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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苟布里十分机灵,反而来个打蛇随棍上,故作一脸痛心的说:“我那时候给苟大少蒸包子,见他这样,还求这位管事的本家老爷,说:少爷不吃,剩下来的可以赏给外面的庄客们,也让大家都沾点苟家的雨露。谁知道,谁知道――”他做出一脸欲哭无泪的悲愤模样:

    “这人竟然说,他们家姓‘苟’,所以就算是狗也比外面庄客的尊贵!”

    这话引起了下面的一阵骚动,老百姓的愤怒果然被调动起来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故意浪费食物是极其可怕的罪行。有人高喊:“打死这个坏蛋!”“把他和狗吊一块,来个祸福同享!”[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本家老爷急得乱喘,只是发不出声来,脸都憋得红了。

    苟布里见此番情景,十分得意,有趁热打铁,对着这半老头子吼道:“你瞪我做什么!有短毛老爷这样的青天为我们小民做主,不怕你这恶徒!再没有你们苟家骑在我们小民头上拉屎撒尿的日子了,”

    说着他一拉袖子,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身上新得旧得许多拷打的伤痕:“各位乡亲,今年我在厨房下面烘个番薯吃,被这老东西看见,说我偷他们家的马粮。我说,你家的马粮都是金灿灿的小米和豆子,哪有这样的粗食,我哪偷去。就为了这句话,他去禀告了苟循义,把我押土牢了拷打的死去活来,就此关在土牢里,要不是短毛老爷们打开了牢门,我就为这话白白的死在里头了――”说着说着他大约也想到了被关在土牢里的百般苦楚,恰到好处的流下了眼泪。

    这时候台下已经哭成了一片,邬德虽然为这样的效果高兴,却知道苟布里说的东西真真假假,对席亚洲小声说:“这个是不是搞得太虚伪了?”

    席亚洲摇摇头:“其实真事比这个惨得多的有的是,你看群众都在哭。这就是有共鸣。苟家要不是坏事做尽害惨了老百姓,他们会哭?现在老百姓还不敢讲这些。敢讲的人又说不清。苟布里虽然在瞎掰,但是敢说能说,把情绪发动起来,有助于他们冲破那层桎梏。”

    邬德心里直犯嘀咕。他比席亚洲这些人都年长得多,亲眼见过许多当年借着群众运动开始的政治狂飙,群众运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还真有点吃不准。席亚洲看到邬德的脸上有不以为然的神情,说:“成大事不拘小节,眼下发动群众最重要。咱们继续听吧。”

    正说着话,忽然有人过来轻声耳语说:“有个丫鬟,想见掌事的。”

    邬德一愣,想平白无故怎么有丫鬟要见他起来了,他赶紧和席亚洲说了几句,自带了几个人过去。

    苟家的男女仆役,除去家丁之外,也有一二百人。他们的成分比较复杂,一时间也不好甄别,暂时先分男女分开关押在两个院子里。刚才开斗争会按张兴教的名单押走了一批平日里有权有势的恶仆。

    这个要见他的丫鬟名叫初雨。原给苟循义的最受宠的七姨太当贴身婢女,寨子破的时候,苟循义的妻妾们都或被逼或自愿的上了吊,丫鬟慌乱中也自杀死了一些,这女孩子不愿意给平素刻薄的主人殉葬,加之见到短毛们进来之后对女子秋毫无犯,更无死念了。她平素心思灵活敏捷,也会说得几句官话,对外面的短毛的传闻多多少少有些知道,此刻见这些年轻的“髡贼”们,个个身高体壮,脚步轻捷,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都充满了自信,不卑不吭,与老爷少爷们那种妄自尊大的傲慢,一般的小民奴仆的谨小慎微的卑微完全不同,心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爱慕的意思来。

    心里思量了一番,她是外来逃荒的人家卖在本县的,几经转卖才落到苟家做丫鬟,虽说是七姨太的贴身丫鬟,这七姨太平日里娇纵成性,对待下人极其刻薄,稍有不如意就是打骂。初雨在她身边真是度日如年。她在这世界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原只想日后能指给个家仆庄客平安度日,没想到苟家的丫鬟是从来不嫁人的,有的丫鬟四五十岁了还没有婚配,让她最后的一点巴望也破灭了(注:这是所谓“锢婢”,婢女长大后不婚配,一直服役到老死。自明代起有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风俗,原因似乎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即使在当时也被人认为不人道的)

    苟家已破,自己未来的前途便要想定。她想这些短毛素来以仁义自诩,打破庄子之后不抢不乱杀,对待妇女也很客气,还特意调派了一个短毛的女总管来看守,不仅心肠好,心也细。自己这些家仆奴婢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过得几天十有八九会叫他们各自回家,自己是无家可回,也得为自己谋个出路才行。想来想去,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一桩秘密作个献礼。计议已定,便乘要去小号的时候,在院子角落里悄悄的禀告给负责看收的杜雯。

    杜雯本来为群众大会出谋划策了好久,自己没法去看,正觉得闷气,忽然有“被压迫的阶级姐妹”愿意来揭发,真是再对胃口也没有,本来就要叫她说出来,但是这初雨却死了性子一般的只肯见到“掌事的”再说。

    “我就是掌事的。”杜雯还不死心。

    “掌事的有大有小,你肯定不是大掌事的!”这女孩子一点不畏惧,颇有些泼辣的作风。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女得!哪有女得当大掌事的!”

    这话把杜雯咽得气也不顺了,心里直骂“没觉悟,一脑子男尊女卑封建思想”,但是没法,只好叫人把邬德给喊来了。

    初雨由杜雯引着走进谈话的小厅,双膝跪下,叩了一个头,俯首说道:“奴婢初雨叩见老爷。”

    因为是低着头,邬德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孔,但是她高挑的身材和大方的举止已经使他暗暗满意。到本时空这么久了,这是难得一个比较符合现代人审美观点的女子。

    他含笑问道:“你就是那个要要见我的女子?”

    “是。正是奴婢。”

    “你找我什么事情?”邬德说,随手拿起初步的审问记录,知道这个女子是七姨太的贴身丫鬟,“你是七姨太的贴身丫鬟,她如今死了,你可否悲痛?”

    这话在初雨听来蕴含着危险的成份,故而稍作矜持道:

    “我们主仆多年,奴婢并非草木,岂有不悲悯之理。”她不说悲痛,却说悲悯,以示期间的差别。

    “看你的样子并不这么伤心嘛?”

    初雨磕了一个头,落落大方道:“奴婢为七姨太服役,无一日不竭力奔走洒扫,以偿其衣食遮蔽的恩情,主仆情分,也止于此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干得活对得起我拿得工资,如今公司破产了,伤心难免有一点,痛惜则是谈不到。

    邬德在心中点头,暗暗称赞,随即说道:“初雨,你抬起头来。”

    初雨大胆地抬起头来,让邬德看清她的容貌,她也趁机会向他打量一眼。她看见这个破了庄子的短毛老爷时值中年,五官端正,一双浓眉,双目炯炯,皮肤黝黑,身躯强健有力。心中不由一动,害怕他的目光直视,又将头低了下去。

    邬德乍一看初雨,模样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在现代时空应该还是个中学生。眉宇间却有一股镇定自若的神气。他问道:

    “你有什么话向我们禀告呢?”

    “苟循义的书房里有一秘阁,老爷们可曾发觉?”

    “秘阁?”邬德和杜雯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他们已经把苟家宅院的各处都搜索到了,但是书房里有秘阁这事却并未发现。

    “不错,就在内书房,那里的镶嵌板后面有一处秘阁,里面收存的都是重要的来往书信账薄和贵重物件。”

    这是个重大发现!邬德很清楚,金银财宝尚在其次,这个与广东地面上各路海盗有所勾结的大窝家的秘密书信账薄显然能让他们知道许多细节情况,本时空的消息传递十分闭塞,广东的事情,往往要个把月之后才能传到县里,当地的各种情况他们也只能从历史书籍里查询。

    他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奴婢是七姨太的贴身丫鬟。苟老爷常召七姨太过去内书房陪寝,奴婢照例在外间伺侯,偶然――偶然――”初雨说着脸色微微一红,颇有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娇媚之色,让邬德这个中年汉子也有点不能自已了。转念一想这孩子都够得上当自己的女儿了,自己可别真给禽兽了一把。他点点头:

    “你既愿意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们,可有所求?起出的财物,我们必重重的赏你,再派人护送你回家。”

    “奴婢只求老爷能将奴婢留在身边侍奉。奴婢早就无亲无眷,即使拿着金银又能去哪里呢?还请老爷收留!”初雨落落大方的又磕了一个头。

    这下倒把邬德闹了个红脸了,小姑娘毛遂自荐给他当丫鬟这样的好事,还真是生平第一遭。这事情当然不能答应,不说一群已经有点性饥渴的宅男们容不得他,就是身边的杜雯也十有八九会给他来个铁腿功。好在他们对这个问题早有安排:无家可回的婢女仆人一律收容。

    “好说,你们无处可去的姐妹,我们自然收留使用。你安心就是!带我们去起开阁子吧。”

    <><>宣传员功能已开放,还等什么,赶快行动起来加入!!!<><>    在初雨的带领下,邬德带人很快找到了这个秘阁,镶嵌在护壁板后面,合丝密缝,即使仔细看也瞧不出什么破绽,初雨不知道开启的机关在哪里,穿越者也懒得找,王瑞相找来把消防斧,劈里啪啦的一阵乱砍乱剁,很快把板壁砍开一个缺口。

    没想到,阁子一开启,却意外的发现了苟家的主人――苟循义。他正躲在这个书房的秘阁里。这个板壁后面是一道楼梯,下去是一间地下秘室,里面有五个红木的橱柜,都上着锁。室内还有几缸清水和许多干粮,看来支持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苟循义被抓的模样比萨达姆要好看多了,虽然浑身颤抖,倒还不算灰头土脸。

    这苟循义勉力镇定,却抖得站也站不稳,他这般的土豪劣绅,平素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除了对县里的官吏和绅士们稍讲礼数之外,简直就是土皇帝,杀人放火真是眼都不眨一下,此时此刻被人生擒活拿,知道是对头上门,立马就泄了劲。原想说几句恳求哀告的话,憋在嗓子口说不出来了。

    几个人原想这位在县里呼风唤雨,勾结海盗的土豪是何等的英雄人物,看他这幅模样,心生蔑视。邬德吩咐把人拖到群众大会上去,自带了几个精细的人,逐一把红木橱柜上的锁头砸开,里面果然都是各种账册、契约、票据之类的东西,还有许多一捆一捆用细绳捆扎好的书信。大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也知道他既然郑重其事的藏在这里,必然都是重要的物件。此处不是整理的地方,干脆拉回去找专家处理。密室里另有几口大箱子,其中三箱是西班牙银元。白得亮眼,合计有万多两。另有二口小箱子,是些黄金珠宝之类的贵重物件。其中有一件东西引起了邬德的注意:那是一面塑料粉盒小镜子――这不就是文总当年大批销售到本时空的东西么――至于苟大的这个是哪里来得就不得而知了。

    苟大的命运早就被决定了,在决定攻打苟家庄的会议上,苟家的命运就是“死刑”,本来对是否要杀满门的问题,还引起过一阵争论,最后虽然勉强通过全部杀光的决议,许多人还有些嘀咕和反感。现在倒好,苟大全家死得死跑得跑,就剩下一个光杆司令了,也免得有人良心过不去。至于杀了苟大则谁也不会难过。

    苟循义被押到台上,台下的人群,发出愤怒的呼声,“杀了他!杀了他!”显然穿越者们前面的气氛铺垫起到了作用。一时间台下群情激奋。席亚洲冲着苟布里一使眼色,此公马上会意,拿起土块垃圾就往苟循义身上砸去。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紧接着就是无数的砖块石头雨点般的砸了过去,穿越众们早就躲开了。被捆得象粽子一般的苟大如何躲得开。就这样,在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中,横行一时的苟循义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当场毙命。当他那血肉模糊的脑袋被张兴教高高的举起来,象印第安人一样的在台上狂舞的时候,群众陷入了报复和嗜血的癫狂中,许多平素有民愤或者积怨的苟家人,都被从台下拽了下来,被人拳打脚踢的活活打死。穿越者们围绕在四周,许多人感觉到极其不适应。

    聪明一些的人已经隐约猜到了执委会采取这种煽动群众起来搞恐怖的含义:这是过去的苟家庄,现在的大美村的村民最好的投名状,自此以后,他们别无选择,只有牢牢的栓在穿越者的战车上了。

    这场残忍的闹剧正在上演的时候,邬德已经离开了现场,他要和负责查抄物资的戴谐商量物资的搬运和分配。

    大美村的苟家的宅第将彻底拆除,拆下来的砖瓦木料作为建筑材料使用。至于大美村,则根据其土地的承载能力,留五十户耕种。其他的人户和各种手艺人全部迁移到百仞城去,作为直接掌握一批人口。留下的老百姓将按照盐场村的模式,建立起村委会、民兵等基层组织。

    戴谐这里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要运回百仞城的东西,还要适当的留一些作为救济当地村民所用,至于大量的家具、日用品、衣服之类物件,也都拿出来分给老百姓。他和席亚洲商量:有人建议让百姓们自己去取,但这样做的结果只有胆大的和有力量的得了好处,胆小的和力弱的纵然抢到东西也往往被别人夺去,甚至被强者杀伤。因此,这一次的发放由计委统一安排发放。

    安排好一切事宜,邬德带领一批大队人马和物资首先撤离了大美村,席亚洲则留在那里,他还要帮忙在当地建立起基层政权。张兴教推荐了几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人担当领导:一个叫马帮平,是个小商贩,稍识些字;还有一个则原先是苟家的佃户,名叫金长满的,四十来岁。两个人在村里有些威望。苟布里也想在新成立的村委会里捞个一官半职,但是席亚洲知道此人不可靠,直接把他打发进了移民的队伍。

    搬运苟家庄财物、迁徙人员的工作整整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月,在此期间,工程队组织人力和机械修通了百仞城通往县城的道路。连原来设在城外山包上的观察哨位也干脆过了眀路――大模大样的在山包上修起了一座全砖结构的三层炮楼,站在炮楼顶上可以用高倍望远镜看到县衙的里老爷在审案打屁股的细节,再配合上小灵通电话,简直可以做现场直播了。

    临高县里这会是彻底的装聋作哑,任凭他们的在文澜河对面大兴土木。县里的居民对这些轰隆作响的钢铁怪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虽然还没有人敢靠近这些工程机械,但是每次机械开动起来,总有许多人在远处观看,甚至有些富户绅士,干脆坐了滑竿轿子,带着妻妾儿女和许多仆佣,远远的在小土岗子上搭起棚子,放上几把藤椅,边看他们施工,边喝茶,宛如在看西洋镜一般。

    对百姓来说,变化还不止于此。来百仞城外的市集上的农民越来越多了,穿越众们极端旺盛的胃口吸引了大量附近的农民,起先只是一只鸡一只鸭、几斤鸡蛋或者一担蔬菜,后来是女人自己织的几匹布,到后来一头猪……穿越众们童叟无欺,给得价格也比一般的行情略高,而且付款全用天启之前的好钱。这更让大家趋之若鹜了,来得人也越来越多。

    这里是短毛的卧榻之侧,短毛的厉害又是人所共知,不要说各路土匪强人,就是县里做公得,等闲也不敢随意过来,无人啰唣地面平静,加之今年的秋收收成也还算过得去,稍稍有一些太平景象。来得人一多,便人便在市集上搭起了棚子,支上炉子,卖些素食茶水,也供晚上住宿。卖货的人手里卖得了钱,也要买些东西回去,于是销售胭脂水粉、家常用具、农具之类的小贩也云集过来,接着又是看相打卦的,代写书信的。到最近这几天的时候,吴南海终于在巡视中发现了几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妓女也终于来了。吴南海一时间心潮澎湃,差点掉了眼泪--我们的集市,终于成气候了!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先东门外的一片空场,如今魔术般的树立起了一大片的竹棚子,虽然就规模和人气而言,在21世纪都不能和一个偏僻乡镇的集市相比。不过对穿越者的商业部门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在这一大片的简陋的棚子的边缘,靠近东门外护城河的地方,鹤立鸡群的修筑着一所全红砖结构的二层楼房,这里就是新建好的百仞城东门集管理所,也是执委会的商业部门的办公地点。小楼前面是廊沿,可以遮阳避雨,正门口的大厅里设着一个石台,上面陈列着三种不同的衡器。一套质量衡器:一公斤、五十克、一克的石砝码各一个;一把一米长的尺和一个装满之后一公升的水罐。

    推行新的度量衡是商业部门的一个重要任务。虽然从秦始皇开始就有了统一度量衡的做法,实则度量衡在从来没有真正的统一过。每个行业、每个地区,同一个度量衡名却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差异很大。造成许多纠纷和矛盾。商业部门决定从此时此地还不成气候的东门集开始,把现代社会的标准度量衡制度推行起来。在东门集的所有穿越众的采购和销售都是按照这套新的度量衡进行计量计价的。至于土著之间的交易,暂时他们还没有足够的新衡器可以供应市场,所以不做硬性的规定。

    在这个陈设着公用标衡器的大厅二楼的一间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东门市工商管理所的第一次会议。会议室里条件艰苦,墙上只有石灰石涂抹,因为施工十分匆忙,石灰石还没完全干透。楼板是原生态的木板,工业部门暂时还没找到漆树,现代油漆则是十分遥远的未来。至于天花板吊顶之类的东西一概没有,唯一的现代化设备是高高的挂在屋顶下的一个灯泡。然而桌椅却很奢侈,放在21世纪时空起码得好几百万。什么红木大画桌,紫檀官帽椅,花梨圆凳凌乱摆成了一个会议室的模样――这些都是从苟家运来的战利品。

    与会者有七八个人,他们都是意愿从事商业方面工作的人物,有的是确有经验,有的则完全出于兴趣。为首的一个自称在工商所当过协管员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已经无考,但是他获知要到这个东门市出任管理头头的时候,给自己取了一个全新的名字:“东门吹雨”。

    他的身边是其副手:身着一件铁灰色制服式衬衣,下身黑色长裤,头戴黑色帽子,臂章上有一行字体“行政执法协管”。面露杀气,一幅小贩终结者的模样。此人和东门吹雨一样,本名无考,在未来的共和国的史书里,他是以“独孤求婚”这个怪异的名字出现的。这两位将在大明临高县开创本时空的全新商业模式。[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在不算太遥远的未来,穿越者的商业最终将纵横四海,海外公司的贸易网络遍及欧亚非,但是此时此刻,穿越者的全部商业就在他们楼下的那块连水泥都没有的泥地上。好在文德嗣已经发话,商业是执委会全力支持的项目,要钱有钱,要物有物。

    旗帜所指,贸易开路。历史上的殖民扩张,无一不用商业贸易的手段作为突破。贸易不仅能带来利润,还可以成为殖民者在当地立足的重要手段。对穿越者来说,他们已经使用了暴力手段占住了地皮,下一步就是增加和当地土著的联系,把自己从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的海贼变成拥有大量新奇货物的商人。财富的吸引力将会把愈来愈多的抱有戒心的当地人拉拢到他们身边,最终把自己的利益和他们联系在一起。

    当然穿越者本身也需要贸易的支持,特别是粮食和副食品这类基本生活资料。都必须从当地农民那里得到补充。依赖外地输入有很大的不安定因素。古罗马人常常因为从埃及运来的粮食没有及时抵达而发生政局波动的历史是很多人都了解的――这种情况是无论如何也要避免的。

    会议上先回顾了昨天的粮食收购情况,自从不断向四面派出的侦察队汇报说,已经有农民开始向地主交粮开始,穿越者就开始在东门市设点收购粮食。本地的米价是白银一两三钱一石,按照一般的稻谷出米比率计算,大概在七成左右,稻谷的收购价格就定在每石八钱。这个价格没考虑到米价中还有运输和利润方面的成本――商业部门估计当地的粮食收购价稻谷每石不会超过五钱。用八钱来收购已经是难得的高价了。

    收购进行的十分顺利,领近的老百姓,从升斗小民到大粮户,看他们愿意用白花花的银子收买粮食,都动了心,开始只有零星的一二十人,最近则每天有超过一二百人或肩挑或车推的运来成包成斗的粮食。商业部门的七八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只好把农业部门的人也喊叫帮忙。

    一开始发生了一些混乱,因为当地人习惯于用斗作为粮食计量单位,十斗一石。这斗还有官斗私斗,容量大小各不相同,斗上面是敞开式的,斗面上的稻谷到底该平满还是该堆尖,堆尖又该多高,这些问题让他们都傻眼了。混乱一阵之后决定,就此推行新的度量衡,计重收购,收购价格定为每一百公斤八钱银子,称其为“公石”。计重用的是从船上拆下一台落地秤。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度量衡改变并没有引起售粮者的反感或者抗议,在他们看来,穿越者既然愿意出钱收购粮食,用什么做计量单位是他们的自由。这让东门吹雨大感意外――怪不得说古代的地主用小出大收――老百姓对度量衡的重要性根本就没有认识。

    相比之下,老百姓倒是对如何不用稻谷增加重量饶有兴趣。开始大家没有经验,又忙乱,收购来的稻谷中掺杂了许多秕子,甚至谷壳和沙土,吃了不少亏。这时候有人出主意,赶做了一批粮探子,用来签粮看样,吴南海又紧急培训了一番,教大家如何分辩稻谷的质量、含水量这些知识,以次充好的情况才有所遏制。

    “……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收购稻谷90吨。花生2100公斤。”东门吹雨向来参加会议的几名执委汇报着收购情况。

    “你们看还能收购到多少?”文德嗣问。90吨稻谷,碾成糙米不过70吨,看起来很多,但是现在吃饭的人越来越多,还要赈济百姓,有点紧张。

    于鄂水打开随身的一本子:“收购还有余力。根据县志的记载,万历年间临高的秋粮正项七千六百四十六石九斗二升七合,新开垦地米征六石七升九合,共计七千六百八十六石七升九合。这还只是正项,加上杂七杂八的火耗、附征,官吏层层盘剥,粮户们实际上上缴的粮食不会少于一万石。现在是明末,正是豪门大户隐瞒田地人户最严重的时候,应该有相当部分的田地没有课粮。所以我估计临高的秋粮总产量,在五万石到七万石之间。我们收购三五千石是没问题的。”

    有人提出了置疑:“有必要储备这么多的粮食吗?从苟家不是抄出了一千多石?而且盐场村已经开始向大陆卖盐了,用盐从广东换粮食。以后还可以从越南买粮食嘛。”

    吴南海对粮食问题看得十分要紧,马上开口辩驳:“粮食多多益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广东也好,越南也好,那都是远水。万一被掐断了,对人心安定不利。”

    文德嗣接着说:“现在这个阶段,粮食比银子更硬通。一有灾荒粮价马上暴涨,银子就贬值了。大家别忘记现在还是小冰河期,自然灾荒频繁的很,我们不是几条船几百个人了,要从全县的大局着眼。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也提请执委会注意贸易状况和白银储备,”程栋代表金融部门发言了,“现在的贸易收支是严重的入超,白银正在快速的流失。打完苟家庄之后,我们的白银储备上升到旧两制下的一万五千两,这几天已经流出了差不多一千两。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毕竟流通货币也有需求。”

    “萧子山去广州了,要不让他把存在高家的货款提个几万两回来?”

    “没这个必要。”文德嗣说,“临高是个小地方,银子流入太多不是好事。我们有另外一样东西可以取代银子了――盐。”盐在历史上长期充当过货币的角色,他准备它来支付一部分粮款和劳务费。

    不过有人反对这样的做法:对老百姓来说,白银和食盐之间,显然前者的吸引力更大,而且也容易携带和使用。老百姓已经尝到了现金收购的甜头,不会喜欢这样突如其来的强制性易货贸易。

    “开个盐店吧。”东门吹雨突发奇想,“专门卖盐。他左手卖粮拿了银子,右手就得还给我们,哈哈哈,我真是个奸商――”

    “这倒是个好办法。用粮食、食盐作为等价物毕竟不是发展方向。现在县里的食盐生产是我们控制的,用来回笼货币很合适。”程栋点头表示同意。

    东门吹雨趁热打铁,赶紧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商业组对东门市的经营规划方案,希望执委会尽快批准!”

    “规划方案?”几个执委都一愣。虽然他们在百仞城外搞个自由市场,目的只是促进商品流通,增进穿越者和当地土著之间的感情而已。市场准备如何经营管理却没几个人仔细想过。大家就把这个集市想成了国内许多城市都有的自由市场的模样:农民和小摊贩们来摆摊出售商品,最多就是有人想到免摊位费之类的。

    “不错,规划方案。”东门乘机站了起来,“各位执委,现在就让我来介绍以下这个整体规划方案,我相信,有了这份规划,在执委会的正确领导下,在文总的指引下,在程委员的大力支持下――”

    “别扯废话了!都到了大明还搞这套!”独孤求婚已经不耐烦了。

    “――我们的东门市将成为全临高,不,全海南最繁华的商业市场!”

    东门吹雨好歹是非正式的混过官场的,哪里在乎求婚的牢骚,说完开场白之后,赶紧在身后的黑板上挂起一副新绘制的规划图。这是他跑了一趟建筑工程组好话说尽,又送了几包香烟才得到的。

    东门市的规划以百仞城的东门外壕沟为起点,向西延伸三百米,修筑一条主街――命名为东门街。在街道两侧每隔一百米修筑一条横街,形成一纵二横的布局。街道两侧划出不同大小的地块,可以卖给商铺自己建房,穿越者也会在东门街两侧修筑一些铺面房,供商户租用经营。

    “你这个规划搞这么大,先不说要占用多少建筑工程方面的资源,临高这地方有这么多商户来租你的铺面房吗?总不见得叫卖菜的小贩也来租吧?”

    “临高的经济规模非常小,基本上是自然经济,这个市场是不是夸张了点?”程栋表示了担心。[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东门吹雨胸有成竹:“这个是长远性的规划,我们打算先搞一期工程。”

    一期工程包括修筑一百米的街道和配套的下水道,修建一所骡马客栈,这是旧时官道和大型集市上常见的一种旅馆。客栈里有很大的院子,用来拴骡马,停放车辆;有货栈,客商可以临时寄存货物,有厨房,水火方便,但是不备伙食,客商要自己起火作饭。住宿主要是通铺,也有一些单间。是中小行商经常落脚的地方。

    一座酒楼――他附带说明穿越者目前与当地人的交往越来越多,需要在城外有一处可以见面谈话吃饭的地方,平时也可以为有钱的客商服务。

    在管理所大楼的对面,则修建一所商馆。商馆借鉴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商馆的一些模式:一座由高墙围绕起来的建筑物,里面有商行;有储存堆放货物的仓库和空场;还有可供重要客商们使用的客房、餐厅和会议室。

    原计划准备把自来水通到东门市,但是远距离供水还有难度。改为挖掘几口水井,其中一口为公井,免费供应人和牲畜饮水。最后,还将修筑公共厕所――这些天来做东门市做买卖的当地人随地大小便的问题已经让大家很头疼了。

    甚至连绿化问题也考虑了进去――要知道连百仞城里至今也没有什么绿化工程,东门街的两侧将种植行道树,至于树种则请农业部门选择。吴南海当即表示研究研究。

    至于安全性,独孤求婚认为不必担心,市场的主要建筑是砖石结构,门窗包铁皮,商馆的围墙四角还准备各修一座塔楼。就算有人来袭击,一时半会也冲不进来,百仞城土垒上的炮楼、哨塔更是近在咫尺。至于小规模的骚乱抢劫之类的治安问题,他申请配给防刺背心、防刺手套和警棍各十副,以现有的工作人员组成“东门市综合管理执法队”――“保证不让任何人在这里嚣张”独孤求婚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这些都可以给你。”文德嗣说,“不过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来招商引资?”

    “我想说下总体思路,比较大,也很复杂。怎么样?”

    得到大家的允许之后,东门吹雨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这个商业规划是主要是他和严茂达、张信两人商量出来的,严茂达是一家珠宝公司经理,目前随同萧子山去了广州,张信则是某小造船厂的销售科长,论到做买卖的能力问题,东门吹雨只能甘拜下风。不过此二人的志向都不在搞地方商业上,所以也懒得和东门争什么,合作比较愉快。

    东门市目前的繁荣是建筑穿越者的大规模采购的基础上,有了五百多个高消耗的现代人的巨大消费量,才吸引了许多人来这里经商贸易。但是只靠这样的大规模集团采购支撑的市场发展是有限的,怎么让全县,甚至邻县的的人都来这个地方经商和消费呢?他们提出的第一个方案是:修路。

    百仞城的就位置而言非常理想。正是县城通向本县的门户港口博铺湾的中段。处于全县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多的文澜河两岸的中心位置,地理位置四通八达。目前已经修通了百仞城-博铺的公路,延伸到临高县城的公路也在施工,用不了多久,县城与博铺港就会全线贯通。不但大陆上来得商贾可以方便快捷的直抵县城,居住在文澜河两岸的居民也能通过这条公路方便快捷得到达县城。

    不过公路位于河东,河西的百姓很难享受到交通便捷,东门吹雨提议在百仞水电站的上游修筑一座便桥,将南北交通打通,这样,附近的老百姓过河就无需绕道县城南城门前的文水桥了

    只要不断的有人流从百仞城经过,公路上唯一的市集东门市就会形成人员和物资的集散中心,商业自然就繁荣起来了

    文德嗣对筑桥的提议表示赞同。现在河西的工业区开工之后,穿越众自己的人员和物资往都返殊感不便,架桥的确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东门吹雨说现在的公路上老百姓基本上不敢走,又有炮楼又有汽车跑的。大家比较畏惧。

    “这个倒没问题,很容易解决。”文德嗣皱了下眉,“不过这个时空的老百姓没有交通规则的概念,我们的车在路上跑会不会撞人?”

    “不会的,我们才几辆车,不是大事根本不出动,现在路上最快的是自行车,最大的就是四轮马车了,安全问题不大。”

    第二个方案是吸引外商。商业部门从情报资讯组很清楚的得到了一个讯息:临高不是个良好的市场,它的经济结构不但是自然经济的,还是特别落后的自然经济。经济总量和购买力不用说和明代的江南、广东地区相比,就是一般的北方人口密集区的水平也没有。想靠传统的穿越速成发财法大量销售“奇巧淫技”的现代商品:诸如镜子、玻璃杯、打火机之类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只能将东西销售到大陆上去。最好的状态是客商来采购,而不是自己去运销。

    除了未来的工业品,临高本身也有许多土特产品输出。查询历史资料之后知道明代本地的大宗出口物资是牛、食盐、红白藤和槟榔。红白藤、槟榔大多是从黎峒地区输入,加工之后再输出到大陆上,是最有利可图的商品。

    可是长期以来除了食盐是从县里的博铺、马袅等地装船出口之外,多数输出的商品是运到府城,从神应港出口。如果输出商品能改在博铺出口,交通条件优越的东门市就会成为大陆客商坐庄收购本地产品的集散地。

    “现在我们控制不了槟榔贸易,但是已经控制了食盐的生产,我建议将盐的生产销售完全统制起来,使得东门市的盐店成为临高食盐的批发总店。完全控制食盐的批发环节。客商要买盐就必须到百仞城来。”东门吹雨说着两眼放光――垄断啊垄断,多少money由你而来!

    其他建议还有免除博铺港的“抽水”和停泊税,吸引来沿海贸易的商船进港。提供好的商业环境,诸如免税、仓储货运服务,东门吹雨甚至提出可以利用广州的据点,开展海南-广州的商业无线电报服务,每日通报广州、澳门市场行情。

    有了这些好处,大陆上的客商自然会把土产的收购、加工中心移到临高来,随之而来的就是许多常住和外来人口的流入,对经济的刺激作用是显而易见的。未来穿越众自己生产出现代工业品之后,就可以利用他们的渠道向大陆地区销售商品采购物资,以免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套商业方案获得了批准。建筑工程组叫苦不迭,他们任务繁重:通往县城的公路刚刚完工;从大美村迁徙来的近二百户人家需要安置房;百仞城本身还有许多工程在进行。现在又多出一个东门市开发项目。砖窑、水泥窑日夜开工生产。到处都缺少劳动力。负责居中总协调的马千瞩焦头烂额。

    这会他把吴南海找来,面色阴沉的说:“南海,你的任务又加重了。以后每天要多准备八百人的饭菜――供应给大美村迁过来的村民。工程上急需用这批劳动力。”

    这个通知吓得吴南海倒吸一口冷气:他最多只提供过每天七百人的伙食。现在凭空增加八百人,岂不是放卫星式的大飞跃。别得不说,光厨房设备也不够用啊。

    “计委刚从大美村运回来一批战利品,都是苟家的厨房和日用生活品。你去挑选吧。”马千瞩坐在一张花梨木条案后刷刷的写了一张纸条,盖上私章递给他――眼下还没有公章,各种文件以执委和专业组组长的签名货栈私章为准。

    “我们不种地,光烧饭都来不及吧!”吴南海因为最近总是忙于当火头军,来不及搞他心爱的农业而爆发了。

    “人,你尽管挑,大美村的迁徙过来的人里一些妇女帮忙就是。主要要可靠的,和苟家有瓜葛的人一概不要。对了,我们的伙食不能让当地人经手,最好作饭的地方分开,明白吗?”

    “我咋知道哪些人和有苟家的关系?”

    “治安组在对他们逐个进行政审,材料出来一批你就选一批。”

    穿越者攻破苟家庄的消息在三天之内就传遍了全县。上下各色人等对这个消息的反应是极其复杂的,缙绅大户们即快意于苟循义这个人嫌狗厌,横行霸道的家伙彻底完蛋,又对短毛们的势力大涨而忧心忡忡。但是方圆几十里以内的贫民百姓都得到了赈济,个个欢喜,感激不尽。远处的老百姓闻风羡慕,到处哄传。老百姓得到好处,不断地有人来把许多大户的庄寨的底细暗中告诉穿越者,有的人愿意做底线,请他们前去破寨。甚至连小股的土匪也有来接头商议“共富贵”的。穿越者们都热情接待,记下情况,至于破寨,表示他们需要休整,暂时不开展这项业务。

    百里以内,没有一家大户不向短毛们送贺礼的,连黄家寨都派人送来猪羊布匹。穿越者们既往不咎,不但照单全收。还重赏了来往的使节们,并且让他们回去传话,百仞城这边新开了市场,大家来做买卖,保证安全,不收任何费用。东门吹雨还不厌其烦的带着一拨一拨的使节去东门市转转,即给给他们看正在铺设的砖石路,街道旁正在兴建的红砖房子……

    海贼开市做买卖,这倒真是个新鲜的事!临高本地的市集不多,全县满打满算才十四个市,堂堂的县城里也只有个简陋的县门市。这会百仞滩那个地方居然搞出了个东门市!大户们听说回来的家人说那里的市面不比其他地方差,光短毛自己每天就要采购许多东西,最近更是敞开收购粮食,收购价格还很高!许多家里有大量存粮的大户都动了心,也加入到向穿越者卖粮食的队伍中去了。每天到货的粮食量让程栋心疼的直跺脚――银子是哗哗得往外流啊![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穿越众的第一个买卖――盐店在一片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开张了。因为商馆还没建中,这间盐店只是一个简单的竹棚,柜台后面堆放着成包成包从马袅盐场运来的海盐,以50克为一个单位出售,批零兼营,价格则比行情低三分之一。

    虽然一开始销售额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是随着来这里做买卖的人把东门市有便宜的盐卖得消息传了出去,四面八方的人们都赶来买盐,销量顿时猛增。特别是一些小盐贩子,更是趋之若鹜。成篓成筐的购进。过去盐场被苟大户霸占,盐很难进到,县城里的官盐就更不用说了――雪白盐巴到了官家手里再出来,就是变得泥沙一般的黑黄了,价钱更是离谱。最后,连县衙门的厨子也来买盐,他倒没要求开发票,不过报账无疑是按官盐的价格。

    受到盐店的成功的鼓舞,穿越者的第二家商店也开张了。这家店有些特别,之所以说它特别,是因为它不是“国有商店”,也就是说,所有权并非全体穿越者,而是股份制企业。

    这个股份制企业的是明家四口里的李梅给鼓捣出来的。搬到百仞城安定下来不久,习惯于商场搏击的李老太太开始坐不住了,眼下儿媳妇又当了公安,老伴每天穿上他那套没领章帽徽的87式海军服,去军事组当什么海军顾问,儿子虽然窝窝囊囊的一时间没混上公职,好歹也天天在外面干活,她倒成天跟着一家庭妇女曹顺花在食堂帮忙,这怎么行!她到底是商界里久经风浪的,一直盘算着要搞个公司什么的,起码也得开家店。

    开店,对原来时空的中李梅来说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她要本钱有本钱,要渠道有渠道,但是在这里,全家除了一堆行李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东西了。穿越者本身也没什么可以卖的商品,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所以她只好等待机会。李老太太坚信一点:发财的机会在任何时空都是有的,只要看你能不能把握。

    当穿越者打通了与黎峒的贸易关系,又在苟家庄大发了一笔横财。东门市也开始成了气候,李梅知道,机会来了。

    计委从苟家庄运来了无数的战利品,从瓷器家居到衣服无所不有。这些物件都需要消化,变成可以使用的现钱和粮食。这就是她的货源。

    下面的问题是,如何把货源变成商店里的商品?她没有钱,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在和食堂里认识的女人们一番嘀嘀咕咕的串联之后,李梅回到自己的简易房里,把箱子里一身过去出门谈业务常穿的套装穿上了,换上一双半跟皮鞋。洗了把脸,又把头发仔细的梳理一番,立马从伙房大妈变身为商界女强人。

    她出门直奔执委会大院,找准机会揪住了文德嗣。把自己想开家店的想法和他说了一遍。

    “开店?”文德嗣有些糊涂了,“我们现在还没有大批出工业品,没东西能卖。”

    “东西有,就是苟家庄运回来的那些东西,那些衣服、日用品,杂木家俱什么的,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旧得。没法整批的卖给别人,我想代表公司收购,然后再销售出去。”

    文德嗣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异想天开,这不就是卖旧货么?她的公司收购,拿什么钱收购?他知道明老爷子的老婆是过去是商贸公司的经理,大概家底很厚,但是rmb资产――且不说她带没带来,就算带来了也分文不值。

    “你拿什么收购呢?还有公司?我不记得成立过公司啊。”

    “公司在这,”李梅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这是公司成立的协议书,按理说得先工商注册,不过东门吹雨说他不知道有没有权力管这个。我就拿给你看了。”

    文德嗣拿来一看,上面大致是写了这些人自愿投资成立一家“海南妇女合作社股份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有:日用品百货、餐饮、五金等等东西,下面是股份分配比例和十几个女人的签名――粗粗一看,差不多是全体穿越者女性,连一贯以朴实著称的曹大妈也有股份。

    “可是你们的注资是什么呢?大家现在哪里有钱?都是供给制么。”

    “文总,我记得所有正式注册的穿越者都是领工资的――”

    文德嗣哭笑不得,他已经把这个茬忘记了。因为压根没地方花工资,所以很少有人会想起自己还有这笔收入。倒是这个偶然的意外卷入者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股东都是用她们名下的点券收入入得股,我想执委会肯定不会否认这些与rmb等价的点券是有购买力的――”

    “这个――”文德嗣当然无法否认,不然大伙不马上闹翻天才怪,他努力挣扎了一下,“但是眼下也只发了三个月的工资,这点钱就算作股本,不可能收购这么多的东西。”

    “我们暂时先收购一部分,再用销售所得进行周转。”李梅看到文总的脸色大大得不对,马上把后续说了出来,“第一批是用点券收购,以后再向执委会进货,就是用点券、工分券、金银和铜钱一起结算了。”

    “好,这样好。”文德嗣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你既是向土著销售,就不会有新得点券收入了。”

    “哦,其实许多东西也完全可以向同志们销售嘛。我知道,我知道,”她止住了准备说话的文德嗣,“我们团体目前是供给制的,但是非生活必需品完全可以让大家用点券来买――不然搞点券有什么意义?我前几天就听说有人想给自己房间里买张条案,总不见得这也要执委会发吧?还有,如果需要更多的周转资金我还打算发行公司债券――当然,是在执委会同意的情况下。”

    “债券的问题以后再说。”文德嗣想你还真准备来个商业大跃进了,“办股份制公司是个好想法,我个人同意。不过还得执委会讨论一下才能正式答复你。”

    “我有个想法,”李梅接着增加她的谈判砝码,“这家公司可以搞成公私合营的商业股份企业,执委会可以代表全体穿越者投资,占据一部分的股份――比如20%。”

    “嗯,这不错。”文德嗣开始认真听她的想法了。

    “这部分的收益可以用来给大家分红、作福利开支,也可以做未来的执委会行政开支――”她一边慢条斯理的说,一边注意着文总的脸色变化,“您想啊,供给制这个东西是非正常的,等站稳了脚跟总要实行薪金制度的,到时候大家对收入就会计较了。能额外多分一些现金出来,谁都会喜欢。”

    “不过执委会不能增发点券,”文德嗣皱起眉头,“点券只是种虚拟货币,每个月自动给大家的工资奖金账户加一笔数字上去而已。价值不大好估算。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问题是执委会手里也根本没有点券可以用。”

    “价值问题,我们可以再核算,团体里有学经济的,应该能想得出办法。至于说执委会手里没有点券,这根本不是问题,”李梅狡黠的笑了起来,露出了真实目的,“可以用货物入股么。”

    文德嗣吃了一惊: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闹半天李梅是一文钱都没有,全是空对空。但是他拿不出任何理由来反对,因为她拿准了执委会不敢否认点券价值这个死穴。

    办公司的提议很快在会议上得到了批准。除了公私合营这个概念之外,金融和商业部门也支持这个提议。程栋认为这可以回笼一些点券,这么多人长期累计下来的巨额点券一旦突然加入市场流通将会造成剧烈的通货膨胀。

    杜雯在会议上支持尤为积极――原来这家公私合营股份公司除了穿越者全体拥有20%的股份之外,杜雯一直鼓吹要成立的“妇联”还没成立就zhan有了5%的股份。最大的受益人当然是李梅本人,她虽然一元钱点券也没有,还是以经理人的身份得到了12%的股份――这是全体股东大会上投票决定的。

    海南妇女合作社股份有限公司的名字虽然取得响亮,本质上只是家旧货商店,货源自然是从苟家庄来得抄家货。古董摆件字画瓷器这些东西在本地是没什么市场的,但是普通的家居生活用品数量很多,特别是衣服鞋帽,一捆一捆的衣服装来了几十车。这些东西对老百姓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过,正如文德嗣说的,出资各方的资本是用穿越者内部的记账货币点券作为本金的,一点券到底该合计多少白银、铜钱成了个很大的问题。按照执委会过去的说明,一点券相对于一人民币。

    “既然点券是一人民币作为基准的,那么核算价值的时候可以用rmb作为参考――”李梅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个,虽然我不是学经济的,但是时空不同,人民币的价值没法这么套用。”文德嗣有点担心,“比如一个花梨木的桌子,21世纪值老钱了,要用人民币套得话,这桌子不就得天价了。”

    “可以用粮食价格换算,”程栋建议说,“这样表现出来的购买力比较真实。”

    他使用大米作为换算基准。

    临高的米价是每石(94.4kg)一两三钱白银。

    现代的中国城市米价,平均每kg大约在3.2元之间,再换算成石,每石米合人民币302.08元

    以此为单位,人民币在1628年的临高的实际购买力就是302.08元相当于一两三钱白银。临高的物价他们是基本都了解的到得,这样就能比较便捷的换算成人民币了。

    经过一番复杂的成本计算、了解行情,海南妇女合作社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妇女合作社终于开张了,因为它的开张时间比盐店要晚一些,加上李梅本人的公关交际能力,合作社的场面要比盐店大得多。虽然也只是几排砖砌的柱子,上面搭上棚架和雨布的简易大棚。但它占据了东门街上的一块很大的地皮――这块地皮李梅原想以公司的名义买下来,但是土地制度又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执委会不敢做主,在她再三的活动下,才核发了一张三年期的土地使用证――光荣的001号。

    比起盐店开张时的悄无声息,妇女合作社开张就显得特别“会来事”。开张的时候不但放了一万响特地叫人从县城里买来的鞭炮,简陋的砖砌门楼上悬挂着席亚洲手题“海南妇女合作社”五个大字的木牌匾,四周沿街的砖柱上琳琅满目的挂满了祝贺开张的牌子,虽然很简陋,倒也象那么回事。落款的自然是各式各样的部门:左手第一块是执委会的,然后是东门市工商管理所、军事部、治安部、南海实验示范农场……连马袅的盐场村和大美村的村委会都有祝贺牌子送来。门口的一对喇叭里不断的播放着欢快的《喜相逢》。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还是让许多穿越众感到亲切,就算不买什么也想进去逛逛了。里面设了十多个摊位,没有柜台,好在从苟家扫荡来的家俱多得是,就用各种条案方桌代替。上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第一批进得货物李梅心里也有个算计,农村的购买力有限,所费无非是吃和穿。瓷器、摆件、家俱这些不是必需品,老百姓一用不上二也买不起,唯有衣服和日用品,那是非买不可的。所以主力商品就是衣服鞋帽。把衣服按质地、新旧、用途一一整理分开,鞋子全部配对找全,好几千件各种衣物整理分类是个浩大的工程,明家一家四口齐上阵,忙活了两天两夜才搞完。破损的衣服不再发卖,直接装车拉到造纸厂工地去当原料。

    合作社门口一时间熙熙攘攘,好不喧哗,当地土著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聚拢过来,李梅乘着这个机会,指挥伙计招揽客户。

    伙计是从大美村迁过来的村民里选的,都是脸相端正,能言善语的中年女子。洗澡换衣,清一色的靛蓝布裙袄,胸前还绣上了“妇女合作社”五个字,看上去整齐精神。她自己也是一身青布裙袄,她穿明装一点都没沐猴而冠的感觉,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浑身一股干净利落的味道。一个人站在门口和各路来宾打着招呼,连探头探脑,不敢靠得太近的土著,她见了也会用不大流利的临高话打招呼――毕竟主要是赚他们的钱么!顾客就是如来佛祖。

    她知道过去的农民因为见识少,往往不敢轻易进陌生的地方,生怕受骗上当。所以把比较能吸引他们的旧衣、鞋帽、小梳子、簪花之类的东西都放在沿街的铺面上发卖。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商品货物,绫罗绸缎的衣服,五光十色,家里有女儿要出嫁,有儿媳要娶得,都盘算着挑几件回去。手头紧的,觉得穷人没福穿这个,不要紧,这里还有许多新的、半新的布衣,麻得棉得都有,价钱呢?比自己织了布请裁缝做还便宜。再精明谨慎的人心里也活络起来。

    开门还不到一小时,铺子门口的五开间门面上就都是埋头挑东西讲价钱的人了。李梅满面笑容的看着这一副热闹的场景,忽然觉得这样莫名其妙的到了1628年也没什么不好――她已经憧憬到未来的商业帝国了,在原来的那个时空里,那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高峰啊!一激动,脑袋就有点晕,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快六十的人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得找个中医诊下脉,秋令正是进补的日子,现在不正是秋天么……

    正想着,忽然看到从东城门里出来了一对男女,女的却是金发碧眼。正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看到有了新的西洋镜,都涌过去看蛮夷女子了。

    李梅忙分开众人迎了上去:“丁总编您好啊,您也来光临小店了?”

    来人正是自封《临高时报》社长兼主编的丁丁,身边的自然是他的大洋马女友潘琳。前几天两个人才从大美村回来,连夜赶完了特别长篇报道《苟家的罪恶史》,昨天刚刚出清样。听说第一家股份制企业开张了,他那敏感的新闻神经又兴奋起来,两个人立马赶到东门市来。

    “李大姐您新店开张,我们没第一个来给您捧场,已经失礼了。”丁丁也算个场面上的人物,开口更是客气。他环顾了一下,“呀,我都没给您送贺牌――”

    “哪里哪里,您帮我以后多宣传就好!”丁丁现在还是一个没有报社的总编,但是李梅毫不怀疑《临高时报》总有一天会成为象《纽约时报》一样的大报业集团的,此刻拉起关系来比以后再拉也容易得多。

    “成,今天我就是来采编的,明天给您出个号外!”

    “哎,那就太谢谢了您!按说公司开业,该请大家喝几杯酒得,现在也没有这个条件。过几天贤伉俪到我家来喝几杯酒吧,我自己下厨――我那里还有几瓶郫县豆瓣酱,给你们做顿川菜吃!”

    “那我们可一定来,我都想死水煮鱼了。这地方连个红辣椒也找不到。”丁丁笑着说,“李大姐您带我们参观参观吧。”

    李梅当然求之不得,带着他们各处参观了一下,物资条件还是很简陋的,但是整套商业管理已经上了正规:进货、领料、库存、销售都有记录。伙计不认字,记账的事情就由李梅自己来。伙计的报酬采用的是售货提成的方式,换句话说是没固定工资的,按销售额的百分比提成。每种商品的提成比率不一样,好卖得东西提成比率低,难买的高。每天管三顿饭,工作时间适应古人早起早睡的习惯,从早晨5点到晚上18点。没有休息日。不过,家中有事情或者生病可以请假,当然请假也就意味着没有收入。

    这套制度按另一个时空的标准是严重违反劳动法,不过在这个时空这算不上有多苛刻。丁丁还记得有次去山东采访老字号的往事:直到20世纪初期,很多铺子里的伙计还是一文钱工资也没有的,老板就管三餐一宿,年底发个小红包就算完事了。

    (注:过去商业企业不发底薪相当普遍,伙计收入主要靠两个部分,一是每天小帐收入分钱,二是年底的老板会按人力股分红。)

    他看到铺面一角备着几口瓷缸,里面泡满青蒿茶,有一把竹杓,边上还配了许多木碗。

    “这是免费茶水。”李梅解释说,过去的有些商家每到一年四季都在店门口施茶,方便过往的行人,这是种传统的商业美德。很得人心,也有利于增加客源――许多人开始只是为了过来喝口茶,接着就被东西吸引住了。

    “您可真有一套。”丁丁不由得赞叹,“果然是行行出状元,不简单!我看这里您是第一个发财的了。”

    “那可不一定。”李梅笑着说,“您别看这买卖这么火,这只是第一天,以后日子长着呢。我们这是股份制企业,租土地使用权、盖房子的材料和人工,一直到伙计们每天吃饭的饭钱,可都是合作社现钱开支的,除了执委会作为投资给的那些货物,合作社没要执委会一分钱,这个怎么也得说是自力更生发展经济的典型了吧?您得给我好好宣传宣传,也好我以后争取点优惠政策不是?”

    “好!”丁丁一脸兴奋,忽而低声说,“咱们这妇女合作社,允许男人入股不?”

    李梅心领神会:“小潘不就是女人么?”

    两个人一起会意的笑了起来。

    萧子山从广州回来了。

    去广州不是为了卖东西赚银子,恰恰相反,他们是一个标准的“赴羊城采购团”。和前些年每到美国人要发飙的时候中国政府总会送出一张巨额的采购清单一样,他们也怀揣一张名目繁多的采购单。每个部门都罗列了他们急需的东西,其中最大宗的物品就是生铁。

    海南有中国最好最大的富铁矿,但是不论是田独还是石碌,穿越者的暂时都没能力开发,而且海南要作为煤铁复合体还有个相当致命的问题――它没有煤炭。[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一个工业化国家的崛起,往往都和煤铁复合体的建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英国能够成为第一个进入工业化的国家,与它同时拥有丰富的铁矿和煤矿有很大的关系;美国有得天独厚的五大湖,不仅资源配套,还有便利廉价的水上运输;俄国有乌拉尔;德国有鲁尔。过去执委会对这些还只是从字面上了解,等到真正来到临高企图建立工业体系的时候,才发觉钢铁的问题不能解决,工业化就是一句空话。他们运来了成套的设备、各种机床、各种量具,建造了发电设备,造出了水泥,却被钢铁的问题困住了,没有最廉价的盘元钢筋,连一块司空见惯的钢筋水泥楼板、一个钢钉、一把锤子都做不出。船上倒是堆着成吨的钢锭,那全是他们短时间内造不出来的特殊钢――谁也舍不得动用。

    工业委员会的几个主要小组领导讨论之后决定,即然铁矿石的开发一时间办不到,就跳过高炉的阶段,先炼钢!不管质量如何,把日常需求最大的粗钢炼制出来。炼钢所需要的大量生铁,就先尝试从广东买入。

    生铁不仅可做炼钢的材料,本身也是很好的材料,一些较为粗笨的构件都可以用生铁制造。冶金组开出的采购清单是要购入50吨生铁。据说是最最起码的了,他们带来的几座小转炉,就算只开工一台最小的一吨容量的,50吨生铁还不够生产一个月的。

    这个计划从纸面上来说是完全可行的。广东在明代的生铁产量极其可观,根据嘉靖十三年(1534年)广东布政司的统计铁课数量推算,年产量竟然有6127500斤,合3100吨。3100吨生铁,在现代只是一家小钢铁厂几天的产量,但是1670年的俄罗斯的钢铁总产量才2700多吨。穿越者早期的炼钢业建立在输入生铁的基础上还是有一定的保证的。

    (注:钢铁产量的数字目前争论很大,这里纯属小说需要,不要较真。)

    但是对萧子山来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对钢铁虽然一窍不通,经济史还是知道的,大明的广东省里,恐怕是没有一个冶铁场有现成的50吨生铁可以采购的,十有八九得到处搜罗才能搞到。搜罗到了之后,怎么把它们运出来?萧子山大概记得,生铁这玩意貌似是不许出口的。他要把50吨铁装上船,官府知道了会怎么样?这都够他伤脑筋的。

    伤脑筋归伤脑筋,该做得事情还是得做。这个采购团的任务除了买东西,还有准备建立起广州情报网,打入广东富商乃至官府的任务。因此人员的配备足够强大,除了他作为总负责人之外,本来要派席亚洲作为军事方面的专干一同前往得,后来因为他在盐场村搞群众运动脱不了身就改把北炜从盐场村调出来,萧子山想这也好,有个侦察兵在身边当保镖,去哪都放心。北炜又带了侦察队里的四个最好的学生,以这次广州之行作为训练的结业考察。

    队伍里随行的,还有准备在广州开设先遣站的几名人物。严茂达是过去是珠宝公司经理,对这行特别熟悉,他给执委会的建议是在广州利用现有的房产设施开设一家专门经营奢侈品的商行作为掩护据点――这种商行有几大好处:一是需要资本庞大,交易频繁。巨额现金和人员的频繁流动不容易招疑;二是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的家小,容易打入敌人的内部,三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壁垒森严。

    陆荣则是从黎区刚返回就跟上了团。他熟练掌握多种南方方言,平时爱读读《古文观止》、《文选》之类的古文,能写一笔过得去的毛笔字。身体健壮,会马术,还懂些拳脚,是派驻到秘密战线上的合适人选。

    还有一位重要人物则是郭逸,他被委以重任的主要原因是团体中对秘密战线的工作的概念全来自电影和小说,他算是唯一真正接触过实务的人。一纸调令郭逸忽然发现自己不是治安组打杂人员了,而成了先遣站负责人,要去大明的广州城里去搞特务活动了――这多少让他感到人生的无常,不到三个月前,他还在另一个时空的广州城里搞反特……

    除了十几名穿越众之外,还需要一些土著随行。已经零星回来的百仞滩生产队的人不是临高当地人就是福建射耕人,不要说去广州,很多人连琼州府都没去过。打破苟家庄之后抓到的俘虏里倒是有广东来得,但是还没过政审,不敢贸然使用。最后还是从盐场村找到了突破口。

    盐场村的村委会副主任谭桂璜(主任当然是他的叔伯兄弟谭桂琼了)听说短毛老爷们要找几个可靠的人一起去广州,便把雷州那边的盐商刘纲推荐给了他们。

    这刘纲因为贩运食盐的关系,和盐场村的关系很熟络。谭桂璜渡海出去联络的盐商来买盐,他是第一个来得,还运来了当时村里急需的粮食和布匹。谭桂璜觉得这人讲义气靠得住。而且他虽然安家落户在雷州,自己却是地地道道的广州府南海县人,也常去广州周边做买卖,熟悉路上的情况。由他陪同再合适不过。谭桂璜和刘纲一说,自然满口答应――想不答应也不行,这盐场村的贩盐买卖他还想做下去。他也得了消息,这伙短毛就是盐场村的后台,正是他们出手把控制盐场的当地土豪苟大给结果的。这样得势力,走惯江湖的盐商自然不敢得罪。

    交通工具是船,不仅最为快捷方便,而且这支队伍带得东西也着实不少,除了必备的干粮、武器、银钱之外,还有为了建设广州情报站所需要的电台、手摇式发电机、太阳能电池板等物件,另有准备在广州寻找出手机会的各种货样――苟家没能完成的销赃,现在轮到他们办了。

    不过,穿越者拥有的船只实在太过惹眼,不管开哪一艘过去,都得引起轰动。暂时还是低调一下。就托谭桂璜出面,从本地的渔主那里买了一只临高拖风。这种船22米长,排水量可达78吨,是不折不扣的大型渔船。跑广州搞搞短程贸易是小事一桩。

    (注:临高拖风是海南著名的大型传统渔船,不过它的出现年代是比较晚近的)

    有了船,还得有水手,这种大型帆船一般人伺侯不了。穿越众里这类人才不怎么好找,邬德虽是个渔民出身,却从小就是看机帆船长大得,最后还是林传清自告奋勇当了船长,这个渔民出身的偷渡蛇头因为工作需要,海上的活计什么都会鼓捣两下。北美分队里的几个帆船爱好者也随即当上了水手。

    北美一干人到了临高之后一直没捞到什么职务,钱水廷因为是搞调查统计的,给分在计委和数字打交道,钱水协和周韦森在军事组当差每天站岗放哨,都淡出鸟来了。他们不比林深河,每天下班之后还能泡在机械组搞武器研发之类的事情。这次去广州要征集水手,就都报名了,权当消遣,几个人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把自己私存的武器带了不少,又把林深河拉上了,准备在海上干票海盗的买卖。林传清也不是啥善男信女,几个人一拍即合,准备一有机会就动手。

    不过要干海盗的买卖还是有点难度的,临高拖风是硬帆船,而这伙21世纪时空的帆船爱好者的驾驶操帆技术是软帆船。虽说经过几次试航大体掌握了使用方法,熟练度有多少就难说了。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之后,就去和萧子山说为了便于操作和安全起见――毕竟这广东沿海不太平,最好把船搞成机帆船――北美几个人知道萧委员这个人最是谨小慎微,对自己的安全问题更是关心,所以这个建议马上就被他批准了。工业组获准对这艘硬帆大船进行改装,增装二台12千瓦常柴动力的单缸柴油发动机,这玩意工业部门带了许多,它的结构简单,维护方便,而且用途极广,除了不能当飞机发动机之外几乎什么东西都能拿它当动力。

    试车下来发现在满帆顺风的情况下,船速大概能到12节,装发动机对航速提升不大。不过,船舶的操作性有了很大提高,这对操作硬帆船毫无经验的穿越者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起码我们的船在逆风的情况下会有很大的的优势。”林深河总结了一下这个优点。

    除了动力系统,船只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装措施,包括安装无线电台,添加居住舱房。加固货舱的舱壁,还改装了几个暗舱。里面除了武器弹药还装了林深河的私货,准备客串海盗的时候用。[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包括穿越众在内,全体赴广州采购团人员共计二十五人,为了防备海盗的袭击,船上备足了武器弹药,还有许多干粮、清水、银钱和各种物资。

    1628年11月1日,大明崇祯元年十月初六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三等运输舰“登瀛洲”号扬帆起锚,从博铺启程,驶向阳光灿烂的大海,

    这个听起来威风凛凛的“三等运输舰登瀛洲”,纯属一群海军情节浓烈的人意淫。至于为什么是“三等运输舰”而不是二等或者四等,只有他们才知道了。

    登瀛洲在徐闻的灯笼角接上了刘纲,这位小盐商自己也带了几个保镖伙计之类的人物,他原是不肯坐船往广州去的,宁可走陆路安全些,不过既然听说短毛们火器犀利,大概也有持无恐。只是传说中的大铁船没有见到稍有遗憾。

    一路顺利,路上无话,五天之后便到了广州的南城外码头。

    1628年的珠江口并不似后世那般航运繁忙。最近海盗猖獗,又风闻俞军门要封船打刘老香,各种洋船全都走避一空。珠江上船只稀少。

    林传清这几天睡得不太安稳,这趟广州之行多少还是有那么点风险的。他当年在南海当蛇头搞偷渡,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是毕竟洗手不干已经很久了。虽说他们这群北美分舵的人马时刻都准备在海上找机会捞一票。但他也最怕遇到海盗船:刘老香这样的海上巨寇岂是好惹的主?林传清当蛇头的时候就知道,偷渡船碰上哪国的巡逻艇都没关系,大不了这笔生意做不成,遇到了海盗就全完了。

    一旦遇到了刘香的海盗船,这满船人的性命就全指望配这十几来条枪和新装的二台柴油机了。海上战斗大家都没经验,一艘二艘的海盗船还好应付,万一来个十七八艘的……

    幸好刘纲随身带了个熟悉沿海路程的舵工,在他的指引下一路上战战兢兢贴着海岸线航行,一见有可疑的船只就驶入港湾内躲避。这样走走停停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如今熬到了珠江口,自己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想到深处,回头看了看船栏另一头的郭逸,不由地又是一脸苦笑。

    对于郭逸来说,这五天的海上旅程可是受足了磨难。自从被调到治安组干审俘甄别工作之后,他的生活有了点新的希望。这次被委以重任出任广州地下先遣站站长,对他个人来说是一次质得飞跃――他已经被认可了。虽然这个任务充满了风险,但是高风险也就意味着高回报――他将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迅速的提升自己在穿越群体中的地位,从而进入到团体的上层。兴奋的郭逸准备了了全套的方案和计划,满怀希望地奔向理想中的新天地。

    虽然之前对晕船也有准备,岂料原计划一两天的旅程,因为东躲西藏的缘故,硬是到第五天都还没能踏上陆地。郭逸的脸色也由红转白、由白转绿、由绿转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晕船的――显然这78吨的木船和上千吨的大船并不是一回事。该吐的东西在前三天的风浪中都已经吐尽了,某人自从被动穿越后第一次有了想寻死的念头……

    幸好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像现在这样平和的航行时,偶尔也能故作镇静地出来呼吸下海风了。对于他来说,登陆后的考验可远远不止晕船那么简单,这也算是冥冥中给他的一个小小前奏吧。

    “码头!码头!”了望斗中钱水协的喊声把整船人都搅合起来,闹哄哄地挤到两侧船舷争相一饱眼福。从船上望去,一条蜿蜒的绿色纽带一直往地平线方向延伸,这便是珠江了,远远的便是巍峨的广州城墙。四周棋布的民居和堡垒肉眼便可望见,码头内错落停泊着数只小型帆船,为防止遭到海盗偷袭,码头周围都已经布下了栅栏。

    在上陆希望的刺激下,众人奋力将船靠上了码头。码头上讨生活的伙计大都皮肤黝黑、身材瘦小,见到这一群因后世营养充足而显得高大健壮的人,纷纷疑惑地围拢上来看了究竟。蒙德是第一个跳下船的,随后跟着的是钱水协、周韦森等人,虽然大家事先都做了明人的打扮,也挽了假发髻,当不致那么容易被看破。但军人的习性还是让他们很快拉开的警戒的架势。双方就在这么奇怪的气氛中对峙着……

    “怎么还不登岸呢,磨蹭什么呢?”一声娇嗔从舱后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正掀开船帘向外探望,高耸的云鬓看似随意地挽在头上、却恰到好处地将几缕发丝垂在微微起伏的胸前,一袭道不完说不尽的庸懒美态。明艳动人的瓜子脸,轻纱笼罩下晶莹粉肤赛雪欺霜,犹胜芙蓉。一双盈盈秋水、清澈迷离,小巧挺拔的琼鼻下是薄嫩如玫瑰花瓣搬的粉嫩红唇更是饱满欲滴。一颦一笑,皆有万种风情,端得是惊心动魄。

    蒙德等人的一伙顿时都呆了,那帮船工伙计是更是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睁着眼睛大张着嘴,两道哈拉子便不自觉的流淌一下。此时便是一刀结果了他们,估计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时,舱内传来一声咳嗽,出来是的郭逸,故做老练拱拱手道:“家中女眷,多有叨扰,望各位海涵。”说罢便将美女赶回舱内,避免再起纷乱。

    此美人正是穿越众大名鼎鼎的情报组的秘密最终决战兵器,代号“p小姐”的pepei,其真实性别被列为最高机密。pepei的装扮技术在现代而言也是数一数二的,在船上旅途中,众人早已被其眼花缭乱萝莉到正太到御姐的连续转变迷得五体投地。如今再一次出现,连以为拥有免疫力的蒙德等人也仍然抵抗不住,可见其功力之深厚。

    船舱内,郭逸责备道:“p小姐,希望你能明白,虽然你受执委会的情报资料组的直接委派,但是毕竟我是广东先遣站的负责人,有权统一协调,希望你不要给我们的整体行动制造困难。”郭逸明白,pepei是此次广州行动中最重要的秘密武器,但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影响到整体计划的实现,因此有必要再提醒一下。

    pepei婉尔一笑,道:“何必那么认真,没想到那帮土人这么好对付,有点枉费我的手艺了。”郭逸略一沉思,道:“现在将按计划建立情报站,前线情报据点的建设也将马上提上日程,只不过,酒楼也罢、客栈也罢,人手上我们始终还是有点问题。不过我会设法解决,再此之前,希望你能一直待在船上,以免出什么纰漏。毕竟这种事不适合你出面。”pepei微微一笑,算是点头应允。

    萧子山道:“现在讨论下上岸之后的行动吧。”他是采购团的团长,但是只负责和高举接头,采办工业部门需要的各种物品。至于建立先遣站的工作,全权由郭逸负责。

    “我们分头行动,萧委员你去和高举、孙掌柜谈合作的事情――毕竟你们是熟人。我打算和老严他们请刘纲带着,看一下广州的市面,盘算下开店的事情。其他人暂时先留船上。”

    “我先回次宅子,然后打发轿子骡车把大家接到宅子里去松散一下。北炜认得孙常,让他带队好了。”萧子山知道这行人在船上五六天都憋闷坏了,继续留在船上保不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便把北炜留着镇场面。

    大家计较停当,稍稍整顿后,萧子山便在特种兵和北美二路人马的保护下,向广州城内进发。

    萧子山算是故地重游,有几分亲切,其他人则完全是好奇,多数人连临高县城都没去过,现在乍然来到当时南中国最繁华的商业城市,用眼花缭乱四个字来形容是甚是贴切。

    不过眼下不是旅游观光的时候,回到惠福街的宅子里,留守在宅子里的管事孙常和高家全家还是一切照旧,见到主人回来都十分欢喜。他们离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宅子已经被修整像模像样:院墙、驳岸整修一新,瓦砾被清理干净,房子也都修葺过。还在园子里开出了一片菜园,种上了许多蔬菜。

    萧子山吩咐孙常去准备骡车和轿子去码头接人。其他人赶快做饭打扫,空荡荡的宅子一下子的忙乱起来。孙常说骡子和车的事情不需劳费,直接找起威镖局就行――镖局因为走镖的需要,一般设有骡马车行的“外柜”(三产),什么都是现成的。

    一面安排接人,一面又吩咐准备轿子去拜访高举。路上,他又问了问孙常这一年来各方面的动静。孙常说自从他们离开之后,高举也时常派人来送些东西。问问有没有澳洲海商的消息。街坊间倒也平静,除了因为刘老香在珠江口闹腾的厉害,市面稍有些惊扰之外没什么大事。官场上的事他知道不多,就知道北京倒了一个宫里的大官,广州城的官场也有些变化,其他就说不清了。

    萧子山知道这个所谓的宫里的大官就是魏忠贤了,历史在这个时空并没有改变它的轨迹:权倾一时的九千岁已经于去年农历十一月初六在河北阜城县南关的一座旅店内自杀。从去年的十二月开始到今年的上半年,崇祯帝正在穷究魏逆余党,官场震动并不意外。穿越者在一定程度上应该感谢这样的局面:人心惶惶,谁也无心来应对海南岛上的一次海贼侵扰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萧子山的突然到访让高举又惊又喜。当初建魏忠贤的生祠之事,他别无良策,就用了文掌柜授得“拖”字决,当初这位掌柜还明确说了,当月必有大变,果不其然:杨太监原本坐镇广州,差不多是到府日日催促,高举不敢太过拖延,只是慢腾腾的预备,挨了差不多二十来天。忽然小杨公公就来告辞了,吩咐把筹建生祠的事情暂停,带着预备好的各种澳洲货匆忙回京去了。把个高举闹得目瞪口呆,又隔了十来天,他收到北京发来的信函,这才得知:五月十八日,皇帝忽然生病,情况十分严重。这下高举就不是惊讶了,而是脑后起了凉气的冒鸡皮疙瘩。

    “五月十八,京中有变,事可缓。”这是文掌柜辞行的时候说的话。眼下一对照,这伙原本就有些神秘感的海商更让他觉得莫测。他赶紧四下着人打听,问可曾有人见过奇怪的外洋大船?却没任何消息。他只得死心,一门心思的坐等海商们来找他――毕竟有二十万两银子的货款还在这里。左等右等过了一年多还是杳无音信,正当他感到无望的时候,近一个月却听到一些风声:说琼州那边出现了一艘前所未有的巨船。船上水手,个个髡发短衣,十分凶悍。不由心里犯了嘀咕:莫非这就是澳洲海商的船?正寻思着要不要派人去当地打探。

    高举一边叫人摆酒接风,一边嘘寒问暖。又将货物的销货单子拿来,告诉他眼下就有五万两银子可以提,其他银子,等个十多天就可凑齐。

    “银子不着急,可以先存在高掌柜这里。”穿越者眼下不缺银子,缺得是物资。萧子山没有太多客套,告诉他此行的目的是购货,因为货物种类庞杂,还要请高掌柜多多帮忙。高举以为还是过去的瓷器、香料和硬木之类,满口答应,待到打开清单一看,却傻了眼。上面开列的东西完全出乎意料:生铁、石墨、萤石、胆矾、明矾、皂矾、硝石、芒硝、碱面、硫磺、砒霜、雄黄、雌黄、朱砂、硼砂、石膏、锡、铅、铜、水银……

    这其中的大多数东西,高举自己也不认得,有些他知道,作坊里要用到,还有些干脆就是药材。硝石、硫磺是属于官府管制的东西,生铁开口就要一万石,这还好说,无非要多跑些铁场,这水银也要十石――广州全城的的水银都搜罗出来恐怕都没有一石――他们要这些做什么?难道澳洲有什么皇帝贵人死了,要用水银防腐?

    正胡思乱想间,萧子山见他脸色变幻不定,问:“这些可有难处?”

    “东西都找得到。”高举放下单子来,“只是这数量是不是多了一些?就说这胆矾、水银之类,全城能有一石就不错了,哪里有这许多。”

    “那就请高老爷费心了,有多少要多少。”萧子山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过这既然是点名买得东西,想来是至关重要的。

    “兄弟托兄长我办事,自当尽力,”高举忽然变了称呼,低声道,“不过内中颇多违禁之物,兄长不是办不了,只是凡事得问一声,办起事来才容易掌握分寸。”

    萧子山愣了一下,他就知道硝石、硫磺之类可能是官府管制的东西,其他倒没想过:“不知道哪些是违禁的货物?”

    “铁,此物是不许出口的。不过这个还容易。倒是是铜、砒霜、硝石、硫磺可就有些难处了,特别是兄弟要的量还特别得大――”

    “这些都是澳洲货物的原料。”萧子山已经从孙常那里知道:高举在澳洲货上发了大财,成广州城里的“财富神话”。用造澳洲货的原料来当理由,他一定尽心竭力。不过这也是大实话:工业部急需这些东西开始现代制造业

    果然,高举马上就沉默下来,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片刻之后才象下了决心一般道:“既然兄弟要,兄长我一定帮忙。只是备货需要时间,兄弟能等多久?”

    “十五天。”

    “有些紧了,我叫手下掌柜分头出去采办。尽力安排!不知货物运到哪里?是否还是――”

    “这事情,得求教兄长。”萧子山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要建立起广州到海南的交通线来,以后还会在广州进行大规模的采购,急需合适的转运点。城里人多眼杂,大批进出货物殊为不便,所以,需在城外找一处仓栈作为货物转运的地方。

    他把要求和高举说了,高举说此事容易,他在珠江口的游鱼洲上自设仓栈码头――那里是专门搞走私的渔民的地盘,都是些半民办半匪的人物。城里做公得等闲不敢进去,差不多等于是法外世界。穿越者的船可以停靠在这里。他在单独拨出栈房一座,供货物周转。

    “这样甚好。”萧子山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接着又告诉高举,他们收购这些货物是长期的,只要能收购得到,有多少要多少。

    计议停当,高举才问起他们这次来广州有没有新得澳洲货物运到。萧子山只是微微一笑,“那只是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再过得几个月,兄长自然就见知道了。”

    这番话给了高举无比的想像余地,但是也留给了他些许恐惧。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并不怕眼前的这个短毛,但是对方身后那股隐隐约约的强大力量却使他惴惴不安。这伙澳洲海商,决不是商人那么简单。

    萧子山下一个拜访的起威镖局的孙可成孙掌柜,镖局有长途运输大宗物资的能力,是建立陆地交通线的好助手。

    一路上孙威已经把镖局的底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东家。这是一个以家族、同乡和师门关系组合起来的镖局,上至总镖头孙可成,下到柜面上的小伙计、马夫,不是同族、同乡就是同门师徒师兄弟关系。彼此之间的地域、血缘、宗法关系极其密切。他们专走广州往江西南昌的线路兼做省内短途。沿途设有多个外柜分号,在广东全省也算是中等规模,方方面面都有一些人脉。萧子山盘算着如果把这个镖局掌握起来,对广东这里的贸易、情报活动会有很大的好处。

    孙掌柜对他的拜访颇为高兴――澳洲海商还真是伙有讲交情的人物。萧子山又送上了一些礼物,双方言谈甚欢,萧子山就乘隙问起镖局业务上的事情了。

    孙可成连连叹息,面色也阴沉了不少。

    走镖的业务,倒是不差。就是沿途愈来愈不太平。过去路上匪盗不少,但还是江湖上有字号的人物,多少守江湖规矩,这二年,成了游匪流寇的天下,他们不是走投无路的农民就是关不到饷的逃兵,这两路人,根本不管你什么字号、规矩,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过去的匪盗还只要细软金银,如今遇到的流寇,干脆是连东西带车什么都要。

    匪盗横行,沿途的村镇就个个建团,处处设寨,走村过镇到处要盘问戒备,象他们这样的外来镖局,要不是师徒兄弟基本都是江西籍,有些人情关系在,真是找地方打尖落脚都难。勉强走了几次,虽然没丢镖却死伤了十来个弟兄。镖局上上下下都有些觉得前途莫测。

    萧子山提出用入股的方法资助他们,同时新开镖路的提议的时候,孙可成的嘴巴都张大了――自有镖行这个买卖开始,镖局就不是个赚钱的买卖,兄弟几个搭伙张旗就能开起买卖来,赚得是力气卖命的钱,一年到头上上下下能混个小康,要说能大笔的分红是根本没有的事,所以镖局这买卖从来没有人用钱入股的。

    “不要分红。”萧子山这才提出想法,“如今我们要在大明做买卖开字号,坐店运货的事情少不了,这水陆运货的事情,没有比你们这行更熟悉的。这些钱,我们一不要镖局分红,二不干涉镖局的内部事务,只是日后我们的买卖字号做到哪里,镖局的镖路也开到哪里!”

    <><>宣传员功能已开放,还等什么,赶快行动起来加入!!!<><>    萧子山给起威镖局绘制的未来蓝图其实改组成一个武装货运公司――明末的社会秩序已经开始逐渐瓦解,远程运输如果没有武力押解根本行不通。

    孙可成目瞪口呆,心想这人好大的口气,买卖做到哪里镖局开到哪里,别说他没这么多的师兄弟、徒子徒孙来干活,就是这到处都有的官豪)三路势力,他也没本事一一结交。

    “这不妨事。”萧子山却并不在意,“暂时只需要新开一条镖路,就是从广州到海康、徐闻的。”

    “海康、徐闻?”孙可成有些不解,海康是雷州府的首县,徐闻则是下面的属县。两个地方在在广东都算是穷乡僻壤。要说出产,只有海盐和蔗糖为大宗。也没多少富豪大户。澳洲海商卖得东西他是知道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奇货宝物,这种买卖做到雷州岂不是赔本到家了。

    “不错。”萧子山点点头。开辟这条商路的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打通海南与广州的陆地交通线,博铺港的对面就是徐闻灯笼角,两地是隔海相望,如果海路阻滞,穿越者就可从博铺渡海,取道雷州往广州去。二是获得当地的蔗糖。雷州半岛的气候、土壤适宜甘蔗栽培,从东汉起就有土糖寮,到明代,当地的甘蔗种植和制糖业已经非常的发达年前后土糖的年产量已达大部分外销。糖是明清中国海外贸易中最赚钱的货物之一,穿越者当然不能放过。虽然眼下无力直接控制雷州半岛,但是设点收购,争取货源还是可以做的。

    萧子山要起威镖局的做得事情就是在一个月内在海康、徐闻两县内各开设一家分号,随后逐步在沿路重要村镇则开设骡马大店或者轿车行,形成驿站式的交通线路。至于各处开设外柜所需要的资金,全部由他们负担。除此以外,另给起威三千两银子,用来招募人员、结交当地官府和支付一应杂费。

    “一个月太紧张了,”孙可成连连摇头,“起威在雷州那边没有镖路,得派人去趟路。这事情前前后后没二三个月办不下来。”

    “二个月吧,这事比较急。”吴南海已经通知过他,甘蔗的收获期是每年的秋冬时分,如果能及时的把镖路打通,还来得及在雷州设庄收糖,明年春天就可以大规模的出白糖了――穿越者的外贸商品也有了着落。

    “这些还好说。”孙可成却并不见得如何的兴奋,“恕我多句嘴:掌柜们是远道而来得,这雷州是个穷乡僻壤,去那里做买卖要三思……”

    萧子山心中还有些感动,在另一个时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挖空心思的巧立名目骗取拨款,把别人的东西打磨一下就算自己做出来的,轻而易举的骗走了几个亿的老百姓血汗税款。这位经营情形并不好的的镖局掌柜却要自己对投资项目“三思”!人的境界,真得相差的太远了。

    “不必担心,我们自有道理。”萧子山知道若没有正经的理由,镖局这种为人处世极其正派的商家是很难单纯用钱打动的,好在买糖这个理由是现成的:“雷州出糖,澳洲最需蔗糖,一来一回就是对本的利。我们就是想在雷州当地设庄收糖。”

    孙可成这才恍然大悟,连称他们“有远见”,当下满口答应。萧子山随即提出三项要求:一是尽快招募人手,扩充镖局的队伍;二是帮忙在本地物色老成可靠的商铺掌柜、伙计,作为开设字号之用;三是双方设立联络制度。高弟因为在镖局学武的关系,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于是商定惠福街和镖局之间的联系每七天一次。紧急情况下可以当天联系。双方计较停当,萧子山将从高举那里拿来的银帖交给孙总镖头。双方的合作即告成立。

    随后的几天里,萧子山一直在起威镖局和高宅之间奔走,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这些当地人的帮助了。而萧子山也见识到了高举这样的商贾在广州的巨大的影响力,许多事情只要他派一名管事带着张名帖出去,就能搞定。比现代社会的领导批条子打电话都方便。

    很快得,就办好了郭逸等人的保甲,算是正式注册了户口,其实户籍黄册之类的东西,明末的广州已经不需要了,保甲主要是一种治安措施。至于他们的籍贯来处,自然不能说是什么澳洲海商,就说是高家的一个同乡。有高家管事出马,负责地方的牌甲不敢怠慢,立刻就把事情办妥,萧子山知道这种半官半民的“小鬼”无论过去现在都是最难缠的角色,关键的时候也容易下眼药,当下厚厚实实的拿出一个五两的赏包,果然对方眉开眼笑,愈发恭敬。

    采购团的人马除了留下少数人看船之外,住进了惠福街的宅子,休息了两天,都嚷着要出去走走,见识见识这17世纪的东南大都会的模样。

    萧子山知道如果阻碍的话只会引来大家的意见,但是就这么一窝蜂的出去不惹出事情才怪。毕竟这些人的营养都太充分了点,举止行为也和周边的环境不大协调。当下把人分成五六个人一组,每组各请二名起威镖局的镖师陪同,以确保安全。另每人再发给白银一两铜钱一千文作为零用。

    镖师这种职业,因为和黑白两道都有交谊,滋生了一种独特的担保关系。一般黑道上和镖局“交过朋友”的人要进城治病、观光或者采购东西,照例是由镖局里出面派人陪同照料的,好吃好喝好玩,最后再礼送出城――但有一条:进城的不能在城里惹事,不要说作案行凶,便是去嫖、赌,镖师都照例不奉陪,黑道上的朋友也守这个规矩。久而久之,城里缉捕的衙役探子见到匪人有镖师陪同,照例不会拿问盘查。萧子山知道穿越者们都过于带相,成群结伙出去立马就会给衙门里的探子盯住。还是请镖师陪同稳妥一些。

    大家兴高采烈的去了,北炜自带了几名学员,也由镖师陪着出去了,不过他们不是去游览,而是实地勘察广州的地形地貌,绘出准确的城内道路、衙署、仓廪、城门等重要设施的地图。萧子、郭逸一行则由刘纲引路,在街上随便逛逛,主要是探查一下未来的商业发展模式。

    一行人换好衣装,从惠福街出来,走过几条小街,来到闹市上,这里店铺林立,繁华异常。会集着各地商人,有南北两京的、各省的、以及外国的各种货物。从年代和范围上说,有三代以来的各种古董,有时兴的锦缎、绫罗、刺绣、布匹、家常用具,还有西洋来得自鸣钟和稀奇玩艺儿。商肆按行业分类,各占一段街道。一吃过早饭,大小街道都涌着人流,到巳时后就拥挤不堪。人们有买东西的,有看热闹的,有看稀奇开眼界的,也有专为着看人的,拥来挤去,欢声笑语。真是比多少电影电视剧的场面都来得好看,几个人看得都不由得呆了――想到再过不到二十年,在明清交替的混战中,这红尘中的东南繁华之都有多少三百年积累下的累累财货,或者付之一炬,或者被人抢掠而去,在这里营生观光的人又有多少要化作枯骨,不由得心生感慨。

    越走人越挤,生意越热闹,大家也不知道看什么好。刘纲对道路很熟悉,实在太拥挤难过得的地方,便引着他们走小路绕过去。正走着路,严茂达看到街旁有一座很大的珠宝店,他示意了一下,表示要进去看看。大家都觉得好奇,便一同进去随便观赏。店里的广东老板正在请一位客人看一面镜子――那粉红色的塑料镶边让萧子山一下就想了起来:这不是他从小商品市场里批发来的温州镜子么?居然能在珠宝行里卖了。

    “这镜子非得卖一百五十两?能不能再下来一些。”

    商人极其恭敬地回答说:“实在不能再少,这镜子如今您就是到高家的铺子里去买也寻觅不到这样的水晶霞玉镜了,您若要普通的墨玉镜子,小的只要一百两就行了。和您说了吧,这水晶的彩玉镜什么时候能再有货来,连高老爷都不知道呢!象这种少见的粉色的,恐怕再过个十天半月就得卖二百两了。”

    显然,高家不仅在零售,也在批发。这点上高举还是挺聪明的,只要澳洲海商能源源不断的供货,把持住总批发的渠道源头比只靠自己的铺子卖货要覆盖面大得多,虽然单价上少赚了一点,销售总量上却上去了。

    客人又把镜子端详一阵,说:“好吧,我留下吧。这镜子端得十分了得,照得人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