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
“少爷,”
阿英推门进来,道,“礼品准备好了。”
“嗯。”
陈岩接过礼品,叮嘱了阿英几句,随后大袖飘飘,出了宅院,向城中心而去。
崔学政住在紫衣巷。
修葺华丽,增筑露台。
周围修竹芊芊,绯桃硕硕,红烟绿雾,美轮美奂。
陈岩顺利来到府门前,报上名姓。
“原来是陈公子,”
能在大门上迎宾的都是心思灵活之人,一听来人是此次院试的案首,根本没有半点的为难,有人领着,往里面去。
不多时,陈岩就见到了坐在庭院花树下的崔学政。
“学生陈岩,见过座师。”
陈岩将四色礼品礼品交给下人,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
“是陈岩啊,”
崔学政向来不苟言笑的面孔上少见地浮出一丝笑容,亲自起身把他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几眼,才开口道,“文章写得不错,字写得更好。”
“座师谬赞了。”
陈岩连忙谦虚,道,“学生还差得远。”
“这可不是故意夸奖你。”
崔学政表现地很亲切,笑声不断,道,“我监考了不少院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恢宏雄健的笔法,已经有大家风范了。”
其他早来到的其他考生看到这师生两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的遭遇,都是心里哀叹: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要知道,他们进门拜见座师的时候,崔学政别说露出笑容,上来就板着脸就训了他们好大一会。
“以后上门的时候就不要再带礼物了。”
崔学政瞥了眼下人手中的四色礼品,道,“我这个当老师的,上有朝廷的俸禄,下有家族的支持,还有门下弟子的孝敬,怎么都不会缺的。”
“你是寒门出身,读书要比他们这些大族子弟更不容易,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以后你要是能拿一个解元,或者会元,那就是送给老师我最好的礼物了。”
崔学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岩只能下决心,保证以后在乡试和会试中好好发挥,拿个好成绩。
周围的考生又是看得一阵羡慕嫉妒,这样的殷勤期望,可见座师是对陈岩真的非常看好,而一个大州的学政的看好,又有多少多少好处?
傻子都明白的!
不少人念头转动,考虑曲线救国,要是交好了陈岩,让他合适了在崔学政面前提一提,别的不奢求,一个举人的位置不过分吧。
且说陆青青,近几日不在府城。
这一天,陆青青抬起纤纤玉手,摘下撵上宝阁上叮当作响的传讯,展开一看,马上变了颜色。
“陈岩买下了白水云宅?”
陆青青长长的睫毛跳动,俏脸很不好看,道,“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除掉里面的女鬼,这下子可是闯祸了。”
来回踱了几步,陆青青咬了咬牙,有了决断,道,“陈岩已经取得了案首之位,以后在科道上肯定春风得意,要是以前倒是罢了。现在有张宗苍那个蠢货捣乱,很需要陈岩这样士林新锐以后的帮助。这个时候,不能让他出意外。”
想到这,陆青青敲响案上的玉磬,唤来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回转府城。”
不知名的空间中。
幽幽深深的黑暗,死寂,沉沦,暴戾。
一个人影坐在王座上,玄黑的法袍罩身,上绣厉鬼,下描修罗,千百的鬼面流转,宛若活物。
“陈岩,”
人影用手一甩,手中的纸张在惨白的火焰中化为灰烬,他冷笑几声,道,“想不到还有人这么大胆,连本座的后人的都敢打杀,要是不把他碎尸万段,以后谁还把本王放在眼里?”
“陈岩,你必死无疑。”
王座的人影站起,浮空而立,把手一招,一面丧门幡飞来,然后裹住身子,往远处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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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意念,”
陈岩一看,不惊反喜,他迟迟无法修炼无日之矛和死寂之歌,就是因为没有领悟到黑暗混乱之本源,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有了感悟。
“咄,”
陈岩将九天普化真形图缩小,宝珠悬于顶门之上,丝丝缕缕的细线拉长,天光织衣,晶莹剔透,包裹住身子。
“好。”
趁着这个机会,陈岩观摩九幽鬼火,领悟其中蕴含的来自于九幽的冷寂、沉沦、黑暗,这是最为深沉的意念。
哗啦啦,
在陈岩领悟的同时,他识海中的神魂节节膨胀,上面显出细密的纹理,演绎出幽幽的黑暗,不再是平静安宁,而是各种的负面情绪。
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温暖。
压抑,混乱,杀戮。
不知不觉,神魂之中,生腾出猩红的血光,表面上则是惨白的压抑,两者交织,一支虚幻的长矛化形。
哗啦啦,
长矛一出现,就好似夺走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光和热,黑暗降临,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冷寂、压抑和绝望。
长矛一出,天地无日,黑暗君临。
道术:无日之矛。
“哈哈,”
陈岩几乎要笑出声来,前世之时他对这门道术参悟不知道多久,可是一直无缘见识到黑暗之中冰冷的压抑和绝望,导致无法修炼成功,现在一旦有了机缘,马上水到渠成。
“这个家伙来自阴间。”
陈岩目光转动,能够将火焰中蕴含这样精深的压抑和绝望,只有在从来不见天日的幽冥地府才可以。
“这是?”
来人站在长河上,目光越发阴鸷,他已经发现,对方的法宝很不简单,自己的九幽鬼火居然破不了其防御。
“叱,”
来人冷哼一声,手中的丧门幡高举,一圈又一圈无形的音波散发出来,由远而近,勾魂摄魄。
“看我的勾魂无常音。”
这位来自于阴间的人物动了真怒,不再顾忌,无常勾魂,判人生死。
“真是来势汹汹。”
陈岩听到勾魂之音,识海中的神魂登时震荡,一种锥心的疼痛发生,好像撕裂了一般。
“黑天安神咒。”
陈岩念头一动,神魂上一个真文飞出,立生变化,幽幽深深的光华洒下,如甘霖,似清露,黑暗降临,安宁,平静,祥和。
黑天安神咒,是陈岩前世修炼最为精深的一门道术,用来滋养和恢复神魂,别很多灵丹妙药都要有效。
上一世,他就凭借着这门道术的强大恢复力量,渡过了好几次的生死劫难,现在在这一世道术更上一层楼。
神魂恢复,陈岩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咦,”
来自阴间的神秘人这一次是真正的惊讶了,他的勾魂无常音破宝气,透气血,直达神魂,一音发出,勾人魂魄,无常索命,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一次,居然在一个小小的少年身上无功而返。
“寒门出身的书生会有这样的本事?”
来人目光沉沉,身上的杀机越来越盛。
“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岩刚刚领悟出无日之矛,气势正盛,他虽然知道对方是个狠角色,但光挨打不还手绝不是他的作风。
“起,”
陈岩用手一引,八景金阳宝镜飞出,滴溜溜一转,镜纽上的花纹如同活过来一般,一道金光打出,轰然若雷鸣。
“又是一件法宝,”
来人心念一动,脚下的惨白长河波涛四起,汹涌澎湃,组成水墙,挡在前面。
轰隆隆,
金光打在水墙上,好似热水浇在烙铁上似的,发出各种声音,白烟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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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上。
皓月当空,群星拱卫,明辉照下,摇曳生姿。
陈岩站在高台上,大袖如翼,八景金阳宝镜上一道神光冲天而起,径直打在惨白的阴气长河上。
轰隆隆,
神光洞穿阴气,爆开一团团耀眼的金火,流光溢彩,纵横往来,璀璨光明。
“去,”
陈岩一击成功,不再停留,大袖一扬,三道符箓腾空,如龙如蛇,尾带焰光,缠绕金纹,奏响雷音。
轰隆隆,
三道符箓投入河中,一圈又一圈的雷煞之力弥漫,扫荡阴气,寰宇太清。
“啊,”
阴间来人听到雷音激荡,身子一个摇晃,好似水纹起了涟漪。
“是天雷飞神符,”
他咬着牙,恨声道,“这个小子怎么会有这么阴损的符箓?”
“哈哈,”
陈岩看着半空中手忙脚乱的家伙,出了一口恶气,可惜自神婆手中得到的这种符箓不多,不然的话,应该会让他吃个大亏。
“给我死,”
这位来自阴间的人物听到笑声,三尸神暴跳,怒火冲顶,脚下的阴气长河倏尔延伸,横无涯岸,数以千计的厉鬼自河水中爬出。
桀桀,
群鬼怪叫,森森然的阴气铺天盖地,仿佛要把方圆千里化为修罗地狱。
哗啦啦,
千鬼肆虐,吞噬周围的阳气,在这个春日的时节,白水河畔竟然飘起了雪花,昏黄色,有一种沉沦的绝望。
“厉害,”
陈岩收敛起面上的笑容,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对方的可怕。
“都得死,”
阴间来人眸子幽深,身边是碧绿的鬼火环绕,上下左右,无所不在。
“挡不住,”
陈岩瞬间有了判断,自己凭借宝图和金镜只能勉强自保,稍一不慎被卷入阴气长河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千鬼噬魂。”
阴间来人口中吟唱晦涩艰难的咒语,原本四处奔跑的恶鬼停住步子,齐齐昂头,发出一声撕裂的嚎叫。
嗡嗡嗡,
嚎叫一起,虚空中顿时生出一圈又一圈无形的声波,所到之处,摄魂勾魄,不留活口。
“不好,”
陈岩变了颜色,他识海中的神魂不停地震荡,笼罩在外面的神念更是如中大锤,根根寸断。
“可恨,”
陈岩顾不得其他,用手一指,《太冥玄天宝典》浮起,悬在神魂之上,丝丝缕缕的黑光垂下,如璎珞珠帘,叮当作响。
“安如黑天,”
陈岩默念咒语,宝典转动,护住神魂,不再被鬼音所扰,可是这样的话,他已经分不出其他的精神去面对阴间来人。
“无耻的人海战术。”
陈岩咬牙切齿,心中暗骂。
“哈哈,”
这次轮到阴间来人大笑了,他用手一探,如云中恶龙显形,恐怖的力道向陈岩抓来,要将之擒拿。
眼看陈岩就要被对方生擒之时,突然之间,虚空中传来澎湃的潮声,幽幽深深的水光落下,席卷四方。
“什么人?”
阴间来人猝不及防下,让大水一冲,一个踉跄。
“水镜,”
轻声慢吟中,一个窈窕的蒙面女子出现在水光上,裙裾飘舞之间,潮水大涨,化为一面面的镜子,上下左右,四面八方。
哗啦啦,
镜光落下,转瞬之间,折射出上百的女子,都是轻纱蒙面,身材窈窕,赤足如莲,幽香细细。
“幻术?”
阴间来人退回自己的阴气长河,额头上显出竖瞳,却发现白茫茫的水光,根本看不出真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
阴间来人坐到王座上,玄黑法衣上的鬼面张牙舞爪,沉声道,“金台府里何时出了你这样的炼气士?”
“咯咯,”
清脆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笑道,“杜大人,你出来的时间可是不短了,要是被坐镇金台府的那位发现,一拳打过来,你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嗯?”
杜昭看了看府城中央方向,目光闪烁了下,道,“他的武道意志确实对我克制很大,不过,我迟早会发现你的身份,今天的事儿没完。”
“那以后见喽。”
蒙面女子声音轻灵,好似云雀,婉转动听。
“走着瞧。”
杜昭知道坐镇金台府的那位的厉害,不愿多留,惨白色的阴气长河一下子缩了回来,裹住他的身子,三五个呼吸后,没了踪影。
“呼,”
目送杜昭离开,蒙面女子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高耸的胸口,道,“幸亏把他吓走了,不然的话,会很麻烦。”
“嗯?”
陈岩看着蒙面女子,行礼道,“多谢夫人出手相救。”
“嘻嘻,”
细风吹开轻纱,露出陆青青宜嗔宜喜的娇颜,她提着裙子,绕着高台走了一圈,道,“眼光不错嘛,能一下子认出我来。”
陈岩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半月湖中的莲花已经被阴气腐蚀掉,成了残枝败荷,有一种凄冷,道,“在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夫人才有这么大的本领了。”
“少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陆青青美目一瞪,纤纤玉手捋着垂下来的青丝,道,“你们陈家人才辈出,雄踞一方,你什么没有见过?”
“又是陈家,”
陈岩垂下眼睑,挡住眸中的异色,转了转戴在手指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
“倒是你陈岩,”
陆青青走到陈岩近前,踮着脚,两人离得很近,长长的睫毛抖动,吐气如兰,麝香幽幽,道,“我还真没有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本事,居然能够在杜昭手中活下来。”
陈岩嗅着芳香,娇美如花的玉颜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他沉了沉心思,识海中的神魂观想大黑天,安静祥和,道,“侥幸而已。”
“果然是不简单,”
陆青青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气定神闲,细细的烟眉挑了挑,她的天香之气虽然还没有大成,但无形无影,能够影响别人的好恶,却是少有失手,更何况对面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
“越来越有意思了。”
陆青青玉足一点,身轻如燕,往宅外飘去,清脆的声音传来道,“刚才离开的杜昭是阴间的人物,来历不小,我先帮你挡一阵子,但不会太久。”
“杜昭将杜玉娘那个小鬼养在白水云宅中,就是等她炼形成功后,带她去阴间谋个一官半职。正因为如此,白水云宅的事儿被很多希望交好杜昭的人压了下去,普通人根本不会接触到。”
“这是金台府上层之间秘而不宣之事,你能买下这个宅子,很可能是有人想让你买这个宅子。”
“最后,记得多和崔学政联系。”
陈岩一直看着陆青青的影子消失不见,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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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日上新台,桃枝倒影绿水中,空明摩荡,如诗如画。
真的是,淡水浓山,丹泉黛岭,美不胜收。
陈岩坐在亭台中,目光幽深。
识海中的《太冥玄天宝典》无风自动,显出不见底色的黑暗,宁静、纯粹和安详。
九天普化真形图和八景金阳宝镜立在两边,一个恢宏,一个光明,日月交辉。
“杜昭,”
陈岩看着天边尽头金霞连绵,焰火升腾,想到昨晚面对的阴间之人,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平白无故结下这样的仇人,真是让人不愉快。
“看来这都是有人预谋好的。”
陈岩想到住宅牙行中的王执事,心里冷笑两声,这笔账儿,早晚会跟他们算一算。
“无日之矛。”
陈岩略一沉吟,口诵咒语,神魂上生出细细密密的咒文,倏尔扭曲,凝成一柄长矛,横有丈许,矛身上是如龙如蛇的花纹,如活物般蠕动。
长矛一出,吞噬掉所有的光和热,黑暗降临,压抑、绝望、恐惧,还有深入到骨髓中的冷寂。
道术,无日之矛。
“还不错,”
陈岩看着矛身上仿佛时刻变化的玄妙纹理,满意地点点头,他虽然结下了一个难缠的敌人,但能够领悟到无日之矛的意念,也是不错。
“少爷,”
这时候,阿英出现,头梳碧螺髻,身披细花霜叶长裙,弯眉如月,琼鼻粉腮,道,“刚才宅子外来了一群人,说是要入府当下人。”
“嗯。”
陈岩点点头,,道,“阿英,等会你收下他们的卖身契就行。”
“少爷,人不少呢。”
阿英提醒了一句,她刚才观察了一下,发现来了得有四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举止规矩,颇有章法。
“没事,”
陈岩摆摆手,这群人是他特意向陆青青讨要的,用来打理宅院,反正不是当心腹,只是使唤人,很好用,道,“阿英,以后就让他们来忙活宅院里的事儿,你以后抽出时间来多练一练我交给你的五禽戏。”
“好的。”
阿英答应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陈岩看着阿英的倩影转过墙角,消失不见,笑了笑。
昨晚杜昭施展千鬼噬魂之术,白水云宅中的其他人都是在无声无息间被摄走了魂魄,成为行尸走肉,只有阿英安然无恙。
以前有鬼神推磨,然后是学习五禽戏驾轻就熟,再加上现在能抵抗千鬼噬魂,自己这个身边的小丫头不知道以后会走到哪一步。
“希望以后能够跟上我的步子。”
陈岩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诸多杂念斩去,屏息凝神,观想太冥,丝丝缕缕的黑暗力量浮现,缠绕神魂,增强神魂的力量。
通过昨天的斗法,他更深刻的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依然很不足,或许只有尽快突破到精气化神的第三个阶段神游,修炼出阴神出窍,才可以道术千变万化,和他人争锋。
现在的道术还是太过古板,比不上炼气士和武道之人。
不会是每次都会有人相救,而且别人的人情一点都不会好还。
“神魂如晶,色成八彩,才可以贯通卤门,化为阴神出窍。”
陈岩冷静地观看着识海中的神魂,虽然力量不弱,但离到神游还得一段时间。
府城,紫衣巷。
新桃垂柳,红紫灿烂,远远看去,交织若锦绣。
庭中有老松苍翠,飞带如虬,横生三品,冉冉者若绿须。
崔学政一身宽大长衣,坐在松下,看着小池中水清石出,青鱼可数,怡然自得。
“春水石心眸一点,”
崔学政摇了摇头,道,“要是陈岩在此,肯定可以挥毫作画。”
“崔兄,”
王勉头戴金冠,身披千鹤衣,宽眉阔目,须若钢针,自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威严,笑道,“我刚来了金台府不到一天,可是光听你提陈岩这个名字,得足足不小十次了。”
“确实是个好苗子。”
崔学政指了指案上的画卷,道,“这是陈岩上次送来的,你看一看。”
“哦,”
王勉一听,来了兴趣,起身展开一看,只见青山、丹丘、清泉、雪云、老松、奇石、人家,一种山中日月长的意境扑面而来。
再看画上的题跋,雄健刚毅,字迹雍容,已经有大家风范。
“书画双绝啊,”
王勉也不由得刮目相看,眸中异彩一闪而过,道,“这样的灵气纵横,只能是天授其才。”
“陈岩出身一般,”
崔学政摩挲着茶杯上细密的纹路,道,“不过他不仅书画天赋惊人,文章也是作的四平八稳,以后科道上应该会有所作为。”
顿了顿,崔学政犹豫了下,继续道,“天子最近几年愈发醉心于书画,算是未雨绸缪吧。”
“你,”
王勉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道,“内阁的各位大人要是知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恐怕不会让你好过。”
“内阁的各位大人学究天人,秉承圣贤之道,我一直很是敬仰,不过天子到底是天子,不光是要垂拱而治。”
崔学政展颜一笑,不再多说,换了个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你这次来金台府可是为了京中发生的那件事?”
“是啊,”
王勉收好案上的画卷,答道,“我当年欠下一个人情,这次得还了。”
“千面妖狐最善于变化,”
崔学政虽然远在金台府,但对京中的变化了如指掌,平声道,“你虽然武道出神入化,但要抓到对方也是千难万难。”
“尽力而为吧。”
王勉饮了一杯茶,目光深沉,道,“千面妖狐盗走的重宝非同小可,消息泄露出去后,肯定得不少人赶来,以后的金台府会风起云涌。”
“有官府力量镇压,翻不起多少风浪。”
崔学政坐得稳稳当当,当今天下大一统,法网疏而不漏,能保证大局不乱。
“这次仙道会有人来,”
王勉站起身,道,“很久没有和他们交手了,这次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进。”
说完,他的眉心一下子裂开,丝丝缕缕的金线射出,不到半个呼吸就密布全身,凝成一具金灿灿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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铠甲抖动,生出莽莽大力,王勉御空飞行,快若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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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春去夏来。
只见得,晴雨新月,绿水照碧,姗姗可爱。
园中石骨玲珑,中空四达,泉竹隐蔽,状若莲花,陈岩端坐其上,束发不带冠,斜插一支木簪子,面容俊秀,手捧《朱子》,看得津津有味。
阿英离得不远,细目黛眉,长裙束腰,容颜愈发清丽。
“咦,”
阿英眯着眼,她只觉得离自己少爷近了,自己就好似在黑暗里,安详、宁静、自然,心神放松,思维敏捷。
“抱鹿桩,”
阿英捏了个抱元守一的架子,活血、益髓、壮筋,心静体松,姿态舒展。
“咄,”
陈岩看完圣贤之书,念头一转,识海中升腾起重重叠叠的黑气,倏尔变为一根长矛,细密的黑暗花纹交织在矛身,矛尖上吞噬所有的光明。
死寂,压抑,绝望。
下一刻,
长矛陡然间炸开,化为一个如蚀日般的真文,镌刻到神魂之上,和黑天安心咒所化的真文遥遥相对。
很显然,道术无日之矛修炼到圆满境界,以后收发由心。
“不错。”
陈岩把手一招,八景金阳宝镜握在掌中,滴溜溜转动,转头看向阿英,问道,“住宅牙行有没有动静?”
“少爷,”
阿英身子不动,吐字如玉,道,“自一个月前那个王执事报了暴毙之外,牙行没有动静了。”
“杀人灭口啊。”
陈岩面不改色,眉宇间青意流转,道,“还有没有别的事儿?”
“还有啊,”
阿英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少爷院试的小诗,还有送到紫衣巷的如梦令小词,崔学政都很是欣赏,多次在各种场合赞誉,少爷你现在在金台府算是名声四起了呢。”
“这样啊,”
陈岩沉吟少许,道,“阿英,你再让人陆青青传个话,让她帮忙炒一炒,才子的风头还不够盛啊。”
“好的,”
阿英虽然觉得自家少爷未免太过爱名声,不过小丫头最是乖巧听话,自然不会多说。
“对了,”
阿英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头上的冲天髻乱晃,鼓着肉呼呼的小脸,道,“李公子又来了啦,邀请你去潇湘馆去喝花酒。”
李公子三个字,阿英咬字很重,看样子恨不得是咬死这个教坏自己少爷,经常带自己少爷去青楼听曲儿喝花酒的可恶家伙。
“什么喝花酒啊,就是去坐一坐,吟个诗,作个对,”
陈岩笑了笑,收起宝镜。
李初阳是他当日在拜访崔学政时候认识同窗,出身于府城的李家,本身家大业大,对科举也没多大兴趣,却是极为喜欢诗词,跟陈岩往来几次熟悉后,经常在一起聚一聚。
自己的名声能够在府城传开,李初阳和他的狐朋狗友的鼓吹发挥的作用不小。
“哼哼,”
阿英虽然小,但可不是好糊弄的,骚客诗人嘛,到了青楼里,还不是放浪形骸?
“这个小丫头,”
陈岩看着阿英蹦蹦跳跳出去,垂下眼睑,识海中的《太冥玄天宝典》转动,垂下如璎珞般的黑光。
他对声名这么热衷,不仅和同窗们互相吹捧,还暗地里布置人手对崔学政的评价推波助澜,当然不是因为他爱慕虚荣,而是因为声望宜人。
不错,正是声望宜人。
原本他刚刚凝魄,还得一段时间才可以壮大神魂到神游境界,可是没有想到,在院试案首和文采惊人的名头在府城传开之后,声望节节攀高,从而引起一种玄妙的力量,直接经过宝典转化,滋养神魂。
名声越大,这种玄妙的力量越强,对神魂的滋养效果越出众,神魂在短短时间内发生蜕变,凝练如晶,光彩耀眼。
“声望宜人,这个宜人用的好啊。”
陈岩感应着识海中的神魂在无声无息地吸收这种力量,不停吞吐,流彩越来越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八彩分列,可以尝试打开卤门,阴神出窍了。
要是突破到神游境界,阴神行于天地之间,才能真正显示出神魂的千变万化,道术玄奇,这是自入道修行来第一个鱼跃龙门的关卡。
“唔,”
沉思了一会,陈岩大袖一甩,一个玉匣飞出,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十道符箓,精气内敛,普普通通。
“只剩下十枚符箓了。”
陈岩有种坐吃山空的感觉,他此时真想神婆未死,然后敲开她的嘴巴,问一问她到底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符箓。
“天雷飞神符,云身无形符,还有金遁符。”
陈岩看着手中的符箓,一念之间,就可以沟通发动,实在是他现在的杀手锏。
“或许以后可以尝试一下制符。”
陈岩目光幽幽,符箓本就蕴含天地至理,要是能够学会,对自己的神魂也很有好处。
正在此时,园外传来叩门之声。
“进来。”
陈岩抬了抬眼皮,将玉匣收到袖里。
“陈公子,”
进来的是一个少女,年有二八,红妆艳丽,衣袂带风。
“是牡丹啊,”
陈岩嗅到胜过花香的香气,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道,“有什么事?”
“陈公子,”
牡丹细腰长腿,肌肤如玉,声音也好似清亮亮的泉水般动听,道,“夫人让我给公子带个信,希望公子能替夫人办一件事。”
“说,”
陈岩对于牡丹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人实际上是陆青青的人的女子,自然不会像对阿英那样和颜悦色。
“去杀一个人。”
牡丹樱唇轻启,声音细细的。
“夫人手下有的是精兵强将,就是你牡丹也是深藏不露。”
陈岩平静地道,“何必用我一个书生去杀人?”
“这是夫人交代的必死之人的信息。”
牡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拒绝,抬手把一枚玉简放到陈岩身边,道,“半个月的时间,公子有空看看。”
“嗯?”
陈岩抬起头,目光如剑,逼视眼前吹弹可破的娇颜,一字一顿地道,“敢这么放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公子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牡丹依然是笑靥如花,寸步不让,道,“只要公子还离不开夫人,小女子自然是稳如泰山。”
“好,”
陈岩收起玉简,也笑出声来,拍了拍对方细腻如玉般的脸蛋,道,“牡丹,你也是个聪明人啊,我最喜欢聪明人了。你回去以后问一问陆青青,让你作我的通房丫鬟怎么样?”
牡丹一听,没了笑容。
“哈哈,”
陈岩大笑,他只是逗逗这个令自己不爽的丫头罢了。
明天还要去潇湘馆,见一见李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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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初阳说出这三个字,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荣光,小眼睛睁的大大的,道,“听说当今雍王都听过她的名字,想让她入府中献舞呢。”
“杨小艺,”
陈岩挑了挑眉毛,他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陈岩,”
孙人峻正好从云台上的一个彩棚中出来,看到陈岩,眸光沉了沉,道,“最近你可是风云人物啊,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金台府又要出一位文坛宗师呢。”
声音不大不小,但讥讽的味道十足。
“原来是推官大人家的公子,”
陈岩早就怀疑当日住宅牙行的勾当和眼前人有关,反正两人不对付,马上针锋相对地回击道,“可惜子不如父,只拿了个院试第三。”
“陈岩,休要得意便忘形。”
孙人峻眸子森然,他父亲当年院试第二,自己却拿了个第三,根本没法反驳,道,“乡试才是关键,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让人失望。”
这话有着沉甸甸的压力,世家子弟要是科举不顺还有不少的退路,但寒门弟子要是失败,则是上升通道被斩断,很难有出头之地。
孙人峻话语如刀,点出两人之间的差距,出身就是这么不公平。
“呵呵,”
陈岩好似没有听懂,笑了笑,道,“有些人啊,就是这么没信心,烂泥扶不上墙,还没开始呢,就开始找退路,难怪总是不行。”
两人言语交锋,各不相让,明里暗里讽刺,要压对方气势一头。
“以后走着瞧。”
看到有人不断地把目光投过来,脸皮还不够厚的孙人峻先撑不住了,挥袖离开。
“这就是我们金台府声名鹊起的小才子陈岩?”
彩棚中,一个长眉如墨的锦衣少年看着气呼呼回来的孙人峻,笑着问道。
“是啊,”
孙人峻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恨声道,“就是那个可恶的小子。”
“很猖狂啊,敢跟你孙大少横眉竖眼的,”
锦衣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玉如意,道,“等会我们让他在杨小艺面前出一次丑,这样的场合,应该让他终生难忘。”
“哦,”
孙人峻马上来了兴趣,道,“你有办法?”
“等着看好戏吧。”
锦衣少年信心满满,看样子非常有把握。
“陈兄,”
另一边,李初阳拉着陈岩,小声道,“孙人峻可不是个好惹的家伙,别看他天赋高,号称文武全才,但性子阴狠,睚眦必报,惹上他,是个大麻烦啊。”
“多谢李兄提醒了。”
陈岩明白对方的好意,只能在心里大骂陆青青那个小妖精,要不是她当初把自己推进独乐院,哪里会结下孙人峻这样的仇家。
“也不用太担心,”
李初阳是个热心肠的人,积极出谋划策道,“反正陈兄你有崔学政看好,在府城士林中也有小有名气,孙人峻是不敢冒大不韪对付你的。”
“走吧,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他们都听过你流传在外的诗词,对你很佩服啊。”
“好啊。”
陈岩可不会拒绝人脉,他正需要朋党来相互吹捧,要声望宜人,早日突破到神游境界,阴神出窍呢。
不知不觉,已经华灯初上。
水面之上,莲花小灯上千盏,浮满水面,和天上群星璀璨辉映。
淡淡的光晕中,云台上,流苏帐暖,铜鼎烟腾,烟光变幻之间,似幻似真,难以捉摸。
这个时候,玉楼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听不清楚歌词,但请清脆脆的声音回荡,似山涧清泉流过白沙,如新月朦胧照在绿水,像松涛竹海敲在窗弦,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千变万化,音出自然。
歌声一起,整个云台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醉在这美妙的天音中,好似得到某种传说中的灵魂洗涤,整个人没了负担,轻松自在。
好多人都舒服地眯起眼,情不自禁地打着拍子。
“真是厉害,”
陈岩感应到自己神魂也在识海中欢呼雀跃,沐浴祥光,他运用望气之术,却发现眼前根本没有异象。
“这样的乐曲,”
陈岩眸子有神,这已经脱离了乐曲的范畴,而近乎于道。
“看来杨小艺不简单啊。”
陈岩垂下眼睑,念头一个接一个浮现。
歌声袅袅,在云台上浮动,余音回响,久久不绝。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李初阳好似饮了一杯千年仙酿,齿间留香,摇头摆尾,满脸沉醉。
其他的公子哥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不断赞叹,有听此佳曲三月不识肉味的样子。
蹬蹬蹬,
不多时,云台中央的玉楼上楼梯响动,环佩交鸣,众人期待的杨小艺就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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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台上。
幽泉绿水,芭蕉海棠。
莹莹然灯光照下,氤氲出一层光泽,晶莹剔透。
蹬蹬蹬,
楼梯上的声音由远而近,环佩碰撞,幽幽的冷香弥漫,和月色交织,朦胧而迷离。
下一刻,
一对赤足踏出玉楼,纤细而美丽的少女,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岩抬眼看去,只见这个少女头梳飞仙髻,身披月白细纹纱衣,下面是散玉百褶裙,玉颜精致,神态慵懒。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仙女下凡,几乎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能够按在这个少女身上,她的风采,让天上的明月都变得暗淡无光。
“啊,”
李初阳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阅女无数,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气质的女子。
“呼呼,”
就连孙人峻这样的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似乎都被杨小艺绝美的容颜倾倒,目中满是赞叹和欣赏。
陈岩却是最为镇定的一个,不提他前世见惯了美女,而且他还是走的神魂修炼的道路,是在一步步坚定信念中,增强神魂的力量,心志之坚定,同辈之中,少有人及。
“这个杨小艺,”
陈岩依然感应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机,但凭着直觉可以认定,她一定是修炼过道术。
“咦,”
杨小艺一下子见到鹤立鸡群般的陈岩,美眸转动,闪过一丝异色,她当然明白自己的魅力,对方能够静心不动,实在了得。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杨小艺笑吟吟地看向陈岩,声音又轻又脆,吐字如玉,好似生出一种百花的香气,缠绕连绵,让人如痴如醉。
陈岩听到声音,仿佛鼻间真能嗅到郁郁香气,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飘飘欲仙的样子。
“这是道术,”
陈岩终于察觉到细微的气机变化,连忙观想《太冥玄天宝典》,幽幽深深,静中生慧,不动不摇。
压下身体的躁动,陈岩目光平静,抬手行礼道,“在下陈岩,见过杨姑娘。”
“原来是这一届的案首。”
杨小艺看着眼前的少年,美眸深处泛着光华,道,“金台府文运昌盛,在整个云州都首屈一指,陈兄能取得院试案首,以后的乡试和会试都不在话下。”
“杨姑娘过奖了,”
陈岩已经可以确定,对方肯定是道术高手,这样的玉音和香气绝不会是天生就有的。
“陈兄真是厉害啊,”
李初阳站在一旁,看到两人交谈,心中佩服。
杨小艺真的是容光摄人,气质难以形容,刚才软语轻声,虽然不是对他讲,但听到耳中,仍然会心神俱醉,飘飘然,熏熏然,可见其魅力。
而陈岩却能面不改色地和她交谈,不被绝色所扰,别的不说,光是这种静心养气凝神的读书功夫,就是他比不了的。
李初阳心中酸溜溜的,喃喃道,“难怪座师对他青眼有加,”
“案首果然不一般啊。”
“是啊,是啊,”
“佳人爱才子嘛,”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自然是非常羡慕。
“这个陈岩,”
孙人峻面色不好看,他今天赶到潇湘馆就是为了一亲美人儿芳泽,没想到却让陈岩这个对头抢去了风光。
“谢繆羽,”
孙人峻看向身边的懒懒散散的锦衣少年,压低声音道,“还不出手?”
“看好吧。”
谢繆羽一笑,拢在袖中的右手伸出,轻轻一弹,一个肉眼难以见到的白光一闪而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陈岩。
“这是白翼金蛇,”
谢繆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最是来去如风,肉眼难见,一定会给陈岩一个大大的惊喜。”
“嗯?”
感应到面前气机变化,陈岩神魂映照,发现不知何时,一道白光电射而来,长有半尺,头部扁平,身似细线。
要不是他修炼出神魂,六感敏锐,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
“暗算我,”
陈岩装作不经意地整理下头上的书生巾,抬手之间,白翼金蛇正好擦身而过。
哗啦啦,
白翼金蛇冲的很快,陈岩躲过后,前面就是杨小艺。
哗啦,
杨小艺更是厉害,微不可查地轻哼一声,白翼金蛇就好似中了雷劈一般,身子马上软了下来。
“这个,”
谢繆羽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去向来无往不利的白翼金蛇会在今日废掉。
“不是巧合,”
孙人峻和陈岩交过手,想起他当时突兀地消失然后击倒自己,剑眉不由得挑了起来,还真是古怪。
“诸位,”
“杨姑娘芳驾到我们金台府,我们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有月明,有醇酒,有美人,有歌舞,还缺少什么?”
有性子活泼的士子饮了两杯酒,红着脸,开始大声调动气氛。
“诗词助兴,”
其他人轰然响应,这样的局面他们可半点不陌生。
“对,是诗词。”
倡导的士子大声道,“我们金台府文风蔚然,天下知名,今天杨姑娘到场,我们就以美人为题,飞扬文采,希望各位兄台能够留下锦绣诗章。”
“好。”
“就以这个为题。”
“各位不可弱了我们金台府的名声。”
能够来潇湘馆见杨小艺的可都不是纨绔,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金台府文风又盛,很多从记事起就开始学习诗词,不敢说脱口成章,但作个诗,写个词,却是不在话下。
有性急的,都开始催促馆中的侍女们上笔墨纸砚了。
见到这样的场面,杨小艺轻提纱裙,翩翩然若蝴蝶飞舞,精致的玉颜上浮现出酡红的晕彩,上了月台,珠帘挂起,宝色朦胧,用请清脆脆的声音道,“静待各位佳作。”
说完,杨小艺又抚琴一首,清清灵灵,空空幻幻,烟水横波,将在场众人心里的躁动拭去,保持灵台清明。
在琴音袅袅中,云台之上,响起沙沙的落笔之声,士子书生们都是精神抖擞,要写出一篇上好的诗文,博得美人倾国一笑。
“美人诗,”
谢缪羽和孙人峻两人都不去想刚才对陈岩动手的失利,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身前的纸张上,他们凭借身后的背景隐约知道杨小艺的身份,自然都有盘算,尽力争取佳人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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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
水明未晚,山远如眉。
花开分酒绿,竹光映桃红。
杨小艺坐在月台上,淡扫蛾眉,容颜绝美,清光照下,如同白玉雕像,美到让人窒息。
“果然是文风昌盛,”
杨小艺没有说话,晶莹如琥珀般的美眸却将台下的景象尽收眼底。
只见丝丝缕缕的白气升腾,缠缠绵绵,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香气,不是花香,不是女人香,但只是闻一闻,就让人神清气爽。
香气连绵,结成金灯,垂落明光。
正是笔落诗词成,文气激荡,从而显出的异象。
这样的景象,普通人肉眼难见,只有懂得望气之人,才能发现。
“咦,”
杨小艺目光一闪,发现大字浮空,明光如雨,显出惊人异象,转目看去,是一个少年,身姿如松,坚若磐石,眉宇间有一种难言的桀骜。
“原来是孙人峻,”
杨小艺暗自点点头,孙人峻文武双全,是金台府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能够引起这样的异象,并不意外。
“还有陈岩,”
杨小艺却是知道陈岩才是这一届的案首,流传出的诗词也是清新可人,令人耳目一新。
“嗯?”
一看之下,杨小艺目瞪口呆,不是因为陈岩下载猫异象太过惊人,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异象出现,纵然她加大望气之能,依然是看不到。
“怎么会?”
杨小艺蹙起烟眉,金台府案首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坐上的,不可能没有真才实学。
“美人,诗词,”
陈岩前面是云石作案,清润玲珑,宛若天成,上面还生有尺许高的盆松,虬枝如龙,郁郁青青。
“这真是个好机会。”
陈岩看着眼前空空的白纸,笑了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还和旁边写得抓耳挠腮似的李初阳打了个招呼。
“哎呀呀,”
李初阳是坐立不安,握着毛笔都要捏断了,他写了几篇,都不满意。
哗啦啦,
这时,有文思敏捷之人,已经写完,将稿纸传到月台上,在杨小艺看过之后,交给身边的侍女,让她们合着拍子,柔声唱出。
不得不讲,金台府文风之盛从来不是虚名,即使是短短时间内,依然有佳作迭出,水准远超其他府城的同辈人。
“晓起一开镜,梅花影镜傍。转镜失花处,方知不是妆。”
杨小艺又看了一首,点点头,眸光流转。
“哎呀,”
“这是朱兄的吧?”
“杨大家是另眼相看啊。”
在众人的声音中,一个少年起身,双目灵动,肤色白皙,抱拳笑道,“能得杨姑娘一声好评,真是生平幸事。”
“哼,看我的。”
谢缪羽起身,没有将稿纸递上月台,而是直接吟唱出声道,“江南二月春,东风转绿苹。不知谁家子,看花桃李津。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行人咸息驾,争拟洛川神。”
“好。”
其他人听到,轰然叫好,时间短暂,能够写出绝句就很不错,没想到谢缪羽直接搬出一首律诗,这一下子就显得鹤立鸡群。
谢缪羽得意一笑,看向月台上的杨小艺。
“谢公子果然是文采出众。”
杨小艺纤纤玉手拨动了一下琴弦,叮当作声。
“哈哈,”
谢缪羽神态自得,他就是这样锋芒毕露的性格。
“到我了。”
孙人峻推案而起,一下子引得云台上所有人的注意。
要知道,在府城中,孙人峻一向是年轻一辈的标杆人物,文武双全,行事果断,得不少老一辈的看重。
纵然在座中的陈岩才是院试案首,但孙人峻这么多年在金台府积蓄的名声,还是要稳稳超出一截。
孙人峻也不废话,直接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吟唱,道,“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好。”
“诗意甚美。”
“婉转动听。”
不提孙人峻本身的名望,光是他推官之子的背景,就有不少人得给他面子,再说这首诗确实写的很好,所以不少人纷纷喝彩。
孙人峻往下压了压掌声,咳嗽一声,继续道,“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
“厉害。”
“又一首。”
“孙公子名不虚传。”
云台上众人先是安静了片刻,旋即爆发出更大的喝彩声,他们都没有想到,孙人峻是这样的才思敏捷,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出两首,而且都是精品。
“孙兄,佩服啊。”
谢缪羽都忍不住开口,这样的才华不愧是能压他一头。
“过奖了。”
孙人峻很享受这种焦点人物的待遇,天之骄子,就该有这样的荣光。
“孙公子真的是文采斐然,”
月台上的杨小艺展颜一笑,如明珠生晕,仿佛连天上的月色都比了下去,用非常好听的声音道,“小女子去过不少地方,也很少见到能够如孙公子这般的人物呢。”
“不是见到杨姑娘这样绝世容颜,在下也无法妙手偶得,写出这两首诗篇。”
孙人峻目光咄咄地看着月台上的倩影,道,“不知道杨姑娘这次来金台府是短住,还是长住?”
杨小艺螓首低垂,青丝落下,和脖颈间的细腻交映,美不胜收,道,“金台府人杰地灵,小艺这次来,是打算住上个三五个月的。”
“好,好,好,”
孙人峻面露喜色,连声道,“在下随时都能给杨姑娘当导游,好好看一看金台府的风光。”
“以后少不了麻烦孙公子,”
杨小艺细声细气,声音一动,就有一种异香跟随,人美声甜,魅力难当。
“好。”
孙人峻心中高兴,要是真能抱得美人归,他的人生可是要前进一大步。
有孙人峻连出两首的珠玉在前,接下来的几人都被衬的暗淡无光,纵然有佳句,但总体上来看,还是比孙人峻差得远。
眼看孙人峻表现的这样出彩,谢缪羽纵然和他关系不错,但心中也是嫉妒不已,心情不好,目光一转,正好看到陈岩,一肚子的郁气正好找到宣泄口,趁机发泄,大声道,“陈岩,你好歹是我们金台府的院试案首,怎么,一首诗都写不出来?”
哗啦啦,
谢缪羽声音很大,一下子就将云台上其他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众人这才反应,对啊,这里还坐着一个声名鹊起的案首,怎么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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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云台临水,下皆虚澄,月映清波之间,竹光松影摇曳,沙沙作响。
哗啦啦,
随着谢缪羽的话,众人将目光一下子都投到角落中一个俊美的少年身上,有嘲笑、讥讽、疑惑、好奇、幸灾乐祸,等等等等。
陈岩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慢条斯理地饮着酒,看上去怡然自得。
“陈岩,”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谢缪羽声音更大,直呼其名,道,“难道你连一首都写不出来?”
“嗯?”
孙人峻负着手,眸光转动,若有所思。
他当然听过陈岩在院试中所作的小诗,还有最近在府城中流传的几篇诗词,都是清丽脱俗,格调优雅,陈岩在诗词上不会没有天赋。
可是有天赋,不等于有急才,不少人都习惯于精雕细琢才会出佳品,难道这个陈岩就是这种的?
“这可有意思了。”
想到这种可能,孙人峻心中大喜,他看陈岩是非常不顺眼,果断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开口道,“陈兄可是案首,院试一首小诗,让众考官都叹服,崔学政也是多次赞许,视为我们金台府年轻一辈诗坛的领军人物。”
顿了顿,孙人峻才露出话语中的锋芒,道,“依我看,陈兄是大将督后阵,准备压轴大戏,最少也得出个三五篇佳作吧?”
“嘶嘶,”
在场的人一听这话,都倒吸一口冷气,孙人峻实在是太狠了,这要一下子把陈岩挤兑到墙角里啊。
要是陈岩今天不能一鸣惊人,或者说表现和孙人峻差不多,以后在金台府的名声可就堪忧了,说不定会一落千丈。
“这读书人真是杀人不见血。”
月台上的杨小艺捋了捋垂在身前的青丝,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反正不管怎么斗,都和她没关系。
“只是可惜了陈岩,”
杨小艺念头转动,本来还想将他引入宗门,好在金台府安插下一个耳目棋子,这样看来,得重新选个人了。
“陈兄只是在思考而已,”
在这样的局面下,陈岩最近一段时间内经营的关系发生了作用,李初阳站起来,道,“再说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陈兄只是这一会灵感不佳罢了。”
“是啊,是啊。”
“陈兄是慢工出细活。”
“就是这个道理。”
陈岩和李初阳等人的小团体人虽然不多,但也能够表示支持,金台府就是这样,文风鼎盛,同样士林中的结社结党抱团的风气同样是很突出。
“哈哈,”
谢缪羽大笑,不屑地道,“写不出就是写不出,低头忍了就是,这样狡辩,平白让杨姑娘小看了我们金台府的风气,一个案首都这样,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这个帽子,扣得很重。
谢缪羽今天很不高兴,说话愈加刻薄,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道,“写不出来啊,真不知道前段时间内在府城流传的诗词是从哪里来的了。”
“你,”
连李初阳都变了颜色,谢缪羽的话语太刻薄了,这简直是指责流传出来的诗词是陈岩找人代笔的。
这样的话语要是传扬开来,名声就全毁了,就是以后在科道场上,都会寸步难行。
“谢缪羽真是好搭档啊,”
孙人峻听得大喜,要是真能在今天毁了陈岩的名声,以后在科道场上自己可真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哗啦,
这一下子,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在陈岩身上,无论是士子读书人,还是云台上侍候的侍女小童。
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岩坐在云台后,青铜香炉上升起淡淡的青烟,凝而不散,和盆景上的虬松影子交织,给陈岩披上了一层玄妙的色彩。
仔细去看,光暗交织下,众人竟然隐约看到一种说不出的萧瑟。
“哎呀,”
“要不行了。”
“可惜了。”
“活该。”
众人都有不同的念头,有的甚至在低声耳语。
“这是送脸上门啊,”
陈岩沉着脸,心里却是大笑不止,他刚才不落笔,当然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前世中记得太多的诗词,正在挑选那几首合适呢。
“这样效果更好。”
陈岩又饮了一杯酒,随手将酒杯掷到云台外的湖面上,腾起一圈的水光,振袖起身,看向谢缪羽,朗声道,“这是谢兄啊,刚才作的小诗真是精致,难怪能够在院试中拿一个第六名。”
“你,”
谢缪羽目光几乎喷火,要是别人说一声自己能够取得金台府院试第六还是个称赞,可是对面这个家伙可是案首,他这么说就是赤果果的讥讽了。
“啪,”
陈岩一甩长袖,不去管怒火高燃的谢缪羽,直接吟唱了一首,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哗啦啦,
这一首前世李白的佳作一出,一下子场中安静下来。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
在场的人都有着鉴赏能力,自然能够看出这一首的与众不同。
“好啊好,”
李初阳摇头晃脑,赞叹道,“此诗想像巧妙,信手拈来,不露造作之痕。诗中语语浓艳,字字流葩,读这首诗,如觉春风满纸,花光满眼,人面迷离,无须刻画。好诗,真的是好诗啊。”
“很好啊,”
不知何时,月台上的杨小艺坐直身子,她低声吟唱着这四句,越咀嚼越是觉得回味无穷,真的是妙手偶得,非常精致。
“这个陈岩,”
孙人峻心下一沉,这首诗一出,纵然不能说可以压制自己,但可以说让陈岩从泥潭中抬起一只脚来,没法将他一棒打死了。
“怎么样?”
陈岩挥袖如翼,身上拢着如霜雪般的月光,目光似笑非笑,盯着谢缪羽,一字一顿地道,“谢兄,这首诗如何?比你写的怎么样?”
谢缪羽额头上的青筋乱跳,面容扭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脸,他双目都成赤红色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道,“只有一首吗?我看你这个案首也是名不其实,比不上孙兄的。”
“一首?”
陈岩深吸一口气,今天就是他扬名的大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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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当年木讷的少年已经渐行渐远渐无书,灯火依在,何处去寻?
“只凭这一句,就可千古传唱,”
李初阳反复吟唱最后一句,越是咀嚼,越是觉得其中的韵味无穷,缠缠绵绵,这样的喜悦,难以形容。
“陈兄,在下今天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有陈兄在,我们都得让出一头地啊。”
“厉害,太厉害了。”
“能见此旷世大作,不虚此行啊。”
云台上的士子都兴奋地满脸通红,这个时候,他们已忘了其他的勾心斗角,只是上前,送上最衷心的佩服。
差距太大,嫉妒的心思就会淡去,取而代之是敬畏。
更有甚者,已经铺好纸张,运笔如飞,将今天之事记录下来,以后写入笔记中,当作一个谈资。
“我们走。”
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满面红光的陈岩,孙人峻和谢缪羽脸色铁青,灰溜溜离开。
“这个仇,改日必报。”
两人咬牙切齿,怒发冲冠。
“谬赞了,谬赞了。”
陈岩和身边的人打着招呼,他现在各种光环加身,依然是从容不迫,温文尔雅,一下子在众人眼中把好感刷到爆。
这样的养气功夫,实在让人敬佩。
好大一会,众人才相继散去。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白气横于湖光之上,缠绕花灯,彩霞缤纷。
陈岩在一名红裙侍女的引领下,上了云台中央的玉楼。
楼上布置地很简洁,入眼的是垂地画卷,檀香木架上放置镂空花瓶,里面插着四季不败的奇花,香气郁郁。
杨小艺坐在临窗木榻上,她换了一身散花仙衣,顶中作髻,余发垂到腰间,黛眉如翠山,风一吹,有一种仙子下凡的韵味。
“今日之后,整个府城都会传颂公子之名。”
杨小艺见到陈岩进来,轻轻一笑,容光绝丽。
“虚名罢了。”
陈岩摆摆手,心中却是暗自喜悦,有这样的名声扶摇而上,引动的玄妙力量,足可以让自己神魂圆满,冲破卤门,正式化为阴神,游于天地之间。
“声望宜人啊,”
杨小艺目光幽幽,看向陈岩,道,“陈公子,声望是可以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的。”
“力量,”
陈岩眼皮子一跳,压下心中的惊讶,平声道,“声望是无形的影响力,怎么能化为真正的力量,难道还能像武道一样伤人不成?”
杨小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伸出纤纤玉手,推开小窗,澄明的光线从外面进来,光晕变幻,把她映照的如羊脂美玉一般,如幻如梦,道,“陈公子如何看待道术神通?”
“道术神通,”
陈岩念头电转,笑道,“朝游北海暮苍梧,我神往久已。”
“这样啊,”
杨小艺手托香腮,娇颜如花,她轻轻吐出一口芳香之气,倏尔一变,化为晶莹的道书,轻飘飘地飞到陈岩跟前。
“嗯?”
陈岩看了杨小艺一眼,沉吟少许,抬手摘下,展开阅览。
“原来是这样。”
陈岩看完之后,面色阴晴不定。
“如何?”
杨小艺起身,屈指一弹,气机变化,如龙如蛇,道书刹那间化为飞灰。
“真是奇妙的世界,”
陈岩吐出一口浊气,道,“加入宗门,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科道路子?我可不想被朝廷打杀。”
“影响不大,”
杨小艺笑语晏晏,道,“当今天子很开明,你看我还不是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往来无白丁,自由自在?”
“有舍有得啊。”
陈岩有了决断,道,“我加入。”
“好,”
杨小艺自云袖中取出一个晶莹的玉钻,递了上去,道,“用的时候,将晶钻贴在额头即可。”
“知道了。”
陈岩收好晶钻,两人又交谈了一会,然后转身下楼,离开潇湘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