这个无极星宫的摇光殿主虎视眈眈,不得不如履薄冰,精神绷紧,不可避免地让自己的阴神变得小心翼翼,无形之中,是一种禁锢。
现在入城之后,海阔天空,没了压抑,念头变得活泼泼的,有一种难言的灵性,似幻似真,不受拘束。
相较于肉身,神魂本来就应该是无拘无束,打破囚笼,这样符合本性,力量自生。
“咄。”
陈岩掐了个法诀,天罡地煞之数的念头在识海中升起,每一个念头都浮现出一幅画面,以往的感悟凝成篆文,由无变有,字字珠玑,绽放无量光明。
太冥出于混沌,然后化生万物,亘古不朽。
星辰生在万古,生长成熟衰落死亡,周而复始。
红尘重在人心,善恶本知,兴衰之道,囚笼自由,生死离别。
飞剑有形无形,锋芒毕露,干脆果断,一剑生万法,不死不灭。
元君领悟阴阳,金母大道,太虚九转。
神龙能大能小,上游宇宙,下藏泥穴,飞腾变化,扶摇不屈。
轰隆隆,
不知道过了多久,识海之中的天音大作,神香馥馥,足足一百零八枚念头,大有半亩,一体六面,各有光华。
若仔细看去,每一面都是细细密密的篆文,千姿百态,看一眼,就令人头晕脑胀的。
“咄,”
陈岩散去念头,化为阴神,头戴星冠,身披太冥仙衣,腰束阴阳蕊带,脚踏龙云履,气质深沉。
“圆满。”
陈岩肉身前所未有的虚弱,而念头亦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倒是很有趣。
哗啦啦,
陈岩将阴神重新沿着卤门遁入识海,刹那之间,一种清清亮亮的气息传遍全身,如沐浴在温泉中,毛孔张开。
不远处,有黛石点翠。
目光见,是虬松森戟,老瘦有神。
还有麋鹿散步,仙鹤展翅,大龟游来游去。
陈岩神念放飞,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虫一鸟,尽在心底,山水花鸟之乐,感同身受。
“咦,有人来了。”
陈岩神念一动,感应到有陌生的气机,倏尔收回。
踏,踏,踏,
时候不大,就有脚步声传来。
十皇子大袖飘飘,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郑先生,再后面是捧香侍女,一行六人,脚步很轻。
“哈哈,”
十皇子见到陈岩起身,未语先笑,紧走几步,道,“陈生你受伤不轻,还是坐着休息好。”
“多谢王爷挂怀。”
陈岩声音不卑不亢,从容自信,道,“些许小伤,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咦,”
十皇子本身就是先天武者的修为,目光敏锐,他惊讶得发现,才没过去多久,刚救回来奄奄一息的少年人真的精神了很多。
乍一看,像大病初愈的虚弱,没有了昨夜的让人揪心。
“真有门道。”
十皇子当然不会多问,心里嘀咕一声,面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关切地道,“还是要多休息。”
郑先生这个时候笑着插话道,“陈公子,我们王爷昨天见你伤势严重,非常担心,特意从京城紧急送来三枚日月龙血丹,给公子服用。”
“日月龙血丹,”
陈岩心中一动,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久闻大名,听说是皇室用蛟龙精血,杂以上百种名贵药材,炼制出的丹药。
不敢说生死人,但绝对对伤势很有作用。
对方能拿出这一级别的丹药,看来经过这一次城门之变,自己的价值上扬了不少啊。
陈岩念头转动,面上却表现出感激涕零的神情,道,“王爷之恩,小生真的感激不尽。”
“哈哈,”
十皇子摆摆手,道,“和陈生比起来,三枚龙血丹算什么。”
“来,来,我们坐下谈。”
十皇子吩咐一声,身后的侍女轻车熟路地弄来藤椅,冲水,沏茶,进行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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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先生放下茶盅,表示祝贺,这可是真正的云州第一,不管是以后的官场还是在士林中,这都是硬的不能再硬的光环。
“不负所学。”
陈岩抬手还礼,有了解元的光环,以后自己做事就少了很多掣肘,还能从朝廷上得到令普通人羡慕而不得的好处。
过了一会,郑先生见陈岩恢复平静,开口道,“离会试还有十个月的时间,解元公是准备出外游历,还是待在府城闭门读书?”
“嗯?”
陈岩想了想,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看向十皇子,道,“王爷是什么看法?”
十皇子按赞一声真聪明人,笑道,“解元公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即可。”
顿了顿,十皇子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不过,本王的意见是,无极星宫的人不会死心,解元公最好还是待在府城。”
陈岩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道,“王爷所言极是,学生正好在家中温习下功课,还得好好调养下身子。”
十皇子对陈岩干净利索的答复很满意,这是明确表示向三王集团靠拢啊,他当机立断地表示道,“解元公好好将养身子,等本王回京后,金台府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
陈岩彻底放下心来,他可不喜欢有人压到自己的头顶上指手画脚。
接下来的谈话变得很轻松,陈岩讲一讲他练习书法的刻苦,十皇子就谈一谈京城中的趣事,两人都是学识渊博,谈的倒是投机。
知道夕阳西下,两人才准备离开,郑先生故意落后一步,拍了拍陈岩的肩膀,大有深意地道,“解元公,十皇子大概七日后回京,有什么困难,不要不好意思张口。”
陈岩明白这是对方的示好,心领神会,客气地道,“以后少不了麻烦郑先生。”
“好,好,好。”
郑先生摇着鹅毛扇,笑容满面地离开。
陈岩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负着手,站在亭台前。
不远处,玉璧出水,藤萝垂青。
盈手光华,风冷不湿。
玉光,水色,青意,三光交映。
“三王集团。”
陈岩目光深深,这个政治势力在朝廷中如日中天,正好适合他借这棵大树遮阴,收集资源,轻松修炼,至于以后会不会盛极而衰,他并不关心。
说到底,陈岩的追求从来都是求道长生,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这终极目标服务。
“应该考虑下以后的发展道路了。”
陈岩大袖一展,在石凳上坐下。
有了三王集团的靠山,还有解元公的光环后,他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士林,道盟,仙道,三个方向,一个不落。
哗啦啦,
圣天玄将站在一旁,金灿灿的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篆文,吞吐周围的灵机,缓慢的恢复力量。
且说十皇子离开水明阁后,上了小舟,看着四面水光,岩出如鹤,道,“这次能收拢一个解元,没有白来一趟啊。”
“王爷出马,当然是非同凡响。”
郑先生先是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然后道,“希望陈岩不要辜负王爷的厚爱,能够在金台府城甚至云州经营出一片天空来。”
“本王和两位兄长一直是提倡能者上,不能者下。”
十皇子的话语中多了三分冷酷,道,“这也算是给陈岩的第一个考验。”
“对了,王爷,”
郑先生又想起一事,自袖中取出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青纸,道,“自从接到崔学政的推荐信后,我就安排人对陈岩的情况进行明察暗访,这是今天刚整理出的完整信息。”
“嗯,”
十皇子接过,一目十行看完,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道,“调查效果不如意啊。”
“是的,”
郑先生摇着鹅毛扇,无可奈何地道,“陈岩出生在虞山脚下,荒凉偏僻,王法不至,以后又崛起太快,能查到这些,下人们就花费了很大的精力。”
“看出身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
十皇子屈指一弹,青纸化为齑粉,道,“不过本王看陈岩举止有度,徐徐然有静气,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啊。”
“陈字可是一个大姓,”
郑先生目光炯炯,道,“天下不知道多少陈姓世家,不过最有名的还是海州陈家了,传承近千年,枝繁叶大,这一代的镇海王更是修为接近人仙,威震八方。”
“要是陈岩真能和海州陈家扯上关系就好了。”
十皇子哼了一声,道,“这些千年世家啊,都是狡猾的很,任凭我们兄弟百般拉拢,就是嘻嘻哈哈不表态。”
“这就是世家的处世之道了,轻易不会涉足皇位争夺。”
郑先生对此倒是有很清醒地认识道,“就是万一涉足,他们也会选择多人,明暗相通,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这也是。”
十皇子一笑,道,“我倒是忘了,郑先生可是真正的世家子弟,对这个最清楚了。”
郑先生不知道十皇子这是无意说起,还是有意敲打,索性避而不语,提起另一个话题,道,“明天可就是五花折桂,十日巡游了,想一想,真是羡慕。”
“什么?”
周府中爆出周然的怒吼道,“陈岩竟然被点为头名解元,明天要五花折桂,十日巡游?这本该是我的,我的啊。”
“该死的西华夫人,要不是她的插手,我早就能将陈岩擒来,请陆判割头换面,瞒天过海了啊。”
“上一次是万兽山的妖王捣乱,这次又是西华夫人这老妖婆插手,啊,啊,找不到机会下手,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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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绿水分檐,藕叶映影。
丹杏赤桃,新阳宿雨,石有旧态,鹿有新音。
稀稀疏疏的白石浮水,或大或小,或方或圆,勾勒成画,氤氲玉光。
陈岩头戴银冠,身披青衣,负手站在水榭前,观赏园中景致。
“美景入怀啊。”
陈岩赞叹一声,在这个世界中,或许天地灵机丰盈的道理,四季虽然有明显的冷热变化,但动植物却不受影响,几乎可以一年四季都存在。
园子里,荷花,杏花,桃花,菊花,牡丹,芍药,芭蕉,等等等等,前世不在同一个季节的花木,现在却是争芳斗艳,香气浮动。
尚有仙鹤,幼鹿,白鹮,水鸟,等等等等,出没其中,一静一动,赏心悦目。
正在这时,只听脚步声响起,郑先生羽扇纶巾,自虹桥上而来,未到近前,就是开口祝贺道,“五花折桂,十日巡游,解元公今天可是要在云州留下重重一笔,真是令人羡慕啊。”
“五花折桂,十日巡游,”
陈岩想到自己翻阅的文人读书笔记上的各种记载,亦是笑容不断,道,“十年寒窗,一朝得闻,足慰平生啊。”
“哈哈,解元公这话说早了。”
郑先生举步来到水榭,摇头晃脑地道,“以解元公的才学,以后说不定还能得中状元,那才是真正的一朝成名天下知,到时候就是麒麟卧梁,诸子礼赞了。”
“哎呀,三十六州出一状元,太难了。”
陈岩将郑先生引到阁中落座,吩咐左右奉上青茶,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一边等待。
贡院中。
垂檐覆脊,瑞兽衔面。
香径花如雪,林下读书声。
方士庶坐在正中央,后面玉面屏风上绘有百子登科,龙凤呈祥,重重烟霞,如梦似真。
崔学政等副主考官依次而坐,都是一身官服,肃容庄严。
广陵公也在场中,目光沉沉,身后的光晕徐徐转动,神光萦绕,如同日月,数不清的人影在其中吟唱,诵读礼赞神灵的经文。
“上金榜。”
方士庶拍拍手,有四人从下面进来,手中捧着一个两丈长,三尺宽的金榜,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大字,这次乡试中举之人的名字尽在其中。
哗啦啦,
金榜放到案上,展开之后,光华流转,隐有桂花飘香,呦呦鹿鸣。
“都是少年才俊啊,”
方士庶看了一眼榜单上的人名,笑道,“诸位大人,可以用印了。”
“好。”
崔学政等副主考官上前,又仔仔细细地核实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的疏漏之处,随即从袖中取出副主考官之印章,用印盖章。
咄咄咄,
三声之后,三个印章,并行排开,金榜得其朝廷意志,表面的金光更盛。
盖章之后,副主考官之印自动失效,由专门的人员上前,检查后收起,放到玉盒中。
“方大人,轮到你了。”
崔学政看着金榜上最显眼的两个字,笑容满面,合不拢嘴。
“好。”
木已成舟,方士庶当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取过自己的主考官之印,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个鲜红的麒麟印落到中。
一大三小四个印章一落,金榜马上起了极为玄妙的变化,上面的人名如同有了灵性一样,开始诵读自己中举的文章,吐字飘香。
香溢金杯,诗成珠玉,就在今朝。
“好了。”
方士庶收回目光,展袖坐下,道,“广陵公,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尊下了。”
“知道。”
广陵公上前一步,用手一指,背后的神光之中同样举起一个大印,上面有天子题字,诸神契约,力量浩瀚,不可思议。
咄,
这一下子大印落下,整个金榜顿时化为一道流光,飞遁到他背后的神光之中。
与此同时,广陵公心神一运,天门上光华璀璨,显出细细密密的法网,金榜如龙蛇,在其中游走。
哗啦啦,
不多时,整个云州上下主事的神灵都看到金榜,然后一道又一道的反馈信息传递回来,汇聚到广陵公身上。
“真是麻烦。”
广陵公心里嘀咕,但却不敢用半点的疏忽,认认真真得核查,这可是整个大州万众瞩目,要是出了差池,就是大丑闻,给神灵体系抹黑。
反反复复核实了三遍,确定各个环节无误后,广陵公睁开眼,对在场的一众主考官点点头,道,“确认无误。”
“嗯,”
方士庶看了看天色,垂下眼睑,道,“再有半个时辰,就云州送榜。”
“真是荣耀。”
崔学政等三名副主考官都经历过此事,现在想一想,仿佛当日的激动尚在眼前,有这么一朝,以前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了。
“陈岩,”
五陵公却是看到金榜上头名解元的名字,目光动了动,在乡试之时,他已经发现,岳王公让人动手脚的那个就是陈岩。
真真是没有想到,即使是那样,依然没有挡住这个少年人脱颖而出,光芒万丈。
“真是了不得。”
五陵公记下了这个名字,同在金台府,以后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午时三刻。
金辉晕光,红光万道。
陈岩所在的亭台中,四面皆是玻璃围起,日光一照,内外上下激射,金碧相应,霞云暗生。
“到时候了。”
陈岩放下茶盅,不再说话。
“嗯,是时候了。”
郑先生也是不再摇手中的鹅毛扇,端正而坐。
这一刻,云州上下,凡是参加乡试的考生,不管是年少的,还是年龄大的,不管是平日稳重的,还是性子活泼的,不管是出身于寒门,还是出身于大族的,都是待在家里,和家里人一起,紧张地等待。
就连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今天是放榜之日,平常繁忙的布市,鱼市,肉市,还有茶馆茶楼,大部分已经停止营业,即使开张的,人们也是心不在焉。
当然,神通广大的家族已经从贡院中拿到了金榜题名的消息,知道自己百分百中举的人,就在花厅里摆好酒席,请来宾客,呼朋唤友,为了见证这光荣的时刻。
轰隆隆,
不多时,一道大响在云州上空响起,然后天上的大日仿佛隐去,依次是幽幽深深的黑暗,不见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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