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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得到结论之后,赵俊臣与方茹二人皆是面色森沉。

    赵府里存在朝廷各派系的眼线奸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实上,不仅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纷纷在赵府安排了眼线、收买了奸细,赵俊臣在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的身边同样是安排了眼线、收买了奸细,大家谁也不是白莲花,为了争得一线先机,所有人都是不折手段。

    并且,赵府里的眼线奸细的究竟有哪些,赵俊臣与方茹已经是大致掌握了,只是出于各种考虑暂时还留着他们而已。

    但七皇子朱和坚在赵府里安插了眼线奸细的事情,赵俊臣与方茹一直是毫无察觉,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猛然发觉。

    显然,七皇子朱和坚的奸细要比其他派系的奸细更善于隐藏,竟是瞒过了赵俊臣与方茹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这名奸细远远要比其他奸细更加危险!因为这名奸细的幕后之人乃是心狠手辣、做事不折手段的七皇子朱和坚!其他的奸细仅仅是为了刺探情报罢了,但七皇子朱和坚的奸细,随时都会要命的!

    张玉儿的遭遇就是一例明证!

    金刚石粉末若是用以害人,不仅是难以察觉、也难以防范,虽然是见效缓慢,但一旦发作之后就无药可救,这种性质与七皇子朱和坚的性格作风简直就是绝配。

    所以,朱和坚这次出手报复张玉儿之际,依然是选择了金刚石粉末,也幸亏是用了金刚石粉末,赵俊臣懂得救治方法,否则张玉儿就要回天乏术了。

    不过,朱和坚这一次用了见效缓慢的金刚石粉末,下一次若是用了见效极快的鹤顶红又该如何?朱和坚这一次是出手毒害张玉儿,下一次若是出手毒害赵俊臣,又要如何应付?

    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赵俊臣与方茹的心情满是严肃。

    *

    赵俊臣的表情沉吟,缓缓道:“金刚石粉末的效果在初期并不明显,但若是服入过量之后,胃疾的发作就会极为猛烈,一发而不可收拾……张玉儿如今只是每天疼痛三五次,痛感并不强烈,持续时间也不长,显然是她服入的份量并不多的缘故……这样看来,我这次安排她前往江南办事,也是机缘巧合的救了她一命,让她摆脱了七皇子的进一步毒害,所以她的胃疾并不算是特别严重。”

    方茹犹豫了一下,则是提醒道:“但若是放任不管,张玉儿的胃疾必然会越来越严重,迟早会步入赵山才的后尘……相公你要出手救他吗?”

    赵俊臣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只是说道:“这就要看她自己的表现了,她还有很多用处,南直隶的许多计划还要由她来负责,所以只要她没有异心,我当然也不会任由她会香消玉损……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查到七皇子安排在咱们府里的奸细,否则咱们就一直不能安心。”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头向方茹吩咐道:“我明天就要离京前往陕甘了,在我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七皇子的奸细……不过,暂且先留着这个人,今后或许会有用处。”

    方茹点头道:“茹儿明白,老爷尽管放心。”

    七皇子朱和坚在赵府里安插奸细、又瞒着赵俊臣毒害张玉儿,这笔账今后自然是要清算一下,但赵俊臣目前仍然需要隐忍。

    然后,赵俊臣与方茹又讨论了一些赵俊臣离京之后的具体安排,这些事情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两人的讨论也只是查漏补缺罢了。

    大约商议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书房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则是崔倩雪的清脆声音。

    “相公,我能进来吗?”

    听到崔倩雪的声音之后,方茹缓缓移动脚步站到了一旁,而赵俊臣看了方茹一眼之后,则是扬声说道:“进来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崔倩雪端着一碟糕点进入了书房之中。

    见到方茹也在书房里面,知道赵俊臣与方茹正在商议某些很重要的事情,这让崔倩雪的心情有些复杂。

    按理说,赵俊臣的正妻是崔倩雪,与赵俊臣一同应对、承担、分担的人也应该是崔倩雪才对,这是崔倩雪身为妻子的责任。

    可惜,限于心机、性格、见识等方面的不足,崔倩雪完全这样的能力,虽然赵俊臣一直待她很好,从来都没有冷落,甚至是近乎宠溺,但崔倩雪总觉得自己毫无用处,没有承担起妻子应该承担的责任。

    与她相比,身为侧室的方茹更像是赵俊臣的妻子,总是可以为赵俊臣分担许多压力。

    对于方茹,崔倩雪倒是没有厌恶之意。

    正式嫁给赵俊臣之前,崔倩雪曾在赵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多次受到方茹的照顾,也很清楚方茹在赵府里说一不二的地位,崔倩雪嫁入赵府之后,方茹也一直都很守规矩,甚至是主动把赵府的管理大权交给了崔倩雪,而方茹则是专心负责赵府之外的各类事情。

    可惜,也正因为如此,让崔倩雪进一步发觉了自己的不足——哪怕是有楚嘉怡的辅佐,崔倩雪管理赵府的时候依然是感到力不从心,再联想到方茹从前不仅是要管理赵府、还要管理赵俊臣的诸般产业、又要为赵俊臣分担许多权谋方面的事情,并且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一切无不是体现了两人的差距,更是体现了崔倩雪对赵俊臣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方茹。

    如此一来,崔倩雪难免是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这段时间以来,崔倩雪一方面是竭尽所能的处理赵府事务,另一方面则是尽可能的展现自己身为赵俊臣妻子的作用,不可谓不努力。

    每天的中午与晚上,崔倩雪都会亲自做好糕点、沏好茶水送到赵俊臣的书房中,若是赵俊臣不是特别忙的话,崔倩雪就会主动挑起一些有趣的话题,并且还会为赵俊臣按摩身体,希望自己可以让赵俊臣轻松一些。

    实话实说,在崔倩雪的糕点味道只是一般,崔倩雪所挑起的话题也并不是那么有趣,崔倩雪的按摩手段甚至还有一些糟糕,但她的所有努力,赵俊臣皆是看在眼中,对崔倩雪的好感与认同感也越来越强了。

    所以,见到崔倩雪进入书房之后,赵俊臣的笑意颇为温和。

    另一边,方茹则是主动开口笑道:“老爷他一直都在等着夫人的糕点呢。”

    而崔倩雪同样向方茹点头示意,说道:“第一份糕点没有做好,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但第二份糕点做得不错,乃是桂花糕,最是适合入秋之际食用,方姐姐你一会儿也尝尝。”

    方茹与崔倩雪的态度有些异乎寻常的客气,看似亲如姐妹,但实际上则是异常疏远。

    方茹在崔倩雪面前总是称呼赵俊臣为“老爷”而不是“相公”,崔倩雪也总是非常客套的称呼方茹为“方姐姐”,显然两人都有一些心结,皆是认为对方侵占了自己的位置,但同时也非常敏感的不希望自己会刺激到对方,皆是小心翼翼。

    对于方茹与崔倩雪之间的关系,赵俊臣自然是看出来了,但他也无可奈何,女人心思往往要比庙堂的权力斗争更加复杂难测,赵俊臣也不会轻易插手此事,只希望时间能够慢慢冲淡两人的心结,让一切都变得自然。

    所以,赵俊臣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崔倩雪手上的碟子,开口笑道:“哦?今天的糕点是桂花糕吗?我许久没吃了,正好有些想念。”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崔倩雪不由是面现喜色,觉得自己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连忙将桂花糕捧到赵俊臣的面前,说道:“午饭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相公先吃几块糕点垫一垫肚子!”

    其实,赵俊臣平时并不喜欢多吃零食,饱腹感会影响大脑的敏锐,但赵俊臣不想打击崔倩雪的积极性,所以一直就没说明这一点。

    此时,赵俊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品尝之后点头赞许道:“手艺大有涨进,味道越来越好了!”

    崔倩雪甜甜的笑了,心中愈加的开心,只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废。

    其实,崔倩雪的桂花糕要比她的笑容更加甜腻,有些过犹不及了,并不符合赵俊臣的口味,但赵俊臣依旧没说,反倒是又吃了一块,然后又再次夸奖了几句,却是让崔倩雪心中满满都是喜意。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与崔倩雪的互动,方茹突然是心中轻松了许多。

    连续吃下了三块糕点之后,赵俊臣突然说道:“倩雪,有件事必须要让你知道了。”

    此时,崔倩雪正在为赵俊臣沏茶,抬头问道:“什么事?”

    赵俊臣叹息道:“因为陛下的旨意,我马上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恐怕要三四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与方茹不同,崔倩雪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赵俊臣离京的事情,此时她听到消息之后,正在沏茶的素手不由是轻轻一颤,将茶水溅出了些许。

    崔倩雪嫁入赵府还不到十天时间,正值新婚燕尔之际,赵俊臣却是突然要离开京城了,又显然是不可能带她同行,这对于崔倩雪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崔倩雪也终究知道正事为重的道理,只是依依不舍的问道:“离京?相公要去哪里?”

    赵俊臣犹豫了片刻,说道:“要去山西与陕甘,朝廷的赈灾钱粮出现了一些问题,必须要由我亲自前去处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崔倩雪不由是面色发白,满是担忧之色,说道:“马上就是火筛入寇了,山西、陕甘都是险地,相公怎么能亲自前去!”

    赵俊臣依旧是面色温和,宽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接近交战地区的,只会在济州、平阳、汉中这几个地方停留。这几个州府位置陕甘与山西的南端,一般不会出现蒙古骑兵,并且陛下还派了二百名精锐禁军保护,我自己也会带一些精通武艺的家丁同行,绝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然后,赵俊臣又花了许多时间与口舌,才稍稍止住了崔倩雪的担心。

    事实上,崔倩雪原本已经想要打算请求祖父崔勉出面、让德庆皇帝收回成命了。

    *

    似乎是因为赵俊臣即将要离京远行的缘故,崔倩雪这一天一直留在书房与赵俊臣说话,言语里颇多不舍与叮嘱。

    很快,时间已经是午时了,眼看着就是午饭时间,赵俊臣正打算带领崔倩雪与方茹二女前去用膳,许庆彦却是突然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门外有一位锦衣卫千户求见,名叫洪高功。”

    听到禀报,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洪高功?不认识!锦衣卫的千户来见我干什么?”

    许庆彦解释道:“按照这位洪千户的说法,陛下安排了二百精锐禁军护送少爷一路前往陕甘,而这两百名禁军将是由他来率领,所以他就前来听候少爷的吩咐。”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一笑,说道:“选在这个时间点来见我,恐怕他还打算与我一同午膳吧?这个人……脸皮倒是够厚。”

    一般而言,下官私下里拜见上官,是绝不会选在午时这个时间的,因为这个时候上官往往要用午膳,然后则是午休,恐怕是不希望别人打扰,而选在午时拜访上官,或者是不懂规矩,又或者是想要与上官一同用膳、趁机拉近关系。

    这个洪高功能够成为锦衣卫千户,又岂是不懂官场规矩的人?显然是想要与赵俊臣趁机拉近关系了。

    不过,赵俊臣这次前往山西与陕甘,许多时候都需要洪高功的支持,所以也不能怠慢了他。

    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却是面带歉意的向方茹与崔倩雪说道:“原本还想要多陪你们一会,与你们一同用膳,但如今恐怕是不行了。”

    ……

    今天状态不大好,直到现在才写完一章,但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大家早点睡,明天早上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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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赵俊臣步入赵府正堂见到洪高功的时候,却是不由一愣。

    锦衣卫在禁军之中权势最盛,而锦衣卫千户则已经是锦衣卫的高层军官了,但眼前这位名叫洪高功的锦衣卫千户,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年纪比戚斌还要更小一些。

    不过,赵俊臣转念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京城二十六卫、尤其是锦衣卫,往往是朝廷勋贵的聚集地,借助祖辈积荫平步青云的年轻人也十分常见,并不值得奇怪。

    眼前这个洪高功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正五品千户,也只能说明他的后台格外硬而已。

    赵俊臣对于洪高功的第一眼印象并不好,他的相貌英俊,但胭粉气太重,在赵府正堂里等待赵俊臣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军人作派,反倒是东张西望、不住打量着赵府的景观,身体歪歪扭扭,给人一种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感觉。

    不过,考虑到此人的后台不可小觑的缘故,赵俊臣进入正堂之后依然是摆出了一幅随和态度,当先是含笑问道:“你就是锦衣卫千户洪高功?”

    见到赵俊臣出现之后,洪高功马上就站起身来,行礼道:“卑职洪高功见过赵大人,奉陛下旨意,卑职将带领二百禁军精锐护送赵大人前往山西与陕甘,一切皆是听从赵大人的吩咐。”

    行礼之际,洪高功的动作倒是充满了干练,声音也有力度,倒是稍稍改变了赵俊臣对他的印象。

    然后,赵俊臣笑吟吟的将洪高功抚起身来,又说道:“能够得到洪千户这样的禁军才俊护送,本官也就宽心了……恩,咱们坐下谈话吧。”

    随着两人落座之后,洪高功见到赵俊臣的态度亲和,表情间则是多了一些纨绔与痞赖之气,讨好的说道:“陛下让锦衣卫安排一位千户护送赵大人前往陕甘之后,锦衣卫的十几位千户都在争抢这个差事,大家都知道跟着赵大人一定会有肉汤喝!最终还是卑职的二叔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却是拍板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卑职……赵大人您放心,这一路上的安全就全部交给卑职吧,卑职绝不会让赵大人您遭遇任何惊险!此外,卑职的锦衣卫身份,也是能吓住一些人的,赵大人若是有什么差事,也尽管吩咐卑职,您让卑职往东,卑职就绝不会向西!”

    说到这里,洪高功的脸上满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又说道:“不过,赵大人您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好处,还请您不要忘了卑职与卑职手下的二百位兄弟,倒也不是卑职贪心,实在是卑职手下的兄弟们平日里懒散惯了,大都不愿意离开京城,如今的陕甘、山西又是险地……赵大人您也知道,这锦衣卫里面有许多人都是勋贵子弟,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没有一些好处,就算是卑职也驱使不了他们。”

    见到洪高功一开口就向自己索要好处,赵俊臣心中愈加不喜欢这个人了。

    不过,像是这种纨绔子弟,也有好处,只要是自己的权势够高,好处也给足,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这种纨绔子弟就会心甘情愿的成为赵俊臣的爪牙,对于赵俊臣的命令也会全力完成,勋贵子弟往往是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用途正确的话,倒也会有些奇效。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直接拒绝洪高功的请求,只是开口问道:“却不知,洪千户的二叔是哪位?”

    洪高功面带得意,挺胸说道:“卑职的二叔乃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锦!”

    “原来是洪指挥使!”赵俊臣轻轻点头,心中也是恍然,怪不得洪高功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锦衣卫千户,原来他的二叔是锦衣卫的最高长官。

    再次打量了洪高功几眼之后,赵俊臣缓缓说道:“我与洪指挥使也是老交情了,平日里经常在陛下身边见到他……说起来,当初我奉了圣命重建西厂的事情,还从洪指挥使手中索要了一批人手,也算是欠了洪指挥使一点人气,你既然是洪指挥使的侄儿,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看似是很尊重洪锦,仿佛也答应了洪高功的好处,但实际上则是大有讲究。

    赵俊臣说自己经常在德庆皇帝身边见到洪锦,就是暗示自己的圣眷隆重,绝不次于洪锦这位勋贵;又提及自己当初重建西厂的事情,就是为了向洪高功暗示自己的地位要比洪锦更高,毕竟锦衣卫从某方面而言已经是东西二厂的下属机构了;又说自己重建西厂的时候向洪锦索要了一批人手,这“索要”二字更是表明了赵俊臣与洪锦之间的强弱之别。

    对于赵俊臣的暗示,洪高功自然是听出来了,却是面色一变,发现赵俊臣对于自己的出身并不是十分重视。

    但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却没有让洪高功感到恼怒,纨绔子弟大都是欺软怕硬的性子,所以洪高功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反倒是愈加恭顺了,表情愈加的谦卑讨好,道:“卑职的二叔这次派卑职护送赵大人,也是想要与赵大人进一步拉近关系,总之赵大人您今后有什么吩咐,就尽管驱使卑职,卑职一定会尽心尽力。”

    或许是已经得到了赵俊臣的暗示,洪高功这一次的表态却是没有再向赵俊臣索要好处了。

    而赵俊臣依然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只是说道:“时辰不早了,已经是午膳的时间,洪千户就留下来与我一同用膳吧。”

    并没有寻求洪高功的态度,赵俊臣直接宣布了留客的意思,拉拢洪高功之余,也进一步暗示了自己的主导地位。

    洪高功则是大喜,连连点头、讨好说道:“既然是赵大人的意思,那卑职就叨捞了……能与赵大人共用午膳,卑职实在是荣幸至极。”

    接下来,赵俊臣与洪高功一同用了午膳,为了向洪高功彰显自己的富贵,这一天的午膳格外奢华,每一道菜肴都是名贵之极,若是清流们见到赵俊臣的这一顿午膳,必然会怒斥赵俊臣穷奢极欲、不知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但洪高功见到赵俊臣的奢侈作风之后反倒是羡慕之意溢于言表,只觉得赵俊臣乃是自己的人生目标。

    但直到洪高功告辞离开之际,赵俊臣也没有给予洪高功任何的实际好处,像是这种人一向是欲壑难填,若是刚开始还没有为自己办事的时候就给予了好处,今后只会贪心越来越大,反倒是难以驱使,所以还要吊一吊他的胃口。

    *

    到了第二天的辰时,赵俊臣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就在崔倩雪与方茹的相送下离开了赵府,准备前往京城西门与鲍文杰汇合。

    这一次前往陕甘,赵俊臣不仅是带上了包括许庆彦在内的三名随从、四名车夫,还带上了以苏西卿为首的三位幕僚,以及二十位武艺高强、有过参军经历的家丁——这些家丁都是赵俊臣近年来大力网罗到的强人,一个个皆是悍勇之辈——从某方面而言,这些家丁反倒是比那些锦衣卫更加可靠。

    一行总计三十余人,有二十余匹马、五辆马车,可谓是声势浩大。

    不过,一行人刚刚离开了赵府,出了巷子之后,却发现洪高功已经带领着二百名锦衣卫骑士在巷子外面等候多时了,这些锦衣卫一个个皆是身穿飞鱼袍、腰胯利刃、背着长弓,看起来倒是异常威武,但队型松松垮垮,精气也有些萎靡,显然是已经荒废操练许久了。

    锦衣卫虽然集中了许多禁军精锐,但平日里只需要依靠锦衣卫的名头就足以吓住人,所行之事也只是恃强凌弱,又哪里需要什么真正的刀枪本事?

    对此,赵俊臣早有预料,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只是招呼了洪高功一声,两支队伍就合到了一处,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城西门而去。

    在京城之中,这般大队骑兵自然是受到了无数人的瞩目,但因为二百位锦衣卫的护送,却是无人敢上前盘问,所以赵俊臣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京城西门。

    在京城西门外,鲍文杰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与赵俊臣相比,鲍文杰的排场要低不少,身边仅仅带了一名侍从与一名家丁,准备了一辆马车与一匹劣马。

    不过,相较于洪高功,赵俊臣对于鲍文杰却是要重视的多,亲自出了马车与鲍文杰谈话。

    见赵俊臣出了马车,那洪高功就好似赵俊臣的侍卫一般,很快就下马跟在赵俊臣的身后。

    走到鲍文杰的面前,赵俊臣问道:“鲍大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鲍文杰点头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随时都能跟随赵大人前往山西与陕甘等地。”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鲍文杰与洪高功相互介绍了一番。

    然而,鲍文杰对于洪高功这种纨绔子弟自然是看不惯,而洪高功也不把鲍文杰这个无权无势的礼部侍郎放在眼里,双方认识之后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气氛并不热络。

    对此,赵俊臣也不以为意,只是整合了三支队伍之后,就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中,带领众人向着山西方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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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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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京城之后,赵俊臣一行人马不停蹄向西赶去。

    近三百人的队伍,几乎所有人都骑马而行,绝大部分人还是穿着飞鱼袍的锦衣卫,一路上也算是浩浩荡荡、风光无限,所有的行人都是急忙退让到两边,态度满是敬畏。

    然而,此时的马车还没有防震技术,道路状况也不佳,所以赵俊臣在马车里不过是呆了半天时间,就已经是受不了颠簸、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离位了,自然是完全感受不到风光,并且很快就离开了马车,与大多数人一样是乘马而行,顺便也进一步练习骑术。

    骑马固然也幸苦,但总要比乘坐马车轻松许多。

    此时,已经是到了秋收之际,道路上的行人较多,道路两旁的耕田里也有许多百姓正在忙碌,赵俊臣骑在马上放眼望去,只觉得天地广阔、无拘无束,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事实上,离开京城之后,虽然是明知道前途充满了危机,但赵俊臣的心情一直是很轻松,他留在京城里勾心斗角太久了,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别人,别人也每时每刻都在算计自己,不论想做什么事情都是处处掣肘,总是要考虑方方面面的态度,风险较之战场也毫无逊色,自然是让赵俊臣深感疲惫。

    如今,赵俊臣则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离开了京城,当他抵达山西与陕甘之后,数省的官员则是以他为尊,再也不需要考虑别人会算计自己,也不会遭遇太多的掣肘,这种感觉就好似虎放山林、龙归大海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所以,策马奔行之际,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赵俊臣的表情一直是很惬意。

    与此同时,见到赵俊臣离开了马车,又见到赵俊臣的心情不错之后,锦衣卫千户洪高功顿时是大喜过望,很快就策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身边,不断寻找着话题,想要与赵俊臣进一步的拉近关系。

    对于洪高功此人,赵俊臣固然是心中不喜,但对于洪高功的纠缠,赵俊臣倒是没有任何冷淡,反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洪高功弹劾,却是从洪高功这里打探到了许多朝廷勋贵与锦衣卫的秘闻,并不算是一无所获。

    又过了没多久,后方的队伍稍稍停了片刻,然后就看到礼部侍郎鲍文杰同样是离开了马车、换为了乘马,并且很快就驱马赶到了赵俊臣的身边。

    见到鲍文杰赶上来之后,赵俊臣笑道:“鲍大人也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了?”

    此时,鲍文杰正值壮年,身体也一向不错,但此时同样是面色苍白、气色虚弱,苦笑道:“出了京城之后,道路状况不好,乘坐马车实在是太颠簸了,尤其是咱们赶着前往山西陕甘,一路上都是马不停蹄,坐在马车里确实是太幸苦了。”

    赵俊臣又是一笑,说道:“我比鲍大人还要不堪,早早就离开马车了,虽然骑马也不轻松,但总要比颠簸不断要好……所以陛下才会让你我二人前往陕甘那边调查,因为朝廷里够资格的大臣里面也唯有你我二人撑得起这般折腾了。”

    见赵俊臣同样是叫苦,洪高功马上是见缝插针、一脸关切的讨好道:“赵大人若是累了,那么咱们就到路边歇息片刻如何?卑职离京之前带了一些黄芪、当归、肉桂,用这些熬汤喝最是消疲解乏,到时候也可以孝敬给赵大人。”

    赵俊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却发现时间不过是刚到午时,虽然日头很烈,但还可以忍受,如今也只是刚刚进入了宣化府境内,现在就休息实在是太早了。

    然而,赵俊臣还未开口说话,旁边的鲍文杰就已经是皱着眉头说道:“那怎么行?赵大人前去陕甘与山西是为了调查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最是干系重大,必须要尽快解决,咱们哪怕是耽搁一个时辰,就会耽误无数灾民的福祉与希望,些许幸苦又算什么?若是现在就休息,咱们又要多久才能抵达山西与陕甘?又要多久才能查到赈灾钱粮失踪的真相?再等到赈济粮食发给百姓,岂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耽搁了?”

    见鲍文杰不等赵俊臣表态就抢先反对,洪高功却是不买账,斜眼看着鲍文杰说道:“鲍大人,您只是钦差副使,咱们究竟是要走还是要歇,终究还要看赵大人的意思,恐怕还轮不到您来决定吧?”

    听到洪高功的说法,鲍文杰顿时就是一怒,正打算开口反驳斥责,但赵俊臣已经是抬手阻止了两人的进一步冲突,缓缓说道:“赶了一上午的路,确实是让人疲惫,但就这么在路边休息也不合适……洪千户,再往前面就是怀来县城了吧?”

    原本,赵俊臣以为洪高功虽然是纨绔子弟,但终究是锦衣卫的千户,至少是非常清楚京城周围的府县分布,没想到洪高功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转身招来了一位相貌老成、表情冷淡的锦衣卫百户,与这位百户轻声交谈了几句之后,才重新回到赵俊臣的身边,说道:“赵大人英明,再往西走三十余里地,就是怀来县城了。”

    听到洪高功的说法后,赵俊臣轻轻点头,但对于刚才那位锦衣卫百户却是留了心。

    这名百户大约三十余岁,身材粗壮、皮肤黑糙,显然不是勋贵出身,乃是凭借真本事坐上了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并且他双眼有神,骑在马上的身体就好似标枪一般挺直,虽然是赶路了一上午,但神情没有任何的疲色,更是说明此人与那些养尊处优、仅凭名头吓人的锦衣卫们大有不同。

    洪高功显然是一个扶不起来的纨绔子弟,锦衣卫指挥使洪锦安排他跟着赵俊臣混资历、捞功绩,就必然会在他身边安排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军官进行辅佐,省得洪高功到了外面丢人显眼、坏了大事,而刚才这名锦衣卫百户显然就是这么一个角色。

    而这样一个人物,前往陕甘之后,用处显然要比洪高功大多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表面上则是不动神色,缓缓说道:“既然很快就抵达怀来县城了,那么咱们就到了怀来县城再休息吧。既然已经幸苦了一上午,也不怕再幸苦这么一会儿,到了怀来县城之后,咱们歇息的时候也舒适一些。”

    赵俊臣的决定,显然是给洪高功与鲍文杰合稀泥,对赵俊臣而言,洪高功与鲍文杰不合乃是一件好事,但两人若是矛盾激化的话,却也是过犹不及,需要赵俊臣分心调解,所以两人相互敌视、却又没有直接冲突的状态,才是赵俊臣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却也需要赵俊臣暗中把控一下尺度。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洪高功的态度很恭顺,马上就点头答应道:“还是赵大人考虑得妥当。”

    另一边,鲍文杰再次瞪了洪高功一眼,但见到洪高功毫不在意之后,却也放弃了与洪高功争论的想法,只是同样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在怀来县城休整一下吧,但不能耽搁太久,过了晌午之后咱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赵俊臣点头认同了鲍文杰的说法,毕竟赵俊臣也想要尽快赶到陕甘,所以也同样不希望路上耽搁太长时间。

    然后,赵俊臣再次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名锦衣卫百户,向洪高功问道:“刚才那位锦衣卫百户看着身材强健、作风干练,倒是一个人才,却不知道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洪高功自然是看出了赵俊臣的重视,但也不觉得这名锦衣卫百户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只是不以为意的解释道:“这个人名叫毛家栋,倒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原本是一名走镖的刀客,武艺很是高强,年纪轻轻就闯下了诺大的名头,有一次押镖的时候遭遇了十余名马贼,竟是以一己之力与马贼周旋了许久,虽然是浑身带伤,但也杀死三名马贼,但无奈寡不敌众,眼看着就要被马贼杀死了,却正好遇到了大同总兵领兵魏大良路过,魏大良救下了毛家栋之后,喜欢此人的悍勇,就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亲兵,毛家栋也没有让魏总兵失望,进入军镇之后就一直是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尤其是擅长骑兵作战,即使是与蒙古骑兵周旋也不落下风,在大同军镇的时候更是练就了一手神射,连珠箭可谓是百发百中,没过几年时间,就积功成为了大同军镇的副千户,只可惜……”

    说到这里,洪高功突然叹息一声,轻轻摇头,似乎是为毛家栋感到遗憾。

    倒不是洪高功当真是心中感慨,只是他想要增加故事的吸引力罢了。

    果然,见到洪高功这般模样,哪怕是一旁的鲍文杰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希望洪高功可以继续讲下去。

    赵俊臣则是开口问道:“那后来呢?毛家栋为何又成为了锦衣卫的百户?”

    洪高功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在山西地界,有了大同总兵的庇护,毛家栋原本也应该是无所顾忌了,偏偏他冲撞了当时的山西巡抚梁成,还杀了梁成的一名侄儿,让梁成亲自到了大同军镇里要毛家栋抵命,大同总兵魏大良也不敢于山西巡抚为敌,却又实在是喜欢毛家栋的本事,就随便找了一具尸体交给了梁成,算是保住了毛家栋的性命,但毛家栋已经是不能留在山西了,就把毛家栋送到了京城交给了卑职的二叔,卑职的二叔与魏总兵乃是同袍之谊,也同样喜欢毛家栋的悍勇,所以就收留了他,还让他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名百户,这次卑职护送赵大人西行,二叔他担心路上会有意外,所以也就让毛家栋随行了……这个人的脾气有些倔,却是不好使唤,但二叔非要他跟来,卑职也没办法。”

    听到洪高功的介绍之后,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自从戚斌之后,似乎是又发现了一名人才。

    不过,戚斌擅长操练步兵,而这个毛家栋则是擅长骑兵,但毛家栋的本事究竟有多大,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若是他有统领上千骑兵的本事的话,今后倒是会有大用!

    另一边,听到了洪高功的讲诉之后,鲍文杰也是感概万千。

    不过,毛家栋的经历在鲍文杰的眼中仅仅只是一件小事,眼看着赵俊臣的谈性不错,鲍文杰稍稍犹豫之后,却是开口问了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

    新情节开始了,虫子需要认真构思一下,所以今天只有一章。

    另,顺便感慨一下,这本书因为题材原因,绝大多数时候主角都窝在京城里与人勾心斗角,如今好不容易开了新地图(t~t),虫子只觉得有太多太多东西可写了,但正因为如此,一时间反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下笔了,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div>

    


    ……

    ……

    在鲍文杰的眼中,赵俊臣乃是朝廷里最大的贪官,凡是涉及了户部与国库的贪污案件,就必然是与赵俊臣有关系。

    这一次,朝廷的赈灾钱粮不翼而飞,鲍文杰自然是有些怀疑赵俊臣的立场态度。

    于是,见赵俊臣心情不错之后,鲍文杰犹豫了片刻,却是开口谈到了正事,想要试探一下赵俊臣的真实想法,问道:“赵大人,对于这次西北数省的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您怎么看?这么多的粮食突然间失踪了,实在是有些蹊跷。”

    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还能会是怎么回事?自然是有官员私下里贪墨截留了……七成的赈灾钱粮不翼而飞,这般事情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但朝廷直到现在才知晓了消息,还不是通过地方官府的正规渠道收到消息,反而是几位尚有良心的地方官员的私下通知,这显然是各省督抚有意隐瞒,所以山西巡抚李勋、陕西巡抚章晟德、甘肃巡抚吴敏这三位恐怕是脱不了干系……”

    鲍文杰的双眼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又问道:“若是这件事确实是与各省督抚有关系,赵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赵俊臣用眼角扫了鲍文杰一眼,反问道:“鲍大人究竟想知道什么?”

    鲍文杰则是表情认真,说道:“下官只是想知道,赵大人究竟会不会严惩这批贪官污吏?这件事情的性质极为严重,依下官看来,不严查不足以震慑庙堂、不严查不足以扭转吏治,绝不能轻易放过这批贪官,否则只会让百姓失望,认为朝廷是官官相护、所有人都不干净,赵大人认为如何?”

    听到鲍文杰的暗示,赵俊臣表情也认真了一些,却是转头向洪高功吩咐道:“洪千户,本官有了渴了,麻烦你为我寻些水来解渴。”

    赵俊臣这么说,显然是不希望洪高功听到自己与鲍文杰接下来的谈话,所以就找理由把洪高功支开。

    洪高功也听明白了赵俊臣的暗示,但他也想知道赵俊臣对于这件事的真实想法,这关系到锦衣卫众人此行的收获究竟能有多大,所以洪高功装作一幅没听明白的样子,直接从自己的腰上解开水袋递给了赵俊臣,陪笑道:“赵大人,卑职自己就带着水袋呢,不需要专门去寻。”

    赵俊臣眉头一皱,先是伸手接过水袋,然后又直接松手任由水袋跌落到马下。

    此时,众人正在策马前行,速度不算很快,但也不算很慢。

    水袋跌落到地上之后,马上就落到了几人身后,并且还遭到了后续人马的陆续践踏,一个上好小牛皮所制成的水袋就这么四分五裂了。

    然后,赵俊臣的声音稍稍冷淡了一些,再次说道:“本官没抓稳失手了,还是麻烦洪千户专门跑一趟吧。”

    就这样,洪高功在赵俊臣这里讨了一个没趣,却也不敢向赵俊臣动怒,只是讪笑着策马走远了。

    等到洪高功离开之后,赵俊臣终于是向鲍文杰说了一些真实想法:“鲍大人,关于你的问题,我也不能准确回答,毕竟我自己也不知道西北诸省的详细情况究竟如何,我现在只能说……若是这件事只是少数官员涉案的话,那我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必然会严惩不贷,但若是涉案官员太多、波及范围太广的话,那我也只好法不责众、放过绝大部分涉案官员、只惩首恶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鲍文杰顿时是面色一变,只觉得自己的担忧落实了,赵俊臣又打算庇护贪官了!

    所以,鲍文杰的语气顿时是僵硬了起来,说道:“赵大人,下官不敢认同,若是仅仅因为‘法不责众’四字就要轻易放过大部分的涉案贪官,今后还有谁会看重朝廷法纪?朝廷的贪官污吏们见到这般情况,岂不是今后就要有样学样、勾结在一起贪污受贿了?”

    赵俊臣点头认同了鲍文杰的观点,叹息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虽然会有一些恶劣的影响,但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赵俊臣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鲍文杰的语气愈加僵硬,说道:“赵大人,下官身为钦差副使,也有监督之责,赵大人若是庇护了涉案贪官,恐怕下官到时候也只好禀报陛下了。”

    赵俊臣再次叹息一声,说道:“若是事情当真发展到了这一步,鲍大人想要禀报陛下,我也不会拦着……但我想要问鲍大人一句,咱们这次前往西北诸省是为了什么?”

    鲍文杰微微一愣,答道:“自然是查明赈灾钱粮的失踪真相,然后严查那些贪污截留朝廷赈灾钱粮的官员,以正朝廷之纲纪!”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错了错了!”

    “错了?”鲍文杰又是一愣。

    赵俊臣解释道:“咱们这一次前往西北诸省,乃是为了稳定西北局势,将赈灾粮草顺利的发放到受灾百姓手中,防止灾民生乱……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惩治贪官之类的事情,只是顺带的事情罢了,一切都要以灾民赈济为重!”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鲍文杰先是思索了片刻,然后也不得不承认赵俊臣这般说法的正确。

    在清流官员之中,鲍文杰一向是最为重视实际,但他依然拥有清流官员的某些弊病,那就是只重视弹劾与揭露,却往往忽略了现实情况的解决办法。

    见鲍文杰没有反驳自己的说法之后,赵俊臣问道:“那么,在鲍大人看来,若是这件事涉及到了大量的地方官员,而你我又是严惩不贷、一个也不放过的话,百姓们见到朝廷的官员大半都是贪官污吏,他们会如何想?是否有助于西北局势的稳定?

    最重要的是,若是咱们一口气惩处了西北诸省的大部分地方官员,短时间内又要到哪里去寻找替代他们的人选?若是找不到替代人选,各州府县的官位出现了大批空缺,又要由谁来治理百姓、向灾民们发放赈灾粮食?若是没有官员发放赈灾粮食,赈灾粮食就不能及时发放到百姓手中,说不定就会激生民变,那咱们二人就算是惩处了再多的贪官又如何?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尤其是火筛入寇的敏感时机,若是地方官员纷纷被咱们抓进了牢里,又让谁来组织百姓抵御蒙古鞑子?”

    听到赵俊臣的接连询问,鲍文杰却是无言以对。

    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心想着严惩贪官,却是一直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见到鲍文杰的立场渐渐动摇之后,赵俊臣再次说道:“所以,为了朝廷大局考虑、也为了百姓安危考虑,若是这件事有太多官员涉案的话,咱们就只能严惩首恶、杀鸡儆猴,对于剩下的涉案官员则是轻轻放过,让他们戴罪立功,因为咱们并没有替代他们的人选!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当然,若是鲍大人依旧不满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禀报陛下,但……陛下他恐怕也是与我一样的想法。”

    随着赵俊臣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观点,鲍文杰依旧是无言以对、沉默如故。

    对于赵俊臣的观点,鲍文杰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也不服气,但他偏偏找不到反驳赵俊臣的理由。

    见到鲍文杰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策马前行。

    许多事情,看似并不合理,但受限于客观的条件,人们也只能被动接受,对于鲍文杰这种理想主义者而言,这种事情确实是很残酷,但也只能让他自己想通。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与鲍文杰的谈话结束之后,洪高功很快就再次策马上前,重新给赵俊臣抵上了新的水壶。

    然而,这个时候,怀来县城却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

    大批锦衣卫出现在怀来县城,自然是吓坏了怀来县的所有官民。

    怀来知县更是匆忙跑来询问情况,发现了赵俊臣的身份之后,怀来知县更是诚惶诚恐、唯恐怠慢。

    在怀来知县诚惶诚恐的招待下,众人在怀来县城休整了一个时辰,然后就马上离开了怀来县城,继续向西而行。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一行人先后经过了逐鹿县、宣化县、阳原县,然后终于是离开了直隶范围,进入了山西境内。

    进入山西境内的第一站,却是赵俊臣非常熟悉的地方,乃是赵俊臣当年扑灭蝗灾的潞安府!

    不过是两三天的路程,众人赶路时所见到的情景已经是大有不同。

    直隶境内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庄稼地还算是繁盛,百姓们收割庄稼的时候也算是神情安定,但越是往西,旱情就越是明显,到了山西境内之后,旱情的痕迹就更加明显了,放眼望去的田地大都是稀稀疏疏、庄稼低矮,百姓们也大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显然是发愁今年的秋粮不足。

    这还是山西的西南部,乃是灾情较轻的地区,恐怕其他地方的情况还要更加不堪。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赵俊臣心中也沉重了起来。

    ……

    恩,第一更!

    凌晨后还有一更!

    ……

    ……

    ……

    朝廷发现西北诸省的赈灾钱粮出现纰漏之后,马上就派了赵俊臣与鲍文杰前往山西与陕甘调查实情,根本没有给西北诸省的地方官员反应时间。

    所以,当赵俊臣一行人进入了山西境内之后,一开始也没有惊动地方官府。

    这就给了赵俊臣明察暗访的机会。

    在离京之前,赵俊臣就吩咐锦衣卫们每人都携带了一身明朝普通士兵所穿的制式军服鸳鸯战袍,就是为了尽量不要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锦衣卫的飞鱼袍实在是太显眼了。

    所以,进入山西境内之后,赵俊臣就吩咐锦衣卫们脱下了飞鱼袍、换上了鸳鸯战袍,队伍也就伪装成了过境的禁军马队,虽然是同样会引人瞩目,但这个时期正值火筛入寇之际,经常会有军队调动,至少可以麻痹地方官府一段时间,不至于让地方官府马上就猜到赵俊臣的来意。

    不过,就算是伪装了身份,但沿途的百姓见到大队骑兵路过之后,依然是一哄而散、远远逃开。

    在许多百姓的眼中,这种规模不大的游骑散勇,虽然是朝廷的正规军队,但性质与土匪马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祸害百姓的存在。

    却说,进入了潞安府的境内之后,眼看着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洪高功向赵俊臣请示道:“赵大人,咱们如今已经深入山西境内了,再过四五十里地就是潞安府城了,您说咱们是先去潞安府城休息?还是一路不歇、直接前往山西巡抚的驻地太原府?”

    说到这里,洪高功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是面显哀求之色,又说道:“赵大人,咱们已经赶了三天路程,一路上都没有太好的歇息,卑职手下的兄弟们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当然,为朝廷办事,幸苦点也是应该的,但赵大人您乃是金贵之躯,同样是一路马不停蹄,卑职实在是担心您的身体……要不咱们就去潞安府城歇息一天?”

    赵俊臣向着洪高功看去,却见到洪高功年轻英俊的面庞上满是疲态,双眼无神、披头散发,总是歪歪扭扭的身子这个时候更是靠在马背上,显然已经是到了极限。

    赵俊臣又转头向着身后的锦衣卫们看去,却发现除了毛家栋麾下的三十人之外,他们同样是疲惫不堪,一幅快要坚持不住的样子,如今正是有气无力的相互抱怨着,反倒是赵俊臣的二十名家丁依旧是尚有余力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又是暗暗叹息。

    这就是明朝禁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锦衣卫了,仅仅是不疾不徐的赶路三天时间,午歇晚睡、三餐饮水从来没有耽误过,但就这样他们已经是承受不住了!

    相较而言,赵俊臣与鲍文杰身为文官,虽然也同样是疲惫不堪,但也不像是他们这样叫苦连天。

    这样的少爷兵,根本不能让赵俊臣报以任何指望。

    暗暗叹息之余,赵俊臣表面上不动神色,只是转头向一旁的鲍文杰问道:“鲍大人以为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鲍文杰面无表情的说道:“一切任凭赵大人做主,下官并无主见!”

    见到鲍文杰的模样,赵俊臣又是摇头叹息。

    自从两天前的那场谈话之后,鲍文杰就一直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似乎是与自己怄气一般。

    赵俊臣沉思了片刻,却是唤道:“许庆彦!”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策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赵俊臣问道:“这里已经距离潞安城不远了,我记得咱们去年灭蝗的时候也来过这里,你可还记得王老丈所在的南关村的位置?”

    赵俊臣所说的王老丈,就是赵俊臣当年在潞安府灭蝗之际所遇到的那位“笑着等死”的老丈,当时王老丈的儿子被官府打断了双腿,儿媳妇也跟人跑了,仅剩下两个不懂事的孙儿,田地里的粮食也全部被蝗虫糟蹋了,王老丈为了给儿子治病,不惜变卖了房子与田地,最终却是一无所获,只落得一家人等死的结局。

    王老丈的遭遇,当时也给了赵俊臣很大的促动,让赵俊臣下定了灭蝗赈灾的决心,并且还让人给王老丈的儿子治好了双腿、赎回了房屋田地,利用王老丈好好的作秀了一次,却是赢得了潞安府无数百姓的赞誉。

    灭蝗之际,赵俊臣也是与王老丈所在的南关村百姓们一同幸苦、亲力亲为,而赵俊臣亲自动手扑杀蝗虫的样子,更是让潞安府的百姓们视为古今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尤其是那些南关村的百姓们,简直就是把赵俊臣奉若神明!

    当初,潞安府的百姓们为赵俊臣送了万民伞,也正是南关村的百姓领头。

    所以,赵俊臣来到潞安府之后,首先就想到了王老丈以及南关村的百姓,那里的百姓们对赵俊臣尊敬有加,根本没有任何的防范,赵俊臣也可以从他们口中打探到许多真实消息,进一步了解山西境内的详细情况。

    赵俊臣是一名贪官,所以他非常清楚贪官们的奸猾,也压根不相信地方官员所说的任何消息,所以他更愿意通过百姓了解情况,虽然并不全面,但足够真实。

    而许庆彦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则是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摇头道:“少爷,已经隔了一年多的时间,潞安府咱们也就来过一次,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只记得南关村位于潞安府以南,但具体在哪个位置就不知道了。”

    赵俊臣无奈摇头,却也没有责怪许庆彦,因为赵俊臣本人也忘记详细的路程。

    所以,赵俊臣向洪高功吩咐道:“去把毛百户唤来,他也许知道路径,否则就只能询问当地的百姓了。”

    洪高功并不清楚赵俊臣为何要询问南关村的位置,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也不敢怠慢赵俊臣的吩咐,马上就转头高声呼喊了毛家栋。

    很快的,毛家栋策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身旁,向众人拱手示意道:“卑职见过钦差大人、见过副使大人、见过千户大人,还请三位大人吩咐。”

    根据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赵俊臣发现毛家栋确实是一位人才,虽然不知道他的领兵才能究竟如何,但他作风干练、性格冷静,将众人的队伍管理得井井有条,一路上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毛家栋总是很快就能找到解决办法。

    所以,赵俊臣也就愈加欣赏毛家栋了,经常会找机会与毛家栋直接接触,想要拉拢毛家栋为己用。

    只可惜,毛家栋确实是性格很倔,虽然话语不多,但心中很有主见,并不是赵俊臣稍稍施以恩惠就可以轻易收买的墙头草。

    但也因为如此,赵俊臣对毛家栋也就更重视了,认为毛家栋这种人一旦投靠了自己之后就绝不会轻易背叛。

    见到毛家栋之后,赵俊臣的态度很客气,向毛家栋含笑示意,并且问道:“毛百户曾在山西担任军职,可知道潞安府附近的南关村怎么走?”

    毛家栋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后,手指向一个方向,说道:“向西行二十里地,有一座黄土山,再往北走十余里地就到了。”

    赵俊臣面现恍然,说道:“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的路径,毛百户当真是好记性。”

    听到赵俊臣的称赞之后,毛家栋并没有受宠若惊的喜色,只是态度沉稳的答道:“钦差大人过赞了,卑职曾在山西走镖,自然是熟悉这里的情况,没什么好称赞的。”

    看得出来,赵俊臣对待毛家栋态度客气亲切,毛家栋也心有感激,但这种感激远远不足以让毛家栋投靠赵俊臣。

    赵俊臣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能慢慢来,也就没有继续向毛家栋示好,只是向众人吩咐道:“时间不早了,咱们确实要休息,但咱们并不去潞安府城休息,而是去南关村休息,那里的百姓皆是与我相熟,定然会热情招待咱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众人皆是心中疑惑不已,不明白赵俊臣身为朝廷权臣,为何会与潞安府境内一处寻常村庄的百姓熟悉,但赵俊臣也没有详细解释,而是先行策马前行,沿着毛家栋所指的路径而去。

    见到赵俊臣这般模样,众人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纷纷是策马跟随。

    等时间临近傍晚之后,赵俊臣一行人终于是远远的见到了记忆中的南关村。

    如今的世道多有风险,山西境内不仅每年都有蒙古鞑子深入劫掠,平时还会有马贼流寇出没,百姓们自然是心中戒备,府城外的村庄大都是高筑堡墙、防备森严,与堡垒无异。

    潞安府虽然是位于山西之东南,受到蒙古骑兵的劫掠不多,但南关村作为一处规模较大的村庄,同样是建筑了高大结实的黄土围墙,以防备不时而至的危险。

    近三百名骑兵的突然出现,却是吓坏了南关村的所有百姓,引发了不少慌乱,等到一行人赶到了南关村外的时候,围墙外的百姓们已经是纷纷跑入了村庄内部,围墙上的吊门也被拉了起来,村庄的壮丁们更是纷纷拿着刀枪农具跑到了围墙上面戒备。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皆是暗暗咂舌,感叹西北百姓们的戒心之重。

    就在众人感叹之际,就见围墙上有一位老者高声喊道:“你们是哪里的骑兵?为何要来我南关村?若是想要借宿,再往北走二十余里地就是潞安府城了,也有专门的营地,各位军爷还是去那里借宿吧,我南关村物资匮乏,地方也不足,恕不能招待各位军爷了。”

    见南关村的百姓想要驱赶众人离开,洪高功顿时是面现怒色,就打算怒斥对方。

    然而,赵俊臣却是抬手止住了洪高功,并且是亲自策马上前,靠近了南关村的围墙,让南关村的百姓看到自己的相貌。

    然后,赵俊臣高声唤道:“各位南关村的百姓,可还记得我赵俊臣吗?”

    见到赵俊臣向前,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生怕南关村的无知刁难会伤害赵俊臣。

    然而,随着赵俊臣的出面发话,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

    第二更!

    ……

    ……

    ……

    “各位南关村的百姓们,可还记得我赵俊臣吗?”

    见到赵俊臣的面容、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围墙上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百姓们顿时是安静了下来,就好似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去年的时候,赵俊臣几乎每天都与南关村的百姓们一同扑杀蝗虫,南关村的百姓们大都认得赵俊臣的相貌。

    所以,他们很快就确认了赵俊臣的身份。

    “当真是赵大人!”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来,围墙上再次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是在大声呼喊着,满是惊喜与兴奋。

    “赵大人来了!赵大人来了!”

    “乡亲们,赵大人没有忘记咱们南关村,赵大人来探望咱们了!”

    “赵青天!是赵青天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吊门放下,请赵大人进来!”

    “大家快去迎接赵大人!赵大人来了!”

    一时间,所有的南关村百姓皆是兴奋莫名,一个个皆是高声呼喊着,就好似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见到南关村百姓们的反应,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既有欣慰、也有愧疚——既是欣慰这里的百姓并没有忘记自己,又是愧疚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只是利用他们罢了。

    围墙上的动静,同样是落入了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的眼中,让他们心中皆是震惊不已,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的固有观念!

    这是百姓们见到一位声名狼藉的大贪官应有的反应?为何是这么兴奋?又为何是这么高兴?为何刚刚还心存戒备的百姓见到赵俊臣之后,竟是问也不问就要放下吊门、任由他们的队伍进入村庄里面?这是怎样的信任?

    这一切,究竟是百姓愚昧?还是……赵俊臣并非一个真正的贪官?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皆是闪过了这样的疑问。

    与此同时,赵俊臣已经是压下了心中的复杂思绪,调转马头回到了众人的身前。

    然后,赵俊臣表情严肃的盯着洪高功,缓缓说道:“向你手下的那些锦衣卫吩咐一声,进入村庄之后,对百姓们的态度要客气一些,绝不可以祸害百姓!若是有人胆敢在这里祸害百姓,本官就把他直接杖毙、绝不容情!”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放缓,又加了一句:“把本官的意思传达清楚!记住,本官的态度是认真的!”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洪高功不敢有任何怠慢,很快就拨转马头,亲自向锦衣卫们传达了赵俊臣的吩咐。

    *

    很快的,南关村的吊门被放了下来。

    然后,在村里的耆老与大户的带领下,南关村的百姓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人数浩浩荡荡,不下于七八百人,老弱妇孺皆有不少,却是举村出迎。

    赵俊臣带领着三百人马,其中大半都是手持利刃的士兵,若是平日里遇到这般队伍,南关村的百姓们是绝不会让他们进入村庄的,但因为赵俊臣的缘故,南关村的百姓竟是没有任何的戒备之心,直接放下了吊门欢迎众人进入村庄,显然是认为赵俊臣的人绝不会伤害他们。

    而赵俊臣见到南关村的百姓们出现之后,则是翻身下马、迈步向前迎去。

    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见到赵俊臣的动作之后,稍稍犹豫了片刻,也同样是纷纷的翻身下马,随在了赵俊臣的身后。

    片刻之后,南关村的百姓们已经是来到了赵俊臣的身前,然后就齐刷刷的下跪行礼,一个个皆是表情激动,声音纷杂的表示欢迎。

    “赵大人!”

    “恭迎赵大人!”

    “赵大人您终于回潞安了!”

    赵俊臣点头微笑示意之余,则是把目光转向了为首二人。

    第一个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衣着还算讲究,皮肤也算是干净,看样子读过几天诗书,应该是南关村里的地主大户,第二个老者却是赵俊臣的熟人,正是王老丈!没想到他已是被南关村的百姓们推举为成村中耆老,地位与去年大有不同,恐怕王老丈的地位变化也是因为赵俊臣的缘故,对于南关村的百姓们而言,王老丈与赵俊臣有些交情,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成为村里的头面人物了。

    此时,两人同样是向赵俊臣叩拜行礼。

    地主大户的表情诚惶诚恐,颤声说道:“草民周大福叩见赵大人!没想到赵大人亲自驾临南关村,草民等人招待不周,竟是拒之门外!实在是冒犯了赵大人的官威,还望赵大人恕罪则个!”

    另一边,王老丈则是愣愣的看着赵俊臣,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但他的表情极为虔诚,就好似他面前之人并非是赵俊臣,而是一尊救苦救难的神灵。

    赵俊臣暗暗打量片刻之后,快步走到二人身前,亲手扶起了王老丈,然后又扬声对百姓们说道:“各位乡亲,我赵俊臣今日路过了潞安府,想起了去年的事情,就专门跑来探望一下大家,大家不必多礼,都快快起身吧!”

    赵俊臣连续呼喝了两遍之后,南关村的百姓们终于是陆续站起身来,每个人依旧是兴奋莫名、喜气更浓。

    赵俊臣身为朝廷大员,竟是专门来探望他们,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赵俊臣忙于朝廷大事之余,竟然还记得他们这些乡野百姓,这又是怎样的情义?随着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南关村的百姓们对赵俊臣的感激之心更重了,只认为赵俊臣乃是古今仅有的青天大老爷。

    等到百姓们全部站起身之后,赵俊臣的目光才转向了王老丈,态度亲切的笑道:“一年未见,王老丈的身体反倒是愈加康健了!”

    王老丈表情激动的连连点头,终于是开口说道:“托赵大人的洪福!托赵大人的洪福!”

    然后,赵俊臣笑着拍了拍王老丈枯老粗糙的双手,并且转头向周大福问道:“你是南关村的大户?你也不必害怕担忧,如今正是敏感时期,百姓们见到大队骑兵过境,心中警惕一些也是应该的,并没有冒犯于我,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怪罪你们。”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周大福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抚了周大福与王老丈之后,赵俊臣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道:“虽然说再走二三十里路就是潞安城了,但我并不打算连夜进城,今晚就在村子里借宿了,却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当然,我手下的人比较多,必然会惊扰到村民,但仅仅是停留一晚上的时候,也会补偿村民们一些银子,绝不会白吃白住。”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王老丈连连摇头,声音激动的说道:“赵大人您乃是我们潞安府的大恩人!更是我们南关村的大恩人!如今您路过了南关村,别说是在这里借宿了,就算是您原本没有借宿的意思,我等也一定求您留下……别说是借宿一晚上,您在这里留三五年都不成问题!正好给了我等向您报恩的机会,哪里还能要您的银子!”

    另一边,周大福与赵俊臣不熟悉,还要更加紧张,只是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要借宿,我南关村上下自然是欢迎之至!恩,欢迎之至!”

    而王老丈已经是转身向南关村的百姓们高声唤道:“众位乡亲,赵大人今天晚上就要留在咱们南关村过宿了!大家快些回去,为赵大人还有赵大人的手下护卫们准备酒水饭食,咱们一定要好好招待赵大人!”

    随着王老丈的话声落下,南关村的百姓们轰然答应,一个个皆是兴高采烈,丝毫不觉得赵俊臣惊扰到了他们,反倒是一副荣幸至极的模样,很快就纷纷跑回到了村庄里面,准备招待赵俊臣的事情去了。

    见到百姓们的反应,赵俊臣身后的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愈加是目瞪口呆!

    百姓们不需要强迫,只是一声召唤,就自发的招待朝廷的官员与军队,传说中的官民如鱼水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时间,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只觉得不可思议、恍如梦中。

    赵俊臣转头看了他们的反应之后,却是不由一笑,但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招呼他们与自己一同进入南关村内。

    去年的时候,赵俊臣亲手把潞安府的百姓们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事后又请旨免了潞安府的两年税粮,百姓们皆是没有忘记这般恩情!

    尤其是南关村的百姓,因为赵俊臣亲自与他们一同扑杀蝗虫的缘故,对赵俊臣更加是奉若神明!

    这般感受,鲍文杰、洪高功、毛家栋等人恐怕是很难理解。

    *

    在王老丈与周大福的带领下,赵俊臣的队伍鱼贯进入了南关村内。

    因为赵俊臣的到来,此时的南关村已经是异常热闹,百姓们争先恐后的杀鸡宰鱼,竭尽所有的招待赵俊臣等人,闲散村民则是纷纷出力,或者是安排房间,或者是准备马桩饲料、又或者是送来了桌椅茶水,村里的孩子们在队伍周围跑来跑去、好奇打量。

    赵俊臣沿路前行之际,每路过一户人家,就会看到院子里的百姓自发向赵俊臣再次行礼,“青天”、“好官”、“活菩萨”之类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最终,赵俊臣来到了村子里的中央处,这里有一大片空地,乃是村民们平日里聚会的地方,不远处则是周大福的宅子,在周大福的殷勤邀请之下,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三人今晚将会在周宅过夜。

    空地上,村民们已经摆放了许多桌椅,而赵俊臣的位置则是安排在了一个黄土高台上面。

    于是,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三人走上了黄土高台落座,而毛家栋则是忙着安顿队伍。

    当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三人陆续坐下之后,王老丈与周大福则是拘谨的站在一旁,似乎是打算伺候赵俊臣等人。

    见到二人的样子,赵俊臣摇头一笑,说道:“我等只是客人,你们二位才是主人,又岂有客人落座主人陪站的道理?两位都坐下吧,正好本官有事情要问你们!”

    王老丈稍稍犹豫片刻之后,知道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并非是客套,所以就局促的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乃是洪高功的旁边位置。

    王老丈出身于卑贱、常年务农,身体难免有着脏乱,见到王老丈坐在自己旁边之后,洪高功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厌恶,正准备挪动身子离远一些,却突然想起了赵俊臣的吩咐,于是洪高功也就连忙按下了心中的厌恶之意,反倒是勉强撑出了一张和善笑脸、冲着王老丈轻轻点头示意。

    另一边,周大福见到王老丈的动作之后,也同样是挨着鲍文杰坐下了。

    等到王老丈与周大福陆续坐下之后,赵俊臣看了一眼高台下的情景,只见百姓们搬来的桌椅越来越多,赵俊臣的随从以及锦衣卫们已经是陆续坐下休息,此时正是纷纷捧着村民们送来的茶碗喝水,与村民们还算是相处愉快,暂时还没有哪个人盛气凌人对待百姓。

    或许,除了赵俊臣的命令之外,也是百姓们的主动热情让他们同样惊呆了——只要是稍有良知的人,就必然是不忍心破坏眼前的和睦景象。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向王老丈问道:“王老丈,已经是秋收之际了,今年潞安府的收成如何?”

    王老丈连忙答道:“回赵大人的话,潞安府这几天连续发生天灾,去年是蝗灾、今年是旱灾,收成不大好!仅有往年收成的一半左右……”

    说到后面。王老丈已经是摇头叹息。

    一旁,周大福想要讨好赵俊臣,则是插嘴说道:“不过,因为赵大人的缘故,陛下他免了潞安府今年的税粮,再加上潞安府的灾情也不是特别严重,所以百姓们倒还能吃得上饭,这一切全都是赵大人的恩情!其他的州府没有赵大人的庇护,可就要惨多了,不仅受灾严重,还要上交朝廷的税粮,如今已经是有不少人开始逃荒了!”

    听到周大福的说法,赵俊臣的双眼微微一眯,而鲍文杰则是突然间面现怒色!

    为了应对西北诸省的连年天灾,对于那些受灾较为严重的州府,朝廷同样是免除了今年的税粮!

    但听周大福的说法,西北诸省依然是在向百姓们征收税粮?

    百姓们明明已经是受了灾,西北诸省的官员不仅是贪墨截留了朝廷的赈灾钱粮,还进一步向灾民征税?

    这是逼着百姓造反啊!这些地方官员竟是这样的目光短浅、丧心病狂?

    顿时间,赵俊臣与鲍文杰皆是发现,西北诸省的真实情况,恐怕要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加恶劣!

    ……

    四千字,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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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鲍文杰刚打算说些什么,赵俊臣已经是向他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若是往常,鲍文杰未必会理会赵俊臣的暗示,但因为南关村百姓对待赵俊臣的态度,让鲍文杰心中震撼之余,却是觉得自己愈加看不透赵俊臣了,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观念受到了冲击,对于赵俊臣的感官也悄然间发生了变化,所以他见到赵俊臣的暗示之后,竟是马上就闭口不言了。

    而赵俊臣则是继续向周大福问道:“据我所知,朝廷发现了西北数省的灾情之后,就拨下了大量的钱粮赈灾,潞安府同样是遭了天灾,可有官府赈灾的消息?”

    周大福茫然道:“没听说官府赈灾的消息,可能是潞安府的百姓还可以活得下去,所以潞安府就没有收到朝廷的赈灾粮食吧。”

    赵俊臣又是眉头一皱。

    他记得很清楚,朝廷拨给山西赈灾粮草的时候,潞安府同样分到了一批赈灾粮食,虽然数量不多,仅仅只有六万石,但也不应该是毫无消息才对!显然这批粮食已经是被人截留了,否则南关村作为临近潞安府城的大村落,村中的大户与耆老必然会收到一些消息。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你刚才说潞安府境内已经出现了逃荒的百姓,都是哪些地方的百姓?你们南关村里可有收留一些?”

    周大福隐隐觉得不对劲,认为赵俊臣这次来到潞安府恐怕是目的不简单,但他在赵俊臣面前不敢隐瞒,再次答道:“据草民所知,逃荒的百姓大都是来自于陕甘,还有一部分人来自于北边的大同府、忻州等地,不过各地的官府担心灾民逃荒到直隶境内会扰乱天子脚下的安定,就一直在四处截留灾民,不让灾民们离开本地,甚至还把灾民们拘捕关押,所以咱们潞安府境内并没有出现太多的逃荒灾民,不过村庄里面倒也收留了三女一男四名灾民,全都是忻州人。”

    赵俊臣眼中闪过了思索之色,只觉得事情愈加复杂难测了。

    各地官府防止逃荒难民涌入直隶境内的事情,倒也可以理解,若是大量难民涌入直隶甚至是京城,他们私下里截留贪墨赈灾钱粮的事情就必然是无可遮掩!

    然而,每逢天灾之际,地方官府其实是鼓励灾民逃荒的,一方面是灾民太多的话容易发生民变,另一方面则是灾民逃荒之后地方官府就可以把灾民们的田产房屋收入手中,趁机获取大量好处。

    所以,山西各地官府防止难民涌入直隶境内的事情并不奇怪,但各地官府拦截难民、不让难民离开本地、甚至是拘捕大量难民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不让难民涌入东方的直隶境内,但可以让灾民们涌入南边的河南、四川等地啊!让难民们留在本地,却又贪墨了赈灾钱粮,甚至还向难民征税,一旦激发了民变,各地衙门就不怕朝廷责罚?还有,大量的抓捕关押难民之后,就必须要向这些难民提供食物,地方官员们又岂是会这般大方?

    想到这里,赵俊臣沉思不语,只觉得地方官府的行为诡异,似乎有许多事情已经超出了最初预想。

    西北诸省的赈灾钱粮失踪,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也许是另有一些自己不了解的隐情!

    于是,赵俊臣沉思片刻后,却是向周大福吩咐道:“把那四个忻州的逃荒灾民唤来,本官有事情要询问他们。

    周大福愈加觉得赵俊臣这一次前来潞安府的目的不简单,但不敢违背赵俊臣的吩咐,马上就安排人去办了。

    *

    很快的,四名忻州难民就来到了赵俊臣的面前。

    他们是被押过来的,四位灾民之中有三人都被捆绑了身体,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伤势,显然是挨了不少拳脚。

    此时,三位女性灾民皆是表情麻木,仿佛已经死心,但那位男性灾民更是被重重捆绑,此时正瞪着眼睛注视着赵俊臣等人,眼中满是恨意。

    这名男性灾民年纪大约只有二十余岁,但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虽然是身型消瘦、狼藉不堪,但他瞪视众人之际,依然给人一种虎狼般的威势,在他的瞪视之下,除了赵俊臣之外,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转移了目光,不敢与此人对视。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一惊,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绑着他们?”

    周大福叹息道:“他们这支灾民总计有二十余人,好似全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路过咱们村子的时候,见到村里还算是富足,就请求村里收留他们,但赵大人您也知道,咱们村今年的收成同样不好,又哪里能养得起闲人?最终大伙估算了一下,想到村里还有几个小伙子单身,就把灾民里的年轻女子留下,又将剩下的灾民全部赶走了,也算是救下了这几个年轻女子的性命!

    谁知道这几个年轻女子性子太烈了,不识好心,颇是反抗激烈,这个男子乃是那支灾民队伍里的唯一青壮,同样是没有感念恩情,反倒是与村民们发生了冲突,他力气极大,连续打伤了六七位村民,让村里贴补了不少药钱,若不是他已经饿了许多天,还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村里赶走了其余灾民之后,就把这个男人也留下了,让他今后为村里干苦力恕罪!”

    周大福说得好听,但他所描述的事情却是让人心中发寒。

    遇到一支外地路过的灾民队伍,村民们不仅没有设法救济,反倒是抓走了队伍里所有的年轻姑娘以及唯一的青壮男子,把剩下的老弱妇孺全部赶走,任由他们等死,遭到反抗之后,周大福还觉得被他们恩将仇报了!

    然而,周大福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就连旁边的王老丈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与此同时,那名男性灾民则是大声喝骂:“你们这群无良无德的畜生!说得好听,还不是强抢民女!我大姐的丈夫刚死不久,身边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你们凭什么要抢走我大姐,却又把我大姐的孩子一脚踢开、让我大家骨肉分离?赵青姑娘她还有老父要照顾,你们又凭什么抢走赵青姑娘,却又赶走了赵青姑娘的老父?还有槐花姑娘,她在远方还有亲戚投靠,又不是活不下去,你们又凭什么抢她!你们就是一群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

    男性灾民的嗓门极大,震得众人双耳发鸣,见到此人的面容狰狞之后,洪高功更是吓得身体一颤。

    与此同时,不待男性灾民说完,押送他的村民就已经上前扇了他好几个耳光,并且喝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好心让你活下去,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恶毒咒骂!如今有贵客在此,若是吓到了赵大人,非宰了你不可!这般年景,若不是我们村子收留你们,你们谁能活下去?我们村子收留了你们四个,至少能让你们四个人活下去,总比你们所有人全都饿死要好!

    投靠亲戚?她连自己亲戚究竟是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恐怕还没找到亲戚就饿死了!孩子老父?她们自己能活下去就是我们村的恩德了,凭什么还要我们村子养活闲人!还有,赵青的父亲可是求着我们收留赵青的,虽然赵青不愿意,但已经是父母之命,又哪里算是我们强抢民女!还有你大姐,她用自己换了一小袋口粮给她儿子,是心甘情愿的跟了我们,哪里算是我们强抢民女!”

    *

    听到双方的相互喝骂,赵俊臣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回应。

    很显然,南关村的百姓们热情招待赵俊臣,在赵俊臣面前总是一副老实本分、知恩图报的模样,并没有任何虚假,他们确实是真心尊敬赵俊臣、想要报答赵俊臣的恩情!

    但与此同时,他们对待逃荒的外乡人,却又是这样的残忍,并且还把自己的残忍视为理所当然,这也同样没有任何虚假,确实是源自于他们的真实想法!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面孔,官员如此、百姓也如此!随着立场的不同,他们也会换上不同的面孔示人!

    在赵俊臣面前,他们是老实巴交、知恩图报的百姓,这是因为赵俊臣曾经救过他们,他们也把赵俊臣视为恩人!但在外乡人面前,他们就是只会考虑自己利益的迫害者,这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有把外乡的灾民视为同类!

    当然,将位置互换一下,今年若是潞安府的灾情严重,南关村的百姓们纷纷逃荒到了忻州,恐怕相互间的角色也会变化,忻州的乡民们也会成为自私自利的迫害者,南关村的百姓们也同样会被迫的骨肉分离、坐等饿死。

    这是时代的悲剧,也是时代的特色。

    这个时代,最是残酷,底层百姓们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又哪里顾得上别人?所以在灾荒年间,本地人对待外乡人的态度,向来是极为残酷,绝不会有任何的慈悲怜惜,本地人团结在一起,总是异常排外,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外地人在他们的认知里绝非同类,再怎样迫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灾年之际,“易子而食”的情况都会发生,更别说是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正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绝没有任何虚假。

    在南关村的百姓们看来,他们的做法没有任何错误,村里的粮食养不了太多的闲人,只能挑选收留几个有用处的难民,他们能让这些难民继续活下去,就已经是恩德了!

    但对于这些灾民而言,南关村的村民的行为就极为狠毒了,让他们母子分离、父女诀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送死,又是怎样的残忍!

    想到这里,赵俊臣心情更是复杂。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面对南关村的百姓。

    在这一刻,原本是热情淳朴、待己至诚的南关村百姓,落在赵俊臣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赵俊臣就非常的识趣,并没有妄想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主动改变了自己,让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

    但此时,赵俊臣发现自己终究是不能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心底深处终究还保留着一些来自于上世的东西,许多在这个时代被人们习以为常的情况,赵俊臣终究是不能彻底接受!

    *

    赵俊臣心情起伏之际,周大福与王老丈皆是紧张的看着赵俊臣。

    他们依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甚至还依旧认为自己办了好事,他们只是担心这名男子灾民的大声咆哮会吓到赵俊臣,生怕赵俊臣会受到惊吓。

    若是这个男性灾民吓到了他们的恩人,他们定要狠狠的责罚此人不可。

    然而,赵俊臣则是面无表情,只是缓缓问道:“这支灾民被你们赶走几日了?又被赶到了哪个方向?”

    周大福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已经离开了近两天时间了,是往南边离开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灾民体力弱,仅凭双脚行走,速度很慢,应该还没有走远,骑马的话,很快就可以追上……”

    说到这里,赵俊臣向那名男性灾民问道:“你会骑马吗?”

    男性灾民先是一愣,见到赵俊臣似乎是打算帮助他们,不由是稍稍熄了怒气,然后答道:“会骑!”

    赵俊臣再次点头,然后又向洪高功吩咐道:“给这个人一匹马,再交给他一些口粮与一个水壶!”

    说完,赵俊臣向男性灾民说道:“给你一个机会,你骑马向西,把你的那些同伴们全部带回这里,我会帮助他们活下去!”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几名灾民纷纷是面现狂喜之色,纷纷是跪下向赵俊臣致谢。

    尤其是这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灾民,更是不顾自己被捆绑的身体,也不顾身体的饥饿疲乏,向赵俊臣重重磕头行礼,脑袋与大地的“砰砰”碰撞着。

    见到这一幕,周大福与王老丈皆是大惊,王老丈连忙问道:“赵大人,您这是何意?”

    赵俊臣并没有任何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缓缓说道:“你们是南关村的大户与耆老,所以你们只需要为南关村考虑就好,但我乃是朝廷官员,需要负责朝廷治下的每一位百姓!如今遇到这般情况,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

    说话之际,赵俊臣表情平静。

    与南关村的百姓们一样,赵俊臣也是双面人,为了一己之利不惜牺牲百姓福祉是他,路见百姓苦难之后,于心不忍伸手相助也是他。

    廉价的同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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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在洪高功的安排下,男性灾民很快就骑马离开了南关村,往南去寻找他的那些灾民同伴了。

    赵俊臣的临时善举,很有可能会是这些灾民的命运转折点,但对于赵俊臣而言,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临时起意的小事情,并不值得投入太多的注意力。

    目前,还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赵俊臣处理。

    当男性灾民离开之后,赵俊臣的注意力就转向了剩下的三位女性灾民,向她们询问了许多忻州灾情的详细情况、地方官府的动态、以及这些灾民在逃荒路上的许多见闻。

    这三位女性灾民心中感激赵俊臣出手搭救她们同伴的举动,所以也是知无不答,尽可能详细的回答了赵俊臣的各种询问。

    问完之后,赵俊臣表情有些凝重,心中愈加认定了西北诸省所发生的事情并不简单!至于朝廷的赈灾粮草不翼而飞的事情,恐怕也不仅仅是地方官员的贪墨截留。

    按照三位女性灾民的解释,忻州的旱灾极为严重,过半的田地颗粒无收,再加上忻州官府不仅是赈灾不力,并且还继续向百姓们征税征粮,所以忻州的百姓们简直是生活在人间地狱之中,经常会出现举村逃荒的事情。

    这三位女性灾民的村子就是受不了忻州的灾情与官府压迫,所以就举村逃荒了,这支灾民队伍最开始足足有三百余人,但一路上屡屡遭到地方官府的拦截与抓捕,等他们抵达潞安府之后,也就只剩下二十余人了。

    然而,各地官府大举抓捕了逃荒灾民之后,被抓捕的灾民们最终究竟是到了哪里、下场如何、现状怎样,却是没有任何人知晓详细。

    根据三位女性灾民的描述,赵俊臣暗中推算了一下,心中更是暗暗吃惊!

    忻州的灾民很严重,至少有三成的灾民逃荒,这些逃荒的灾民又有大半人被地方官府抓捕了!也就是说,仅仅是忻州一地,就有近万的逃荒灾民被地方官府抓走了!

    这只是忻州的情况,而山西、陕甘两省加起来总计有二十三个州府!像是忻州这样灾情严重的州府总计有十四个!若是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与忻州一样,岂不是说山西与陕甘的各地衙门这段时间已经陆续抓捕了超过十万的灾民?

    得到这个数字之后,赵俊臣心中自然是有些吃惊!

    抓捕十万灾民,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又岂是这十万灾民的下落竟是完全没有任何消息,这件事情就显得愈加诡异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已是隐约猜到了朝廷赈灾粮草失踪的真相了——抓捕了超过十万灾民之后,就需要向这十万灾民提供维以生存的口粮,这就意味着天文数字的粮食消耗!

    然而,陕甘与山西为何要抓捕这么多的逃荒灾民?他们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赵俊臣尚未猜到。

    或者说,赵俊臣隐隐猜到了一个可能,但这个想法太过可怕了,让赵俊臣不敢深入思考下去!

    *

    最终,赵俊臣轻轻摇头,将心中的某些猜想抛出了脑海,又挥手让三位女性灾民离开了。

    然后,赵俊臣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转头向周大福问道:“南关村乃是临近潞安府的大村,周先生作为南关村的大户,想必是经常有机会见到潞安知府吧?”

    周大福先是一愣,然后就连忙答道:“草民的德才疏浅,不敢让赵大人称呼为先生,赵大人您直呼草民的姓名就好……回赵大人的话,草民确实与潞安知府孙大人见过几次面。”

    赵俊臣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为我办一下,那就是明天你亲自去潞安府一趟,一定要让潞安知府孙淼亲自前来南关村一趟……不过,你绝不能透漏我的身份与行踪,明白吗?”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周大福就猜到赵俊臣这是要找潞安知府的麻烦了,自然是心中有些犹豫。

    身为潞安府境内的大户,一旦是得罪了潞安知府,绝对是大祸临头,说不定就要家破人亡。

    但在赵俊臣的注视之下,周大福最终还是咬牙答道:“赵大人您怎么说,草民就怎么办!草民明日一早就前往潞安府城,定然会把孙大人请到村里。”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放心,今后定然会有你的好处,也绝不会为你留下后患的。”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之后,周大福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连连向赵俊臣道谢。

    接下来,南关村的百姓们终于是准备好了食物,竟是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还有白面馒头、米饭、以及各类家常菜肴,异常丰盛。

    要知道,南关村虽然是潞安府境内较为富裕的村落,但村民们往往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肉食与白面,他们今天为了招待赵俊臣一行人,也是下了血本,有许多户人家为了招待赵俊臣等人甚至是不惜下手宰杀了下蛋的母鸡!

    在南关村村民们的热情招待之下,所有人皆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宾至如归”,不论是赵俊臣的手下随从,还是洪高功手下的锦衣卫,这一晚皆是满意至极。

    面对南关村村民们的热情淳朴,再联想到他们对待外乡人的残忍手段,赵俊臣的心情依然是有些复杂,但他并不打算改变什么,也不打算让南关村的百姓们吃亏,却是在晚饭之后给了王老丈一百两银子,让王老丈分给南关村的百姓,这笔银子足以补偿村民们的损失。

    王老丈原本并不想收下赵俊臣的银子,但在赵俊臣的坚持之下,他最终还是千恩万谢的收下了银子,并且连连感叹赵俊臣乃是千古一见的青天大老爷。

    等到这天的晚饭结束之后,村民们已经腾出了大量的空房,用以赵俊臣一行人的休息,而赵俊臣、鲍文杰、洪高功等人则是在周大福的带领下前往周宅歇息。

    进入周宅之后,周大福将自己的卧房让给了赵俊臣。而鲍文杰并没有马上休息,而留在赵俊臣的房间里与赵俊臣讨论着今天所收集到的情报。

    因为尚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赵俊臣并没有向鲍文杰讲诉自己的心中猜测,所以两人的讨论也就没有任何的结果。

    最终,眼看着月挂枝头,鲍文杰也就主动向赵俊臣告辞了。

    不过,在离开房间之前,鲍文杰想到了赵俊臣今天出手搭救灾民的事情,却是突然开口说道:“赵大人今天说自己是朝廷官员,需要为朝廷治下的所有百姓负责……这般情怀让下官深为敬佩,只希望赵大人今后能够有始有终、言行如一!”

    说完,鲍文杰就转身离开了。

    见到鲍文杰的这般表现,赵俊臣却是摇头失笑。

    赵俊臣很清楚,自己固然有许多善举,但这些善举与情怀、志向、理想无关,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晚上睡得安稳一些罢了!

    ……

    落枕了,浑身不舒服,难免有些烦躁,码字的时候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勉强写了一个小章节,而且写的不好,大家见谅!

    ……

    ……

    ……

    情怀、志向、理想这类的高尚字眼,对赵俊臣而言太过于沉重了。

    赵俊臣很敬佩那些有情怀、有志向、有理想的高尚人物,并不会因为自身的卑劣就将对方贬斥得一无是处,但赵俊臣也很清楚,一个人若是变得高尚了,就会受到许多条条框框的束缚,一旦是遇到了那些不折手段的对手,就定然会吃大亏。

    赵俊臣不愿意吃亏,所以他主动放弃了高尚。

    但赵俊臣也并不是一味的卑劣,若是不损害自身利益的话,赵俊臣也经常会做出一些善举,力所能及的造福天下。

    许多时候,赵俊臣往往会选择卑劣的手段实现自己的目标,但这只是因为卑劣的手段更加有效,仅此而已。

    所以,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既不高尚、也不卑劣,他只是很实际。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善”、“恶”二字可以区分的,南关村的百姓们如此,赵俊臣也同样如此。

    很显然,因为这一天的种种经历,让鲍文杰心中对赵俊臣产生了某些幻想,认为赵俊臣“朽木尚可雕琢”,所以他才向赵俊臣说出了这样的话,希望赵俊臣可以“幡然悔悟”、“回头是岸”,但他的良苦用心注定是白费了。

    *

    赵俊臣是一个很实际的人,他所制定的计划也很实际。

    西北诸省的情况太过诡异了,可能性有很多,所以赵俊臣必须要先行排除某些最危险的可能性,然后才会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赵俊臣并没有马上前往潞安府进行调查,而是“调虎离山”、“请君入瓮”,让周大福想办法将潞安知府孙淼请到南关村里,这样的话赵俊臣就可以保证自己行踪的隐秘性,还可以控制住孙淼,从孙淼这里得到更加详细的情报。

    到了第二天,周大福一大早就离开了南关村、前往了潞安府城。

    进入了潞安府城之后,周大福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求见了潞安知府孙淼。

    孙淼如今不过是三十出头,也算是年轻有为了。他的相貌白净、气质文雅,能力也不俗,在朝野的声誉一向很好。

    得到消息之后,孙淼也很快就召见了周大福,并没有任何怠慢。

    别看周大福在赵俊臣面前总是一幅谦卑模样,但实际上他在潞安府城周围拥有大量的土地,并且还有许多亲族乃是潞安府里的世代吏役,所以孙淼也不敢有任何轻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周大福求见孙淼的时候还送上了一份厚礼,总计价值三五百两银子,哪怕是看在这笔银子的份上,孙淼也会格外亲民一些。

    见到了孙淼之后,周大福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求见孙淼的理由,称是自己的老父生病,又正好碰到了他的六十大寿,周家就想要为他冲喜,自然是大操大办,但府里没有任何贵客见证,未免是美中不足,所以周大福就希望孙淼能够前往南关村参加自己老父的寿宴,这样一来不仅是周大福的老父会高兴,冲喜的效果会更强一些,并且孙淼亲自为周家老父贺寿的话,周家在潞安府的声望也会提升不少。

    孙淼身为潞安知府,又正值敏感时期,自然是政务繁多,近段时间也确实是非常忙碌,但看在厚礼的份上,孙淼还是很乐意在百忙之中脱身的,

    最终,孙淼答应了周大福的请求,只是稍稍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与周大福一同前往南关村了。

    南关村与潞安府不过是二三十里的路程,二人赶在晌午之前就抵达了。

    然而,进入了南关村之后,孙淼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周大福的说法,今天乃是他家中老父的六十大寿,周家也是大操大办、宴请了大量宾客,但他进入南关村之后,却发现南关村里面没有任何操办寿宴的痕迹,反倒是偶尔会见到一些身穿鸳鸯战袍的士兵。

    当他远远见到周宅之后,发现周宅同样是没有任何的张灯结彩,完全不是大办寿宴的样子,附近的士兵也是越来越多,孙淼的面色微微一变,马上就向周大福说道:“周先生,本官突然想起来了,府衙里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忘记处理了,这件事情绝不能有任何耽搁,所以本官必须要马上回去,周先生老父的寿宴恐怕是不能参加了。”

    说完,孙淼也不等周大福的回答,就直接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孙淼转身之后,却发现十余名士兵拦住了他的道路,没有任何躲让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之后,孙淼更是心中一沉,愈加觉得今天的南关村不简单。

    这些士兵,皆是身材健壮,也完全没有惧怕孙淼的官威,绝不是潞安府附近的军户,而周大福今天把自己请到南关村里,恐怕也是不安好心。

    于是,孙淼并没有斥责这些士兵,而是转头向周大福问道:“周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南关村里有这么多士兵?又为何要拦住本官的去路?本官乃是朝廷命官,潞安府城里也有很多人都知道本官前来南关村的事情!周先生你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最好还是想一想后果!”

    说话之际,孙淼的语气隐含威胁,但他的声音依然轻缓,似乎是不想要刺激周大福。

    见到孙淼的这般反应,周大福眼中闪过了一丝敬佩,认为孙淼的城府很深,依然能够保持冷静,也没有失去一个朝廷官员的应有气度。

    不过,周大福却不打算放走孙淼,只是态度愈加恭敬的说道:“孙大人,草民绝没有任何恶意!草民今天把您请到南关村,也是因为南关村有一位贵客想要见您,这位贵客如今就在草民的宅里,您见到他之后就全都明白了。”

    孙淼深深看了周大福一眼,知道事不可违,也就没有继续纠缠,只是再次转身向着周宅走去,而周大福则是连忙跟在一旁领路。

    当二人进入周宅的正堂之后,正有两人坐在主位上相互交谈着,这两人显然就是周大福口中的“贵客”了!

    见到了这两人之后,孙淼再次的面色一变,但很快就整理了衣装仪容,然后向两位贵客行礼道:“下官潞安知府孙淼,见过赵大人!也见过鲍大人!没想到二位大人竟是离开了京城中枢、来到了潞安府境内,下官没有及时招待两位大人,实在是罪过深重。”

    看到孙淼的反应,赵俊臣也就停下了与鲍文杰的交谈,面带赞赏的说道:“孙大人,好久不见了!因为某些缘故,本官不希望自己的行踪暴露,所以只能以这般手段与孙大人见面,还望孙大人能够理解一二……不过,孙大人遇到意外状况之后,却依然是冷静不乱,不愧是周阁老的得意门生。”

    原来,孙淼乃是阁老周尚景的门人,也一向是受到周尚景的重视,赵俊臣听过周尚景正打算进一步重用孙淼,从这方面而言,孙淼是可以信任的,因为他并不会轻易背叛京城中枢。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称赞之后,孙淼也是连忙表示了谦逊。

    看得出来,见到赵俊臣之后,孙淼同样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孙淼原本还以为潞安府境内发生了兵变,并且乱军占领了南关村,周宅之中也是一场鸿门宴。

    但既然这一切是赵俊臣的安排,就说明这件事只是庙堂里的变化,并不会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不过,赵俊臣突然出现到了这里,并且还是如此的行踪隐秘,显然是事情不简单,所以孙淼依然是心中警惕。

    见到孙淼的表情变化,赵俊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孙淼落座之后,开始向孙淼询问朝廷赈灾的情况。

    “本官这一次前来山西,乃是因为朝廷得到消息,称是朝廷支援给西北诸省的赈灾钱粮出现了纰漏,超过七成的钱粮不翼而飞了,所以陛下就任命我为钦差大臣,前来西北调查此事……”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孙淼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赵大人,赈灾钱粮失踪的事情,下官也有耳闻,只是不知事情的真假,所以就没有向朝廷禀报,但这件事情与下官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下官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朝廷的赈灾钱粮,只收到了巡抚大人的一封密信,称是赈灾钱粮周转困难,而潞安府的灾情也不严重,所以巡抚大人就想要把朝廷支援潞安府的赈灾钱粮用于其他地方,并且询问下官的意思,而下官自然是体谅巡抚大人的难处,再加上潞安府确实是还可以勉强维持,所以就同意了此事。”

    赵俊臣轻轻点头,说道:“这般情况,倒也与我想象中差不多,你一向深受周阁老的看重,今后还有远大前程,想来也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但我来到潞安府之后,却发现了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那就是西北诸省的各地官府一直在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可有此事?”

    孙淼点头道:“确实有这种事情,潞安府也同样在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灾民,这一切也都是巡抚大人的命令,说是朝廷已经开始赈济灾民,灾民们的逃荒会造成地方空虚,还会带给各地混乱,事情一旦捅到朝廷中枢还会遭到责备,所以就严令各地衙门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

    赵俊臣眉头一皱,追问道:“那么,灾民们被抓捕之后,又是怎样的安排?”

    孙淼答道:“全部被送到了巡抚大人的驻地太原府,巡抚大人到时候会根据灾民们的籍贯把他们全部遣返回去。”

    听到孙淼的回答,赵俊臣却是不由冷笑,问道:“孙大人,对于山西巡抚的说法,你信吗?如今正值火筛入寇之际,山西北部又是灾情严重,仅仅是处理这两件事情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他哪里还有什么精力调查每一个灾民的籍贯、并且把灾民们遣返原籍?”

    孙淼则是垂头答道:“下官不知道,下官一切只是依照巡抚大人的命令办事,不敢多问。”

    听到孙淼的回答之后,赵俊臣眉头一皱。

    原本,见到孙淼进入南关村之后的临危不乱的表现,赵俊臣心中对他还是有些欣赏的。

    但此时,听到孙淼的这番回答,赵俊臣心中的欣赏之意却是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听从上级吩咐办事,所有事情皆是遵循规章制度,这般表现看似值得称赞,但实际上却是逃避责任的体现。

    上司的命令未必就是正确的,规章制度也未必就是真理,以孙淼的眼光智慧未必是没有察觉到问题之所在,但他依然是只知道遵循上级的命令办事,哪怕是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也没有任何的质疑之意,因为孙淼很清楚,哪怕自己最终办了错事,但因为自己只是遵循了上级的命令,所以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责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头上,但他若是没有遵循上级的命令办法,哪怕最终办了好事,也首先会遭到上级的报复与刁难。

    “过程正确大于结果正确”,这句话可谓是古今中外的官场真理,官员们也纷纷是依此而行、明哲保身。

    显然,孙淼也是这样的官员,他并不在乎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只要没人能够挑出自己的错误,就一切好说。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讥讽,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周阁老会如此看重孙大人。”

    孙淼似乎是没有听懂赵俊臣的讽刺,却只是垂头不语。

    而赵俊臣也没有继续讥讽孙淼,因为他面对德庆皇帝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选择,明知道德庆皇帝的某些命令是错误的,但赵俊臣依然会按照德庆皇帝的旨意行事,所以赵俊臣其实也没有资格讥讽孙淼。

    所以,赵俊臣只是继续向孙淼问道:“近段时间以来,山西官场可有什么异常的动态?”

    孙淼考虑了片刻之后,答道:“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动态,只听说今年的火筛入寇要比往年严重许多,因为蒙古那边也是连年遭遇天灾,所以他们这一次入侵劫掠的决心很大,似乎是由许多部落组成了联军,但因为朝廷已经有了防备的缘故,他们短时间内也不能突破防线,但北边的战局已经是愈加激烈了,如今山西官场所有人都在关注此事,并没有什么异常动态……”

    说到这里,孙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若说异常的话,下官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

    PS: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有人要造反?在明朝的环境下,这种事情是绝无可能的。

    不过,明朝的环境虽然不会发生造反谋逆的事情,但会发生许多更加奇葩的事情。

    ……

    ……

    ……

    听到孙淼的说法之后,赵俊臣开口追问道:“哦?是什么事?”

    孙淼沉吟着回答道:“在一个多月之前,三边总督王铮大人巡视边防之际,不知为何竟是突然间大病了一场,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山西与陕甘的官场,山西巡抚李勋大人、陕西巡抚章晟德大人、甘肃巡抚吴敏大人、以及几位军镇里的总兵与指挥使纷纷前去探望病情,并且在王铮大人的驻地花马池停留了两三天时间,据说在此期间他们几位多有密谈……”

    说到这里,孙淼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缓缓说道:“说起来,也就是从那天以后,西北诸省的官场就有些怪异了,原本已经是准备妥当的赈灾事宜突然有了变化,各地的赈灾钱粮出现了亏缺,下官也收到了山西巡抚李勋大人的密信,表示朝廷支援给潞安府的赈灾钱粮将会挪用于别处,并且三位巡抚大人也下了命令,西北诸省的今年秋粮照旧征收,并且是越多越好,还让各地官府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并且把灾民们送到各省督抚的驻地……”

    听到孙淼的解释,赵俊臣的表情愈加严肃了起来。

    赵俊臣思索了片刻之后,再次问道:“那么,山西境内的各地军镇可有什么异动?晋商们可有什么异常?”

    在西北诸省,乃是封疆大吏、各大军镇、以及晋商势力的三足鼎立,山西、陕甘的所有事情皆是绕不开这三方势力的影响,只要确定了这三方势力的动态,赵俊臣就可以推算出许多事情了。

    孙淼思索片刻后,答道:“各地的军镇并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在积极准备抵御火筛入寇的事情,各州府的城池皆是戒备森严,并且还有大量的军队纷纷向着三边军镇支援,但往年也是这般情况,只是今年的动作格外大些,但考虑到今年的火筛入寇的形势要比往年更加严酷一些,所以这般动静倒也不算是奇怪。”

    顿了顿后,孙淼又说道:“至于晋商们,同样是有些哄抬物价、囤积居奇的举动,但他们往年也是如此,并不算是异常。晋商们在这边的影响力根深蒂固,所以也没人敢管他们……不过,晋商们今年除了囤积粮食之外,似乎还大肆收集布匹、茶叶、药材、酒水等物,但晋商们往年并不在这些东西上耗费太多的心思,若要说异常的话,这算是晋商们唯一异常的情况了。”

    赵俊臣沉吟着轻轻点头,表情阴晴变化不定。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与孙淼的谈话之后,鲍文杰也终于是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在此之前,鲍文杰一直以为西北诸省的事情仅只是单纯的贪污舞弊案而已。

    所以,鲍文杰不由是面色大变,马上就联想到了最恶劣的可能,急忙向赵俊臣问道:“赵大人,如今看来,这西北的局势实在是诡异,官员们一方面收拢了大批难民,另一方面又是截留了大笔钱粮,军队频繁调动,商人们也暗中囤积货物,并且还全部瞒着朝廷……这、这难道是有人想要谋逆造反不成?“

    听到鲍文杰的推测,孙淼同样是面色大变。

    若是朝廷把西北诸省的异常动态视为谋逆造反的证据,那么山西、陕甘的所有官员就都要受到牵连,孙淼哪怕是有周尚景作为后台,也会彻底断送仕途。

    原本还遇变不乱的孙淼这次是真正慌乱了起来,连忙解释道:”鲍大人,绝不可能有人造反谋逆的,西北诸省的几位督抚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野心,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毕竟西北诸省的所有军镇皆是忠于朝廷的,军镇里的将领也大都是勋贵出身,仅仅凭借一些灾民,又哪里有造反的能力?就算是真有人生了异心,下官也不可能毫无察觉,西北官场如今固然是有些蹊跷的地方,但绝对与谋逆无关啊。“

    眼见鲍文杰的表情依旧怀疑,孙淼终于是不再装作自己毫无察觉到事情的异常,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推测,表情焦切的说道:“依下官的推测,几位督抚大人四处抓捕灾民,恐怕也只是忧心今年火筛入寇的局势,所以就收拢了大量的灾民用以巩固北疆防御、填补人力之不足罢了,朝廷赈灾钱粮的失踪,也只是为了供养这些灾民罢了,这件事情虽然是瞒着朝廷,但也是为了朝廷的边防大计……鲍大人,您乃是钦差副使,可不能随便质疑朝廷的封疆大吏造反谋逆,否则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

    就在这时,洪高功却是突然出现了。

    进入房间之后,洪高功并没有理会鲍文杰与孙淼,只是向赵俊臣行礼之后,又递给了赵俊臣几封信件。

    赵俊臣伸手接过信件之后,拆开细细审阅,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如今看来,确实不是有人想要造反谋逆,孙大人刚才的话也没有任何虚假……不过……”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表情愈加凝重了。

    赵俊臣并不会单纯的听信孙淼的情报,让周大福把孙淼诓骗到南关村的同时,赵俊臣也派遣了大量的锦衣卫四处收集消息,甚至还让锦衣卫们潜入了潞安府内、绑架了当地的军官、商贾、以及潞安府衙的吏役,从这些人口中逼问消息。

    刚才,洪高功交给赵俊臣的几封书信,就是锦衣卫们所收集到的情报。

    看到赵俊臣的表态,鲍文杰问道:“赵大人何出此言?“

    赵俊臣缓缓解释道:“咱们向孙大人询问情报的同时,我也让锦衣卫们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了消息,西北诸省的督抚们这段时间仅仅是聚拢了大批的灾民与钱粮,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其他动作,即没有收买各地的将领,也没有架空各地的官员,各地军镇依然是控制在朝廷将领们的手中,各州府也依然是朝廷官员主持大局,民间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传闻,除了北部的战区之外,各州府的道路往来也没有受到限制,显然是西北诸省的督抚只需要大量的灾民与钱粮罢了,并没有另外的野心,正如孙大人所说,仅仅是凭借一些灾民,并不足以起事。”

    对于赵俊臣的眼光与判断力,鲍文杰还是信任的。

    听赵俊臣否认了有人谋逆造反的可能性之后,鲍文杰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让鲍文杰感到奇怪的是,赵俊臣的神情却没有任何的轻松之意,反倒是愈加凝重了,就好似有什么比造反还要更加恶劣的事情发生了。

    事实上,自从推断出西北诸省的各地官府抓捕了超过十万人的逃荒灾民之后,赵俊臣的心中就猜想到了三种可能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就像是孙淼的推测一般,西北诸省的督抚们到处收拢灾民只是为了增加边防人力、巩固边疆局势,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灾民们并没有任何战力,性格也大都怯弱,把他们送到了边疆战场之上,不仅是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会增加后勤压力以及临阵生乱的危险,就算是某位督抚想到了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也一定会遭到其余人的否定。

    至于不好不坏的情况,就是像鲍文杰的推测一般,乃是西北诸省有封疆大吏意图谋反,收拢灾民、截留钱粮也只是为了增强自己造反的资本,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最低,因为明朝的政治环境让封疆大吏们压根没有造反的本钱,仅仅是依靠十万灾民也压根没有成事的机会,自古以来的流民生乱也没有任何一次乃是朝廷官员领导的。

    至于最后一种情况,乃是最坏的一种情况,性质也是最为恶劣,因为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过可怕,所以赵俊臣一直是没敢多想。

    但如今,随着孙淼的解释、以及锦衣卫们所收集到的情报,赵俊臣却发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已经是越来越高了。

    所以,赵俊臣自然是心情凝重。

    不过,赵俊臣这次私下里召见孙淼谈话,也正是为了排除有人造反的可能性,只要是西北诸省依然是掌控在朝廷手中,那么赵俊臣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尤其是赵俊臣手下的二百名锦衣卫,虽然打仗指望不上他们,但若是让他们吓唬地方官员,却是绰绰有余了,就算是西北诸省的几位督抚们见到锦衣卫之后也会心中生怯,更别说赵俊臣钦差大臣的身份了。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抬头向着孙淼说道:“孙大人,本官如今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有一件事要吩咐你来办。“

    见赵俊臣搬出了钦差的身份,孙淼面色一正,连忙是起身行礼道:“还请钦差大人吩咐!“

    赵俊臣冷声说道:“你不是正在到处拦截抓捕逃荒的灾民送到山西巡抚那里吗?本官这次总计带来了二三百人,正打算前往山西巡抚的驻地太原府,依然要隐瞒身份,但那里临近战区,恐怕是审查森严,本官的人马众多,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本官就打算将手下的两百余人伪装成逃荒灾民,剩下的人则是假扮成押送逃荒灾民的潞安府官差,所以就需要你为本官开具一份路引,让本官可以顺利抵达太原府,顺便也可以借此查明西北各省到处收拢灾民的真相!“

    听到赵俊臣的主意,旁边的鲍文杰则是抚掌赞道:“此计大妙,既可以隐瞒身份,也可以查明真相,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鲍文杰的称赞,只是盯着孙淼继续说道:“此外,你返回到潞安府之后,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本官出现在潞安府的消息,今后一旦是有人知晓了本官的行踪,那么本官就唯你是问!“

    孙淼又是连忙保证道:“还请钦差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是守口如瓶!下官返回潞安府之后,就会马上准备好一路上所需的所有东西,并且是亲自带人送到这里……恩,这些事情今天之内就能办妥!“

    于是,赵俊臣就向孙淼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现在就返回潞安府城吧!”

    孙淼也没有任何耽搁,再次向赵俊臣与鲍文杰行礼之后,就起身离开了,行动很是果断。

    见到孙淼的表现之后,赵俊臣终于是面现满意之色。

    孙淼此人虽然是缺少担当,总是以明哲保身为首要之务,但看他思虑周详、决定果断,倒也不愧是周尚景所看重的得意门生。

    等到孙淼离开之后,赵俊臣却是转头向若有所思的鲍文杰问道:“鲍大人,抵达了太原府之后,我将会向山西巡抚张勋亮明身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与此同时,却是要委屈鲍大人一下,由你来带人伪装成灾民身份了!”

    此时,鲍文杰正在考虑着后续的行动,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却是笑道:“赵大人的如此妙计,下官自然是要全力配合。”

    赵俊臣轻轻点头,但表情依旧是冷静如故。

    西北诸省的异常情况,出乎了赵俊臣的意料之外,但这种意外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让赵俊臣顺利的插手了边防战事。

    若是赵俊臣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西北诸省的督抚们之所以要截留钱粮、收拢灾民,一切都是缘于今年的火筛入寇的事情,只是他们的立场实在是让人鄙夷,所以赵俊臣揭穿了此事之后,就可以凭借钦差大臣的身份,罢免这几位督抚的权职,并且接手他们的政务,理所当然的插手边防战事,到时候就算是京城里的德庆皇帝收到了消息,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就在赵俊臣思考之际,毛家栋却是快步进入房间之中,向赵俊臣禀报道:“钦差大人,那名男性灾民回来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问道:“哦?怎么快就回来了?他可抓到了自己的那些同伴?”

    毛家栋却是摇头道:“他是孤身一人回来的,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正吵闹着要求见大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