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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师德在贝凯的无差别挖煤术的驱使下挖坑的时候。徐闻的华南糖厂却在悄悄的进入一场风暴的中心。

    华南糖行的开张是非常低调的,低调到文同不但没有使出另一个时空他熟悉的商业促销手段,连本时空的放鞭炮、舞狮子之类的事情也一概没有。装修一新的糖行的柜房就在某天悄悄的卸下门板开始营业了。

    结果第一天的营业情况就非常好,虽然许多人不知道这里出了一家新开张的糖行,但是对来这里送甘蔗加工糖的蔗农们来说,能够不出大门就把糖换成银子比还要赶着车感到海安街上去卖糖可就方便多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每个卖糖的蔗农都得到了存有二扣糖款的折子,这种新举措让蔗农们感到新奇,许多人纷纷打听,这二扣的银子什么时候才能取?廖大兴按照文同事先的说法:只说到时候会上门来通知大家。虽然多数人对这样的回答将信将疑,很怀疑这二扣的糖款是不是真得会给他们,但是对大家来说反正也没损失什么。

    这样平静的过了几天,每天都能收到将近一百石的糖,文同虽然对此不甚满意,但是考虑到自己拢共也才一万两银子,真要买卖太红火了怕也吃不住,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这天,他刚刚起床,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前一天因为闲着无事,就把阿朱给收用了,度过了一个充满激情的夜晚。此刻他在女奴的悉心服侍下,边刷着牙。边打量着阿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伟大了――居然能把一个活生生,随时准备好献身,还不算太重口味的女人丢在一旁几周时间忙工作。对自己的工作态度和精神,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要对自己好一些。”文同拿毛巾洗着脸,正想着常师德什么时候能从越南回来,到时候用米支付糖价会不会出现问题,只见廖大兴急匆匆的从外面闯了进来。

    “什么事?”文同吃了一惊。他到这里久了,知道这些人对上下尊卑关系非常严谨,这里是内宅,象他这样的掌柜要见他首先要通报。擅自进来不用问是有了大事。

    “回掌柜的话:今天的糖行感觉不对!”

    “怎么不对了?”文同感到奇怪。

    “人……太多了……”廖大兴气喘吁吁,满脸的不安之色。

    “卖糖的人?”文同还没转过弯来,“好事啊。”

    “是,是好事。”廖大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毕竟开糖行就是为了收糖,自然是卖糖的人来得越多越好。但是他毕竟是商场上的老手,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里还是闻到了一丝暴风雨的前兆。

    “但是人增加的太快了――”廖大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奇怪!”

    “走,去看看。”文同心想还是到现场看看再说。只是常师德不在,北炜又带着人出去侦察了。只好把谌天雄叫来,好到时候有个商量。

    俩人匆匆赶到糖行门口,此时还没有取板开门,门外的空场上就已经聚集许多蔗农,牛车、担子、手推车、背篓,林林总总的运输工具里装得都是满满的糖,而且后面的道路上还不断有人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绷得紧紧的,人人的心里似乎都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但谁也不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唯恐这消息外泄,等会就误了他们的抢占先机。

    看起来的确很诡异,但是文同和谌天雄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开门的时间就要到了,文同只好一挥手,关照廖大兴:

    “开门吧。”

    门一打开,行里刚把大秤之类的东西搬出来,聚在门外的蔗农们就一拥而上。每个人都象小跑一样的急步冲向领取过秤处。顷刻之间就把四个过秤处都给挤满了。起初还有些秩序,自觉的排好队,但是后面的人在不断的涌进空场来,全部向过秤处涌去,秩序顷刻大乱,整个空场里顿时被人群挤满了,牛在人群的拥挤中发出嘶鸣声。

    伙计们被这股人潮吓得不知所措,有的目瞪口呆的站着,不知该如何应对,有的则手忙脚乱的替挤到面前的人过秤。

    在混乱中有人的糖篓大约是散了,发出了绝望的嚎叫:“我的糖――我的糖――”

    他的叫声立刻被汹涌的人群淹没和牛不耐烦的嘶叫淹没了。

    文同一看势头不妙,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大有问题。但是眼下不是找原因的时候,赶紧关照文清:“你跑步去起威镖局,叫廖大化把手下没出去的镖师都给我拉来!快!”

    “是!”文清扭头就要跑出去了。

    “回来!”文同又想到了,光靠镖师有什么用,人太少了,“顺路拉些民兵出来!”

    廖大兴赶紧爬上一张桌子,拉着嗓门喊道:

    “大家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个的来,华南糖行全天收购,有的是时间――”

    他喊破了喉咙,人潮中却没有一个响应他的。廖大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挤来卖糖是为了什么,但是类似的事情他是经历过的,几年前雷州下出乎意料的在冬天下过一次大雪,开春之后,官府平粜卖米,来粮行买米的人就是这样,男女老幼几乎把柜房都挤暴,青石板的柜台都被生生的挤塌,在衙役们赶来维持秩序之前已经活活挤死了十几个人。

    今天不会也是这样吧。被吓破了胆的廖大兴呆如木鸡,站在桌子上不知道喊什么了。

    谌天雄急道:“廖掌柜,你继续喊啊,不喊不是更乱!”

    “是,是。”廖大兴又拉直了喉咙开始喊话,“大家不要乱,慢慢来……”

    文同有心也站上去安抚人心,奈何自己对雷州话一窍不通,上去也是白搭,正急得团团转,周士翟已经带着厂里职工的民兵队来了。民兵们都拿着藤棍,戴着安全帽。

    他们猛冲上去,将人群迅速的隔离开。这使得混乱的秩序有了些好转,原本被挤得站不住脚的伙计总算又能回到被挤到的桌子前,继续收糖的称量工作了。

    过了一会,起威镖局的人也到了,他们人少,却有经验,在路口迅速的卡住不断涌来的人群,只许排成队的进去。

    谌天雄心生一计,关照道:“廖掌柜,你立刻带着柜房的人,把兑换银子的地方给我移动到院子另一面去。”

    这样可以避免人群在糖行门口滞留太久,便于疏散。

    “是,小的这就去――”廖大兴早就腿都软了,赶紧带人去了。

    这边周士翟又带着民兵和镖师把出入的道路都清理出来,人群开始慢慢的疏散开,空场上不再人头攒动,也恢复了队列,但是刚才那十多分钟的混乱局面已经留下了悲惨的痕迹:几十只破烂的草鞋,十多只被压破挤烂的筐子,还有洒了满地的糖。有人正边哭边拿着衣服去检。

    “这是什么事啊!莫明其妙!”文同焦急道,幸好是没出人身伤亡。但是这幅模样不是大大的损害了糖行的形象?他赶紧关照赶来的文秀:“去,带几个女人去把糖都收拾起来,还给他们。”

    “蹊跷,太蹊跷了。”谌天雄一看这模样心知不妙,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这幅乱相绝非好兆头。他心里一动,赶紧对文同说:“赶快去糖厂,这里人多了,我怕厂里面会乱!”

    文同惊出一身冷汗来:镖师、民兵都在糖行这里,不会中了调虎离山计吧?要是有人在糖厂里放火……他赶紧关照周士翟,带几个镖师赶回糖厂去。时刻注意情况。

    但是糖厂那边却很正常,来加工甘蔗的蔗农并没有增加多少,这个消息让文同等人稍稍松了口气,只是涌来卖糖的蔗农越来越多了,伙计们手忙脚乱。几个人脸色阴沉,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让伙计去问,却什么也问不出来,这些蔗农一个个神情紧张,却出乎意料的都不肯说为什么都要到这里来卖糖。

    谌天雄到底社会经验丰富,转了几个念头有些明白了,赶紧叫来一个镖师,要他去海安街上打听打听,特别是那几家糖行,看看他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镖师刚走,廖大化却来了,一路小跑的进了院子。

    “几位……掌……掌柜……柜,不……好了……”廖大化的面色慌乱,气都喘不过来了,“海安街--”

    “海安街怎么了?”文同的脑子已经明白过来,肯定是海义堂在其中捣鬼了!“海义堂?!”

    廖大化拼命的点头:“他们从昨起,把糖价调到一两五钱了!”

    这下大家都有些愣住了,调价到一两五钱,这群糖商的脑子是怎么转得?难怪蔗农们都涌到他们这里来了,每石差一两不是个小数目!他们不打算做这买卖了?一时间谁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文同的脸色却刷得白了。这里其他人都不知道糖厂里到底有多少存银,他却是明明白白的。常师德走得时候是一万两多些零头,这一周已经在收购上花掉了一千多两,如果都按这个势头涌过来……

    他已经不敢想象了,文同从来没想过在这个时空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而且他还不是一个搞商业的人。

    “我明明是个糖厂的技术员。”看着大眼瞪小眼正等他拿主意的一群人,他痛苦的想道。

    几个人虽然不知道银子有多少,但是看文同的模样,心知不妙。谌天雄低声道:“老文,你现在还有多少底子?说出来大家好合计合计。”

    “不过一万两了。”文同不自觉的打了个埋伏。

    廖大化这下也明白了,原来东家的银子不够了!他赶紧道:“掌柜的,我这就去看看大兴那里,现在出去多少了!”

    “好。你快去吧。”文同此刻已经有些上火了。

    消息很快就回来了:开市之后的一个时辰,华南糖行已经收进了一百多石糖了。华南糖行每天也要做五个时辰的生意,一天就是六百石到七百石,要支付一千多两银子。九千两银子,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只顶六七天了。

    然后就是可怕的资金链断裂……

    文同只能吩咐文秀去传话,要伙计们收购的时候悠着点,不要速度太快,保持现在的均速就行,尽量减缓糖的入库速度。

    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随着蔗农来得越来越多,速度太慢势必会造成人群挤压,到时候乱起来就不是他们能压制得住的了。

    廖大化小声道:“东家,今天顶过去了,明天我们也改成一两五钱吧。”

    “也只有这样了。”文同左思右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虽然这对华南糖行算是一次声誉上的打击,好在大家都降价,华南也不算是出头的一个。

    谌天雄说:“还是赶快向执委会和广州通报,请求对策吧。”

    文同同意,赶写了报告,一面向广州放出信鸽,一面派人直接回临高去报信。

    但是来得人群丝毫不见减少,终于人潮在道路上积压起来了,来得人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情,糖跌价了,而且跌得还这么低,这对辛苦一年的蔗农来简直就是晴空霹雳,这个价钱真要卖出去,不要说赚钱,怕是连本都回不了了!特别是那些借了贷的,更是心急如焚,自己运了糖过来不算,还叫了妻子儿女去前面打听华南是不是还是二两五钱的行情?听说是的时候,他们都小松了一口气。只巴望着自己能早点轮到,把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糖早早的脱手。

    廖大化虽然心慌,但是多少还镇定些,赶紧要文同从糖厂职工里抽调些女人孩子,烧枯草茶,一桶一桶的送送去,免费供给排队的蔗农饮用“去去心火”,又在沿路搭了些凉棚,供人休憩。现在的天气已经够热了,再这么一折腾,难保不出几条人命。为了避免排队的纷争,赶紧采购了一批竹签,采取了排队取竹签,按号喊人过秤的制度,镖师们也和民兵一起维持着队伍的秩序,总算把秩序都给维持下来了。(!)

    胆战心惊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不光是文同,所有在华南糖厂的穿越众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这里遇到了挑战,正面临一场危机。对文同来说现在有两个对策,一是从广州和临高调集现银过来,只要有足够的银子,眼下的危局就能立马变成好事――华南糖行按原价收购糖货,不仅可以获得事实上的巨额利润,还能让它在雷州信誉大增。但是立刻算术很快就提醒他:这事没门。雷州的二十多万石糖,就算他最终只吃进三分之一,也要付出去近二十万两银子,这简直是天文数字。别说临高肯定拿不出来,就是广州的郭逸也得把广州站倾家荡产才能满足。

    萧贵说:“让临高调拨一批奢侈品过来吧,镜子、玻璃什么的……”

    “蔗农要这些东西没用啊。老萧!”谌天雄连连摇头,“发工资时候给你套阿玛尼西服顶替你愿意不愿意?”[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倒也是。”萧贵想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真金白银总比货物要好用。

    “第二个对策,”文同说,“就干脆明天减价收购,只要减价,这样的局面马上就会改观,我们也能继续正常的收购了。当然这样我们想一举搞掉海义堂独霸雷州的可能性就没有了。这是比较保险的做法,恐怕也是唯一的办法。”

    “要是老常能尽快回来就好了。他肯定能带回米来,我们用大米支付糖款的话,蔗农还是肯定接受的吧。”文同感叹着,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大家相对无语。当晚文同心情烦躁不安,连准备自荐枕席的阿朱都被他骂了一顿,赶了出去。

    第二天天刚亮,文同草草盥洗了一番,又带着人来到糖行门口,外面的形势让他差点呼吸停止,黑压压的蔗农们,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大路上,人群少说也得有好几千,看起来都是连夜来得――看来海义堂那边跌价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徐闻了,所有还有糖没有脱手的人都在涌向华南这个最后的希望所在。

    谌天雄等人也到了,连萧贵都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心思去培训学徒。

    廖大兴过来,小声问:“老爷,现在是不是改水牌上的行价?”

    文同咬了咬牙,点头道:“改吧。”

    廖大兴正关照着伙计写好水牌,准备挂出去开张。廖大化已经进来了,看到要改行价,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先别挂出去!”他转头对文同低声道:“东家,改不得!”说着拉着文同进了柜房里间:

    “派出去的镖师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文同紧张起来

    “海安街、还有徐闻县城里都在说,华南糖厂有妖法,无中生有的能多做出糖来,所以现在外地到处都是华南的糖,价钱跌得很低,所有的糖都卖不动……”

    “胡说八道!”文同气得咬牙切齿。这是什么谣言?卑鄙!真卑鄙!“广州的糖价明明是三两八钱,哪里有跌价了?”

    “这个……蔗农们没见识,而且广州离这里一千多里地,谁也没法验证不是。”

    谌天雄说:“看来就是有人在钻这个消息闭塞的空子。”

    “分析就不要了吧,快拿主意!”文同的情绪开始烦躁起来,“收购价到底怎么办?!要不要改?”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廖大化抢在前面开口了:“改不得!如今街上都在纷纷传说,事是华南厂闹出来的,要是华南厂不按二两五钱收购,他们就要去告官,说华南厂施行妖法之嫌……”

    “放屁,县里能听他们的胡诌?”

    “东家,我们自然是不怕他们去县里告状――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可是镖师们回来都说,这事情里面大有蹊跷,卖糖的人里混入了不少烂仔,眼下又是人心惶惶,这里华南一改价,这些人立马鼓噪起来,煽动着人群往里面一冲,这……这不是玉石俱焚吗?一旦事闹起来,连县里来人也未必立刻镇得下去!”

    众人脑海里都出现了过去在论坛上看到群体性事件的报道。这种事情,当年大家看了还有些暗爽,颇有些为我等屁民出气的感觉,但是事到临头,外面围着屁民准备来闹群体性事件的时候,大家还是纷纷感到压力很大。

    “还有……”廖大化又补充道:“这里还混了全雷州好几百家土糖寮的煮糖匠人――自从华南厂开张之后,土糖寮的买卖一落千丈,这些匠人要么失业,没失业的工钱也被压得很低,都是一肚子怨气,听说前几天已经有人去衙门交过状纸,要求官府干涉的,被县里的太尊驳了,要是乘机也闹起来就更不得了了。有人还预备着冲进来要烧机器。”

    “我靠,这不成了捣毁机器运动吗?群众的革命觉悟真高啊!”梅林说。

    “说这屁话有什么用,”文同一挥手,“我们可都是资本家,小心给外面的革命群众专政了,都拿主意出来!”

    “还是按原价收购吧。”萧贵说,“就算没人要冲击糖厂,蔗农们也不容易,反正我们有的钱赚就是了。真闹起来,机器完了损失就大了。”

    “当然,上策是继续收购。可是银子呢?!”文同愁的就是这个。

    “银子还能支撑几天的,”谌天雄说,“能支撑几天也好,起码有个缓冲,也能再考虑对策。”

    如果现在就降价,按照廖大化得来的情报。有人给他们准备的炸弹立刻就会把华南厂炸得粉身碎骨。如果按原价继续收购,虽然苟延残喘几天之后还是可能会发作,但是起码得到了缓冲的时间,如果能够及时的想出对策,说不定还是一个一统雷州糖业的大好时机。

    “就这么办吧。廖掌柜,你去通知,继续按二两五钱收购……”

    话音未落,只见文秀连跌带撞的跑了进来:“不……不好了……”

    “什么事?”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难道无产阶级群众已经开始动手了?

    “外面的蔗农们,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都在议论说华南今天要按一两五钱的行情收货了,有人聒噪起来,说事情都是华南惹得,华南要敢降价就要华南好看……”

    “混蛋!”看到对手这么一步步的逼迫上来,文同知道事不宜迟,赶紧吩咐文秀:“你跑出去:告诉廖大兴,赶紧把水牌给我挂出去,价钱不变!”

    文秀跑出去了,屋子里的气氛愈加沉重,如果说刚才廖大化说得只是一种可能的话,现在的局面已经证明了情报的准确性。谌天雄忽然道:“这里有蹊跷!”

    众人的目光都刷得注视过去了,谌天雄说:“我们要改收购价,是今天一早才做出的决定,外面的人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有奸细!”

    “没错。”谌天雄说,“看来根子在那几个本地的伙计身上。都是最近才招来得,我们对这里一点底细也不知道。”

    廖大化说:“这事容易,先把人替下来,叫镖师把他们都押起来。”

    “可是这么一来就没当地伙计可以和蔗农沟通了,雷州话的难懂在广东话里都算一绝了。”

    “小的这就去徐闻县城里,请相熟的店铺货栈里,每家匀一二个,再加上镖局里的本地人,也够用了。”

    “好,快去吧。开门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这边从新安排伙计。那边叫周士翟来,关照不仅把民兵队都动员起来,还要把糖厂的所有男丁和壮妇都组织好,生产暂停,每人都发根棍子,准备护厂,保护设备和仓库

    “告诉大伙,闹起来了只管给我打,打死了人东家找人给他们替命!死了的按五百两一个抚恤,伤得华南养他一辈子!只要保住了机器和仓库,每人发十两银子!”

    “在下这就去吩咐!”周士翟也知道现在事关重大,赶紧去安排。萧贵也匆忙回锅炉房去了,把气压升起来,万一要有人冲进糖厂来,就用蒸汽机驱动水龙喷水驱赶人群。

    里面紧锣密鼓的安排的时候,外面的人群已经开始骚动了。原本他们已经被糖价下跌的消息搞得心神不宁,现在又听说这唯一的希望华南行也准备跌价,而且开门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会,门还是不开,人群中原本就有的骚动开始蔓延起来,有人在乘机呼喊:

    “华南不敢开门了!”

    “他们惹出的事情,一定要他们收拾!”

    “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

    “把华南这个妖厂烧掉!”

    “大家冲啊。”

    人群中的骚动愈来愈大,正要变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华南的大门打开了。廖大兴昂首阔步的走了出来,他那副老爷派头让本来已经烦躁起来,跃跃欲试的蔗农们安静了片刻。

    “吵什么吵?”廖大兴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傲慢模样,虽然背上都是汗,“来啊,把水牌给我挂出去。”

    伙计们出来,赶紧把水牌挂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了水牌上,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二两五钱。

    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声象一阵风似得吹过人群。

    “各位父老乡亲!”廖大兴把刚才文同和他说得话拼命在心里反复的念着,“我们华南厂、华南糖行虽然是初履此地,可都是规规矩矩的买卖人。这几个月来,给大家做糖,糖的品质如何,诸位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外面的糖行情高了,华南原本就愁糖不够卖得。诸位这么抬爱华南,感激不尽,感激不尽,”说着团团的拱了一圈手,“我们东家的说了:大家有糖想卖得,只管来卖,华南有的是银米可以收购。开秤吧!”说罢又做了个揖,自顾自的进去了。

    这番表态,加上价钱没跌,把原本浮躁的人群暂时的安抚下来。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下面的,就得看执委会如何处置了。

    执委会在当天就获得了告急的文书。外事部召开了紧急会议,以为这里牵涉到要调用资金的问题,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财政部门和外事部门的联席会议。

    “现在临高全部库存白银不到四万两。”程栋说到存银数字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这是穿越集团的最高机密之一。

    四万两,只能收一万六千石糖,对于虎视眈眈准备涌到华南门口的十几万石糖来说真是杯水车薪。

    “没钱了?我们卖到澳门去的应该还有些吧。”

    “那些印度汇票在雷州兑现不了,起码也得去澳门兑换。再说也不过二万比索而已。”

    “让广州站调集吧。”

    “我和广州站联系过了。”程栋说,“原计划广州站就准备筹集十万两银子到雷州专门收购雷州糖货,但是现银运来太困难,安全性也没保证,所以就采纳了雷州糖业的常师德的主意:用一部分雷州糖去换越南大米,再用越南大米来收购雷州糖,这个设想很好,当时也没估计到会发生这样的‘挤卖’事件,一下来这么多的货源,银子也就没调拨。”

    文德嗣说:“这事情挺棘手,风险大归大,还是调用现银到雷州吧。估计大鲸一时半会回不来。”

    “大鲸上没有无线电,不然赶紧打电报叫他买了米回来就好了。”

    “我们从临高或者广州给他们调运大米怎么样?常师德在报告中说过,雷州的米价很高。”

    “恐怕不行,”严茗发言了,他新任的“德隆粮行”的行长,“我们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库存。”自从发行了临高粮食流通券,粮食就成了这家银行每天都要关注的数据。“而且粮食的日消耗量相当大,调运走几千石就会危及储备。”

    “从广州调运粮食和银子一样,”文德嗣说,“速度太慢了。帆船要走来回走来回六到七天。等运到雷州,黄花菜都凉了。”

    “我同意文总的说法:要运银子去!”马千瞩拧着眉头,“如果我们不运银子去,华南厂就会被挤出来。雷州开拓出来的大好局面就没了。”(!)

    “运了银子之后呢?按照文同信里写的。他可能需要二十万两才能度过这道难关,就算我们向高家去借,他也愿意,这么多的现银也不是马上就能调集到的。广州站马上能启运的银子也才五万,另外五万还得去筹。”

    “不会吧,广州的收益不错啊,何况还有高家那里的货款……”

    “这是账面的数字,谁家都不会囤这么多现款的――不管是高家还是广州站,大笔的现银,就算广州站马上调用当地的头寸,至少也得七八天时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有多少先运多少,总比坐着不干强。”马千瞩说,“五万两运过去,起码能够帮他们缓冲几周,几周的时间能够做很多事情了。”

    “关照广州准备银子,我们派船去接运。”

    “来得及吗?”

    “派登瀛洲去,它有发动机,来回四天应该够了。”马千瞩有些惋惜,“可惜它现在回到临高了,要在广州就好了!”

    “要不要在广州买了米再运去?广州米价一两三钱,这样还有一笔差价……”

    “不。现在不是时候,”严茗立马否决了这个提议,“越是危机,越得显得自己有实力。用米支付,平时可以。现在一律要用银,让造谣的无懈可击。否则信心一破产就会引发对华南的攻击。”

    “好吧。就这么办。”

    “还有,立刻派一组电台和必要的人员去雷州,刻不容缓。”马千瞩说,“现在雷州要和我们时刻保持通讯畅通了!”

    “其实我觉得干脆动员特侦队好了,北炜就在雷州,直接斩首……”

    “暂时还不需要。这样事情容易闹大,他们也不是屁民,万一要较真搞起来,华南糖厂也不见得就是他们对手――我们毕竟在雷州还没有优势。”文德嗣想这事情动员军队介入似乎不妥,虽然特侦队有把握把文同报告里的“海义堂”砸个稀巴烂,但是这些人日后可能会是合作的对象,最理想的办法还是用商业手段把他们收拾服帖。以后他们才会对穿越集团心悦诚服。

    “两手准备吧。”马千瞩不愧有强硬派之称,“力争和平解决,不行的话,我们也不是搞商战的,直截了当的解决也是个选择。”

    当晚,博铺港。

    从早晨开始,海上的风浪已经渐渐增加到五级,峰高浪急。中午风浪愈来愈大,不仅是在周边捕鱼的渔船,海军原本在外海执行警戒和护渔――或者不如说渔霸任务的船只也都奉命撤回了港口。博铺港内,除了海上力量部所属的船只。在一片专门划出的单独水域里,也接纳了不少暂时入港避风的渔船和过路船只。因为在博铺角上新修了灯塔,加上穿越集团对港口进行了科学的建设管理,这里已经渐渐成为过路船只的一个重要锚地。

    午后,天空开始下起雨来,滂沱的大雨似乎要拉开临高雨季的序幕,天色迅速的黯淡下来。阴沉得近乎黄昏时分。博铺营地的灯光全部亮了起来。除了继续在岗位上执勤的哨兵之外,建筑外面已经不再有人活动,连忙碌异常的造船厂船坞也人声停歇,除了锅炉房冒出来的蒸汽和煤烟,就是蒸汽机带动抽水机正在排水的隆隆运转声。偶尔,才有几个人影,穿着雨衣从一栋建筑快步跑向另一栋建筑。

    黑漆漆的雨幕中,忽然从百仞方向的公路上,一道灯光撕开了昏暗的暮色。一辆北京212吉普颠簸着开了过来。车子在营地门口的岗哨边停歇了片刻。

    “通行证!”哨兵是个二十出头的本地小伙子,穿着海军的蓝色制服,虽然身材不高,但是几个月的军事训练已经让他军人气质十足,即使穿着蓑衣斗笠也显得身板笔挺。车里的人满意的看到他把自己的步枪很妥善的收藏在蓑衣下面。

    一张证件递了出来。他接过来,按照教官们洗脑一般灌输到他脑子里的规定,犹如机器一般一条一条的对照着执行“检查证件”程序。最后。他把证件递还给了车内。立正敬礼:

    “你可以过去了,人民委员首长!”

    吉普车的轮子打滑了一下,朝营地内部驶去。营地内的道路都已经用煤渣和钢渣做了简单的道路硬化,上面没有积水,开起来很快。一会,车就到了码头附近的一栋集装箱式的改装房屋旁。

    房屋的窗户里露出灯光来。车上的人步履敏捷的跳下来,三步两步的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看到他进来,全都站了起来,刷的一声站的笔直。里面的人全都穿着元年式海军制服。

    “坐!”来人正是邬德。让他这个人民委员级别的人物出马,实属无奈之举。穿越众中的海军骨干或者是随同探险队走了,或者要驾驶渔轮保卫博铺,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邬德便自告奋勇来担任这次任务了。毕竟论起使用机帆船的航海经验,谁也没有他这个前海军军官外加渔家子弟来得多。

    桌子上已经摊开了好几张海图,还有临高气象台发布的24小时气象预报――这个气象台条件简陋,不过预报近期本地气象的准确性还勉强过得去。

    “人民委员同志!海上力量部,博铺港务主任兼博铺要塞区……”李迪站起来正要自报官衔。

    “好了,这套虚礼以后有空再耍,现在谈任务。”邬德一挥手,“汇报情况!登瀛洲的状态怎么样?”

    “是,”李迪汇报道:“接到任务指示之后,我们已经对船只进行了检查,船况正常,发动机正常,为了确保安全,对锚缆和索具都进行了更换。柴油也加满了。”

    “人员配备呢?”

    “马总长给我们的指示是必须确保安全,所以海上力量部决定这次全部使用穿越者的船员,把土著水手和士兵都换下来,只是人员还不太够。准备再抽调一些……”

    “不行。”邬德立刻否决了,“这船上连船员带护卫人员,起码也得四十人。占用的人力太多了。这么多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不行。”他想了想,“还有,登瀛洲长期跑这条航线,土著水手对沿线的水文条件比我们要熟悉,把熟手换成生手,这不自找麻烦吗?”

    “那这么办?船上运的可是大笔的银子,土著要是动了心――”

    “不要让他们知道就是了。再说了,海军培养了这么久的人,就一定信任感也没有?”

    “这个――”李迪心想对土著的信任度问题,到现在也没哪个部门说完全可以百分之百的信任吧。他转念一想,还是按照一半对一半好了,对马总长和邬委员都有个交代。

    “那就按照一半对一半配备人员。”

    “就按这个办法。海军学兵们也带几个上船。”邬德说,“给他们也上上课,尝尝大海的滋味!”

    “报告:海军的第一期学兵都跟着勘探船队出发实习去了。现在才是第二期,刚刚招募来训练了才几周,马上出海恐怕没什么用。”

    “没关系,或许这一次大海就会告诉我们哪些人会有用,哪些人是废物。”

    “是!”李迪马上打电话给学校:从二期海军学兵队里抽调六个年龄大得过来。

    “全部穿越众队员都要配发现代武器,”邬德做着指示,“每人一百发子弹,外加二个手榴弹。”

    接着又研究了海图。讨论航线……讨论了一个多小时,邬德问:

    “气象情况怎么样?”

    “天气不太理想。”李迪拿来天气预报,“气压显示,琼州海峡的风雨恐怕要持续24小时,现在是西北风,风速20节,浪高2.5米。”

    邬德想这就是4级海况了,对于一般的现代船只来说这个海况不算什么,但是对区区70吨的机帆船来说,这风浪就不小了。出海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现在,海峡那边的华南糖厂正在心急如焚的等银子救急……

    “赶紧准备一下。准备出航!”

    “你看是不是明天风浪小些再出航……”李迪吃了一惊,光看港外的海况他都觉得有些发抖了。

    “等不及了,我们只有四天时间!”邬德的语气凝重。

    “好吧,我去准备。”

    “慢!”邬德叫住了他,对屋子里的海军们说,“这次任务,可能会有人牺牲!谁不想去的,立刻提出来!我作为本次任务总指挥,可以准许他不去!换土著人员替代。”

    本来有些人见他不顾海况就要出海,还准备出来劝谏一番,这么一来,谁都说不出话来了――当着大家的面下软蛋,这事情多数人还干不出来。当下有人把心一横,立马出来表决心:

    “为了穿越大业,我们坚决服从命令,执委会指到哪里,我们就把船开到哪里!”

    “怕死就不当海军了!”

    ……

    气氛果然给调动起来了,屋子里的穿越众们争先恐后的表现着自己的“军人气概”。邬德见状点点头:“大家马上回去准备,16点准时在码头集合出发。解散!”

    邬德等大家都出去了,自己也动手把车上写下来的行李整理了一下,换上他自己带来的海军作业服,水靴和航海雨衣。又检查了一下他的54式手枪,小心的藏在防水枪套里。

    对他来说,海况还不是最大的敌人,而是白银上船之后的安全性问题,这么一大笔白银装上船,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万一有那股势力看中了这笔财,想来个海上打劫,以登瀛洲的武装,对付二三艘船还可以,太多了就吃力了。到时候就只能开足马力逃命了。柴油机和螺旋桨别出什么问题……

    隔着窗户的玻璃,可以看到港区内船只在风雨中明灭的灯光,高大的土吊机上也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安全规定,点着空中标高的灯笼。有了吊机,造船就会更快速便捷了――可惜人还是太少,不够用。

    正想着事情。忽然有人在门喊:“报告!”

    “什么事?”邬德回过身去,见门口站着个海兵。

    “邬――邬首长吗?”

    “是我。”

    “这个,基地门口来了个女人,非要见您,”海兵犹豫了一下,“她说她是您的丫鬟。”

    “初雨?!”邬德吃了一惊,这肯定是初雨了,天空这么黑,又下大雨她一个人居然从百仞城走到了博铺。这也十几公里路了!

    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和初雨说过:要到大陆上去出差,这小女子就依依不舍,一脸不愿意的模样,他嘱咐了几句也就以为过去了,没想到她还追了过来

    女人,真是麻烦!他嘀咕了一声,但是也不由得心头一热。

    “这个,首长,要不要带她过来?”哨兵看他的样子是认得女人的,问。

    “不要,她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基地。”邬德想了想,“让她回别墅去等我。”

    “是。”

    虽说任务要紧,但是有了这一桩事情,手头处理事务也带紧了许多。处理完事情,看了看手表,已经15点了,便加紧脚步出了海军基地,刚出大门,只听得雨声中有人叫了声“老爷”,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躲在基地外面的一个废弃的木门岗下,身上披着件蓑衣,不是初雨是谁。

    “你干什么!怎么不去别墅?”邬德虽然心中感动,但是也很讨厌女人的婆婆妈妈。自从年后的一个夜晚,夜晚寂寞按奈不住的把初雨收用之后,初雨便愈发照顾得他无微不至,简直恨不得连脚都帮他洗。看样子是这辈子非他莫属了。

    “怕老爷不去别墅,就这样走了,初雨就遇不到老爷了――”

    “扯蛋。”邬德骂了一句,“我是这样的人吗?!”

    “是,老爷。”女人顺从的低了头。

    “快走吧,都淋湿了吧?”

    “没事,老爷,”这女人爽利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里的哨兵不讲情面,不许我进里面去避雨……”

    “这里是军事要地,走!”他一挥手,“去别墅说话。”(!)

    到了别墅。初雨把蓑衣脱下。挂在廊下,又赶紧过来替他解雨衣的扣子。邬德见她里面一件青布裙衫尽湿,上面还有许多泥污,腿脚光着,只是乌黑成一双泥脚了。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嘴唇也冻得乌青,身子瑟瑟发抖,身上却背着一只包裹。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都说了要出差么!婆婆妈妈的!”邬德看她的狼狈模样,不由斥道。“大雨天出来走路找病?”话语里却已经带了怜爱的感情。

    “我是奴才出身,那这么娇贵?”初雨却不以为意,她也不管自己的衣服还湿着,从背上解下包裹来,“我见老爷没带这个,既是出差,去得必然是官府的地盘,就赶紧送来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件黑乎乎的防刺背心。过去邬德下乡或者去检疫营地,只要天气允许都会穿上这个作为预备,最近随着形势好转,加上天气渐热,他已经很少穿这东西了。

    “老爷每次出差都穿这个护身衣。我见您忘记了。才赶来的。”初雨兴奋道,“原以为赶不上了,没想到老爷还没启程,这就穿上吧。”

    “这个――”邬德哭笑不得,这东西穿身上今天是没所谓,太阳一出来不得活活热死。初雨对他的拳拳之心还是让他很受感动。

    “好,衣服我带去就是。”

    “要记得穿上――”

    “我会记得的。”邬德决定好事做到底,什么都答应,“你也赶快回去吧。我一会就要出发了。”

    “老爷,”初雨把湿嗒嗒的头发擦干,轻轻的往后一甩,一头钻到邬德的怀里,低低的说:“老爷,你可要太太平平的回来――”

    邬德心中一阵温暖,没有有个女人全身心把你作为依靠更能让男人感到愉悦的了。即使她并不美丽。

    “我是去广州做买卖,又不是刀山火海,你怕什么!”邬德小声呵斥道。

    “老爷干的是造反的买卖。”初雨仰起头来,一双并不大的眼睛清澈透亮,“广州不比临高,是在官府的治下,老爷万事小心。初雨要伺候老爷一辈子的。”

    邬德原想安慰几句,说自己不是造反云云,转念想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便郑重的点了点头。

    ……

    “登瀛洲”离开港口,航向西北,向广州湾方向驶去,一小时后,博铺港的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了。唯有临高角的灯塔的灯光还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

    临近黄昏。风越发猛烈了,而且还夹杂着雨点,邬德看看表,17时05分,但天已经黑得象傍晚一般,海面波涛汹涌,排水量只有70吨的“登瀛洲”此时就象一片树叶,在波涛里时隐时现。

    邬德坐在船长室里,注视这玻璃窗外的海面,登瀛洲是渔船改造的,生活设施各方面都不太舒适,所谓的船长室里自然也没有真皮高背椅,而只有一张藤靠椅而已,被固定在甲板上,这就算是船长的宝座了。

    “首长,雨太大了,天黑,什么也看不到。是不是先停泊靠岸?”大副走进船舱,向邬德德报告道。他穿着的蓑衣和斗笠已经全部湿透了,嘴唇也冻得乌青。

    这个大副是他们从俘虏的海盗里提拔出来的,姓王。因为胡子很浓密,人称王大胡子。王大胡子原来是个小船主,自己有条双桅船,做做沿海的贸易和运输。直到有一天在海上被红毛抢劫了一次,搞得一无所有就干脆当了海盗――不走运的是第一次跟随首领出海打劫就被穿越者给灭了,灌了一肚子水的王大胡子从海里被捞起来之后已经没什么气了,被丢在海滩上等死,海军的一个穿越众见他体格不错,是个干苦力的好材料,算是发了善心把他倒过来控水才救回一条命来。

    在劳改队老老实实的砸石头挖土几个月之后,他通过了初步的政治审查。鉴定认为:王大胡子属于干海盗不久,匪患习气不深,与海盗关系网联系较少的那类“可利用可改造”的人,他又对沿海的航线比较熟悉,就被海军吸收了。在海军服役几个月来,通过了政治保卫总署的第二次秘密政审,信任等级提升为2b级,被任命为登瀛洲号上的大副。

    “先喝口酒暖暖身子。”邬德解下身上的水壶递过去,问道:“船速是多少?”

    大副接过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后,说道:“7-8.5节。”

    这个速度是开着柴油机的速度,在这样的海况下,柴油机提供的动力对有效的操纵船只是非常有用。

    “风力多少?”

    “20节。”

    这样看来,雨很大,风力却没有加强。这让邬德稍稍放心,但是气压表表明,天气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不能停船,我们要日夜兼程才赶得及。”邬德说,“你把水手们和海兵分成两班睡觉。轮流值班。”

    “是,我这就去安排!”王大胡子抹了抹嘴,又赶紧跑了出去。

    邬德安排完事务,戴上航员帽,系好雨衣,登上了后艉楼。第一次上船出航的六个学兵后生仔,蜷缩在船艉楼的甲板上呕吐,有几个已经脸色煞白。

    看到长官到来,这几个学兵挣扎着想站起来,邬德制止了他们:“抓好缆绳站起来!先学着让自己能站在甲板上!”

    “是,长官!”为首的一个勉强敬了个礼。

    “你们分为两班,一班注意观察附近海面,二班到甲板协助抽水!”他给学兵们下了命令。

    自己走到艉楼的前栏杆处,想观察下远处的情况。风势似乎增强了,雨大的使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雨点密密麻麻的落在脸上,水在他脸上倾斜下来。邬德抹了抹脸,在甲板上站稳脚跟,用望远镜观察了下海面――昏暗的海面上影影绰绰的只能看到些明暗的光影。

    冷雨很快就让他的皮肤全都麻木起来了,寒冷加速了疲劳,他有些意识模糊起来。邬德赶紧晃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回到了船长室,在摇晃的马灯下研究着海图。

    应该说。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航行设施的时空,用这么一艘没有雷达、没有gps,也没有电罗经的船夜航是相当危险的事情。邬德在海图上选择了一条最为安全,最不可能遭遇礁石和暗沙的航线,但是触礁搁浅的危险依然是伴随着船只。

    “首长!风太大了,帆快吃不消了。雨太大了,底舱进水速度加快了!再晚些可能天气会更坏。”王大胡子走进船舱,向邬德德报告道。他的的蓑衣已经在风雨中撕破了。

    “海况?”

    “风速25节,浪高3.3米!”

    “命令!降帆!紧固绳索!航向不变!”邬德命令道。

    “降帆!紧固绳索!航向不变!是,长官。”大副行礼后转身离开。

    “陆战队长!叫队员们五人为一班,所有抽水机全开。帮助排水!!无关人员全部下舱!”邬德扔下手中的分规,命令道。

    “是,长官!”

    邬德走出船舱,此时甲板上到处是忙碌景象,穿短裤、赤脚的水手正在下帆,紧缆,遮盖货物;穿长裤、左臂扎着兰色袖套的陆战队员们正忙着排水。

    这时,一个涌浪将船头高高抬起,邬德见状,立刻喊道:“抓紧咯!!!抓紧咯!!!!”

    话音未落,船一头扎进谷底,海水横扫整个船面。

    邬德也被海浪冲倒在甲板上,他迅速抓住一根绳子,挣扎着爬起来,高喊:“清点人数!通报损失!!!”

    “水手无伤亡!!!”“陆战队无伤亡!!”“前舱板破损!!进水!!!”“中舱进水!!”

    “前舱堵漏,中舱排水!!”邬德高声命令。海风夹杂着雨水,邬德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有人落水!!!”伴着尖利的哨子声,船尾水手报警道。

    坏了,邬德一看甲板上排水的学兵,只剩下一个了。

    邬德跑向船尾,顺着报警水手指点的方向看去,距船尾大约100米的海面上,脸朝下漂着两个人。

    “长官,要救吗?”闻声赶来的大副道。

    “怎么救?现在这么大的风浪,再说,那两个孩子已经完了!第一次出海……”邬德愤愤的说,“去,把剩下的那几个小子都架到中舱里去!哎……”

    午夜,风劲雨疾,邬德下到中舱,不当班的水手和陆战队员们在聚在一起吃饭,而劫后余生的四个后生仔正缩在一边低声的啜泣着。

    邬德走道他们身边坐下,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四人都不说话,还是埋头哭泣着。

    “海就是这样,你们平常看到的只是她平静的一面,今天的风浪还不算最大。”

    “还不算最厉害,老天……”一个学兵停止了哭泣。看着邬德。

    “是啊,你看看他们,一点都不在乎,”邬德指指正在吃饭打闹的水手们,“海只能靠我们这些不怕苦、不怕死的人才能征服的,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算真丈夫,你们想要当一名驰骋海上的海军军官,就要受得住这样的罪。”

    “我不要当海军军官了,呜呜呜。”这个哭得流出鼻涕的孩子大概有十四五岁,显然是惊吓过度。

    邬德叹了口气,说:“你们先休息一下,二小时后继续上更!不想当海军学兵的,回去就给你们退学!”

    说完这些,邬德也不理会这些后生,转身回船长室去了。

    邬德回到船长室,开始吃晚饭。

    晚饭很简陋,只有4片米饼,1块鱼干,1个柚子,1杯水。邬德拿米饼夹着鱼干,就着水,努力的咀嚼起来。这见鬼的草地干粮!

    一夜风雨,第二天黎明,天色渐渐转亮,风雨小了不少,登瀛洲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航行,在第三天一早抵达了广州湾。

    交割的地点,是在广州码头上,起威镖局的人全程护送,差不多动用了全镖局一半的人马――现在的起威,差不多已经成了广州站的下属企业了,三分之二的业务都是为广州站服务。

    张信赶到码头,指挥着将装着五万两银子的铁箱装上船。

    “这是五万两,正在和高家联络,筹集更多的现银,但是现在头寸不好调……”张信汇报道。

    “这么紧张?高家不是欠我们十来万的货款吗?”

    “岂止高家,我们的应收账款接近十八万。”张信说,“但是按规矩到农历五月初五才能第一次结账。商家放出去的货物大多没有回笼货款,各家都是一样――拿不出多少现银,现在广州市面上拆解利息很高。就算是高家能筹集几万银子过来,我们也是要付利息的,就是少付一些。”

    “多高?”邬德知道执委会对后续的银子在哪里的事情还在发愁。

    “外面的行情是一个月二分。高家大概一分五就肯了。”

    “月利息20%?!”邬德差点叫了出来,这高利贷高得太牛逼了。年利率就是240%了!

    “即使按这个利息,只要我们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货物流转,也有钱赚。糖上面不管是英国人还是葡萄牙人都愿意付现款。如果真得到了这一步,可以考虑这样的短期拆借!”张信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抄件来,“这是广州站给执委会的另外一个建议,但是事体大而且可能远水难救近渴,不过要是能够实行下去,未来的银根就会宽松很多。电报已经发了,执委会应该会很快讨论。”

    “好,我看看,如果可以我会直接向执委会发电建议采用。”

    时间紧迫,“登瀛洲”在广州没有多停留,装完银子之后,稍事修理下船只,补充了清水,立刻出发往雷州方向去了。

    邬德在船上打开了抄件。这是广州站起草的一份文件。这份广州站的三名主要商业负责人联名起草的文件中,提出了广州站用属下的企业吸纳广州乃至整个两广、福建地区官宦豪门家的存款的建议。

    “存款?!”邬德大吃一惊,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里只有四个字“异想天开!”(!)

    与此同时,马千瞩看着手里新收到的电文,刚看了第一行,也倒吸一口凉气,“大跃进”这个词跃入了他的脑海中。存款,难道他们要在广州开银行?雷州的事情没料理完,又要在广州搞金融风暴了?

    仔细看下去,却和银行不相干,连钱庄都谈不上。这个主意却不是广州站的人想出来的,而是那位紫珍斋的大掌柜沈范提出来的,他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倒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超前的金融意识,而是当时的商业的一种传统筹资形式。

    将自己手中的闲钱存入某家经营较好的商铺里,然后按年度提取利息。商铺获得了流动资金,存款人则让闲钱获得一定的收益。这种形式,甚至在钱庄、乃至银行都出现之后,依然在中国存在了很久,直到20世纪法币信用彻底破产之前,不但大型的商行店家吸收存款,甚至很小的布店、油盐店也规模不等的吸收附近居民的存款。一些历史悠久,信誉良好的店铺甚至能吸纳几倍、几十倍于自身资本的存款。象北京的山西大干果铺子,在庚子之乱前甚至有几十万两之巨的存款。[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珠宝行作为一种财大气粗,对资本需求很大的行业来说,向客户吸收存款更是久已有之的事情。看到东家的字号买卖做的不错,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在同业和客户间的信用日好,沈范便把这个法子提了出来。

    吸收这种存款,利息比拆借要低得多,月息不过一厘半,年息18%,按照现代的标准来看这个利息也不算太高。郭逸还记得小时候银行的一年期存款利息曾经到过12%。对于周转量比较大经常需要拆借的店家来说,不啻于无息贷款了。

    “谁肯来存款呢?”自己开的是珠宝行,紫诚记虽然算是综合性的商行,也不经营金融业,平白无故的说吸收存款,谁会来做客户?

    “这就是我们做珠宝玩器这行的好处了。”沈范道,“能接触到内宅的眷属,吸收她们的存款就要容易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姨太太,乃至稍得宠些的通房丫头,手里多少有些私房银子,都想拿出来生息,少得四五十两,多得有几千上万的。”他笑了笑,“胆子大的,家里有势力的,就放债;但放债要极可靠的人经手,也免不了被中间盘剥,事情又容易漏风,所以多半都是喜欢存各家大字号的柜上。”

    听了沈范的建议,郭逸有些拿不定主意――手里多些银子自然是好事,但是广州站的银根并不紧张,现在平白无故的吸纳了存款,就要多出一笔额外的利息支出。

    “东主,这吸纳存款的好处还不在于我们自用。”沈范继续道,“广州市面上的银根,时紧时松,紧得时候,短期的拆借出去,翻手就是几倍的利息!”

    “这种拆借,我们这样无根无底的商户,怕是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吧。”郭逸来广州几个月,这方面多少也知道些。

    “这里就有第二个好处了,吸纳的都是那些官绅大户的内宅家眷,”沈范提示道,“女人们的私房钱,也许有限,”沈范说,“可是一传出去,别人对紫珍斋的手面和势力,就另眼相看了。”

    说到这里郭逸已经明白了,这存款吸收进来不但有利自己的周转,更能提高紫诚记在广州城里的地位!就算不用这些存银去周转放债,也能给自己支起保护伞来。从这点来说,一年一分八的利息真不能算贵。

    沈范从身边掏出一把小折子,递给郭逸,郭逸接过来一看,折子上只用墨笔恭楷写着一些户名字号:“苏记”“谨言斋”“润记”等等。一点,差不多有二十多个。

    “这些都是小的和跑外的伙计最近接到的打算在紫珍斋开户存款的眷属们的折子,”沈范说,“因为没得到东主您的许可,暂时还没应下来,不过户口折子已经开好了。”

    “都是些什么人?”郭逸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名。

    沈范又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许多只有他自己认识的符号,郭逸知道这是一种商业暗码,类似于苏州码子似的东西。记载得都是些不能“阳光”的东西。往来的帐目,交往的人名,还有哪位大官儿和他老太太、太大、姨太太、公子、小姐的生日,这时翻开来看了看。说:“多半都是官绅家的宝眷,一会抄录一个名单出来,只是这名单要保密――”

    “这个我知道。”郭逸想既然是私房钱,隐私就很要紧。想不到我国在大明时代就有匿名存款了,真是走在世界的前列啊。

    “这二十几个折子,大概可以收到一万两银子。”沈范说,“这笔买卖极好,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的变故,一般只是取息不动本的。”

    但是这事情毕竟动静太大,还牵扯到金融业务。广州站的三人考虑了半天,决定还是等每季度向临高递交报表的时候当面去阐述这个计划获得批准比较好。但是送上门来的银子不收,似乎又说不下去,而且还有得罪客户之嫌,便同意沈范先将这一批存款都吸收进来,说定年息一分八厘,按月取息不动本。

    事情原本也就这样搁下了。直到最近雷州糖业上发生的挤卖现象使得原本宽松的银根一下紧张起来,这个原本只是锦上添花的项目一下就有了雪中送炭的意义。郭逸觉得事不宜迟,立刻提到了执委会的会议桌上了。

    邬德看完了整个报告,总算是放心了,原本以为广州站是准备搞什么金融业――邬德对此类玩意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广州站准备“非法集资”的事,利息看起来高些,但是对缓解外贸部门做生意时银根紧张,周转不灵倒是一个好方法。虽然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在商战小说里经常看到的银行的“挤兑”的风险。衡量再三,他决定还是在这个问题上支持广州站的做法。

    在登瀛洲上发出表态的电报之后,一路无话,船只终于在出发后的第五天一早顺利的抵达了海安港。船刚进港,邬德就打发人立刻到华南糖厂去看看形势如何――彼此之间没有即时的通迅,万一这里已经是玉石俱焚,再大费周章的运银子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派出去的人少顷回转,说华南门口依旧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但是看起来卖糖的事情还在继续,未见有什么异常。邬德知道华南的资金链还未到断裂的时候,稍稍放心,一面吩咐船上的人外松内紧,防着有人来闹事或者破坏,自己换了衣装,准备亲自去华南一趟,商议接运银子的事情。

    邬德估计的不错,华南糖厂的资金的确还没有枯竭,但是距离枯竭已经为时不远。登瀛洲抵达前一天晚上,存银数量已经减少到了一千两之内。按这个数字,第二天能不能挨得过去都成问题。在华南的一众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几个人翻来覆去的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拿不出一个章程来。

    文同苦苦的巴望着去占城卖米的常师德能够赶快回来,带回一船米的话,脱手就能得几万银子救急,但是大鲸就好像脱线的风筝一样,一去没了音讯。等了好几天执委会那边倒是派人来了,只是没带来急需的银子,只是带来了一部电台。这让文同简直绝望了,电台能顶什么用?幸好没多久就来了消息:已经派船去广州站提运银子过来了。

    五万两离安全水平还有一段的距离,但是对文同他们来说,眼下的是挨得一天是一天,能调五万过来,起码又给了他们十几天的缓冲时间。

    但是银子何时能到却成了一个未知数。眼看着存银一天天少下去。保险起见,期间他们也想了各种办法:廖大化和廖大兴都设法出去到市面上转转想调些头寸过来用,但是雷州的榨季向来是银根极紧的时节,各家店铺都调不出大笔的银子,唯一坐拥大笔现银的,只有海义堂下面的糖行,为了收购糖货,早早的就积蓄下几十万的银子。找他们借银子,不啻于是与虎谋皮。

    但是他们出去调用头寸的事情,却瞒不了任何人,一时间到处都在传说,新开的华南行的银根紧了,怕是马上就要倒账。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原本稍稍安定下来的蔗农又开始骚动起来,连半夜都有人在赶路卖糖。银子的流失反而更加快了。

    文同心里懊悔的要死,早知道这样就不要让廖家兄弟出去调头寸了,肉没吃到,倒是平白惹了一身的骚。这下等于是把自己的底牌都亮了出去。要是登瀛洲还不到,这华南的局面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至于萧贵、梅林这些外来的出差人员,更是无可奈何。眼看着局面就要糜烂,谌天雄道:“如今的事情,不破不立,怕是不用些非常手段,我们就会被生生的从这里挤出去了!”(!)

    “没错!”文同也被这无休息的商业战搞得筋疲力尽了。“就算广州把银子给我送到了,又能挨过几天?迟早还是要摊牌的!现在有北炜的人在这里,干脆把海义堂来个一锅端,看他们还闹得出什么妖蛾子来!”

    “把海义堂的首脑给狙毙了,说是天诛好了!”

    “可惜北炜还不回来,也不知道他逛哪里去了。又联系不到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出去二个多星期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再说执委会一定有办法联系他。”文同这时候已经起了念头,“我们晚上就向执委会发报,要求采用果断措施来回击敌人的挑衅。”

    这下就算是把海义堂从商业对手定性为“敌人”了,对待敌人是什么路数,雷锋叔叔早就阐述的很明白。

    “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北炜带人对海义堂来个特种突击,杀掉其中一二个为首分子,余下的自然闻风丧胆。我们再进去,低价收购他们的产业,马上一统雷州糖业市场!”

    “这个也太狠毒了。简直就是抢劫了。”萧贵立刻反对,“再说雷州人也不是傻子,这么一搞,人人都知道我们是幕后黑手,地方的士绅。还有官吏,对我们都有畏惧防备之心了,以后开展工作就难了。”

    “的确。可以杀掉一个人,或者烧毁他们些产业,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就是了。自然就偃旗息鼓。要玩真得,我们也不怕。”

    “这不好吧,怎么说人家也是土生土长的民族资本,我们这么搞是不是有点垄断集团欺行霸市的感觉。”梅林这个调和派犹豫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们才是垄断集团呢。”文同说,“要不您老提个建议出来?”

    “嗯,我是这么想的,”梅林说,“我们可以大棒胡萝卜共用么。海义堂现在是出于利益的考虑,要逼走我们,到底也没用什么太过激的手段,我们就这样痛下杀手――不管是杀几个人,还是准备烧谁的房子,总是有点过头了吧?”他看大家都在注视他,似乎大有不屑一顾之意,但是话已出口,不得不继续下去,“就说杀人吧,杀了人,人是怕你了,这个危机大约是可以过去了。但是的冤家也就结下了――一个人都有家人、亲戚、朋友,总有几个骨头硬的或是不要命的,以后也来给我们照样来这一手这么办?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那就再杀么。怕什么!男女老幼干脆全部杀光――鸡犬不留!”文同面色阴沉,杀气腾腾,看来知识分子动起杀心来,比一般的莽汉更恐怖。

    “全部杀光?!”梅林更是不以为然,“斩草除根没这么容易,再说手段太残忍了,未免激起民愤啊。你要是老百姓的话,愿意和一个动不动就杀人,还灭人全家的公司打交道不?”

    众人一听这话也有道理,谌天雄说:“老梅说得有道理,不过眼下有道理没办法,你拿得出什么主意没有?”

    “主意倒是有个,就是不知道行不行。”梅林说,要不干脆去和海义堂去谈谈,糖厂的加工生产能力反正他们也看到了,双方其实是有合作的空间的。用共同参股的方式来诱惑这些糖商,这样我们控制雷州的糖业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不过,”梅林的话锋一转,“就我们现在这样露了底牌,海义堂十有八九要追杀到底了,现在去谈判。肯定不会有结果。”

    “闹半天你说得就是一堆废话。”文同感到失望。

    “哼,要说我原本就不认同这么着急的上雷州来开分矿的。”梅林不以为然道,“现在我们的势力又不大,威望不足以在沿海‘震压宵小’,一幅大肥羊的模样到雷州来捞钱,不挨刀才怪。”

    “什么原本、早说过之类的话就别说了――”谌天雄道,“说多了闹心,也无济于事……”

    正黔驴技穷间,忽然有人来报:“广州来人了!”

    众人一听精神大振,文同赶紧道:“快请进来!”

    邬德的到来给了大家一针兴奋剂,特别是看到执委会为了雷州糖业公司派出了执委会委员一级的大领导来亲自运输银子,原本有些惶恐的情绪都稳定下来。

    “大家不用紧张。”邬德一进办公室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银子,我们有的是。执委会会设法给你们调集的,这次的糖业大战,我们一定会拿下来的。”

    接着他把一张五万两银子的单据交给文同,由他签收。这笔款子,以后文同将用糖来冲抵。

    听说有五万两白银已经到了海安港,邬德又是这样一番表态,向来执委会手里的银子是富裕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其中谌天雄社会经验老道,看到一艘登瀛洲只送来了五万两银子,心中知道钱来得决不象邬德说得这么轻松。

    “好吧,谈谈眼下的局面吧。”邬德说。

    文同把眼下的情况大体讲了一下,从发生挤卖开始,他们已经收进了3500石的糖,这个速度还是华南刻意放满速度之后的结果,但是放慢速度的后果就是人在门口的挤压越来越厉害。

    “我们都很担心,现在华南门前。差不多每天都有一二千人和几百头牛只滞留,满地都是垃圾,臭味很大,现在天气越来越热,闹不好会发生疫情。

    “人聚集多了,各式各样的谣言满天飞,对我们很不利。

    “外面起码有十五万石糖准备卖给我们,如果我们还是收得这样慢,最后会造成两个结果:一是蔗农因为压糖变质受到损失,二是他们等不及了,只好以一两五钱的行情卖给海义堂下面的糖行。我们两头受损。”

    邬德皱眉:“有这样的情况?”

    “有,有些负债重的蔗农,恐怕是支持不了几天了。这几天我们也了解到了不少情况,那些借了债的蔗农,被债主逼迫不过,急于变现。”

    最后一个局面是文同最不愿意看到的,一旦成为现实:华南糖行这些天所做的原价收购的努力获得的声誉就会彻底化为泡影,低价糖的利益被海义堂拿走不算,华南还名声扫地。

    邬德听得很仔细,最后问到他们有何对策的时候,文同也不隐瞒,把大家商量的结果告诉了他:

    “一个,是敞开大门。尽量尽快的收购,最后我们名利双收。当然这是在能够调集到足够银子的前提下,”文同摸了摸额头,“这自然是皆大欢喜,以后我们的局面也容易打开。要是没有银子,大家公议就只能是动用暴力手段了,立竿见影,但是后续的局面收拾起来吃力。”

    完了之后他又说:“眼下已经到了华南在雷州的生死攸关的地步了,执委会可要尽快拿定主意啊!”

    “主意,执委会已经拿定了。”邬德知道此时万不能说泄气的话,“你们加快速度收购。钱。执委会千方百计的筹措,你们这边自己一定要稳住阵脚,暴力手段慎用,易用难收场!越是危机时刻越要镇定,千万不给要别人落下口实。今年的雷州糖这个果实一定要拿下来!”他思考了一下,“我今晚就回临高,要求召开紧急会议商量这事。”

    “好,那是最好了。”文同听得执委会的大佬愿意拍胸脯,精神一振,“只要执委会下定决心,我们就定心了。明天就把糖收购速度提高起来。”

    “大概能做到多少石每天?”

    “现在是七百到八百石,如果敞开了加快收购,每天一千五百石是没问题的。”

    一千五百石一天,五万两也能顶上差不多半个月了。半个月时间,邬德估计广州肯定能调集足够头寸了。

    文同关照廖大化等人,去准备牛车、劳工和镖师,准备上海安港运银子。

    “要不要晚上运?这样海义堂对我们的底子就摸不清了。”梅林说。

    谌天雄说:“不用,我们的底牌,海义堂早就知道了。海安街本来就是他们的天下,我们耍这点小花招根本瞒不了他们。”

    廖大化听说有大笔的银子到了,也很高兴――他和文同他们不同,对广州的郭东主有着盲目的崇拜感,此刻听说广州来船送来了银子,愈发觉得这个东家的能量之大。此也凑趣道:“晚上运银子不便,黑灯瞎火的脚夫看不清,途也不算近,镖师护送起来难,还是白天比较好。五万两银子不管怎么样也是一笔大数,现在外面人心不稳,干脆亮亮相!”

    邬德赞同的点点头:“不错,就干脆亮亮相,也表达下我们的决心。仗既然打了,就要打得这雷州府的上上下下服气!”

    “还有件事情,”文同说,“现在我们糖的库存很多,登瀛洲既然来了,干脆就运一船糖去广州。郭逸说运过去就能变现……”

    “不错,不错,”邬德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这个过节我忘记了,完全可以边收边卖么,这样小批量的运去,说不定价格还能维持住。不过这事牵扯到船只调配的问题,回去一并讨论好了。”

    祝安这些天白天一直待在海义堂里,一是时刻注意华南的动向――宅子里人来人往不太方便,二是给各家糖行打气,眼看着蔗农不来卖糖,栈房里空空如野,这种煎熬的滋味一般人也的确吃不消。毕竟榨糖季只有三个月,如今已经过了一半,二十一家糖行却只收了不到五万石,换作任何糖行的掌柜都要发急了。时常有坐不住的糖行掌柜或者东家来这里发牢骚,祝三爷也不厌其烦的安抚保证。也亏得他平日里素有威信,大家都信服,总算把局面都维持住了。

    事情的发展,和祝三爷的预料一模一样,随着海义堂属下的各家的糖行调整了糖价,几乎所有的蔗农都涌去了华南,只有开始几天有少数消息不灵的蔗农忍痛在海安街上卖了糖,随后,就卖糖的人就几乎完全绝迹了。

    他安排在卖糖人中间的几支伏兵,一时半会还没试出力来,虽说在变价的第一天,赵鸡脚手下的烂仔就有机会把华南的局面打烂,但是对方的反应也算是很快,立刻把局面控制住了,他在华南安排的几个眼线也全部被替换了,损失这几个眼线虽然可惜,但是无关全局。这些天他不但安排人时刻在华南盯着,各种动向源源不断的回报过来,自己还亲身去看过几次。祝三爷知道,华南顶不住太久了。

    道理有二条,一是人人都知道的,华南派人出来调头寸,这是最明显不过的迹象――银根不紧,谁也不会去支付这个高利息;第二条:他发觉华南最近二天,过秤的地方虽然保持着四把秤,但是只有三把经常在用,另一把只是偶然用。

    华南把过秤速度压慢,只说明他们的银根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空虚阶段了,不得不靠减慢速度这个办法来苟延残喘了。

    祝三爷知道,发起致命一击的时候就要到了。不出三天,华南糖行就会彻底的倒在他的手下。

    唯一可惜的是,据他派到广州的人回报,华南似乎和广州的高举家颇有渊源――高举这人他也是听说过的,是个勾连海商的豪商。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他原本计划中的赶尽杀绝的招数就只好收手了,他虽然不怕高家,但是这种有势力的对头还是少些为好。

    好在不用这些办法,余下的几招,也足够让华南关门大吉的了。这会他正在向手下们面授机宜。

    “你这就带人去各处,找那些放债给蔗农的大户,要他们加紧向蔗农们逼债!”祝三爷的眼睛闪闪发亮。

    “是,三爷!”被分派的人虽然答应的爽气,却有些迟疑,“只是三爷,债主们要逼债是自然的事情,但是逼倒了华南,蔗农们不就只能按一两五钱的行情卖货了么?债主们会不会担心蔗农会还不起债――”(!)

    “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只要肯下功夫,石子里也出得了油。再说了,他们敢和海义堂计较这个?”祝三爷嗤之以鼻,“到时候海义堂把银根一收紧,这些钱狗子还不哭爹喊娘。”

    海义糖作为糖业公会,势大财雄,不但是本地的糖业巨头,等于也把持着本地的金融,一般商家、财主还真没人敢不卖帐的。

    “你,”他点了下站在一旁的另外一个手下:“去和赵鸡脚说:要他盯紧了华南,三五天之内,华南一定会出问题,瞅准机会就动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接着,他又吩咐了几个手下,把一件件事情都落实下去。他对赵鸡脚的手下并不十分放心,自己另外有安排人手。花银子养着这批烂仔,主要准备出了事情可以用这群杀打不怕的滚刀肉顶罪。

    打发大家都去了,祝三爷又闭目养神了半天,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进行中,只要华南银根一断,所有的手段就会都使出来。谅他们也招架不住这连环的手段。

    正在谋算着的时候,有小厮奔进来,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祝三爷顿时双目圆睁:“当真?!”

    “没错!在码头的人亲眼所见,早晨到的那条船,现在华南的人正在卸货,都是死沉死沉的铁皮箱子!肯定是银子!”

    “想不到他们还真够大胆的!居然真敢得从外地调运银子过来。”这一招多少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敢在这个海上乱如麻的时候从直接用船运银子,够魄力!

    赞赏归赞赏,但这么一来,事情未免就复杂了。祝三爷沉吟片刻,问:

    “船是哪里来得?”

    “回三爷的话,听闻是广州来得!”

    “广州”这个词让他的眼皮一阵跳动,难道高家也开始插手了?还只是他们在广州调来的头寸?

    祝三爷的脑子象风车一样的回旋,小厮因他没有在问话,即不敢说也不敢走。半晌,祝三爷才问:“运了多少银子过来,码头上的人可知道?”

    “这个,据说从船上一共卸下了一百个铁皮箱,多少份量,实在是看不出。”

    光有多少箱子,自然是算不出有多少银子的,祝三爷听说过积年的老匪都有一种功夫,看车辙的痕迹就能知道车上装了多少银子。可惜他手里没有这样的人才。

    “每箱几个人搬运?”

    “回三爷的话,只一个人!”

    那就是说每箱最多不过一千两银子了。祝三爷稍感放心,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一千两一箱。也运来了十万两。华南真要有了十万两银子入手,他一手策划的挤倒华南的计划就落空了――不仅落空,这一年的糖没收到的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这下他的脑门子上开始出汗了,

    “哼,也难保是空城计!”祝三爷自言自语道。立刻吩咐道:

    “去,把师爷请来,准备笔墨,写信!”

    片刻之间,一个专门为他办理书启的师爷来了。

    “立刻写信给广州,问:一、广州目前的糖行情;二、广州市面上的银根松紧;三、最近有没有人在大笔的调集头寸,利息是多少。”

    师爷运笔如飞,飞快的写下了这些问题,抬头看他。

    “就这些,马上加印,派人火速送到广州,要他尽快回信。”

    “三爷,今天没有船去广州――”书启师爷提醒他。

    “叫人专门派艘船,不要装货,马上就走!”祝三爷一挥手,“要快!到了广州就等着,有了消息再回来!去办吧。”

    祝安痛感和广州之间的交流速度实在太慢。他要打听的事情。都不是什么秘密,探事人一天之内串几家行会的大茶馆,坐着一听就能知道华南的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得,是用什么条件筹措到的。可惜这些宝贵的消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天才能到他手里,十天时间,鬼知道又会有些什么事情!

    华南糖厂得了这笔银子,马上加大了收购力度,过秤的地方增加到十处,原本已经逐渐膨胀起来的不安和躁动又一次被消灭了下去。登瀛洲号在当天晚上就离开了码头,上面装着满满一船的糖,将近600石。这个消息让海义堂里乱成一团,这还了得了!两船已经运走了一千六百石的糖,要让华南源源不绝的把收到的糖运走变现,祝三爷的计划就彻底完蛋了――外面的老百姓不知道,可是糖行里的人个个都清清楚楚:广州糖价是三两八钱,糖运出去就能赚钱回来!

    “三爷!别再硬挺了吧!这么下去,今年我们就没饭吃了!”日悦来”的胖子掌柜在苦苦哀求。

    “到现在我可是连五千石糖都没收到!全便宜华南厂了!”

    “这可这么办,看模样他们是又有银子了。”

    “我早说过,这事情就不该这样办!”事后诸葛亮在发表他的高论。

    人群的骚动让祝三爷心生烦躁,大喝道:“吵吵什么!”他站起身来瞪了大家一眼,众人不觉都低了声。

    “你们这群人,鼠目寸光!”祝三爷痛斥道,“就盯着眼前这几个钱!人都把刀子架到我们脖子上了,还想着自己家里的那点赚头,不把华南料理掉,再过几年,在邹和尚庙门廊下要饭的煮糖师傅就是我们的前辈了!”

    他接着一挥手:“煮糖师傅神气不?你们都是吃这碗饭几十年的人了。去年请个煮糖师傅要多少银子?一天管三顿,顿顿还得有肉,不然他立马拔脚走人。今年呢?你能给他全家一碗糙米饭吃他就没日没夜替你干了!你们都想和他们一个下场?!”

    这话说得大家都面色阴沉,华南的实力是明摆着的,不管他们是奇巧淫技也好,妖术也罢,华南的确改变了雷州百多年来的糖业局面。现在华南步步紧逼,不仅涉足煮糖,还把脚插到了利润最大的运销领域,以华南已经显现出来的能力来看,恐怕掌握全部雷州糖的出口也不是痴人说梦。

    “要不,我们和华南议和吧。”冯广丰提议道,“让华南也加入海义堂,各家匀出一份比例给华南,这样大家有饭吃。而且华南善于煮糖,出糖多质量好,合作起来,我们未必吃亏。”

    众人又是一阵嗡嗡,这个主意听起来不坏,华南实力雄厚,又有煮糖的绝技,如果联合在一起,不一定是坏事。

    “你们都昏头了!”祝三爷眼见自己的算盘就要落空。沉声道,“华南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独吞这雷州糖来得!他们财大势大,岂肯和我们均分?”

    “我也反对!”“日协成”的少东家也跳了出来,“华南现在是羽翼未丰,不乘这个机会把他打掉,等羽翼丰满,这海义堂就要改成华南堂了!”

    “再说了,”祝三爷知道这群人的心思都绕不过贪念,“雷州糖就这么点份额,要给华南一份,分多少给他们?少了。他们不满意,多了,我们又吃亏。”

    这样一说,大家又点起头来,毕竟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难,谁也不想失去现在的优势地位。祝三爷眼看局面控制住了,叫大家散去就是,不必焦心。

    打发走了这群人,祝三爷不由得暗骂他们“鼠目寸光”!但是也不得不强打精神想新辙。再怎么猪一样的队友,也是和自己休戚与共的一群人。

    刚要起身回宅子去小憩一番,小厮过来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祝三爷一脸不耐烦,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说:“叫他进来吧。”

    一会,有人又把一个鹑衣百结的汉子带了进来,这人粗手大脚,肤色黑苍,两手上都是烧灼的伤痕,来到厅堂上赶紧跪下磕头。

    “什么事?”祝三爷有些厌烦的问道,其实不问也知道这汉子来找他做什么。

    “小的们实在无法了,才来求老爷的,”汉子又磕了一个头,“前次给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女人孩子们都饿得受不了了,求老爷慈悲,再赏些银子……”

    “哼!”祝三爷满脸不快,“银子?你以为我这里是开善堂的?”

    “求老爷慈悲!”汉子低着脑袋,“小的们……也是没法,好几百口人吃饭,五十两银子,我们已经是紧着花了……”

    这个汉子叫林庄,原是本地的一个煮糖工人。今年因为华南厂开张,煮糖工人们大批失业,生计艰难,便公推此人出头去衙门呈送状纸,要求禁止华南继续用机器制糖,结果被批驳了。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求助海义堂的祝三爷,得了五十两银子的救助。

    但是这救助并不是无条件的,祝三爷关照过他,要他带着人混在糖行外面瞅准机会就闹事。

    “你倒还有脸说!”祝三爷把身子往后面一倒,“关照你们的事情呢?到现在七八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就把银子丢水里,也听个响,你们几百个活人到现在连屁都没放出一个来。”

    “这个……”林庄语塞,又用哀求的语气道,“不是小的们不上心,实在这事情犯王法,华南又有县太爷题的匾,这事情,做了就怕,就怕……”

    “怕什么?!”祝三爷瞪了他一眼,“华南厂闹得你们失业,家破人亡的,还有没有点血性?银子,我有的是,可是从来不给废物!”

    林庄似乎被他说动了,又磕了个头,大声道:“三爷放心,小的们是不是废物,这几天就给三爷见个分晓!”

    祝三爷点点头:“告诉大伙,闹出事来,要吃官司的,进去了我祝三爷自然照应他,家里人海义堂养着!死了伤了的,海义糖开销抚恤的银子!”

    当下对林庄又嘱咐了几句,林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祝三爷,这事就包在小的们身上了,可是您说的话也得算数!”

    “我祝三爷说话,什么时候不认了?”祝安正色道,喊道,“来人,先给林庄取五十两银子来!”他压低的声音,“事成之后,另有酬谢给你!”

    林庄的脸色一红,应声道:“好,小的这就去安排。”

    看到林庄出去,祝三爷心中暗笑,光这个煮糖工人闹事,就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接着他叫了轿子回家去,准备小睡片刻再做打算,奈何这五万银子到来的事情搅得他心情大坏,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忽然又冒出一个变局来。

    “难道华南真得命不该绝?”祝三爷忽然冒出了这样古怪的念头,他在海安街上叱诧风云几十年了,期间也有外地的大佬企图染指这块肥肉,每次都被他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打了出去。为什么华南会这么难啃?

    想到这里,愈发睡不着了。他近来身边一个最近得宠的六姨太,见他翻来覆去,进来服侍。

    “给我沏碗茶来!”

    本地不出好茶,但是江西的茶叶这里是不缺的,片刻之间一碗浓浓酽茶便捧了过来。祝安边喝边想事。

    继续借着华南拒收糖这个话题闹事,在如今大批银子已经运到的状态下已然乏力了。蔗农还是期望能卖糖,就算闹起来整倒了华南,最多也就出口气,糖是一样卖不掉。蔗农心里既然存着侥幸,动手就不会坚决。华南的人只要稍有应变之才,就能对付过去。倒是林庄那批煮糖工人现在一无所有,又得了他的保证,干起来会毫无顾忌。但是对方有镖局的人马镇场,又有好几百职工,效果能有多大就不好说了。不过,一旦酿成事端,出了伤亡,足以让华南焦头烂额一番了。

    仅仅这样,还不足以置华南于死地,可惜华南的资金情况还是摸不清。祝三爷的酽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是想不出合适的办法。

    看着在身边忙来忙去服侍自己的六姨太,忽然来了一个主意。

    六姨太是他在海上的拜把子兄弟――古大春的妹妹。古大春是附近的一小股海盗的头目。说是海盗,其实就是一个以古家家族为首,聚集亲戚和同乡组成的团伙,有三四条船,七八十个人,平时打打鱼,做做沿海的小买卖,见到有机可乘的时候,也抢劫过路的商船和沿海的村落。

    这种小股的亦渔亦盗的海盗。周边有好几家,古家这股算是有些势力的。这种小股的海盗,很是雷州的一患,但是对海义堂来说,却算不得什么。海义堂自办团练,每次糖船出海又都是成群结队,水手团练好几百,根本不是这样的小股海盗能啃得动的。不但啃不动,还有崩牙的危险。

    海义堂忌讳的,自然是类似刘香、诸彩老这样的大帮,所以重金相贿,买得一个平安。但是这样的小股海盗,也不免点缀点缀,为得是免于骚扰。否则团练再多,也要疲于奔命。

    不过所谓的点缀也有限的很,因为小股海盗虽在海上行事,不免也要上岸休整,修船、买米,安置伤病员,都要在岸上有可靠的窝家才行。所以对沿海的地方豪强也有结交的必要。[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祝三爷就是利用了这点,软硬兼施。和附近几家小股的海上势力都达成了协议,对方保证不抢劫从海安驶出的糖船,不袭扰海安街。作为报答:海义堂则为这几小伙海盗们在徐闻的岸上活动提供方便。这种应酬用不了几个钱,时而还能派他们些用处。

    天长日久,虽然附近的小股海盗起起落落,时而被剿,时而就抚,时而散伙,起起落落不一定,但是海义堂和周边的这些小势力却始终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靠得就是各取所需这点。

    古大春身为团伙的首领,颇讲义气,虽然和海义堂不过是彼此利用的关系,但是有一次祝三爷自己带着船队在海上遇了风暴,他正好避风在岸边,硬是不顾风险驾船出海,把大部分糖船给引领到岸边避风处。祝三爷觉得此人重信守义,是个颇可利用的对象,就和他拜了把子,结成异性兄弟。几年相处下来,交情渐厚,古大春就把自己新寡的妹妹嫁给了祝三爷做了六姨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种政治联姻。祝三爷原本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则新娘子是再醮的残花;二来又是渔家出身,能有多少姿色。想来也是兄长心疼妹妹,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宿而已。自己娶回来安排个住所,衣食无忧的照顾着就是。

    没想到娶过门来却是不然,六姨太虽然是渔家女出身的,但是相貌还算不错。完全没有海上人家的模样。难得服侍起人来也是体贴入微,女工烹饪样样在行。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妹子早年就卖给本地的富户当丫鬟收了房的。家主死了不容于大妇才被逐出来的。倒把个年过半百的祝三爷服侍舒舒服服。

    既然有古大春这条线,为什么不干脆用一下,于己于人都是大大的好处。他打定了主意:下猛药!

    这帖猛药,用下去,自然立刻就服帖,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釜底抽薪,保管华南有多少实力,都得活活困死在雷州。

    “秋涵!”他叫道,这名字是六姨太当丫鬟时候的名字,旧时女人无名,即使是当丫鬟时的名字也就沿用下来了。

    “老爷什么事?”女人应声而来。

    “你哥哥最近好?”

    秋涵有些诧异,自家的哥哥,老爷是极少在她面前提起的,因为哥哥干得是犯王法的事情,为了避免招惹麻烦,她在人前也不提自己有个哥哥。

    “好啊。老爷忘记了,前几天还有人来送过东西来呢。”

    “嗯,嗯,对。”祝三爷想了起来。

    “兄弟们的日子。过得还好吧?”

    “哪里谈得上好坏!也就是过日子罢了。”说到自己家里,秋涵就不免有些叹苦经了,所谓的海盗,大帮小帮差别极大。象古家的海盗这样的,连投靠大帮搞联营都没人肯要――三四条单桅小船,连门炮都没有,说是沿海打劫,实力有限能祸害的不过是些沿海航行的小船东而已。自然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眼下,有笔财路,不知道你哥哥愿意不愿意去取呢?”

    “真得?”秋涵一阵惊喜,祝三爷虽然对自家也算照顾有加,但是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说出来。

    “老爷什么时候骗过你。”祝三爷含笑道。

    “谢老爷恩典。”秋涵福了一福。

    “研墨――”刚想提笔写信,觉得不妥,这书信一旦落入外人之手,就是很大的麻烦。还是让人当面去说比较好。

    “你回次娘家――”祝三爷低声说道,“告诉你哥哥,最近海安街附近有大笔的财。”说着把华南厂最近会有糖船出港的事情说了一番。

    “海义堂最近是不会有船出港的,告诉你哥哥,只要看清楚华南的字号只管去做就是!”

    “有这样的好事?”秋涵惊喜道,边给他的银水烟筒点上烟,

    “没错。得手之后所有的糖由我买进!不劳他费事。”

    “谢老爷恩典!”秋涵又是一福,这次完全是喜形于色了。

    “谁叫他是我大舅子,不帮他帮谁。”嘻笑着摸了摸秋涵的脸蛋,心里却打好了算盘,海盗抢来的大宗货物因为难运难储,脱手的时候价格极贱,一石估计都合不到二三钱银子,这笔财发得可大了。

    “不过,”祝三爷话锋一转。“这些船也不是吃素的,你哥哥一股人马未必吃得下来,要他多拉些人一起干,这笔财大的很!别小气”

    “是,奴婢知道了。明个一早就回去!”

    “不用着急,等几天好了。”他抚着秋涵的手,“广州那里说不定还会有运银子的船来!不过,这事可就要从长计议了……”

    华南厂得了五万银子周转过来,海义堂则打着另外的算盘。小小的徐闻县暗流涌动,各方准备着一场豪赌,赌盘就是这每年四五十万两银子的华南糖。此时此刻,广州和临高,这两个穿越集团的重要基地,也在紧张的运筹着。

    邬德赶回临高之后,要求即刻召开执委会会议。会上,广州站提出的吸纳散户存款的提案得了通过――这次雷州糖业的事情,使得他们深切领会到“现金为王”的意义。没有大笔的现款,未来在拓展市场上,还会有许多类似的麻烦。

    程栋提议,不如干脆在广州设置一个金融机构,负责吸纳存款,筹措商业上的流动资金,进行汇兑业务。对大明进行金融渗透。

    “你的意思是在广州开银行吗?”马千瞩紧张起来。

    “不错。银行。”程栋点点头,“当然,我们开的这个在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钱庄或者票号,还当不得银行这个称呼。”

    “怎么做?”大家都有些兴奋,毕竟银行这个词比不伦不类的粮行来得要气派。

    “根据广州站的调查来看,本时空还没有这一类的金融机构,”程栋不慌不忙的说着拿出一本粗糙的“圣船”牌笔记本,“有的只是钱樁店,也就是经营银钱兑换的店铺。根据情报部门的调查得知:这种钱樁店除了兑换,还涉及小额的放贷业务,但是不吸收存款。基本上是靠银钱的涨落拆兑盈利。资本的总体规模不大。”

    财金委看中的,是汇兑业务。简单的汇兑业务,在大明也是存在的,主要是各家商铺之间为了减少现银运输的麻烦,进行联号异地汇兑,但是规模不大,以满足自己本商铺、本行业的需求为主,象票号那样专做出票汇兑业务的行业还没有出现。所以这块是空白的,大有可为。

    “我们的银行要做的重点是在汇兑上,类似于票号的业务。做几年之后把信用竖起来,银票就能汇通四海了。”

    马千瞩摇摇头:“大明好像对汇兑没有很大的需求么!”根据他们的所见所闻,大明的商品经济也就是这么回事,虽说不见得很原始,但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所谓进入资本主义初级阶段,远不是那么回事。

    “不然。资金的流动规模虽然不大,但是还存在的。雷州的糖就是一个例子。我们认为至少在松江的布、江西的茶和瓷、江南的丝、福建的靛蓝这些产品上都是存在大规模的银钱流动的。”他歇了口气,“其实就是海南这个边隅之地来说吧,根据情报部的调查,每年的槟榔和椰干贸易,也有好几万两的货值,这个规模来说,也算不小了。”

    他列举的这些产品大多季节性特别明显,产品又往往是分散的生产的,所以每到当令时节,贩运的商人就需要大量的资金进行收购。对资金的流通需求就会很大。

    汇兑的生意:一是可以赚取汇水,也就是手续费,二来根据各地的银价涨落,银根的松紧获取贴息的利润,只要现银能够周转,里面的花样还能翻出许多来,无中生有的搞出钱来。

    至于财金委员会办银行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尽快能把自己的银票信用竖起来。将来穿越众的经济、政治和军事活动要遍及全国,不管是军队、商人还是情报人员,都不能背着大把的银子满世界走路,至于临高流通券用的是米本位,只是短期过渡,不可能也没必要在全国建立起信用来流通。相比之下银票不管携带还是使用。都很便捷。

    “这不等于又发行一种新货币吗?”有人质疑,“有了临高流通券,再搞出一种银票来,这也太麻烦了。”

    “这就是误解了。银票不是货币,最多只能算是一张汇票而已。虽然在晚清也常有人拿银票直接流通的,但是象影视剧里那样动不动掏出一把银票付账的事情是绝对没有的。”

    因为银票是有信用大小之分的。它不同于铜钱和银锭,前者是官府的信用,后者是实实在在的贵金属,银票能不能在市面上硬挺,能在多大的范围内有效,很大程度看发票的钱庄票号的实力、信用如何。所以有些银票只能流通于一地,有的却能汇通四方。这里的花样极多,程栋也就不一一说明了,他还指出,如果能够把银票的信用建立起来,以后在资金调动和筹措上会有极大的好处。

    吴南海还是反对:“马上中原大地就会兵荒马乱,搞票号汇兑肯定要牵涉到设局布点的问题,大笔的钱财和人力投下去,一打仗还不玉石俱焚啊。”

    “不必,”严茗说,“我们不是办现代银行。用不着到处布点。选几处商业繁荣、当官的扎堆的地方布点就可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和当地有实力的商铺搞汇兑联号。”

    布点的思路就是打通几条关键的线路。西南、西北、中原或是地方贫瘠,或是将来会动乱不止,自然不是布点的地方。最最要紧的,就是南北线路。特别是京师到江南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在明末的十几年里,江南是最富庶最太平的地方了。京师的官员,少不得会把大笔的银子运到这个洞天福地来存着,准备将来纳福之用。此地又是布匹、丝绸、茶叶的大宗出产地,商业活动频繁。

    “具体布点城市,首先就是南直隶。”严茗说,“南京、苏州、松江三地,稳定之后由南向北布局到清江浦和北京。”

    苏州和松江在南直隶是最富庶,南北两京是都城,官员云集,自然要优先照顾到。至于清江浦,虽然在20世纪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县城,在明清两代却是一个南北交通汇聚的大码头。

    明清之际,沟通南北运河过闸艰难,黄河行舟之险。所以南来北往的行人除了运粮漕船之外,大多到清江浦就要舍舟登陆,经“九省通衢码头”向北,渡过黄河来到王家营乘马或雇车北上。此地既是南北的交通枢纽,商业自然极其繁荣了。当地还设有属于户部管理的仓库和属于工部管理的漕船厂,驻扎有南河总督等许多重要官员。每年朝廷都会有大笔的治河经费下来,河道上的官儿之阔,也是名闻天下的。官多商多,银钱流动就频繁,是做汇兑业务的一块风水宝地。(!)

    马千瞩问:“布点是不是太多了?这要投多少人力下去!”

    “不多。”严茗说,“我们的计划是尽量用当地的土著,派遣一二个人活动就可以。只以商人的面目出现。”

    当然,深入大明的腹心去布点要大量的本钱去运转,眼下穿越众还没这个实力。所以眼下的规划,是在广州开设一家银行。[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新事物大家一般不大容易接受,”严茗阐述着思路,“一开始可以直接放在广州站系统下,先通过紫珍斋吸收存款――这家已经有了比较高的信用,拉存款会容易些。估计用不了多久,紫诚记也能吸收存款了。这两家吸收的存款,就归在广州银行里调配使用。广州站属下的各家商户的财务来往,资金进出以后也统一由银行来办理。慢慢的把信用做起来。”

    这么一来,等于是把广州站的财务权收回了。执委会众人自然清楚其中的好处。广州的紫氏集团生意越来越好,业务范围日渐扩大,当地有来往商户的愈来愈多了。财务上的各种问题非常突出。首先是广州站用款只是填写用款单,登记一下支出用途,就直接从广州的账目上开支了;其次现金完全是自收自支。缺少监督。虽然有每季度一次的财务审计,但是也只是核对下账目进出而已。至于各种临时性的费用,根本就无法去核实。

    “缺少监督的权力必然带来腐败”,对执委会来说广州站现在就是一个缺少监督的大型国企。过去局面小。有点进出也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局面越做越大,这方面就得多多留心了。如果广州站的四个人联合起来捣鬼,临高的财金委员会是很难察觉的。

    联想到未来会有愈来愈多的外派机构,广州站现在只是一个地方,将来地方多了,岂不是头绪越来越乱。而且在侵吞公款方面一旦形成了利益链,清理起来就会复杂万分,万一有人再来活动执委会,或者广大群众中用利诱买选票什么的……真是想起来都能让执委会的诸公睡不着觉。

    现在既然设立了这么一家银行,所有下属企业和往来企业就必须在银行开设对公账户,各种专项资金也可以单独设账户,每笔资金流动都要过账记录,避免了大锅饭一锅烩的弊病。

    这样一想,办银行的确有许多好处,不说汇兑之类的事情,起码在内部的控制力上就有所提高了。

    “这样会不会造成对企业的制肘太多?负责人未免会缩手缩脚。”

    “不会的。”程栋解释说,建立银行,要求一切往来过账只是健全财务制度的一部分,和谁用钱,用多少钱是无关的,更不涉及到干涉具体经营。

    “企业的财务权依然是自主的。这点不会改动。”程栋说。

    “这么说来,其实临高也该办个支行。”

    “临高现在有德隆粮行在办理,再分一块出了兼营就是了。包括现在设立的各家企业和机构,都要逐步的建立起财务制度来,开设对公账户,争取在年内完成财务工作全面票据化、制度化。”

    于是办银行的提议就通过了。为了避免牌子过多不好管理,计划中设在广州的这家就叫德隆银行。在管理上直接接受财政金融委员会的指挥。

    “有合适的人派遣么?”

    “有,孟贤就可以。”

    孟贤这个人大家是知道的,不过并非他的金融才能,而是在新军训练的时候当射击教练时候的印象。就记得他枪打得极准,不愧是体校练射击的出身。

    “他在美国留学念得就是金融和会计专业,是本行。”

    文德嗣想了想:“不过这个人的形象不大合适。”

    此人身高180,体重90kg,络腮胡,鬈发小眼睛,肌肉发达,在临高的大街上一站就和周围格格不入,派到广州去岂不是更加惹眼?

    “不碍事,我觉得他的长相很有异国风情,在广州这样的五方杂处之地倒是好掩护。”程栋力荐,“而且他还能顶半个特工用。有很多枪械使用经验。”

    这么个显眼的人物,就算枪法再好,最多也就能当个行动人员,搞情报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既然程栋的力荐,大家也就不再反对了。

    “好吧,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至于在广州高息拆借头寸投放到雷州的糖市上去的建议。执委会也一并批准了――风险虽然大些,但却是稳赚不陪的买卖。立即电告广州,准予拆借。

    这边广州接到讯息,马上就忙碌起来,大家分头行动,吸收存款的事情,叫沈范加紧进行,有多少先吸纳多少进来。郭逸等人则是先忙拆借的事情。郭逸早和张信、严茂达商量过,虽然临高那边还没有准信过来,但是事情紧急,还得从权。所以早就和各家可能调出头寸的人家接好了头。批准的电文一到大家就立即动起手来。

    但是事情却没有预料中的顺利。原因很简单,季风将到,洋船很快就要启航,大宗的出口货物是需要大笔的银子。现在整个城里都银根紧张。即使是高举这样的大豪商,现在的银根也偏紧。协商下来,高举答应能随时调出来的头寸才三万两,这还是叫人把账盘了又盘,推迟了几笔应付才筹到的。郭逸知道,雷州的事情,除了运走的五万,至少还要十五万两银子才能稳操胜券。

    十五万两,在广州城平时真不算一回事,现在却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虽然有沈范献得吸纳存款的办法,但是远水难救近火。而且紫诚记一贯以实力雄厚的面目示人,如果在拆借上面显得过于急燥,未免“跌份”。广州的几个人混迹商海几个月,对传统商贸圈子算是颇有体会了――不管你的真实情况怎么样,该有的场面一定要有,哪怕借钱都要维持。一旦稍显现疲态。事情立刻就变得不好办起来。

    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能够搞定的话,倒是有很大的转机。

    这顶轿子,乃是沈范最近专门为他订做的,用来出门拜客之用。按理说他这样的白丁,是坐不了四人大轿的,但是广州开日埠久,服用用具逾制已是常事,四人大轿满街都是。已经不算一回事了。稍加收敛的是没有用绿呢而已。大轿十分讲究,三面都镶嵌着从临高运来的玻璃窗――透明的平板玻璃正悄悄的进入广州富商缙绅们的生活,挂着彩绸的窗帷,轿杠包铜,擦得雪亮。在轿子里备有盖碗、水果、闲食,还有一管水烟袋,一应俱全,如果是走长路,途中不愁寂寞,尽有得消遣。轿子里面甚是宽大,即使两个人坐也绰绰有余。

    郭逸开始还有些迟疑,觉得这轿子坐着实在太过拉风,但是沈范劝他,做珠宝玩器这行买卖。东家不阔气些,未免让人看低了身份,连着店也跟着跌份。所以奢华一些也是应当的。

    原本郭逸想提议临高的车辆制造厂,出品一批高级马车供应广州市场,不过看到广州市场里的马匹价格之后他就知道这种商品很难有市场――马匹贵得惊人。马车肯定能卖掉几辆,但是不会多到哪里去。

    “马车啊马车,光有车没有马也不行――”郭逸沉吟着。身子随着轿子的韵律起伏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轿子了,对这种颠簸感早已经习惯了,心里想着见了这几个金主,该如何去说动。

    这样零零碎碎的能拆借到的头寸。大约不会超过三万两,离开十五万的数字还差着十万。到哪里再去找这十万两银子呢。郭逸冥思苦想的半天,又和大家商议,谁也拿不出个具体的主意。

    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倒可能会有所转机。

    轿子忽然停了,跟班的撩开轿帘,低声问:“紫明楼就在前面,要不要抬进去――”

    “不必!”郭逸知道这紫明楼如今已经是广州头等风月场所,达官贵人往来得极多,轿子抬进去实在过于显眼。他又不是来出风头的。

    “从后门走。”

    后门僻静,也有一个专门的轿厅。郭逸的轿子直接抬进去,这边紫明楼的管事早就候着了。

    “客人到了?”下轿伊始,就是这句话,可见东家对此事看得重,管事的忙答:“回东主的话,还没来齐。”

    “引我去见裴――小姐。”用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下,随即一想反正即以女装示人,就干脆认同好了,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问题来。

    pepi的闺房设在后楼的一个小院内,院中花木扶疏,倒是闹中取静的地方。这地方郭逸也是第一次进来,进得屋内,不见丫鬟,却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年过来请安,服侍他更衣。

    要在一年前,郭逸肯定要浑身不自在,不肯要别人动手服侍了。不过他在广州日久,掩护身份又是大东主,起居方面自然不同常人。所谓居易体,养易气,跟着沈老掌柜这个商场老行家到处跑,接触的人非富即贵,也慢慢的养出一副豪商的仪态来了,就是广东官话说起来,也慢慢得没了20世纪的味道。开始慢慢的融入他的角色中去了。

    从容让僮仆帮他换上家居的衣服,又用拧来的热毛巾擦过一把脸。在大房间里落坐。有人送来清茶和四碟茶果。

    环视四周,这屋子也够奢华的,全堂广东酸枝木的家具,这套东西换在另一个时空,恐怕没有百十万是拿不下来的,四壁挂了不少名人字画,大约都是人相送的。最显眼的是一只落地红木大钟,这是广州城里的独一份的东西。这大钟的“五脏六腑”都是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只有外壳是本地工匠制造的。

    不太协调的是放在桌子的煤油灯,虽然加了一个漂亮的灯罩,但是造型和整个房间极不相配。至于福建刻漆矮柜上排着的一排藤壳子热水瓶,更是让人有时空错乱之感。

    僮仆到帘子旁,轻声道:“郭东主到了。”

    化名裴莉秀的pepi亲自打开帘子,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只见这些日子因为主持紫明楼,事务繁多,瘦了许多,更符合本时空的那种审美趣味了。脸上淡施脂粉,眉目如画,眼波流动,倒也别有一番异样的情趣。

    出来便先福了一福:“莉秀见过东主。”

    这一福,算是在场面上认可郭逸是她的东主了,虽然是演戏,却有十分的必要。否则一个来历不明的客边单身女人,开这样一所大场面的酒楼,必然会招来无穷的麻烦。

    僮仆和丫鬟见本主到来,自然是有一番亲密的话要谈,不待吩咐,便退了下去。

    郭逸并不客套,直入主题,低声道:“约的是什么人?”

    “是几个纨绔大少。”看到周围无人,pepi收起来了风流窈窕的模样,干脆翘起来脚来坐着,“累死我了!”

    “你注意点形象!”郭逸见pepi原形毕露,忙提醒她。

    “没事,这里我不招呼,他们不敢进来!”pepi伸了个懒腰,“有烟吗?”

    “我上哪给你找烟去。你干了这行可得注意了,身上粘了烟味不好――”

    “哼,我干的这行?”pepi把身子一背,“紫明楼可是清清白白、规规矩矩的生意,你居然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

    汗,郭逸实在吃不消了,浑身顿时起鸡皮疙瘩。

    “好了,我什么也没说么,烟我没有,赶快说正事吧。”

    “嗯。”pepi抽出一方麻纱手帕擦了擦眼睛――这手帕是临高纺织厂最近的新出品,是用当地麻和高支长绒棉混纺织成的,轻薄透气,手感比绢丝好的多。

    凡是临高先开发出来的奢侈品、消费品,大多先发到广州,许多就优先供应紫明楼,用来打响牌子。有钱人喜欢了,整个市场也就打开了――无论什么时代,有钱人总是引领着时尚消费潮流的。(!)

    原来pepi预备要向郭逸陆续引见的。都是经常流连在紫明楼的官宦缙绅子弟,说到身份,倒也高不到哪里去,不是征粮道的公子,就是某总兵、副将的少爷、内弟,再或者就是某家大字号的少东、掌柜的子侄之类的人物,手里有几个钱,多半也有个功名在身。有钱有闲的人,自然就喜欢热闹。紫明楼这么一个时常有新鲜玩意的地方,自然是他们经常勾连的地方。

    “来得几个大少,想见你一见。都是有钱的主。大约你拉些头寸也不难了”

    “拉头寸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巴巴的求见我。金主急着见借债的,倒是少见。”郭逸有些奇怪,他平日里见得人很杂,即有生意上的伙伴,也有官场上的人,但是很少见这样的大少公子哥――他们一不做买卖,二没有需索,自然不会想要见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还不是听说你是海外来客,动了好奇心喽。”pepi盈盈一笑。才细叙缘由。事起于pepi平时待客时的闲谈。豪客们来紫明楼销金,她这位主人自然是要作陪片刻。稍做点缀,闲谈之间,就说起澳洲的种种见闻来了以作消遣,这种说辞,原是经过临高的宣传部门核准的材料,主要是宣传澳洲的种种好处和奇闻,包括编造的历史,无非是“海外奇谈”之类的东西。但是也包含着许多穿越集团向大明百姓宣传的内容在内。

    这种故事本来就与众不同,澳洲货的精巧,包括这所紫明楼所提供的种种新奇的游乐和享受的玩意,加以pepi口齿伶俐,渲染入微,所以许多人对紫明楼的东主郭逸是深感兴趣。

    纨袴子弟交朋友,从不交平淡无奇的方正君子,一定要交“有趣”的人物,或者能说会道,或者仪表出众,或者行事出奇。这些人也就一直缠着pepi,想见一见有些神秘的“郭东主”。

    “原来如此,”郭逸想,这倒也无所谓,反正现在是广开人脉的时候,拉上些关系总有好处。

    “你别看他们也就是一般的少爷公子,身家还真不小呢。”说着,pepi将手腕轻轻一翻,一只祖母绿的戒指,在手指上熠熠闪光。“这就是他们的手面。”

    这只戒指。行情总在八百两银子以上,这个手面不可谓小了。

    “这礼是不是重了?天下可没白吃的午餐。”郭逸不由得担心起来。

    “哪里白吃了?”pepi做出百无聊赖状,翘起兰花指,看着手指上新做得指甲贴花。

    “?!”郭逸一脸惊讶的模样。

    pepi知道他误会了,又羞又急道:“你这个人,怎么一天到晚想到歪路上去!”说着一跺脚就要往里面去。

    “误会,误会,你别走,别走――”郭逸赶紧拉住她,觉得自己成了琼瑶剧里的主人公。

    “哼。”pepi回过身来,“人家是你郭东主的人,他们再纨绔,也不能打这个主意呀。就算打这个主意,莉秀也是不能从得――”

    “好了,好了。”郭逸恶寒,赶紧转移话题,“那你是怎么应付的?”

    “这有什么。他们是有所求,我就投其所好了――又不难。”pepi一笑,“求得自然是见你郭东主一面。”

    当下也不再多谈,片刻,有丫鬟来报:几位少爷都来了。

    “请他们到竹园相见吧。”pepi吩咐道。

    “竹园?你造了个小花园?”郭逸感到奇怪。没见有这项工程的单子过来。

    “其实就是个包厢而已。取个好听的名字。”pepi说,说着又进去换了一身行头。出来的时候已近换了一身薄薄的暗花紫绒衣裙,越发衬托出她身材高挑,肌肤丰满的韵味来。

    两个人在丫鬟的引领下,穿过走廊,又下了楼梯,又转弯的。郭逸说:“你这里倒象个迷宫!”

    pepi却道:“地方太过局促了,布局也有些乱,若是有余力,最好是重新装修一番为好。”

    言下之意是对紫明楼的设施不满。紫明楼本来就是盘下的旧楼改造,当时临高的工业体系还是一片空白,执委会也不肯在这里投入太多的现代化玩意,自然只能按照本时空的能力去装修了,因为急于要打开局面,加之原来的装修设施也还有六七成新,便没有做太大的调整和改动。

    郭逸深以为然。以裴莉秀的容貌谈吐,虽然靠着一时的新奇包装吸引了不少纨绔,但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让紫明楼能够长久的风风光光的做下去,就得有不断花样翻新的玩意,引领广州的时尚潮流才行。

    想到这里,郭逸慢慢的道:“这事情,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临高那边提了一份最新的货单,一会你看看,有什么能在紫明楼用来的,核计一下再想改建的事情。

    “要我说,就得先装一批卫生洁具,现在太不方便……”正要继续说下去。只见前面已近快到了,赶紧又换上了温腻的要死的口吻:“东主脚下留意。”

    竹园说是包厢,其实是一处小小的花厅,装修的颇为雅致,可惜陈设还是旧了些。厅里有两个俊俏的丫鬟伺候着。二位客人,一般是华服的贵公子派头。

    宾主互揖以后,pepi为郭逸引见几位新交。她说得不错,都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一位是吴芝香,父兄皆是京官,本人是秀才。一位董季重则更加出乎意料,是一位副将之子,身上袭了一个指挥使的世职。

    “原来是位大人,!失敬,失敬。”郭逸又做了个揖。

    “什么大人。世袭芝麻官一个,”董季重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象我这样的人物,难道还真去上阵抡刀使枪不成。”

    他弱不禁风,白面书生的模样,很难想象世袭将门的子弟居然是这样的。不过,此人即在广东,他爹必然是在闽粤二省当官,这条线抓住了。日后大明军方的消息就容易得到的多了。

    彼此道过仰慕。因为时已正午,裴莉秀就在厅中开席。当中已经拼起了一张大圆桌,桌上的青花细瓷食具,摆出了十二个冷盘的菜式。郭逸来这里久了,知道大明的酒宴,无论是官宴还是雅集,都没有这种套路。这种典型的20世纪的宴会上菜方式,连带其中的许多菜肴,都是pepi从20世纪移植过来的――她倒是带了许多烹调用具和书籍过来。

    郭逸眼睛一扫,不但菜肴都是些过去在另一个时空公私宴请常见的品种。连摆台的方式都似曾相识,不由得会心一笑。

    因为是雅集。所以并不定席安坐,因为算是几位公请郭逸,就推他坐了首席,郭逸也不推辞。

    席面上不免扯些各种澳洲的奇闻轶事之类,好在拜互联网之赐,郭逸脑子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不少,从天文地理,到社会新闻,反正尽可以拿来编排。他知道这番话不过是个引子,要紧的话题必然在后面。

    果然,酒过三巡,吴芝香便直入主题了,原来这几个人虽然是官宦子弟,但是一直在广州居停,也沾染了些商贾之风,手里“略有些私房银子”,要搞些“营运生发”的事情。

    营运生发,说起来容易,对他们这样的官宦子弟来说却又不大方便。生意场上的道道,他们懂得不多,也不敢贸然插足。放债虽然获利多,但是风险大,还牵涉到官声的问题,若是给哪个“都老爷”或是六科给事中之类的人物风闻了奏上去,最轻也得闹个“与民争利”的考语,大大的不妥。

    最容易也最稳妥的就是找个合适的大字号存款取息,即稳妥又无人说闲话。但是吴芝香又嫌利息太低。

    思来想去,这广州城里最能赚大钱的买卖就是做贩洋的生意,一船船的瓷器、药材、生丝、茶叶运出去,运回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看着都眼红。吴芝香就一直在动这个念头。

    但是吴芝香的父兄虽然在京任官,毕竟不是什么当红的大佬,董季重的爹只是个副将,武官的品级向来不值钱,何况又是外地居官,本地也无人巴结,挑他们“插花”带货或者入股发笔小财。要自己乘船出海经营。听说风波险恶又有海盗出没,两人实在没这个胆量,委托他人,又放心不下……

    董季重也在一旁插话,“说是贩洋包赚不赔,可是海上风波险恶,郑孽――”他顿了一下,“――郑芝龙虽然就抚,但这海上依然是无风三尺浪,险恶的很!”他苦笑道,“我们是空有银子,使不出去啊。”

    这番话啰啰嗦嗦的说到此时,郭逸已近知道,这几位就是普通的纨绔子弟而已,看人发财眼红,但是风险和劳苦却一点也不想担当,所以来找自己了――这样的人物,倒是好弄。当下只点点了头,随口道:“海上风波出没,的确不是个好营生,几位都是千金之子,干不得这样的营生的。”

    虽然是死了做海贸的念头,但是赚钱的念头一直没变,董季重寻思到现今的广州,另一个赚大钱的买卖就是澳洲货了,一面镜子送到江南,就是翻倍的利润,再到京师,还要再加一半。东西小,易带好运,出手也极容易。比大笔押款还要冒险出海的贩洋要来得安全多了。

    还有个好处是吴芝香因为父兄在京的缘故,时常自己或者遣人进京办事。每次吴家都会借着出入京城机会,随身携带大量货物沿途贩运。这种借着官帖贩运的生意,不但过关无需纳税,路上的一应开销都由驿站承担,连脚夫都可以叫沿途的驿站承办。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本钱,他们有。但是高家垄断了广州市场的澳洲货批发,从他嘴里想分出些货源来,和虎口夺食也没甚区别。高举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白丁,却通着宫里的人,听说又是通着海贼,哪里还敢去招惹。至于郭逸,久闻其名,但是自己和他素无往来,又没有个合适的牵线人物,贸然上门去拜恐怕连人都见不到;纵然见到了,传出去也太掉身家。

    思来想去,便想到了紫明楼的裴莉秀的身上。听说这里就是郭逸的产业,那么这主持紫明楼生意的裴莉秀,必然是这郭东主身边第一等的红人,得宠的姬妾了。由她来引荐,关键的时候再说几句好话,事情就容易办成的多了。

    打定主意,两人就天天上紫明楼来,百般讨好pepi,不惜用重礼相贿。目的就是能吹吹枕头风,见郭逸一面,说得这“澳洲财神”从指缝间漏出些货色,他们就享用不尽了。

    “……这么一笔款子用不出去,想请郭东家指点,怎么给我们用出去能生发生发?”董季重说。话虽说客气,意思也很明白:郭逸手里能确保赚钱的,就是澳洲货。

    郭逸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仔细盘算了一会。既然他们有钱使不出去,就是一笔闲钱。不仅短期可以拆借,闹得好还能长期占用这笔资金运作。只是不知道他们手里到底有多少。想来一个人一、二万银子总是有的。

    但是此时却不表态,吊吊他们的胃口再说。只含糊其辞的应道:“好说,好说。”

    “老爷吃什么酒?”裴莉秀说道:“已近预备的了葡萄酒。”

    “就吃葡萄酒。”

    这些日子,凡有宴请,郭逸喝得都是“国士无双”,纯粹为得是给自己的酒打广告,喝得都有些怕了。听说有葡萄酒,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大明的广州也有葡萄酒销售,一种是洋庄货,用木桶运来,与20世纪的葡萄酒别无二致,一种则是加了葡萄干的黄酒而已。紫明楼这样的地方,自然用得是前者。

    玻璃杯里斟上酒来,殷红色的,煞是好看。郭逸端起了饮了一小口,酒味不涩,倒有些原汁的酸甜口味,的确有股熟悉的葡萄酒果香,不由得说了声:“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