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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事先准备好的预案,所有人在进入山地之后,据枪方式都改为戒备状态,同时向前方派出尖兵探查。山势并不险峻,沿路可以看到一小块一小块的山间的小片土地,种着即将收割的稻子,比较平缓的山坡上也有种植过的痕迹――绿色的山林里如同脱毛的毯子,不时露出一块块的黄色――这就是黎民们种得山栏了――这是一种近乎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方式。远处的山坡上可以看到零星的一二个村寨。因为时间宽裕,他们并不急于赶路,一边走一边观看山景。虽然已是秋天,但是海南四时如夏,依旧山花烂漫,草木葱宠,风光特别好看。和山外荒烟蔓草的凄凉景象相比别有一番风味。走上一座山头,大家矗立四顾。文德嗣不禁赞说:

    “可真是个好地方。”

    “比起文澜江两岸,景色要好看得多。”大家也都这么说着,擦着汗,指点着周围的风景

    “这是什么?”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片极其高大挺拔的树木,在这郁郁葱葱的树木间,它却十分显眼的已经落叶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个,就是木棉了。”文德嗣说。身为一个生活在广州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作为广州市花的植物。

    “木棉,我知道!花很漂亮。我去攀枝花的时候看到那里有好多。”慕敏说。

    “呵呵,不错。攀枝花这个地方就是以木棉得名的。”

    “这些树怎么都落叶?南方的树一般不脱叶的吧。”

    “它本来就是落叶树,”法石禄解释道,“因为它的原产地基本都是干湿两季的,进入干季之前就会把树叶都脱掉,这是为了节约水分。”他虽是一个农艺师,对植保也工作过。这方面比较了解。

    “这树很有用,”法石禄接着说,“是非常的好的纤维原料。”

    “好虽好,却不能纺布。”

    木棉的纤维比起草棉来也短得多,作为纺织原料来说不大合用。不过它生长迅速,材质轻软,纤维短而细软,无拈曲,中空度高达86%以上,不易被水浸湿,耐压性强,保暖性强,天然抗菌,不蛀不霉,可填充枕头、救生衣。

    穿越者目前在文澜河沿岸零星发现过不少木棉树,但是这样成林成片的还是第一次看到的。如果开发出来,应该是大有可为。

    “文总,我想去采集一些样本。”法石禄请示道。

    “法工,这事你向陆队长说――”文德嗣说,“我只是队员,没有指挥权的。”

    “好好,我又忘记了。”农艺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文德嗣头上的委员长的头衔总是让他忘记了这点。

    “老法,你说这木棉不能纺纱,为啥我听说黎族的棉纺织技术在古代一直是领先的呢?连黄道婆都是从海南的黎人那里学得纺纱。”陪着他去采集样本的是崔云红,他身上背着许多设备:笔记本电脑,瞬变电磁仪,锚杆检测仪,超声波检测仪……甚至还有一个非洲扶贫版的小型的手摇发电机――没办法谁叫这些东西都得用电呢。乘着他采集样本,他也顺便做一下地勘方面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木棉都不能纺。”法石禄小心翼翼的避开树干上刺,拉着皮尺,“有些木棉品种是可以的,不过质量不能和草本棉相比。还有就是有些所谓的木棉其实是海岛棉。”

    “海岛棉?”

    “这是种品质很高的长绒棉。产自中、南美洲。因曾大量分布于美国东南沿海及其附近岛屿,所以叫海岛棉。”法石禄解释着,“海南岛有一种类似的长绒棉,和这种美洲海岛棉很接近。”

    “棉花我见过,很矮小和草一样一年一种的。怎么会和木棉象呢?”

    “呵呵,因为棉花是可以一年生,也可以多年生的。”法石禄知道原来的时空里大多数人是五谷不分的,拿麦苗当韭菜的人多的是,能见过棉花已经算不错了,“棉花在自然环境下可以长成多年生木本的,可能因为它和木棉一样,种子外皮上带棉絮,所以被误叫成木棉了。海南岛的黎人纺布的原料,应该就是这种多年生的木本棉花。”他接着说,“这样的零星的棉花树我看到过一些了。岛上相当常见。我们部门正考虑到底怎么搞棉花的问题呢。”

    “这个是木棉吧?”

    “是一般的木棉。”法石禄有点遗憾,要是成林的海岛棉就发了:这种长绒棉不但可以用做精纺原料,纺出质地手感堪比丝绸的精纺高支棉布,还是未来轮胎工业不可或缺的帘子线的原料。

    “可以用来做火绵的。”在旁给他们警戒的张柏林插嘴说,“做火绵只要是纤维就行。”

    “话不能这么说――”法石禄正说着,忽然看到远远的来了二三个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汉人,知道是黎人,赶紧收拾东西,退回大队去。

    两个土兵过来,离开一段距离高声的问着话。他们都穿着布衫,下身却是三角裤一样的布条包裹着,有点象日本人的兜裆布(这个是过去黎族男子常穿的一种服饰)。腰里跨着钩刀――这是过去每个黎族男人都随身携带的,即是生产工具,又是武器--身背弩箭。陆荣用琼州话和他们说了一阵,知道这里已经是一个峒界内,峒主就住在前面名叫那南村的地方(此村纯属杜撰)。

    这边正说着话,后面的俘虏却骚动起来,也不顾身上的盐包沉重,都赶着过来,两边相见,都激动抱头痛哭――原来这二个土兵就是他们村的。今天一早就有猎人向报告,来了一支模样古怪的队伍,他们人数不多,不是官军。又不是单个或者小群的汉人商贩。峒主同时也是明朝官府任命的土舍总管,有维持本地治安的义务,就派人过来查问一下。

    从交谈中知道,原来本峒派去的三十个黎兵逃回来了五个。如今黎区都在说海上来了一支强大的海贼队伍,火器强大。来自汉区的小商贩们又添油加醋的把百仞滩大战的事情演义了一番,现在差不多是尽人皆知穿越者是如何的恐怖了。

    知道来者就是那支有鬼神之力的“海贼”,两个土兵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陆荣忙解释说自己不是什么海贼,而是商人,在百仞滩和官军打仗也是迫不得已。这次来黎区,一是送还这八名俘虏,二是想做买卖。说着,陆荣打开了一个盐包――雪白的精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盐的威力果然十分巨大,在舔了一口确认这真得是盐之后,两个土兵飞也似得跑开了。

    陆荣吩咐大家原地等待,如果治安组从黎人俘虏口中得到的讯息准确的话,盐的威力就足够了。虽说如此,大家还是有些紧张的,深怕对方万一来要报仇。二十多条sks步枪的火力,即使来个一二百人也不在话下,但是冲突一起,就难以善后,己方再出现几个伤亡,更是不可挽回的损失了。

    过了不多久,见又来了十多个黎兵,簇拥着一个中年人过来,穿着比近乎半裸的土兵考究的多,看起来象传统的黎族织锦,头上戴有野鸡毛装饰,似乎是头人之类。据俘虏说,这是他们峒内的一个“奥雅”(注:黎语“老人”的意思,解放前一般的黎族群众用这个称呼黎族的上层头人。),是仅次土舍老爷的一个大人物。

    这个“奥雅”能说很好的琼州话,单身过来走到两边的空地上,先将勾刀砍在地上。

    “这是什么意思?”陆荣有点紧张。

    “好像意思是没有敌意。”文德嗣记得过去看一部亚马逊雨林探险片子的时候,考察队遇到森林里的土著,也是把砍刀先放在地上以示友好的,“照样做就好了。”(注:这个纯属胡编)

    于是陆荣也走出去,把砍刀放在地上。不仅他自己极其紧张,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他离开那些土兵不过五十多米,弩箭一发,万一中在没有防刺服保护的地方,弩箭上的箭毒木可是见血封喉的。

    双方站在那里谈了十多分钟,接着他返回来了,有点无可奈何的说:“他不肯让我们去村里。盐他们愿意买下来,俘虏他肯用我们想要的东西作赎金。”

    文德嗣想要就这么回去了还有什么用。但是队长是陆荣,他插手决策似乎违反了执委会制订的指挥权政策。

    所以他还是很试探性的问:“再谈谈吧?送点礼物好了――”

    “礼物!”陆荣笑了起来,“辞职一年多,本行的内容都忘记了。”于是又返回去,两人又谈了一会。过了一会,陆荣眉开眼笑的回来了:

    “成了,他答应带我们到村外,不过我们不能进村。只能在村外贸易。不过他答应让我们见峒主。”

    这个转化的代价是一把小水果刀。水果刀虽然不是什么工具钢之类的高级钢材做得,好歹也是钢刀,和他们手里粗糙的铁片钩刀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看来,商业贿赂这个东西,到任何地方好使。

    头人把队伍带到村子外面的一片空场上,嘱咐他们在这里休息。这个黎寨和后世大家去过的海南大大小小的民俗游里的黎族村寨完全不一样。首先它没有寨墙,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规模稍大一点普通村落而已,围绕着村寨种植着密密麻麻的带刺的矮树,期间又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和竹子,别说人,连只兔子都钻不过去。这样的围墙大伙还是第一次看到。

    其次,大家从民俗村学来的黎族标志性的船形屋在这里也毫无踪影,这种屋子上面住人,下面饲养牲畜,让人一看就很“民族”。眼下的村子里却是金字塔形的稻草屋。屋子墙壁是用竹片编成了篱笆糊上泥土做得,看起来很特别。这个那南村,就是这个峒的“首府”所在。

    海南所谓的黎峒,大体以自然地形为界限进行划分的,一般由几个村子组成。峒主都得到过官府的认可,世袭职务,发有印信、铜牌的凭证。峒主、土舍之类的黎人土官,一是弹压黎民,维持地方治安和社会秩序;二是每年按时完成官府派下来的各种摊派,这里有官面上的赋税,也有官吏私人的“吉钱”。当然少不了他们自己的收入――土官无论大小,官府都不给俸禄,得靠自己去征收。换而言之,只要你每年把该缴的各种官面上私面上的“份子钱”按时缴纳了,土官在自己的领地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基本就是一土皇帝。[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留在村外的人统一由张柏林管理,大家外松内紧,抓紧时间休息。陆荣、文德嗣和慕敏由头人带领着一起进了寨子去见峒主。

    村寨内外都有许多好奇黎民,都在稍远一些的路边指指点点的看着,文德嗣看到几个老太太坐在路边石头上正编着藤器。脸上密密麻麻的纹着黑色的花纹,一张嘴却是乌黑一团,着实恐怖,心想这就是海南十八怪里的“老太太象妖怪了”。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注:黎族妇女的文面习惯到20世纪50年代才完全消失。文面一是为了防止被外人掳掠,二是代表对感情的坚贞。至于嘴唇牙齿的颜色,纯属是每天嚼槟榔的结果)。稍加注意就发觉几乎所有妇女都有文面,除了未发育的小毛孩之外。这下把大家对少数民族女子的幻想给彻底打破了。

    “这个习俗一定要革了它命。”魏爱文嘟哝着,在他的原来的计划里,招募黎兵只是第一步,接着他要通过担任黎兵的指挥官,把队伍掌握起来――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娶一个黎人头目的女儿――他印象中的黎族少女是按照电影里的形象设想的。不过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计划严重的动摇起来。

    真要有一位头人把女儿许配给他,是不是接受呢?真是伤脑筋。而且这里女子一成年就文面了……他就这样无端的为空中的泡影烦恼起来。

    这会不要说头人,就是一般的黎民少女也没有看上他的。对黎族的老百姓来说这是群可怕的人物:他们听说这些人手中“粉枪”(注:黎民对火yao枪的称呼)厉害,可以连着打枪,隔着很远就能把人打死。逃回来的人说只听得连绵不断的枪响,人一死就是一大片。

    陆荣一行人被带进了村子中央的一所大屋。这所屋子比一般的民宅要高大些,建造在基台上,屋子里除了中间的甬道,三面都是竹编的床,用来给大家坐卧。火塘在后墙,上面挂着竹筏,用来熏制食物。屋顶侧面有开窗,不过采光还是很差,一进去便觉得眼前一黑,过了一会才适应过来。

    峒主是个老头子,头发已经发白,脸色也不甚好――后来他们才知道峒主五十刚出头,不过按照17世纪的标准在任何地方都算个老者了。陆荣献上了特意准备的礼物:一瓶红星二锅头、一包冰糖和两把折刀。

    这三样东西里,装在玻璃酒瓶里的二锅头最吸引他的注意――明代白酒已经普及了,但是用纯净无色的玻璃小扁瓶包装的酒对这个时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显然在现代只是作为货物包装的玻璃瓶在他眼中的价值要比酒大得多。

    至于两把折刀,峒主把玩了一番,又在木板上刻划了几下,眼中流露出了艳慕之色。

    “这样好的刀,就是到县城里也买不到。”峒主抬起头看着他们,十分的诧异,“你们从哪里来,琼山?”

    文德嗣又吹起他那套澳洲海商的东西,这套玩意因为说得多了,练得也特别熟。峒主对外面的事情所知不多,汉区他只到过临高县城。在琼州府的“大官”――知府――在他眼里就是最大的官了。不过听到他们并不是明人,而是海外来得汉人,他明显要轻松了一些,吩咐人拿酒来待客――用黎人种植的山栏稻糯米酿造的米酒,这种酒在后世发展成了一种当地的名产土黄酒“山兰玉液”。

    山栏酒是最简单的糯米饭发酵酒,酿制期只有七天,酒精含量微乎其微,和后世的酒酿差不多。三个人都喝了一碗。

    有了酒做润滑剂,谈起事情来就容易多了,也乘机套问出不少本地的情况。峒主姓朱,不过这个朱可和朱元璋没什么关系,他们家是所谓的:“芭蕉的孩子”。世代是这村的头人。万历年马矢暴动的时候,临高的许多黎峒也卷入了。唯独他家没有卷入,事情平息之后,就把临近的村寨都归并成一个峒,封了峒主。整个峒有七个村寨组成,男女老幼二千多人,是临高本地很大的一个峒了。

    慕敏打听临高有多少黎人,这个朱峒主自己也说不清,除了本峒,临高熟黎还有十多个峒,有编都图的,又不编的。人数少得几百,多得一二千。过了番豹山再往南就是生黎的地方了。除了他们,附近还有叫加茂黎的黎峒,总而言之,黎族内部也相当复杂,因为语言和生活习俗不一样,交往不多,甚至不大通婚。

    至于官府,朱峒主说最近两任县令还好说话,需索不多,每年把定例钱送到了也就不来罗嗦了。只是最近几年路上不大平靖,来黎区的汉人小贩少了很多,盐本来就贵,现在价格更高了。要海商们能运盐来得话,有多少要多少,他们愿意用兽皮、红白藤、槟榔和牛来换。接着那个被他们贿赂的符头人提出,最好能贩卖些铁器来,这里农具刀具都很缺。

    这些条件都在意料之中,陆荣都答应了。盐和铁这样两样目前还不能制造,但是投产就是最近的事情了,供货不成问题。相比之下黎区能提供的有用东西相当多:木材、棉布、兽皮、藤和猪牛,都是他们急需的。

    价格上面,文德嗣决定不采用高价盘剥的方式――象那些肩挑手推的小商贩那样做买卖的确能获取暴利,但是造成的结果就是能卖出去的东西也非常得少。当然古代的生产力水平低下,运输能力低,路途上又有风险。高价暴利的方式还是说得过去的。对穿越众这样掌握了大规模工业化生产能力的人来说就不合适了。食盐价格过于高昂,获利是很大,但是民众就会把食盐消耗压到最低的活命水平上,结果还是卖不出多少盐来。价格一旦低了,民众对食盐的消耗量马上就会上升了。

    他报出的食盐价格令朱峒主和头人都很满意,只有小商贩的价格的三分之一,不过即使这个价格,文德嗣都觉得很奸商了。食盐的计量暂时用官斗做度量衡单位――文德嗣决定回去之后马上做一批衡器,通过贸易尽快把穿越者的度量衡单位推广出去。至于铁器的价格,他暂时还不清楚明代生铁的行情,所以只许诺说必然比商贩们低就是。

    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他们与那南峒达成了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的第一个贸易协议。史称:《那南村贸易协定》。协议规定:穿越众可以向那南峒销售一切商品,但是每次贸易都必须携带一定数量的食盐和铁器。那南峒用穿越者需要的任意物品进行交换,但是不包括人口。

    这次带来的80公斤食盐,换到了七十多张的牛皮、鹿皮、野猪皮。四十匹琼布和一头水牛。堆满空场上的东西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很奸商,他们还不知道专做黎区买卖的小贩用一斤(旧斤,合594克)粗盐就能换到二三十斤的猪一头。

    黎人这边也觉得得了利益:兽皮各村都有许多,在他们眼里是易得之物;琼布是女人们自纺自用的,不值几个钱。

    峒主又另外送葛布十二匹。葛布是明代的海南名产,因为吸潮散热,是做夏日衣服的高级布料。每个被送还的俘虏人家,各馈送猪一头作为放人的谢礼。各方皆大欢喜。朱峒主传话叫各村的奥雅都来饮酒,在宴席上取出两枝箭来,他先让人大声的把协定内容都念了一遍,然后在箭先砍了九刀,接着又把另外一枝箭给陆荣。

    “你也砍九刀好了。”慕敏告诉他:这是斩箭的仪式,表示双方要遵守彼此的规定,如果违反约定,就要罚九十头牛和九十两白银。

    斩箭之后,又多喝了几碗米酒。双方还各自指定了联系人:穿越者这面是陆荣,那南峒则是本村的奥雅符大有。文德嗣又乘机提出,希望能在那南峒多逗留几天,看看本地有什么他们需要的土产。有得话,以后也可以用这些土产来抵盐铁的价款。这个要求被很痛快的答应了。

    在那南峒的初步考察进行了二天,因为有符奥雅的陪同,勘测队的考察进行的十分顺利。法石禄和崔云红两人分别负责农林和矿产方面,慕敏则对当地的社会状况进行考察。那南峒的物产还是很丰富的:

    首先是各种林木资源,山地里有大片的林地,虽然当地人种山栏的原始耕作技术破坏了不少,储量还是相当丰富;法石禄朝思暮想的成林的多年生木本棉也有发现――显然当地人就是用这种棉花进行纺纱织布的。山上还有许多野生的芭蕉、荔枝、龙眼和菠萝蜜树,是当地人的粮食补充来源。槟榔树很多,但是对穿越者来说除了当贸易品转口之外没什么用。

    其次是在这里的稻田里发现了大量的原生稻种,这对搞育种的人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基因库――只要有足够的稻种,就能不断的杂交培育出新的良种。法石禄仅在那南村附近的水田里就发现了十七种不同的稻种,又在山坡上的山栏上获得了五个山栏旱稻种,籼、粳和糯三个品种都有。[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海南岛本身就是中国野生稻的主要分布区,稻种多样化的基因优势十分明显。临高在21世纪就是中国杂交水稻的主要制种地--法石禄看着采集到的各种样本,真是做梦也会笑了!中国的杂交水稻之父,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这里还没有开始种番薯,黎民甚至不知道有这个新作物。但是他们种一些其他薯类,最多居然是天南星科的一种。这在其他地方往往都是做药材用的。法石禄不是中医,但是天南星的芋头有小毒他是知道的――这玩意能当饭吃?但是从种植的面积来看显然还是主要的作物之一。另外一种常见的是甜薯,又叫毛薯的。

    杂粮方面,他发现了粟米。法石禄一直不知道海南有小米种植,百仞滩大战之后当地人送来的杂粮里就有小米,这还让整个农委会颇疑惑了一阵。请教了当地人才知道,这是鸭脚粟,是海南常见的杂粮,成熟期很短。

    除了粮食,他还找到了成片的野生苎麻,看起来黎人对农业并不太关心,基本是放任自流式的,谈不上田间管理。水果、苎麻和棉花都是野生的状态,他们只是采集利用,并无有计划的培育种植。

    猪、牛和鸡鸭都是散养在山坡上,没有畜栏,也不喂食。所以看起来不太健壮,牛只的数量倒是出乎意料的多,水牛黄牛都有。不过他不是学畜牧的,对这品种问题不了解,等以后再派专业的来看看好了。

    “真觉得浪费,”法石禄感慨起来,“这里的农业条件很不错,但是农业水平也就比原始社会稍微好一点点而已。”

    “你就别感慨了,”文德嗣拍了拍他的肩,“就说文澜河两岸的那些水田吧,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和我们家乡的农民比差得远了。”

    崔云红这边的收获就不那么鼓舞人心了,凭借另一个时空的地图,他找到了重要的出产:褐煤,埋藏很浅,可以开采。还有一些石料资源,如石灰石、珍珠岩之类的小规模储量。但是路途遥远,道路又不好,所以价值不大。最稀罕的是发现了一条小规模的钨矿矿脉,不过对穿越者来没什么利用价值。

    黎人们对这群古怪的汉人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看着他们拿着奇怪的东西,一会爬树,一会下田,又站在一边一画就画上半天……不过小孩子们显然对新奇事物有着最大的好奇心,从开始远远的观望,到慢慢的靠近,最后开始摆弄穿越者的器具物品,慢慢得就交流起来。当然大多数人是没法和孩子们交流的,只有用一点冰糖来代表友善了――这是文德嗣在出发前关照带的。慕敏对这另一个时空的同胞有着本能的好感,她又能说海南话,加上糖的威力,到了第二天,她身边就多了一群跟屁虫。

    看到这群光屁股乱跑,泥猴一般的儿童,慕敏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最后成了穿越国在黎区的第一所学校。

    正当赴黎区工作队正在大搞亲善活动的时候,穿越者的另外一支队伍由王洛宾带领,向距他们不远的马袅半岛挺进。目标是一劳永逸的解决盐的问题。

    盐即是人维持生存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也是现代化学工业的重要原料。对穿越政权来说,他们还急需一种可以流通交换的物资。在商品经济落后的古代社会,没有比食盐更适合的交换品了。而且这里的的盐业自古就非常发达。临高面临琼州海峡,港汊众多,有大量天然滩田,海水的氯化钠浓度含量很高,一般都在1.5-2波美度以上。旱季的时候气温高,风力大,日照长,雨水少,是海盐生产的的好地方。从唐代开始就有食盐的出产,当时还是采用煮盐法。因为自然环境优越,从永乐年间开始,海南的盐场陆续采用晒盐法进行大规模生产了,在海南洋浦经济开发区南部的新英湾畔的盐田村,就是现存的我国最早的一个日晒制盐点,也是至今保留完好的原始日晒制盐方式的古盐场。这个盐场依然可以正常可以正常的生产。

    根据穿越众掌握的历史资料:明代临高的盐场设在县城以北25公里外的马袅半岛,有盐场大使一人管辖,隶属海北提举司。每年可产盐“一千四百一十七引二百三十斤”。按每引三百斤计算,这个盐场每年产盐200多吨,初期足够满足穿越众的生产生活需求了。

    这么一个丰富的资源,穿越政权当然要迅速的接管它。王洛宾的任务是实地察看这个时空的晒盐技术,并且考虑如何用现代技术进行改进增产――对现代化工来说,200吨盐实在是太少了。

    盐务工作队的配备要比黎区工作队好一些,因为任务中要运回一些盐来,所以整个队伍完全是机械化配备,出动了五辆农用车。车子在土路上蹦蹦跳跳的前进,走了差不多二个小时,沿路难得才能看到个行人,进入到马袅半岛地区之后,更是人迹渺然。路上只看到残垣断壁和荒废田地,好像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路途洒落的零星盐巴,才让大家肯定自己没走错路。

    王洛宾很困惑:根据他拿到的行动情报:按照史籍上的记载,这个盐场有盐丁一千多人,加上家属,盐场周围少说有五六千人口,应该有许多盐村才对。但是一路上除了废墟就是废墟。

    中午时分,他们发现了一条半荒废的石板路,沿着石板路前行,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有炊烟的村落,这里的屋子都是火山石堆砌而成的,巷子幽深,但是许多屋子都是房门紧闭,有的门前杂草老高,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了。村里也散落许多坍塌的房子,上面已经长出了草。

    村里只有一些老幼妇孺,衣不蔽体,看起来极其穷困。看到他们这群怪人来也不躲避,神情麻木,一脸漠不关心的模样,熊卜佑在村里问了许久,才找到村长家。

    村长姓谭,是这里的世袭盐丁,出自海南有名的晒盐世家。面对熊卜佑提出的买盐的要求,他叫人打开盐仓:里面有五六百斤的盐。这么少的盐让王洛宾吃了一惊,一问之下才知道:万历四十五年临高地震,盐场的滩田被冲毁了许多,有些地方沉到了海里,马袅盐场的生产能力一直没有恢复到最初的水平,但是官府规定的折色银一点都没少,盐丁们逃亡很多。雪上加霜的是从万历末年开始海寇经常来盐场抢劫盐引,盐丁们被杀的被杀,逃走的逃走,现在村里只剩下二百多个盐丁了。古法的晒盐完全是劳动密集型的产业,人力少了之后生产更加难以维系。每年的折色总是缴不齐,官府催课又急,村里的丁壮们平时都躲起来。幸好马袅土地尚多,又有马袅河水灌溉,盐丁在晒盐之余,另外垦田种些粮食,还能果腹。只是担惊受怕而已。

    这个情况给了王洛宾很大打击,显然这个盐场的生产状况极不理想。看来执委会原先的控制盐场,收买全部产量的计划要做改动了――穿越者不仅要控制盐场,还得组织恢复生产,扩大产量。一时间王洛宾觉得自己很象小时候看的电影里的土改工作队长,到处都是百废待兴。

    但是要组织恢复生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王洛宾决定先去盐场看一看。在给了神情麻木的谭村长一个墨西哥银元之后,满脸麻木一副什么都不感兴趣模样的村长终于答应带他去盐场看看。

    即使在现代,实现了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晒盐依然是一种劳动量很大,极端艰苦的工作,远不是在海滩上挖一些凝结、蒸发池就可以批量出盐了――古人很早就知道岸礁上积存的海水蒸发可以凝结出少量的盐来,但是直到元代,煮海为盐依然是最广泛的制盐法。晒盐没有想像得那么简单――理论要运用在生产实践中需要一套系统的工艺流程。王洛宾在广西农村见过盐场生产。工艺流程是海水由坝外引潮沟纳入坝内储水沟,用动力机械将水自高而低,经过干支水道送入蒸发池,卤水达5~10度(波美度),放入晒卤池后,再浓缩到20~25度,由输卤沟汇集回卤机房,再由动力扬至卤池,然后注入结晶池。卤深6~8厘米,浓度要保持在26~28度,这样才能晒出盐来。

    在古代,显然不可能有这样的生产条件,他们是如何在原始的条件下增加卤水的浓度,这是他很有兴趣的问题。

    村长带他和熊卜佑到堤坝上,堤坝下是许多一大片模样如同砚台的石制晒盐槽,些这些盐槽的摆放很是讲究,看似毫无规律的堆叠在一起,实际上高低错落有致。是为了充分利用阳光,盐槽围拢的中心是一片一片乌黑的盐田。村长说,现在村里总共有7000多个盐槽,全部是祖辈开凿打磨,一代代流传下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盐天是一种泥质滩涂,他们称之为“盐泥”。在旱季太阳光照射比较强的时候,每月两次大潮海水将会淹过这片盐泥,盐泥有汲取海水中盐份的功效,当海水退去时,将盐泥用耙子耙松,再经太阳晒上几日蒸发掉水份,这片盐泥就含有相当高的盐份了。

    再将含有盐泥放进盐池,完全是手工劳作:用木板耙将晒好的泥放入盐池。所谓盐池也就是在盐田上开挖的一个2米宽、3米长、1米深水池,下面垫着竹片和茅草,起到过滤作用。

    盐泥进池后,盐工需要脚踩踏实,再注入海水,过滤出来的水从盐池旁边预留的小口流入一侧的卤水池里,便有了一池的卤水。

    卤水的浓度怎么判断呢?盐丁会折下一种长在盐田边的植物黄鱼茨的茎杆放进卤水池,只有黄鱼茨茎杆漂在水面才是真正的饱和盐水,否则还要太阳反复暴晒才行。

    将卤水挑到盐槽上去,盐槽是由火山石制成的,王洛宾仔细看了看,石头上有细细密密的小孔,也许起到透水的作用?太阳未起时候就将卤水倒入盐槽,暴晒一天后,到黄昏就可以用板刮盐,收入竹筐了。在最晴朗炎热的季节,一个盐槽加上两三次的卤水都可以蒸发干。

    此时多数的盐槽里都是空的,但还是有部份的盐槽上有晒出的盐晶,在阳光下闪耀出晶莹的光芒,煞是好看。

    王洛宾望着这七千多个盐槽:就是用这样最原始的劳作方式,这里一年却能生产200多吨的盐,不禁要惊叹古代人民无穷的智慧。

    堤坝上有一个放工具的棚子,出于对古代盐田工具的好奇,王洛宾走进去看了看,里面堆着许多工具,模样和过去在盐场看到的也差不了多少。试了试那耙地的耙子,发现比现代的产品得要沉得多――古代缺少加工能力,只能用最笨重的方法来制造。炎炎的夏日拖着这样重的工具在太阳下劳作,真的是件非常辛苦的事。

    他走近一个晒盐槽,里面已经凝结起了一层白花花的盐,晶莹透亮的很是漂亮,而且非常的细腻。看起来很象现代盐厂制过的精盐――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海盐没经过精制工艺就能达到这个水平,起码在他是从没看到过。用手指点了一些放入口中,比带来细盐要淡许多,入口即化。

    不知道氯化钠的含量怎么样。这里没有仪器,分析不了。不过王洛宾知道就凭这种盐的卖相,不愁不是抢手货。

    但是这个地方居然如此的穷困,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古代劳动人民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正发着感慨,忽然看到有一行人也在向堤岸上走来,为首的人骑着马--这在本地是很少见的事情,后面尾随着一大群的青衣人物。谭村子一看,面上浮出即害怕又厌恶的神情,他转头对王洛宾说:“是苟大户。”

    “苟大户?”王洛宾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从哪里看来得已经忘记了。

    “嗯,嗯。”谭村长似乎怕这大户的厉害,连多和他说一句的功夫也没有,匆匆的就迎了上去,叉手行礼,弯腰曲背,态度十分的恭敬。

    王洛宾不知道这苟大户是什么人,不过从谭姓村长如此的恭敬又害怕的模样看,此人定非善类,十有八九是本地的土豪恶霸,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很难与这样的人直接打交道,干脆就在堤坝上看着。

    只见骑马的人做连连呵斥状,谭村长又是作揖又是打躬,似乎是在哀求什么,这样的活哑剧演了一会,谭村长垂头丧气的领人往村里去了。竟把他们丢在堤坝上不闻不问了。王洛宾忙将这个情况用对讲机通知了还在村里搬盐的人,要他们注意戒备。

    但是来人显然没敢来招惹他们,短衣髡发海贼的厉害,如今在临高是妇孺皆知。又过了好一会,村长才回到堤坝上,愁眉苦脸的把他们引回村去。

    熊卜佑打听了半天,才算把事情的原委都搞明白了。原来按照官府的规定,盐场是采取折色缴纳的制度。也就是说盐丁们并不需要直接向官府缴纳额定的盐,而是将盐折成米或者银子。旧年的规矩是每一引折合米一石,后来,又把折米改称了折银:先把盐折合成米,再按米价折合成银子。马袅盐场的盐额是“一千四百一十七引二百三十斤”,折色米就是一千四百多石。折色银按天启崇祯年的行情就得要近二千两。

    盐课折色缴纳对盐丁们来说有一定的好处:生产不再受官府的监督控制,只要按时缴纳盐课,基本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日以继夜的献身大明的盐务事业了。出了盐之后,自然会有商人来购买,若是盐晒得多,行情又好,那么日子还过得不错。有人嫌晒盐太苦的,用经商或者垦荒的收入来缴盐课银的也有。

    但是地震之后,一切都变了样。苟大户的爹利用村里盐田被冲毁,盐课银一时间缴不齐的困难,用借债代垫的方式,渐渐得控制了盐的大部分销售。但他的收购价却比行情低了许多,盐丁们累死累活晒出来的盐,填还这笔连环阎王债都不够。他还勾结官府,包揽盐课,硬说如今米价高昂,每石米的折色得三两银子。这边的高利贷还不清,那边的官课又欠得一塌糊涂。盐丁们知道他从中捣鬼,却又不得不央求他在官府面前代为缓颊。久而久之苟家成了村里实际上的统治者。盐田到似成了苟家的私产,盘剥日重,加上这些年海贼每次来临高,总要抢劫盐场里的盐引,又杀了不少人,村子变得越来越凋敝。青壮们平时不敢回家,聚在内陆一些的地方垦荒种地过日子。

    至于刚才他的来意,其实就是催缴本月的“规例银”,又叫他把青壮们都叫回来晒盐,否则就把村里的妇孺老小都抓去坐牢。

    “坐牢?”王洛宾问,“他当官?”

    “哪里,是他家的私牢。”谭村长说着打了个哆嗦,“苟家可了不得,别说一个私牢,谁要是惹了他家,给抓去拷打得没命的人都有――”

    说着他赶紧闭了嘴,大概觉得自己说多了,只一个劲的催促他们运了盐快走就是。王洛宾感到盐村的事情是个复杂的问题。这里牵扯到的问题,或许真得得要土改工作队来处理。

    为了取得执委会对此的指导意见,他当晚返回了百仞城。虽然有部分执委不在城内,剩下得人经过讨论,赞成了他提出的工作队的思路:派一支精明强干的队伍进驻盐场,帮助当地村民恢复生产,还要把盐丁们武装起来,摆脱恶霸和海盗的威胁,使得马袅盐场成为穿越者的重要盐化原料基地。

    因为这是第一次穿越者们真正从社会层面上对一个地方进行全面的改造,所以各个组都对这事情十分重视,抽调人员组成了一个盐场工作队。

    本来执委会准备让王洛宾担任工作队队长,但是王工认为这职务最好是一名即通军事又有较强的社会交往能力的人担任,最后确定了由席亚洲担任。

    文宣组织工作由杜雯担任――她自从登陆以后除了每天念没人听得广播稿之外还没捞到什么正活干,这次听说要去“土改”,她立刻起了兴头,毛遂自荐的参加了。整个工作队共计三十人,包括一名医生――河马。

    每人都携带了足够的武器:手枪、步枪、匕首和大量的弹药。河马带了许多药品和简易的手术器械。考虑到在那里也许会长期驻扎,工作队还带了风力发电机和其他一些设备。粮食问题比较麻烦--除了自己吃,或许还要赈济当地老百姓。虽然萧子山已经带人去了广州进行大采购,但是离第一批粮食运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吴南海也不敢多给,先拨了一周的粮食和副食品。

    张兴教已经回来了,他只去了三四天。正好帮了席亚洲一个忙:熊卜佑这个卡通公司的宅男如今是香饽饽,作为唯一的一个临高话翻译,到处都需要他去沟通,还有人要他开临高话培训班――熊卜佑做梦也没想到另一个时空的里的小方言如今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成就――要是现在勉强把他调来有点说不过去。张兴教这个穿越众自己培养出来的翻译人才回来的恰到好处。

    回来的时候,他还带了一对母女,吴南海看到她们的时候吓了一跳,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两具活尸。母亲看不出有大年纪,面黄饥瘦的,佝偻着身子,一手拄着根木棍,一手拉着女儿。小女孩子头发完全是黄得,因为很瘦,显得眼睛很大,看起来活象一只饥饿的流浪猫。两个人身上还有那么一点衣服似得东西,早就脏破的不成模样,七零八落的挂着而已。

    大约觉得这两个人带回来对这位吴老爷也没用,张兴教一脸歉意的说,这母女俩人实在是饿得久了,所以这幅样子有点吓人,不知道老爷还要不要收留?[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吴南海倒吸一口冷气。靠,这也太吓人了吧。他愿以为最多是有点营养不良,吃几顿饱饭就是了――他本来还有点绮念,觉得可以趁此机会养萝莉了――怎么知道给搞来两埃塞俄比亚饥民。

    两个人饿的连哀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低着头默默的站着。吴南海动了恻隐之心:收下吧。

    张兴教显得十分高兴,毕竟人是他带来的,若是再给赶回去,就这母女两人的状态,十有八九会死在路上,那可伤了他的阴德了。吴南海肯收留是再好不过。倒是这对母女大约已经被苦日子折磨的麻木了,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张兴教过去提醒,才勉强爬在地上磕头道谢。吴南海注意到女人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即有感激,似乎又十分屈辱。

    这会河马正来向吴南海要人,把张兴教调到盐场工作队去,吴南海就乘便让他带这两个人去卫生所“净化”一下――这是对接纳本地土著的标准处理程序,包括理发、洗澡、驱虫、治疗皮肤病。

    “不过你得派个护士办这事,”吴南海叮嘱,“这时代的女人都很封建的,你们那里的大老爷们把人家剥光了治皮肤病,那女人非自杀不可。”

    “知道了。”河马无可奈何的笑了下,“你以为我们喜欢搞‘净化’啊?当医生苦啊――”说着着眨巴了下眼睛:“南海,你厉害!养萝莉的事情让你占先了!”

    “这萝莉也太惨了。”他心里回想着女孩子的模样,依稀似乎还算好看,但是眼下连她到底多大都不知道。他想起了件事情:“头发都剃光?”

    “当然,不然没法搞干净。再说这里的人头皮有疮很普遍,不剃光也不好治。”

    “真够你们受得。”

    “是啊,对了,你把那个当妈得给我们卫生组留下吧?培训一下当护士。我们缺人,一起来的女孩子都不肯当护士,嫌脏。”

    “暂时不要吧,她们新到一个地方,肯定惊慌不安的,分开了不好。再说两个人那模样风一吹就倒,先在农庄里养养结实了再说。”

    “南海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好人!”河马笑着说,“不过,这个女人我们组可是预订了,你不许给自己留下,萝莉都归你了――那女孩子的模样,可周正的很。”

    第二天,天一亮,工作队就出发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驾轻就熟,农用车不到一小时到了盐场。因为行李多,车子直接就沿着石板路开了进来。村里依然冷冷清清,街上偶然有几个人影,看到三四辆车子轰鸣着开进村口,便惊恐地跑回家去,咣当一声关上房门,没有一个出来看热闹的的人。

    找谭村长,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四处叫门问话,房子里便发出了一种恐怖的喘息声,推门进去,只有些年老的人和妇女,在恐惧的神色中,又看出他们满面愁容,脸皮青的和他们的墙壁一样颜色。稍年轻些的女人脸上都涂抹的乌漆墨黑的,难得能见几个青壮,更是一脸惶恐不安,有的则是满面的敌意。席亚洲知道这里看似冷清,实则村里的气氛十分紧张,他叫大家都聚拢起来,一户一户的打听不要落单。

    打听了许久,最后走到一家,家中有一对老年夫妇,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四十左右的壮汉,蹲在正间地上。席亚洲领着张兴教进来,老年妇女还从容些,问了问村长的下落,几个人都一声不吭,席亚洲又问了那小伙子,这个脸色肮脏不堪的小伙子却回过头去,羞涩的一言不发。席亚洲开始有些奇怪,忽然恍然大悟:这是个女孩子。打扮成男人大约是怕他们劫掠。

    为了避免误会,随便说了几句之后,席亚洲就带人退了出来。准备另外找人问话。当他走过院子外面的墙根的时候,只听那老年人,大概是当父亲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慌恐颤抖的声音:“孩子,一会你领小芹也出去避避吧,要是他们抓人,我可对不起村长……”

    原来村长的女儿就在这里!席亚洲知道这可能是打开问题的缺口,但是他听到大家的类似的汇报之后,内心涌出了一阵疑虑。本来他听说王洛宾和几天前来过这里的人说过:这里的人虽然待他们很冷漠,但是并不敌视,怎么几天不变都视他们为寇仇一般了?这样冷酷的态度,这对他的计划是一大难关。

    他把大家都召集在一起:“大家看到了吧,群众对我们不但不信任,明显的有仇视的情绪。现在的关键就是要群众认识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感动群众,提高他们的觉悟!从现在起,我们要按人民解放军的优秀传统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求自己。在修建营地的同时,还要向群众展开宣传,宣传的中心是:我们是――”他忽然卡了壳,在另外一个时空,自然是我们是共产党,人民解放军,人民子弟兵之类的。但是在这儿?

    到现在为止,穿越者还没有提出一个政治上发动群众的口号――李自成还有个闯王来了不纳粮这样的口号――这牵扯到穿越众当中微妙的政治理念问题,在穿越前的许多次会议里,这样的分歧就已经表露出来过。

    “为人民服务――”杜雯刚起了个头。

    “不行,我们哪里是为了这个来得,不好!”马上就有人反对。

    的确也是,这里多数人都是抱着做当人上人的目的来的,说什么为人民服务之类的话未免太假了。

    “替天行道!”

    “拜托,这又不是梁山泊,梁山好汉的下场可不怎么样。”

    席亚洲想了一会,又和王洛宾商量了一下:“我看就叫‘铲强除恶,保境安民’吧。”

    “我想提出,这句话的政治方向有问题,而且缺少革命的斗争性。”杜雯指出,这口号充分暴露出了反恶霸不反皇帝、不反封建的本质。

    “好了好了,”席亚洲打断了她的发言,“我们的政治口号是什么得执委会开会决定,暂时用这个:余地大一些,也比较有针对性。容易让盐民们有共鸣――老百姓对大道理是不懂得,听得明白,看得见的现实利益才能吸引他们。”

    虽然有人觉得这话太平淡,缺少战斗力,但是一时间也提不出更合适的,就决定暂时先用这个。张兴教倒是很喜欢这个口号。

    席亚洲命令工作队分成两队,一队在村外路口的葛洪庙建立营地,一切事情都要自己动手;另外一队则立即向群众展开宣传,调查村里的情况。

    “怎么去宣传?”有人嘀咕起来了。

    “怎么宣传?卖保险的遇到过没有?就按那样。”席亚洲指点着,“有卖过保险的没有?有干过销售的也行啊,你们在前面示范,大伙都跟着学着点,以后你们独掌一面的时候,要人给你出力卖命都靠这个了。”

    大家就按他的命令展开了穿越众的第一次群众工作。

    不用说这样的群众工作是够艰苦的,特别语言还不大通,把个张兴教累得唇焦口干。换来的结果还是冷漠惶恐的反应。

    不过,大体知道了苟大户因为收不齐银子,盐又少,把村里的几个长者都抓走了,扬言什么时候能把规银和盐都缴齐了,什么时候再放人。

    从走访宣传当中,发现整个村落穷困到了极点,这里缺粮已经很久了,村长说在青壮在马袅垦荒,实际只是种些天南星的芋头,这种东西虽然量大管饱,但是长时间吃得人们脸上灰青灰青。至于穿的,更加凄惨,衣服早已穿得稀烂。盐丁干活时许多人都是一丝不挂的,但是平时还是有衣服穿得。现如今只剩下补了又补,连了又连的破衣烂衫,连屁股也遮不住了。有的全家四五口只有一件衣服,谁出大门谁穿,其余的在家光屁股窝草堆里。家家户户都称得上“家徒四壁”这几个字了。

    工作队了解了这一切,同情感使他们对这个时空群众的疾苦引起了强烈的焦虑。有的人还流出了眼泪。人类对自己同类的疾苦总算还是一些怜悯的。

    村里像死一般地静,在一盏孤灯下,整个工作队的几个主要人物在一座大帐篷里坐着。每个人都在想问题。

    整个白天,他们已经通过最大的努力,在自己完成繁重的营地搭建的工作之余,深入每一家作宣传、调查、询问工作。虽然吴南海准备的粮食不多,还是有许多队员把配发的干粮:吴南海特制“金华酥饼”“紫菜饭团”给了老百姓,他们这样做,觉得自己的心里稍微宽慰了一点点。

    席亚洲踱来踱去,十分愁闷,手扶下颏凝想。要恢复生产,首先要稳定人心。眼下村里内部是衣食匮乏,外部是有恶霸海盗的侵扰,这些都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外部问题暂且不论,群众眼前的饥寒问题却不大好解决。

    杜雯打破了帐篷里的沉默:“群众生活很困难,眼看群众这般情况,我们不能坐视不理!我提议明天开始要救济,还要发些衣服,这里女人都没衣服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我们没多少本钱啊。”王洛宾很清楚他们带来的家底,吴南海只给了他们三十个人一周的口粮,外加一天份的随身干粮,现在队员多半把干粮给了群众,而且这个村眼下还有一百多户人家,四五百人,就算大家一口粮食不给自己留也不够这里一天的份。

    杜雯说:“向百仞城那边再申请几车粮食吧,还有布匹。”

    “粮食,吴南海那里的储备也不多了。就算能来一点又能支撑几天?人可得天天吃饭。”

    席亚洲点点头:“没错,我们不能光等上级想办法。还是要立足自己解决。”他又走了几步,问:“这个盐村本身自己就不种粮食的,那过去他们靠什么吃饭呢?”

    “当然是靠卖盐的收入或者直接交换了。”

    “说到底,”席亚洲归纳道,“还是这里的生产秩序被破坏了,盐民们晒盐得不到正常的收入,连人身安全都没保障,怎么会努力生产?”

    王洛宾说:“这么说,还是要――”

    “嗯,我们得两手都要抓,两手都得硬。”席亚洲说,“一、我们得设法筹集粮食,有了粮食,老百姓的情绪能稳定下来,也能对我们产生信任;二、我们要武装起群众来。让他们有对抗恶霸海盗的自卫能力。”他微笑地点了点头,“不错,就这样!发给群众生产必需的武器,生产自救,盐场村完全有条件建成一个我们的一个堡垒。”

    “我同意!”杜雯一听说要发动群众,顿时眉开眼笑,精神焕发。“不过,”她皱起了眉头“筹集粮食?我们上哪里筹集粮食?”

    “这里是什么地方?盐场啊!”席亚洲把手一挥,“是人就得吃盐。这里一天就能出差不多一吨盐,只要劳动,还愁什么吃穿!本地的新谷很快就上市,这个当口,如果能尽快出盐,不仅村里的吃饭问题可以解决,还能给百仞城筹集一大批粮食。”

    “好,就这么办!”杜雯兴奋的两眼放光,幻觉中她已经成了电影里土改工作队的妇女队长,口气也象极了。

    “可是,现在盐民们不敢下场劳动,而且对我们有敌意。”王洛宾提醒他们。

    “我们要尽快了解这个敌意的由来。王工你上次说这里的人并不怕我们。”

    “是的,这点很奇怪。”王洛宾也觉得古怪,“我上次来,这里的人虽然不见得热情,但是态度也算正常,这次可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他停了一下,“我就纳闷了,抓人是什么狗大户还是羊大户,和我们可是一点干系也没有。”

    “会不会是这里的阶级敌人散播谣言,就好像过去国民党说共产党共产共妻?”

    王洛宾笑了起来:“小杜你可太有想像力了,第一这里没阶级敌人,二来我们也不是共产党――”

    席亚洲开始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说:“别说,还真有点可能。”他想了想,“这事情和苟大户多半有干系。”

    王洛宾说:“我们和这个所谓的苟大户根本没有一点接触,当时我就堤坝上远远得看到他的人马来村里,他最多也就是知道我们来过。”

    “咳,这个不忙。”席亚洲一摆手,拿起了对讲机呼叫护卫队的人,“快,你们去几个人,带上张兴教,把那有女扮男装的那家都给带来。对,别惊动了其他人,这个用不着我说,你们满在行的。”

    说着他放下对讲机,把煤油灯的火调大了一些――带来的风力发电机还没组装起来――对着大家说:

    “咱们再谈谈防卫的问题。”他在桌上摊开一张新绘制的盐场周边地图。

    “马袅盐场这个地方一马平川,没什么可以据守的要点,村子本身也没有设防。我们面临的敌人,有本地的地主武装,土匪和外来的海盗,这三股势力很有可能彼此还有勾结。我们这个工作组长期驻扎的话,除了武装当地村民之外,营地本身也得有设防。”

    “这个庙不错么,地基都是现成的,可惜屋子都塌了。”他们目前驻扎的就是村口的葛洪庙,这位晋代的道教学者、著名炼丹家、医药学家被许多盐民视为盐业的祖师爷(注:海南的盐民是否有这样的信仰并不清楚,各地盐民的祖师爷似乎有所不同。)。这座庙年久失修,房屋都塌毁得差不多了,只有写石头砌成的台基和周遭坍塌不齐的一堵围墙了。工作队的帐篷就搭建在这些屋基上。

    “修碉堡吗?”

    “得更大一些,我们还得保护生产出来的盐。”

    正说着话,外面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席亚洲说:“杜雯,去拿点糖果和杯子来。”

    “你要吃糖?”杜雯糊涂了。

    “有客人,快!准备的不够,一会那女孩子你要负责安抚。”

    杜雯走了出去。

    不一会,护卫组的人领进了那一家子,张兴教跟在后面。二个老人抖抖簌簌的,中年壮汉似乎心有不甘,故意慢慢腾腾的。那男扮女装的少女低头垂目的跟在后面。

    席亚洲忙请他们坐下,又端上了茶。他在部队多年,又在大企业里当销售经理多年,脸上马上就是一幅诚挚可亲的笑容。

    经过工作队一天的宣传,捐助了些粮食之后,原本的恐惧仇视的心态有些缓和了。

    当他们听到关于穿越者是为了“铲强除恶,保境安民”来盐村的,脸上多了一层疑惑和不解。那壮汉哼了一声,嘟哝了几句。

    席亚洲已经有点懂临高话了,配合他的神情,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便温言问他:到底穿越者们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张兴教把话翻译了过去,对方还是时而冷冰冰的,时而讥讽,时而愤慨的回话。不管壮汉如何的态度,席亚洲始终保持着最诚挚的笑容,说话十分的客气。来回了好几个回合,终于陆陆续续明白了事情的整个原委。

    原来这苟大户前几天来盐村里宣称,百仞滩的短毛老爷们委托他来收盐二百引。还威胁村里:短毛老爷们火器厉害,发兵打过来杀个鸡犬不留――百仞滩大战的事情,早就添油加醋的传到这里。加上前几天王洛宾的确带人来过买盐。此时再被苟大户这么一说,本来就喘不过气来的盐民们更加绝望,一下就外逃了十多户,村里一片愁云惨雾的。苟大户怕人都跑了,干脆把村长和村里的族长长老都抓走了,胁迫他们不许外逃。

    “岂有此理!”王洛宾差点拍案而起,“太不要脸了!”在场的所有穿越者都吃了一惊:这个仅仅从张兴教嘴里知道的土豪劣绅,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看来这个苟大户真不简单呢。”席亚洲笑了一下,他多少有些估计到了,不过这种拉大旗扯虎皮的本事,此人还真是小看不得。

    席亚洲随即向他们解释起根本没这回事,要盐不假,那也是公买公卖,绝没有强要的道理。说着他一指已经满面愤懑得张兴教:“你问问这个被苟大户刨了祖坟的人吧!”

    古人最终宗祠坟墓,刨人祖坟可算是深仇大恨了。席亚洲这么一提,张兴教已经满面通红了,便对着那家子说开了,语气愈来愈激动。眼看着这家子的神情慢慢的转变过来。

    看来,还是当地人对当地人比较有效。而且张兴教是个读书人,虽然没功名,不过中国传统上对有文化的人还是相当尊重的。

    从张兴教口中知道,这家人也姓谭,和村长是叔伯兄弟,一个辈份上的:村长叫谭桂琼,他叫谭桂璜,那个壮汉是他们的儿子,叫谭成晴――盐民别得不巴望,就巴望天气晴朗好晒盐。谭天晴会点拳脚功夫,人又耿直,是个敢说敢做的直性人,在村里的年轻人中很有些声望。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席亚洲看火候差不多了,才把话拉回本题:“乡亲们,很对不起,这一带地区我们不熟悉,也不知道苟大户会用假借我们的名义来勒索威胁。你们的痛苦我们不知道,现在全村的男女老少没吃没穿,大姑娘没裤子穿。我们要先想办法解决,大家共同商量一下,要弄粮,要弄衣服,让大家衣食无忧。”

    “这办得到吗?”这家人一起盯着席亚洲问道。

    “能!”席亚洲肯定地表示,“只要大家齐努力。”

    谭天晴高兴地抢先说:“只要有办法,什么力我们也能出。”

    席亚洲为了驱走他们长期以来灰心失望的情绪,加重语气道:“我们是为了帮助老百姓而来,只要知道大家的苦难,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谭桂璜说:“要是世道太平,光晒盐就能衣食无忧。”他说实际上这个盐场每年能出的盐不止一千多引,光雷州那边的盐商每年都要来收几百引,自从给苟大户霸占之后,他为了独占盐的交易,硬把大陆上的盐商从这里赶走了。

    “为什么呢?”王洛宾觉得奇怪,对盐商来说,在谁手里买盐都不是问题,为什么苟大户霸占了盐场却不许老客户来买盐。

    “他家在琼山有盐行,所有的盐,都是运到琼山去了。”谭桂璜叹息道,“他自有门路向大陆上销盐,哪里在乎雷州来的客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里看来还有官商勾结的成分在内。不过大家都不懂明代的盐法是怎么样的,也想不出里面的关键在哪里。

    “只要有盐,还怕没粮食衣服吗?”席亚洲挥一下手,“大陆上的盐商个个都富得流油,咱们苦哈哈的晒盐混个衣食无忧还难?”

    谭成晴在欢欣中突然转为沉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就是怕盐晒出来了保不住。”

    “这不怕!”席亚洲满有把握的说,“有我们在这里,这火器你知道不?”他掂量了下身边的sks步枪,蓝色的枪钢在煤油灯的幽幽的泛着光,“黄家寨的几百乡勇都照样完蛋,还怕几个欺软怕硬的混蛋?”

    “可是你们走了呢?反而更坏。”谭成晴显然为将来而担心着,“官府说你们是海贼,你说自己是海商。不管海贼还是海商,总不能在临高呆一辈子,你们有铁船快枪,说走就走。苟大户可勾连着官府――”接着他详述了过去被苟大户霸占盐场的经过,神情上增加了失望情绪。他着重地述说了衙门里的书办、衙役都受了好处,帮着苟大户来欺压他们,他们想找地方说理都不成。

    席亚洲点了点头问道:“苟家有多少人?”

    “他家本宗就有两个大户。”谭桂璜对当地的情况显然比他儿子更熟悉。这苟家原有二兄弟。乡下的是苟大家,家里蓄养了一百多家丁恶仆,有些还是大陆上逃亡来的亡命之徒,十分凶悍。苟二因为儿子中了一个生员,迁移到了县城里,专门交通官府,包揽词讼。这两户互相勾结,俨然当地的一霸。

    “你们当时村里有多少人呢?”

    “那时候村里人还多,三百多户人家。”

    “三四百户人家,丁壮总得有三四百人吧?”席亚洲说,“你们三四百丁壮,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把你们的产业都霸去了?”

    说得在场的二个男人都红了脸,低下头去。这时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这不怪大家!都是官府闹出来的。”

    大家一看,就是那女扮男装的少女,此时看到众人都在注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女扮男装的身份,急得手足无措起来,站起来想往外面逃。

    杜雯忙在身旁安抚她,言语不通,只是微笑着拉她的手。有同性在旁,女孩子安静了下来,没被锅灰染黑的面皮上露出了红晕。

    “你是小芹吧?谭村长的女儿。”席亚洲说着,拿了一颗水果糖给她,“别怕,我们早知道你是个女孩子。”

    谭桂璜陪着笑脸:“她的确是我那兄弟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子,却是一根独苗。她爹可宝贝了,老大也不肯给她说人家――”

    其实这女孩子也就十七八岁,不过在早婚早育的时代,的确算是晚了。女孩子不肯收水果糖,只跑过来给席亚洲跪下,连着叩头,求他帮着把她爹爹和父老们都救回来。

    杜雯赶紧过来把她拉了起来,也不管人听得懂听不懂,叽哩咕噜的说了一番男女平等的论调,把个张兴教气得脸都红了,干脆一句话也不翻。

    “小芹你放心,被抓走的乡亲们,我们一定帮你们救回来。”席亚洲哪里肯放弃在女生面前表现自己英雄气概的场合,一脸无比可靠的神情拍了胸脯,“你就说说这官府的事情吧。”

    原来万历四十五年,临高地震之后,马袅的盐场损失很大。盐丁们特意给当时的县衙上了一道呈文,请求豁免或者缓征几年盐课――虽然盐田毁了不少,但是盐场的实际生产能力还是有一定的富余的。主要是地震造成的人员和财产损坏巨大,有个三四年的喘息就能恢复过来。但是这苟家早就对盐场垂涎三尺了,便利用这个机会,让苟二与相熟的县衙里的书办商议,又贿赂了师爷,硬是把呈文给扣毁了。苟大乘机包揽了盐课,用了许多差役打手,日日在盐村里催收盐课,村里被逼迫不过只能请他代缴,从此一步一步的沦入他的掌握。县令后来虽然对此事有所发觉,但是为官不得罪当地豪族是地方官的金科玉律。每年盐课能正常收纳,苟家又不断的有孝敬过来,也就不闻不问了。

    “说到底,就是官府为他撑腰了。”席亚洲说,“对吧?”

    “嗯,有官府给他撑腰,谁能把他怎么样呢?”小芹一脸无奈,“他就算一个人来,我们也不敢怎么样。不然就他手下那些人,成晴哥一个打三个都行。”

    席亚洲知道事情开始触及核心了――苟家这套其实并不稀罕,无非就是“官黑勾结”。官商勾结,官黑勾结,官匪勾结,在中国历史上都是屡见不鲜的社会现象,即使到了21世纪,一个成功人士,不论他是走哪条路上成功,身后总少不了官的影子:商人要赚取超额的利润,黑社会老大要一个安全的靠山,这些都得靠官面上的人物。即使是比较清高的知识界,也知道官帽子的力量比学术强得多。大明临高县的苟家,无非也是同样的模式而已。

    和官府对抗,就是造反。老百姓其实不喜欢骑在他们头上的历朝历代的官府――但是官府有严刑峻法,有军队――现代的说就是掌握“暴力机器”,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它,你都得听它的话。就算是绿林好汉,也把“不斗官”作为金科玉律。

    要老百姓对抗官府,不管什么样的形式,都等同“造反”――老百姓不到走投无路,是绝对不会踏上这条路的。席亚洲当然没天真到认为他一番鼓动就能让老百姓去抛头颅洒热血的给穿越众打江山――他的方针是迂回式,或许可以叫曲线革命。

    “说到底,苟家这么猖狂,无非是靠二条:蓄养打手,勾结官府。”席亚洲微微一笑,“第一条不足道,只要大家能团结起来,他那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关键是第二条,既然他能勾结官府,我们也能。”

    盐村的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短发的“海商头目”,大约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片刻之后,谭桂璜才小心翼翼的说:“老爷也熟悉官面上的人物?”

    “实话说不熟悉。”

    “那如何交结官府呢?”

    “你说官府为什么要交接苟家这样的土豪劣绅?”

    “还不是为了几个钱。”谭成晴一脸的不屑。

    “不错,即然是当官的贪图的是黄白之物,他有得,我们也有得。”说着,便把想法和盐民们说了一番。

    其实计划并不复杂:首先是夺回盐课的包揽权。苟家有了这个等于就了官方的身份,这块牌子不砸掉,盐民们还是胆战心惊的。至于怎么去夺回,用不着盐民们操心,有他们来搞定。

    一旦夺回了盐课权,苟家就没了干涉盐场生产的正当借口,他剩下的东西,无非是一笔拖延了十几年的烂账了。这种利滚利的阎王帐高利贷,席亚洲在后世也是明白的:只要欠债的还有一点点经济能力,债主是永远不会说你还清了。所以与其继续还这不明不白的钱,干脆来个一笔勾销,彻底赖帐。

    失掉了包揽盐课的金字招牌,债务问题就纯属是民间纠纷,扯不到皇粮国税这个大道道上,他再有本事勾结官府,官面上的想来给他出头,也没那么容易了。

    拿回了盐场的经营权,不再受到他的盘剥,卖盐的收益是有保障的,把盐课和县里上上下下的“例钱”照常缴清,官府在公私两方面都没有损失,苟家的利用价值就没了,没了利用价值,官府还肯照应他们么?

    “这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席亚洲的话音刚落,谭成晴就苦笑起来,“苟家在县衙里和三班六房的书办衙役极其相熟,世代都有来往,盘根错节,光老爷们想收这个盐课,在户房就过不去。”

    古代的县政,与其说是“官治”,倒不如说是“吏治”。自宋以降,州县地方官多半是从科举中选拔出来的。州县地方的行政事务烦十分烦琐,除了各种事务都有一套繁琐的程式,基本法令之外,应该援引或可资类推的成例有如汗牛充栋。某件公事该依哪一条法令或哪一项规定去处理,在律令和会典等书籍中都找不到,万一出点纰漏或被上司找出了岔子,轻则驳回,重则训斥,那不就成了吃不了兜着走?这时就得设法找出以往出现过的成例套用,以保万无一失。可是究竟该找什么成例就是一门学问了。这就叫“吏道”。

    科举出身的人,经史策论能讲得头头是道,诗云子曰可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少有能摸着这些地方行政的门道的――其他不说,仅仅一个鱼鳞册子,外人看来就如同鬼画符一般,看得明白的人却知道这里有地产面积、位置、形式、产量、税额和田主的情况。所以当官的为了不出错,或者嫌麻烦,只能把这些事情都托付给三班六房的衙役书办去处理。身份卑微的吏员在古代社会实际上把持着地方行政权力。

    吏员因为往往是世袭,和当地的大户勾结很深,远不是简单的经济手段就能割断的,所以席亚洲的计划在他们听来实在有些理想化了。

    席亚洲却胸有成竹:“官府的交道,由我们来办就是。你们不必担心。”其实他心里早有了打算――我们和古人去耍心眼,搞计谋占不了上风,只有以力破之。

    盐村的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不过眼前这些短毛老爷也不是善男信女,百仞滩大败几百乡勇,真能拿下也说不定。席亚洲并不急于证明什么,只问:“如果我们把盐课拿回来了,大家的心能不能齐呢?到时候苟家那两老小子肯定不甘心,要上门来闹腾――”

    “那还怕个鸟。”谭成晴一抖动膀子,十分肯定地道,“他那点人,村里的青壮哪一个也能对付他仨俩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谭桂璜叹了一口气:“只是没有刀枪,我们村也为这个吃够了苦头。两手握空拳,连个出气的家什也没有。”

    “武器,我们有的是。”席亚洲说。

    “那就能齐心,”谭成晴从心里涌出一股热劲,“妈的,反正人总得一死,这么活着他妈的太窝囊了。好汉不能受鳖的气,要有了刀枪,”他牙根一咬,“怎么么也拚他几个。”

    “好!”席亚洲兴奋地说,“现在的问题是一是让乡亲们吃饱肚子,二是想法先把村长他们救回来,到那时咱再说别的。”

    “对!”几人一起激动地说,“人心一定,什么都能干。”

    “现在村里有多少人?”席亚洲问谭桂璜,“青壮妇孺各有多少。”

    “大概还有四百多人,主要是妇孺老幼,青壮们多半在外面躲着垦荒,合起来有二百多。”

    不算外面的青壮,光村里就得供应四百多人,按低标准每人每天半斤米计算,一天的粮食消耗就是二百五十斤,这对粮食已经消耗过半的穿越者来说不是个小数字。另外还得把盐场的被抓去的人都救回来,看起来,苟大这个大户是非打不可了!

    “如果青壮们都回村,”席亚洲问谭桂璜,“每天能出多少盐?”

    父子俩人对面一核计:“每天能出二千多斤。最近天气好,是晒盐的好日子。”

    席亚洲想,这等于是一天出一吨,对手工劳动来说是不少了,但是对化工部门来说,一吨盐还不够小化工厂一天的原料消耗,看来制盐法的改进还有很大余地。不过这是后话,眼下只是要把盐作为一种商品,尽快换回粮食布匹才是正题。

    临高本身是没能力消费这么多食用盐的,实际上海南的盐多数都是输出到大陆上去。得给这些盐找销路。萧子山去广州之后还没有消息回来,就算赶紧通知他这里有大批的盐可供出售,也是远水难解近渴。他想了一下,又问:

    “原来来你们村收盐的商人,如今还来不?”

    “哪还敢来!”谭桂璜说,“自从苟大户勾结歹人,抢劫了雷州那边的一艘盐船,把商人船主都给杀光之后,再也没人敢来我们这里买盐了。”

    “有相熟得么?请他们来收盐就是,我们可以给予武力的保护。”席亚洲信誓旦旦,看着他们有疑惑的眼神,“怎么,我们有这么大的铁船,还怕几个小海贼?”

    谭桂璜点了点头,仿佛狠一一条心来:“成!过去这些盐商是我接待的,他们的字号我都熟悉,雷州那边有个叫刘纲的福佬,是个小商人,虽然也买引贩盐,但是经常夹杂着贩私。他的胆子或许要大些。我去海康走一趟!”(注:雷州有二属县:海康、徐闻)

    “还是我去吧,您年龄大了,”谭成晴看到自己老父要出远门,赶紧制止。

    “去海康不过是渡个海而已,村里一样得留人。”

    “我们明天派船送你过海。”席亚洲虽然知道这样做有点兴师动众――从马袅渡海到雷州半岛,就是木船划奖也用不了半天。但是此时此刻正是显示穿越者实力的时候。

    “成晴,”席亚洲对谭成晴说,“劳烦你明天去把逃在外面的青壮都叫回来,我们立个团!”

    “立团?”

    “对,他苟家能有家丁乡勇,偌大一个盐村,没自己的武装可不行,就算苟家不来,海盗来了也要防备。明个我们就会从百仞滩拨给武器过来。”

    “成!我明天就去办这事。”谭成晴兴奋起来。

    “好,下面我得说说救人的事情了。”席亚洲说,“人,要救回来不难。不过,一旦救回来,你们就和苟家扯破了脸,你们有没有这个决心和干到底?”他故意说,“如果没有这个决心,那么用软功也可以,你们先凑齐了二百引盐,再去赎人。”他这也算是激将法。

    这父子俩人彼此相看了一下,不约而同的说:“干!过去我们让一寸,他就进一尺,不把他干倒,迟早这盐场盐村都得成苟家的!”

    “行,那我们可就安排救人了。你们明天把熟悉苟家情况的人给我找些来。”

    “好!我们这就回去和乡亲们说,一齐安排。”

    这几个人都没入了外面的夜色里,帐篷里的气氛也活跃了不少。大家都对今天能打开这么个局面感到高兴。

    席亚洲又和大家商量了一些事情,决定明天先从百仞城调运一批粮食过来赈济,武器也一并运来――反正这些东西穿越者也用不上。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有了些活气,工作队的人一边继续建设着自己的营地,一边眺望着海滩,人影憧憧的已经有人在劳作了。比起一片荒寂的昨日景象,他们有了很大的信心。许多人原本对自己昨天的宣传工作抱着怀疑甚至嘲笑的态度,此时此刻对席亚洲的这套“老掉牙政策”心服口服。

    阳光照射着翻腾的海水,反射出斑驳闪烁的光芒。这毫不出奇的新的一天,对盐场的居民来说,却意味着新时代的开始。

    葛洪庙的残墙外,聚集着好奇的儿童――和心怀疑虑的大人不一样,这些带来酸酸甜甜的滋味的糖球的短毛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人用奇怪的工具干活,这些人的东西看起来都那么精巧,又奢华――即使一个糖球也包着五彩缤纷的透明纸,孩子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收集水果糖纸的热潮。每次有短毛走过,大家都噤声屏气的,看着他会不会拿出个糖球来,大家会紧盯着这个幸运儿,看他迫不及待的把糖球塞到嘴巴里,把纸捏在手里,象拿了什么宝贝一样。

    “这些孩子都可以是我们未来的新血。”王洛宾对着席亚洲说。看到这些面黄肌瘦,半裸着身子的儿童,设想了很久的第一所综合工业技术学校的年头又冒了出来。

    “那我们就办一所好了。”席亚洲说,“土改工作队都怎么干?斗地主、分田地,还有不就是办夜校么――”

    “没错!”王洛宾兴奋的点点头,“我把这个都忘了。”他有点惭愧的说:“我总想着象正规的学校一样,有校舍、有宿舍食堂,实验室……所以想了好几次,老觉得物资还很匮乏,办学时机不成熟。其实办学办学,有一间屋子,一块黑板就行!”

    “我们三十个人,个个都能给孩子当教师。”席亚洲说,“不然大伙晚上不都无聊死了?”办夜校不仅可以进行教育,还能让大家在这闲极无聊的夜晚有事情可以消磨时间,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好,那我就马上去准备这事情。”王洛宾兴冲冲的走开了。

    穿越者们的第一件建设任务还是能源,作为处于海边的小型的独立据点,风力发电机是最好的选择。临高本身的风力资源是比较丰富的。

    何影带着队员们用原始的吊杆加滑轮的方法把一个沉重的包装箱吊上了一座石堆砌的高台上――从石台的样子看,过去应该是个钟鼓楼,不过石台上的建筑早坍塌了许多年。台面上只有一层厚厚的瓦砾和泥土。何影擦着汗,测量了一下海拔,连同这个5米多的台子的高度,此地高出海平面将近10米,地基比较坚固,迎风面开阔。风可是真大,汗一会儿就吹干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里应该是个合适的地方。

    一小时后,一个两米高,状似高压线塔的架子搭起来了。

    两小时后,架子上装起了一个电扇机头似的东西。

    两个半小时后,这个机头的扇叶装起来了。

    架子下已经放了个黑色的箱子,一条粗粗的电缆连通着架子上的“电扇”。

    何影脚蹬在架子上,用力扳下扇叶保险。“电扇”呼地转起来,黑箱子发出长长的一声滴。清洁能源设施一号开始工作了。

    这台风力发电机是采购的现成货。扇叶是玻璃钢的,发电机是个直流小电机,架子下的变电箱里有蓄电池。实际上发出来的电首先充电,然后再供电。这样电压会比较稳,功率只有400瓦。

    400瓦的电力除了照明用电,就只能跑跑电脑之类的东西,暂时也够用了。在能源部门的规划里,盐场的形势一旦稳定下来,就会在这里投产一台小型的火力发电机――据说是自产的,机械组的人最近都在画锅炉的图纸。

    这自产的小型发电机可别捅出什么娄子来,到时候他可不打算来安装。正在安装发电机的何影暗自嘀咕,他私人带了一台小型发电机,但是一上岸就给计委征用了,因为这台发电机,他成了工业部能源组的一员。

    正在忙活的时候,远远得看到海面上,一艘船只正乘风破浪的驶来,独特的船影让瞭望哨一眼就看出,正是穿越众的67型多用途登陆艇。这船自从进了港就没再挪过地方――怕费油。

    海滩上的盐工们却都慌了神,丢下工具乱哄哄的都往村里跑――这年月海上可不太平。从海上来得每一条船都可能是敌人。

    张兴教见多识广,在村口带着谭家父子安抚大家――这是那些短毛老爷的船,不碍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穿越者们却很高兴,二个多月来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船在海上行驶。执委会派出了一向不轻易动用的船只,对本次任务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没人希望自己是在一个不受重视的岗位上工作。

    席亚洲扬了一下胳膊:“走,大家去海滩迎接海军去!”

    “海军!”大家哈哈笑了起来,颇感到自豪。这个时空最先进的海军不就是他们么?

    正在这时,登陆艇发出一声激昂的长啸。汽笛声未落,它已从长长的浪线里钻出来,迎着他们向海岸驶来了。

    没有任务的人一起都往海滩走过去,后面又跟上了几十个好奇的孩子和村民。

    登陆艇吃水很深,没法靠得太近,席亚洲打开对讲机,双方呼叫上了,才知道这船上除了运来了工作队昨天申请的粮食、布匹和武器之外,还运来了一批生活用品和建筑材料。

    “给我们找一个吃水1.2-1.5米的泊岸,好抢滩卸载货物。”陈海阳在对讲机里呼叫着。

    “好,你们稍等片刻!”

    海南岛西部以岩石岸线为主,除了港湾内的泥沙冲积而成的滩涂之外,小型的岩石港湾可说是到处都是,很快就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小港湾,水面很小,勉强能容纳二三艘渔船而已。

    登陆艇打着慢车,慢慢的驶入了港湾,这艘在穿越前整修一新的登陆艇此时看上去又漂亮又威武。船上新装了一个卸货的吊杆。船楼的二个机枪位各有一个手持sks步枪的军事组员,80钢盔,橘红色的救生衣,看上去英姿勃发,很有点另一个时空里解放军的意思――要是各有一挺机枪就好了。席亚洲胡思乱想着。看到大家来迎接他们,他们满面笑容,向岸上欢迎的人群挥着手。

    发动机马达最后吼叫了一声,长长的喘息了一口气,停了机。

    登陆艇抢滩放下跳板,从船上下来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圆脸大眼,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把跟来的小孩子们都吓得哑巴了,身高190cm,体重110kg的人物,对当时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巨人了。这个壮汉乃是军事组的陈海阳,穿着一身自带的海军蓝色作训服,精神抖擞。

    陈海阳带着四个军事组员走到席亚洲跟前,排成一列横队,行了军礼:

    “报告,海军五指山艇艇长陈海阳,奉命押运货物到来,现在我听您的命令。”

    “立刻组织卸货!”席亚洲一面还礼,一面微笑着,“让群众看看你们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是!立刻组织卸货。”

    席亚洲又向陈海阳他们握手致谢后,便拆开执委会给他的书面文件,他边看边笑道:

    “太好了!太好了!真解决问题。”

    他十分兴奋地向张兴教说:“叫谭老伯把村民集合起来准备卸货!”

    随着村民慢慢的围拢过来,席亚洲爬上船楼,站在高处,好几百只眼睛盯着他:

    “乡亲们!”席亚洲满面笑容,挥动了一下他那拿着文件的手,“从百仞城给我们送来了吃的穿的。暂时先拨给村里一千斤大米!这些大米一个钱不要,全部分给大家!”

    全场开始是一阵难以置信的沉默,片刻之后发出一阵欢呼声。张兴教昨晚已经通过谭家父子召集了一些年轻人,教会了他们按暗号欢呼。有些老年人和妇女瞅着满船的粮米,流下了眼泪,呼声渐渐低沉,它被群众感激的热泪所代替。

    席亚洲接着这刚刚静下来的声音说:“还有五十匹布,全部给大家用来作衣服,这就得村里的妇女来帮忙了!不过,布料还不够多,做出来的衣服,也许只能每家一件,但是后面还会有更多的――”

    张兴教翻译的话音未落,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声。

    “乡亲们!”席亚洲把文件装好,“我们的生活是靠劳动,不能单靠救济。现在百仞城需要大量的海盐。大家拿出力气自己生产。海盐有多少,要多少!”

    “我们有得是力气,盐,要多少有多少!”在谭家父子和周围的几个人的带头下,群众被煽动得热火朝天。

    张兴教看到气氛很热烈,按席首长布置的,赶紧站出来:“乡亲们!鄙人张兴教,也是本地的土著,读过几年书。过去生生得被苟大户霸了房产田地,最后连祖坟都给他刨了,欺负都活不下去了……”他说到惨痛处,拿衣袖不断的擦着眼睛,下面的群众也都跟着欷歔起来,“苟大户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大家没衣服没吃得,”他擦了下眼睛,用嘶哑的喉咙叫着,“短毛老爷们来了,给我们吃穿,帮我们生产,谁要再来罗嗦,谁要再来占我们的好处――”

    “这还用说!”年轻人们一阵怒吼,“苟大户这王八操的再来,砸烂他的狗头!”

    年老的人都有些害怕的模样,不过现在气氛已经被煽动起来,他们也不敢公然出来说什么泄气话。

    “对啦!”席亚洲兴奋地喊道,“这盐场是朝廷核准的盐场,是大家的祖辈们一担水一勺盐做出来的地方。他苟大户凭什么来霸占发财?大家要保护盐,保护粮米,保护家园,保护我们的劳动成果!”

    群众的情绪极度的亢奋。站在一边的杜雯开始还一直兴奋的微笑,后来皱了下眉。这讲话里席亚洲留了点伏笔,没有说盐场是人民的之类的话――按执委会的想法,这盐场以后可是穿越众的财产。

    在群众的吵嚷声中,席亚洲满意的走下了登陆艇的船楼。成捆的武器已经被卸到地上。这些都是在百仞滩大战中缴获的武器。现在被整修一新。

    登陆艇除了粮食和布匹,还给工作队运来了红砖、水泥,一些简单的博铺木材加工厂最新出品的桌椅板凳――机械组的人员因为暂时无事可做,就利用木材加工厂的木材加工设备,做了一些现代款式的家具供应大家使用。

    工作队的营地也整修一新,有了建筑材料,在随船来的建筑组的专业人员指导下,大家一齐动手,很快就落成了一座炮楼式的建筑。周边还有几间还算舒适的瓦房。带来的15w电台也增加了一个新的天线发射塔。在墙外,席亚洲要建筑组修了一个照壁墙,作为宣传栏

    当天,在席亚洲的主持下,成立了村民委员会,下属一个生产队、一个民兵队。在杜雯的建议下,还成立了妇女组――海南的农村妇女都是下地劳动的,而且以干重活苦活著称,所以男女大防之类的礼教在这里市场不大。

    民兵队由谭成晴担任队长,张兴教写了一张给县里的呈文,大意因为本村屡受海盗的侵扰,故成立乡勇护卫乡里。这种合法流程还是要有的。

    民兵队由六十个青壮组成,盐民们多少会些拳脚,得到了武器之后,大家的劲头都很高,清早和傍晚都抽出时间来教练。刀舞枪飞的,好不热闹。席亚洲在旁看着,却觉得这些东西虽然单打独斗的时候有点威力,真正对阵肉搏恐怕还是不行。席亚洲在百仞滩战斗的时候看过黄家寨乡勇的攻击:势头猛,而且很有章法。如果这样一支队伍打来,毫无组织性纪律性的民兵恐怕是要一触即溃的。

    席亚洲对新兵教育是一套心得的,不过这些民兵用得是大刀长矛,贸然用火器时代的新兵教育是不是合适他也没有底。

    “如果能给他们装备火器的话就好了!”席亚洲看了他们的操练,回到指挥所。陈海阳带的人还留在营地里――他们在等待盐民们凑齐三十吨盐,等盐凑齐了,就把这些盐和谭桂璜一起渡海去雷州,把盐的销售渠道打开。

    “火器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陈海阳想了一下,“可以先练习队列和体能。这二块在任何时代的军队中都有用。”

    “政治上首先要可靠,军事上才能过硬!”杜雯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她眼下全身心都扑在组织妇女组这块了,每天和谭小芹在一齐,学说当地的方言,“我们的组织还是浮在面上呢。”

    这话让在场的人一征。的确,盐民现在的热情的确被煽动起来了,但是他们此时还谈不上政治可靠,只是时势所趋才成为穿越者的盟友的。立场的坚定性还得打几个问号。

    席亚洲思索了一下说:“目前首先是建立起组织。村委会、民兵都成立了,可是还不算在盐场扎根,必须在盐民里培养积极分子,发展出一批我们休戚与共的人。这样一来,才算在盐场扎下根。要陆续的从盐民里提拔一下干部。”

    大家都同意席亚洲的见解。杜雯说:“我想办一个训练班――就叫马袅农民讲习所吧。训练一些盐民,培养出骨干力量,由我来主讲。你看怎么样?”

    这个见解正好和王洛宾的想法相同。不过席亚洲可不希望杜雯去主讲啥政治理论。他说:“好啊,讲习所这个名字不错,正好王工也有办技术训练班的想法,你们就一起做这个事情吧。先从扫盲、学说普通话开始!我们都要拿出一部分时间去讲课。”

    “不能把大人小孩一锅烩吧?”

    “可以分两批,日班和夜班。”杜雯提出她的方案,“儿童是白天,晚上改成成年人。”

    “你这么搞不行。”王洛宾连连摇头,“你没在农村待过――孩子在农村也是半个劳动力。白天都去上学,村民们肯定不能同意。”[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杜雯一想也对,相比之下她对成人夜校更有兴趣:“那就上半天课好了,把夜校抓好……”

    “更离谱。”还没等王洛宾发言,陈海阳就大摇其头,“我家就亲戚*的时候去农村插队,那时候也时兴办夜校,但是农忙的时候一律停办――农民劳动强度大,干了一天活都要休息,谁来上你的夜校?”

    “没错。”王洛宾连连点头,“而且在没认识到有文化的好处之前,你要吸引他们来学习很难。”

    杜雯看到他们都反对,有点急了:“那难道就不办了?”

    “办,先办个培训班,我们也来个精英教育。”席亚洲半开玩笑得说。

    席亚洲说的所谓精英教育,其实就是干部培训班。这种临时性质的短训班在过去的地方工作中经常使用:培养靠拢组织的积极分子――虽然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通过培养提高他们的觉悟,增强组织性纪律性,学会工作的方法,最终成为无数基层组织中驱动群众的传动齿轮。

    当然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容易,所谓打开一个地方的局面是最难的。特别是相当封闭保守的传统农村社会。盐场面临的危机给了穿越者一个打入当地社会的绝好机会,从这点来说苟大户倒是他们的功臣了。

    那么积极分子是哪些人呢?有谭家父子、谭村长的女儿也算一个,还有一些是和谭成晴交好的年轻人。独身的女孩子自然不便和一群男人一起晚上上课,所以一开始这个夜校只有男人。

    王洛宾却不急于正儿八经的把人都召集起来,他只是先找了谭桂璜,说想给孩子们办个学堂,教教他们认字和算盘什么的。谭桂璜面露难色,说村里的孩子平日都要帮忙干些农活,要他们去上学,恐怕爹妈都不会同意。王洛宾保证说每天只上半天课,保证误不了农活,谭桂璜才勉强答应去说说,为了保险起见,王洛宾把张兴教也派去游说。席亚洲本来想许诺说来读书的孩子都免费供应午饭,但是这对日益减少的粮食储备来说太勉强了。

    最后来的孩子倒不少,多数人虽然觉得自己的孩子读书没什么用,但是能识些字,算个帐对农家来说也没坏处。再者上学不过半天,不影响田间的劳作。

    学堂的课程是每天下午上课四个小时,从12点开始到4点下课。不过盐民们和大多数的古代的居民一样,很少确切的时间概念。为了建立这个概念,葛洪庙营地里安装了一台电喇叭,每隔一小时就自动播放一次:现在是临高时间x点正――席亚洲知道与其去给他们灌输几点几分的概念,不如这么潜移默化的来得有用。

    工作队队员对这个教育计划投入了很大的热情,课程在安排上突出简易、实用现阶段的主要内容就是识字、计算。

    一般汉语的阅读至少需要掌握500个基本汉字,所以王洛宾的识字计划就是以500个基本汉字为基础的。为了这所学校,他特意返回了一次百仞城,从情报资料组的电脑数据库里查询到了二本合适的教材:1959年版《农村扫盲教材》和1971年版《农村实用数学》,这两本都是当年为农村教育专门编辑的教材,通俗易懂,针对性强。特别是农村实用数学,不仅有简单的加减乘除,还有计算亩产量、容积计算、简单的几何测量等实用性强的内容。

    不过这二本教材里有许多浓厚时代色彩的字句,比如动辄出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还有“在伟大的无产阶级*中……”王洛宾连夜誊抄改写,找到文印室的周洞天要他印刷30套。

    “30套?”周洞天如今也有点吝啬起来了――他的纸张储备还没补充过。而且这是二本书,不是几页纸的文件或是对开小报。

    “对,30套,初级教材。越快越好!”

    周洞天翻看了一下稿样,看到里面还有许多插图,不由得踌躇起来,光这个制图的工作量就相当大。不过他还是答应尽快拿出成品来。

    不过在教材里王洛宾又加入了小学语文里的汉语拼音的教学内容――王洛宾一直认为:简化字和汉语拼音是新中国能够普及基本教育的两大法宝。

    他把这套教材给张兴教看,不出所料的遭到了这个中年童生的反对,在张童生看来,这些“俗体字”倒没什么惊世骇俗的,但是作为教育他反对把“俗体字”列入教材――“误人子弟啊。”他评论道。

    王洛宾说这个主要是为了简化教育,方便儿童的读写,再说他们教育这些孩子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考科举,吟诗作对,只要会写名字、会写信、看一些简单的书籍就可以了。

    不过张兴教还是觉得挺别扭,其实这些简化字他差不多全都认识,在他看来简体字只能为用,不能为体:“你这样教出来的学生是要让人笑死的,写出来的文章通篇都是俗体字,别人就算不笑话,我们也愧为人师。”说着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有点要誓死捍卫繁体字的意思。

    那扫盲课本,张兴教也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童蒙教育用千字文、百家姓就足够了,新编的书是多此一举。看到那印刷精美的扫盲课本,他大呼可惜――而且把课本里的许多词组和句式都批成“不通”。

    王洛宾忍受了张兴教一个多小时的挑剔之后,向他提出一次公平竞赛:两人各带一个班,看谁先学会认字写字。把个张兴教唬得一愣。他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识字课本,半响才说:“你们这套简化字认、写都省事,自然是你们占先了……”

    “没错,我们这套简化字有易学易记得好处,民众不需要太高深的学问,识字只是为了便利生活。”王洛宾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张兴教是他们深入接触的第一个知识分子,他的态度大致可以看出明代的知识分子对穿越者的文化到底护有什么样的看法。

    王洛宾经过一番说服,又退了一步:提出简化字和繁体字同时教授,张兴教还是不太愿意,不过这些海外之人能为穷苦孩子办学,已经是其心可嘉了。再说自己也是人家手下混饭吃,不能闹得太僵。想到这里,他总算是答应协助王洛宾的教学。古代的读书人多少还有一点的教化苍生的责任感,不象现代的都是冲着旱涝保收的待遇和寒暑假去当教师的。

    但是对王洛宾来说,他是不满意的。他没能真正说服一个明代的小知识分子接受他的论点。

    为了避免干扰,在初始阶段,他先从拼音字母开始教学,教孩子们学习拼音字母的发音――学会了拼音,也就掌握了普通话的正确发音。毕竟穿越者是要用普通话来进行教育的。儿童的语言学习能力远胜成人,教育起来事半功倍。

    在张兴教看来,王洛宾的教学法完全是匪夷所思。象张兴教这样的儒生,自古以来所受的启蒙教育法都是灌输式的,学生入学,先从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神童诗开始读,学写字则是用笔描红,老师基本不讲,只是每天带孩子读一段,让儿童反复朗读背诵。这样的教学一般直到上完《四书》才结束。一般的学生都能把四书念得倒背如流,字也差不多都认识了。

    但是王洛宾上课,却是从他完全不懂的弯弯曲曲的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开始教,什么啊哦鹅一的,还做了许多漂亮的卡片:e字就是一头鹅,非常直观的把音教了出来,学生们把这些东西如同唱歌一般的都记住了,这才用这写字符来标-< 书海阁 >-到这个用途,张兴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王首长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拼音字母是用来注音的,类似文人们所学习的正切反切。(注:古人标注字音的方法有多种,最常见的就是用正切反切,中文系学古汉语是必修的内容)

    不过张兴教也承认,学会了这套“拼音字母”之后,认生字就快了许多。甚至有些聪慧些的孩子,直接根据课本上的标注拼音就能自己认字了。这套快捷的办法让他大感兴趣,连着追问王洛宾这是哪位大儒想出来的。王洛宾说这套拼音和简体字都是海外的“文慨伟”这位大儒穷毕生心血才研究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普天之下的华夏之民都能识字作文。这么伟大的理想让张兴教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