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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不得原野上的热闹,宁缺带着天猫女回到宿营地,掀帘走进帐内,看了一眼角落里堆放着的行囊,望向正在专心致志描楷的莫山山,问道:“我那匹黑马先前不是拴在帐外的吗?怎么让它溜了出去。”

    莫山山放下手中的毛笔,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解释道:“晨间它回来后你就把他拴住了,你们走后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它就在那里不停地叫唤踢蹄,看模样是想出去玩耍,所以我便把绳子解开,让它自行去玩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宁缺看着她完全不知该如何言语,挠着头说道:“它想出去你就把它放出去,这个听上去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它是一匹马可不是人。”

    “大黑马很有灵性,我能看懂它想表达什么。”莫山山说完这句话后,不想就此事再做更多解释,转身拾起砚上的毛笔,准备继续临摹书帖。

    天猫女兴奋地跑到她身边,说道:“师姐你说的真对,大黑就何止有灵性,简直太厉害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好多人都在追它。”

    莫山山墨眉徽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猫女把大黑马横空出世,赢了赛马大会的过程,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然后说道:“至于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兄他蒙住了我的眼睛,所以没有看到。”

    莫山山望向宁缺。

    宁缺心想那等画面该如何讲述?

    他抬手捂唇轻咳两声,装作没有看见莫山山的目光,自行走出帐外。站在徽硬的冬日荒原上,看着西方不远处招展的唐军旗帜,和戒备森严的营地,他开始思考别的问题,应该从哪里着手去找那名马贼头子?

    做为此次谈判的唐国代表,舒成将军带着向名亲信下属,从长安城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安全由三百名东北边军的精锐铁骑负责,旌旗招展,偶有马嘶响起,营帐秩序井然,密集排列处便是唐营。

    唐营中心位置的营帐内,舒成将军摘下头盔,随意抚了抚花白的头发,坐在案后示意部属去弄些吃食来,在王帐处饮酒不少,吃饭却是没有办法吃饱。

    舒将军执箸挟菜吃饭,沉默不语。

    旁边的亲信部属注意到将军若有所思的神情,以为是今日赛马大会一事,让将军在王帐中听到些闲话后心情有些不愉快,稍一思忖后,和声劝解道:“将军,我军骑兵擅长作战,对于这种纯竞速的玩意儿确实不怎么擅长,输便输了,那位老姑姑要说闲话谁也没办法拦住她。”

    “那种老太婆懂个屁。”

    舒将军嘲讽说道,他身为唐将,在王帐中敬曲妮玛娣是月轮国主亲姐姐,还要注意些言语,在这私下己军营帐之中,哪里还有心情给那位姑姑丝毫颜面。

    部属见将军大人确实不是心烦此事,便联想到另一事,看了一眼帐外巡逻的士兵,压低声音试探询问道:“将军您可是在忧心土阳城?”

    朝廷夏天的时候确定援燕北征一事,由大唐东镇军大将军夏侯主持,但谁也想不到,当中原开始与草原蛮人开始谈判的时候,陛下已命军部插手此事。舒成将军来到王庭,虽说是奉旨前来,但也难免会有些激怒边军,途经土阳城时,夏侯大将军竟是借口巡边,连他的面前不肯见上一见。

    “如果我是夏侯大将军,我也不会高兴。”

    舒成将军徽徽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把脸,说道:“不用瞎猜什么,我确实在想事情,但和你猜的这两件事情都无关。”

    那名部属徽徽皱眉,心想双方和议已成,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中原联军商讨明年北伐,以及援助左帐王庭的具体事务,一应都是水到渠成之事,如果将军不是心烦赛马失利又不是忧心土阳城的怒火,那他究竞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匹大黑马。”舒成将军笑着说道。

    部属恍然大悟,以为终于明白了将军的心意,稍一思忖后说道:“单于似乎对那匹骏马也极有意思,不过既然将军喜爱,稍后我想些法子,把您的意思通报给王帐那边的管事,相信单于绝对不吝惜赠马表示对帝国的亲近。”

    舒成将军看着属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骂道:“不知道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我哪里想夺那匹大黑马,那位单于如果想要夺马,最后也只能惹来一身麻烦。”

    看着下属脸上惘然神情,将军摇了摇头,看着帐帘外的湛蓝天空,徽徽皱眉说道:“今日看见那匹大黑马时,我便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舒成将军把毛巾扔到案面上,带着回忆神情感慨说道:“先前那刻我才想起来,去年春天我代表军部巡视书院入院试时,曾经在御科考场上见过这匹大黑马。”

    属下怔住了,想着先前原野间那道奔驰的黑色闪电,那道狂暴的黑色风暴,心想难道那匹不可思议的骏骑竟来自音国?

    “先前你也看到那匹大黑马脾气有多暴烈。去年春天书院入院试上,所有被选中骑大黑马的考生都被摔了下来,云麾将军家那位千金也不例外,那时我在草甸上方巡视观看,本以为无人可以降服此马,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少年走进了马场。”

    舒成将军徽徽眯眼,回忆着当时的画面,悠悠说道:“大黑马在那个少年身前顿时变得无比老实,当时我还觉着有些奇怪,但当那少年声动长安城后,才知道原来战马多通灵性,竟是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了那少年的厉害。”

    下属好奇问道:“那少年是谁?”

    将军收回目光,看着他说道:“宁缺。”

    “宁缺…”那名下属喃喃复述道,忽然间神情一震,吃作说道:“难道您是说那位一帖动长安的宁大家?”

    “我不喜欢舞文弄墨。”舒将军感叹说道:“我只知道宁缺去年考入书院,今年便进了二层楼,成为了夫子的亲传弟子,我还知道宁缺离开长安城的时候,郊野马场专门把这匹大黑马给他送了过去。”

    下属问道:“那……为何这匹大黑马会出现在王庭?”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问了个极蠢的问题,如此神骏无匹之马,自然不可能离它的主人太远,马在王庭自然人也在王庭。

    “寻常人不知道宁缺在书院二层楼里排行十三,但军部当然知道他化名十三先生在燕北边塞停留,只是连我都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来王庭。”

    舒将军徽徽皱眉,低声自言自语说道:“连书院都如此重视此次和议,难道北面那些荒人真的如此麻烦?还是说此事别有隐秘?”

    那名下属思忖片刻后,不解问道:“将军,既然宁缺来到王庭,为何他没有现身,也没有来营中与将军相见?”

    舒将军沉默片刻后,徽笑说道:“夫子的亲传弟子那是何等样人物,他不现身自然有他不现身的道理,我大概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

    ……

    暮色降临火堆点燃,全羊倒挂,酒香扑鼻时夜色也随之降临荒原。

    王庭部落里聚集看来自天下四面八方的人,还有很多专程前来参加格慕慕大会的周边部落牧民,在火光映照下,酒香笼罩间,人们兴奋地谈论着白天看到的那些画面,争论着哪里的武士最有力量又是谁的箭法最为精湛。当然被最多提到的还是那匹狂暴的黑色骏马,无数人在猜测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大黑马的主人没有听到人们兴奋的议论,他没有饮酒吃肉为乐,而是不知从何处偷了一件草原牧民的衣服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大河国营地向西面潜去悄无声息地靠近唐营,然后折向南面在一片高地后方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个人影从唐营方向靠了过来,从移动速度和身体形态上可以看出,这人显得格外警惕和小心。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在营地外用木棍搭个图画,你怎么就能判定是自己人来了?万一是草原上那些顽童随意搭的怎么办?”

    宁缺看着那个男人说道,草甸后虽然没有火光,但借着满天繁星,依然可以隐约看到对方的面容和服饰,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老实的大唐骑兵。

    那名唐军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眼眸里充满了怀疑的情绪,似乎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会有闲情逸志说这些废话。

    宁缺把手伸了过去,那名唐军把手伸了过来,两个人看似要握手,只听着啪的一声轻响,两块腰牌轻轻合在了一处,分毫不差。

    借着星光,那名唐军看清楚了宁缺所执腰牌的纹路,表情骤然一变,连忙揖手行礼,压低声音敬畏说道:“没想到是大人亲自前来。”

    “你又不知道我是谁,怎么知道我就是大人。”宁缺笑着问道。

    那名唐军老实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说道:“腰牌上写的清楚,大人乃是处里的客卿,当然是卑职的大人。”

    宁缺看了此人一眼,徽惊问道:“天枢处乃是修行衙门,可我看你身上竟没有一丝念力波动,难道说你已经晋入了洞玄境界?”

    “卑职若是洞玄境的强者,哪里还至于如此辛苦跟到荒原里来。”、

    那名唐军呵呵一笑,解释道:“天枢处虽说负责管理修行者,但职员并不全是修行者,像卑职这样的普通人更多。

    宁缺离开碧水营深入荒原,起因便是因为国师李青山通过天枢处传来的那个消息,天枢处要配合他的行动,当然会想办法在王庭附近给他留个线人。

    他看着对方说道:“闲话少叙说正事儿。”

    唐军憨厚笑着应道:“大人想说闲话便说闲话,想说正事儿便说正事儿。”

    宁缺徽徽一怔,笑着想道果然不愧是天枢处的成员,平日里大概是与那些眼睛在额顶的修行者接触多了,竟没有一点常见的普通人对修行者的敬畏恭敬,但言语行为间又是这般圆滑仇脱,这种态度用来对付修行者果然极妙。

    他直接问道:“你知道我此行的任务吗?”

    唐军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宁缺点点头说道:“那就好,因为我要问的事情和任务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次轮到唐军怔住了,老实憨厚的脸上流露出佩服的神情心想果然不愧是身份尊贵的天枢处客卿,用朝廷力量办私事这么无耻的要求居然也说的如此自然。

    宁缺继续问道:“唐营里面一共有多少人?”

    “骑兵加辎重兵,还有一些杂役,五百人左右。”

    宁缺看着旌旗飘扬帐蓬密集的唐营,皱眉说道:“看营地不像只有这么少人。”

    那名唐军解释道:“一骑三马,所以需要的地方比较大。”

    “你对营地情况的掌握怎么样?”宁缺这句话只是随口一问,心想数百骑的唐营,对方表面身份只是一个普通骑兵,又哪里能掌握完全。

    然而他没有料到,这名唐军骑兵既然是天枢处安插在东北边军里的钉子平日里无时无刻不在做的事情就是观察唐营里的任何动静,所以听着他的问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回答道:“能够基本掌握。”

    宁缺看了他一眼心想运气倒着实不错,问道:“营地里最近这五天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有没有什么受伤的骑兵”…甚至是将军?”

    那名唐兵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食物药口这些后勤供应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唐兵正准备回答没有,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拧着眉尖仔细回忆思考了一段时间,说道:”确实有些情况,某处帐内的食物消耗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这倒不足奇但营内的**存量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不待宁缺继续发问,他主动补充说道:“随军药物是处里的重点监控范围,所以我觉得有些问题,那些无缘无故消耗掉的药物除了止血生肌的伤药之外再就是去热定神的一些散剂,可这些天应该用不到这些药物。”

    听着这番话宁缺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知道自己的猜测似乎走对了方向。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唐营处问道:“那处帐在哪里?能不能弄清楚里面有什么人?”

    “这次护送舒将军入荒原的三百骑兵,全部来自土阳城,那处帐是东边北军某偏将的军帐,戒备森严,像我这样的普通骑兵根本无法靠近。”

    宁缺眉头徽徽蹙起,目光在连绵营帐里缓慢扫过,似乎想要看到军帐,说道:“如此戒备森严,有没有什么方法偷偷溜进去看一眼?”

    那名唐兵想都没有想,直接摇头,说道:“除非硬闯。

    紧接着他看着宁缺极为认真地补充道:“大人,虽然您是尊敬的客卿大人,境界实力当然强大,但若强闯军营只怕也会有些问题,就算您能闯进去,营地里肯定也会死不少人,事后怎么向朝廷交代?”

    ……

    ……

    没有办法偷溜进去,那便只有硬闯,然而他现在虽然已经是书院的学生,但骨子里其实还是把自己视作帝国军队的一分子,要和那些同袍拔剑相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主动选择,所以只好另想办法。

    趁着夜深人静星辰变稀之际,那名天枢处安插在东边北军里的家伙悄悄溜回唐营,草甸后方便只剩下了宁缺一个人。

    寒冷的地面上倒卧着稀疏的黄草,看上去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老人生出来的胡子,宁缺躺在疏草之上,看着头顶夜穹里上镶着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片阴影忽然遮住了头顶的星空,就仿佛真正漆黑的夜来临。

    宁缺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黑色马脸,看着它翻着厚实唇皮儿似乎在讨好徽笑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骂道:“整个王庭的人都想逮你,你居然还敢回来见我。”

    大黑马轻轻拱了拱他的肩头,显得极为温顺,甚至有些文静,仿佛是在告诉他,只要你不生气,别的人对它又说又算得了什么?

    宁缺站起身来拍掉身后沾着的沙土与草段,轻轻在大黑马颈上捶了一拳,摇头教训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出名容易惹麻烦,猪壮了容易被杀了吃肉,你非要出这么大一个风头,难道不担心太出名以后被人抢走?”

    大黑马摆首张嘴,白生生的马齿在星光下显得有些森森然,就好像是在冷笑一般,说不出的邪魅冷艳高傲**。

    宁缺盯着它的眼睛冷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你被人抢走也会被人当宝贝一样供着,不会像我一样把你这样一个无敌神驹当牛骡使唤?”

    大黑马轻轻撅蹄,无声刨着脚下荒原上的浮土谨慎地用沉默代表承认。

    宁缺冷笑连连,伸手指向它两条强壮的后腿中间部分,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南军没有阉你,郊野马场也没有阉你我也不知道你靠什么逃脱了做太监的命运,但总之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把你割掉的打算。”

    “可是我仁慈不代表所有人都仁慈以你如此暴烈的臭脾气,如果落到单于或者王妃的手中,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还能保住自己的宝贝卵蛋蛋?”

    草甸上一阵寒冷的冬风吹过。

    大黑马鸟溜溜的黑眼珠里骤然显现恐惧之色,不知道是因为惧冷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后腿唰的一声快速夹紧,却因为硕大有力的马臀怎么也无法完全并拢。

    ……

    ……

    宁缺借着沉沉夜色完成了人生又一次间谍接头,对唐营的情况梳理了一遍,并且抽时间对大黑马进行了一次教育。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草甸那边燃着无数火堆仿佛白昼一般的王庭群帐间,人们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喝酒。

    荒原在春天的时候仿佛天堂,在隆冬时节却如同冥界一般凄苦难熬,寒风呼啸,雪片随时飘临,酷寒无比,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喜欢饮酒暖身,尤爱烈酒。

    火堆旁的中原人与草原蛮人千年来一直在通商与打仗这两件事情间不停折腾,前不久的侵边及此后中原联军的反击,让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哪里可能因为上层大人物们达成了和议,鲜血凝成的仇恨便自然消去?

    怀着复杂的情绪,王庭部落里的人开始和中原人拼酒,酒意狂肆入了胸腹,没能消解仇恨,反而更是放大了情绪,于是拼酒变成了比试,比试变成了斗殴,斗殴最终变成了群殴,王庭与神殿负责作持秩序的士卒,刚刚平息了一处混战,又要赶去另一地,场面显得极其混乱。

    有几顶帐蓬孤伶伶地扎在草场边缘,距离唐营极近,却不在唐营的范围之中,没有受到远处火堆旁的混乱影响,依旧显得格外安静,恰如生活在里面的人。

    大河国少女们在格慕慕大会上看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性情恬静自持的她们,傍晚时便回了营地,莫山山更是安安静静在帐中坐了整整一天,白纸铺于案上,她悬腕于纸上,不停地抄写着什么,竟似是根本不知道厌倦枯燥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掀起。酌之华带着一名少女走了进来,她看着莫山山温和说道:“山主,有客人见来拜访。”

    莫山山缓缓停止书写,把毛笔放入清水瓮中荡了荡,转过身来。

    那名少女穿着神殿天谕院的院服,眸子里却带着一股极难掩饰的骄傲意味,她走进帐蓬后,便一直在打量四周,尽可能想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平静一些,但看着案畔那位白衣少女转过身来,她依然感到了一丝紧张。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书痴。

    莫山山神情淡漠看着她,说道:“你是谁?”

    书痴习惯了用这种直接口吻说话,她不喜欢说废话,她习惯了淡漠的神情,因为她觉得做表情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情,她习惯了目光散漫无礼,因为……

    她眼睛不是太好。

    但就像最开始不知道某人有眼疾的宁缺一样,那位天偷院女学生也觉得受到了严重的轻视甚至是羞辱,紧张的情绪变得有些烦躁,然而她还是不敢无礼。

    还是那句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书痴,书痴骄傲些,无礼些,对于她们这些一直与另一痴朝夕相处的天偷院学生来说,很好理解与接受。

    天谕院女学生敬畏行礼,说道:“晨迦公主请莫师姐明日相叙。”

    莫山山静静看着她,想着那个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旧友,想着草甸下方血火交加时上方那辆马车里平静如兰的旧友,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

    ……

    ……

    (今夜,请不要与我谈质量,以后会修改的,今夜,请与我谈梦想,以及关于父辈的荣誉问题,荣耀即吾命,我也不相信,但家人的荣耀好像真的快要了我的命了。)(未完待续)

    世间万事万物,无论人货感情生活,最怕的便是比较?大河国少女们在唐营外自择平地宿营,虽然稍嫌冷落冷清但也觉着还算清静,并没有太多的不满意,但当她们走进天谕院诸生所在的华丽帐蓬后,纵使心境再如何恬淡,再如何不讲究身外享受,看着那些阵设用具和精致食物,依然不免觉得有些难过。

    同样都是奉西陵神殿诌令而来的年轻人,为什么她们这些墨池苑弟子在燕北边塞军营里没有好营地,承担艰难任务出生入死终于来到王庭却依然没有好营地,而这些天谕院的学生坐着马车哼着歌喝着茶水来到王庭却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尤其是回想起当日草甸下方那场与马贼的血战,想到自己等人在营地里苦苦支撑随时可能死亡的时候,这些天谕院的学生正在草甸上方的座骑之上冷眼旁观,大河国少女们愈发觉得难以接受,情绪低落异常。

    坐在她们对面的天谕院弟子并不难过,也没有什么低落情绪,脸上更看不到对于马贼劫掠一事的羞愧,他们端着荒原上珍贵的瓷碗缓缓饮着茶,尽着多人的本分与大河国少女们温和叙话,言语间淡着股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天谕院乃是昊天道门的研习书院,由西陵神殿神官亲自负责教授,千万年来不知培养出多少名留青史的大人物,近些年来,便有道痴叶红鱼和隆庆皇子这两名担任神殿裁决司司座、声震天下的强者。在这些年轻弟子们心中,除了长安城南那座书院,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个地方能与自己所在天谕院相提并论?

    大河国少女们强忍着难受与恨意,天谕院学生们只顾着展现自己的风度与骄傲双方话语之间自然不可能投机,却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矛盾冲突只是渐渐不再交谈分为两列只与同门说话交谈,就如看不见对方一般。

    反正今日他们不是主角,真正的主角早已进了大帐深处,那道华丽屏风之风,那两位少女的对话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穿着墨池苑弟子服的宁缺,坐在下方一张椅子上,侧着身子与天猫女不知在轻声说些什么,天猫女清稚可爱的小脸上,不时浮现出匪夷所思和兴奋的神情,小手轻轻抚摩着身旁一个方方的匣子看上去极为小心翼翼。

    难道这便是书痴莫山山送给花痴陆晨迦的礼物?

    天下美人无数最出名的只有三人。

    按照世间好事者的说法,月轮国公主花痴陆晨迦、大河国王书圣淑静贤贞的关门女弟子书痴莫山山,还是西陵裁决司那位道痴叶红鱼,并称为天下三痴。

    每个人眼中的美都不同,自然没有所谓最美之人,之所以有天下三痴的说法,更多是因为这三名少女痴于某境,修行境界高深,更有深厚背景。

    大帐深处那道华丽屏风之后,莫山山面无表情看着对面那位穿着淡黄斜襟衫的美丽少女说道:“当旧你在草甸之上。”

    陆晨迦此时正在用心修剪一盆异种七辫花的枝叶,听着这话,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道:“这便是王妃爱若珍宝的一盆花,可惜抽丫之初便养植不得法,根茎无精神,花开自然无魂,淡的令人心痛。”

    这位月轮国的公主自幼醅爱花草,在王宫遇着那完美男子之前,花草便是她生命里的全部分,甚至比她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因为与隆庆皇子的情事,因为爱花如痴,世间人都知晓她的声名,但世人谈及她时,首先还是不能免俗的谈到她的容貌。

    花痴陆晨迦很美,睫毛眉眼无一不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很美,面且她一个人身上竟是集合了很多和美感,就像是一盆精心培育出来的名花,在春风里花瓣微颤,有时含苞有时威放有时承露娇羞,美不胜收。

    书痴莫山山则与她截然不同,她的双眉细而浓郁,就像是墨笔画出来一般,目光虽然散漫却真正明澈,没有一丝杂意,双唇微抿时便是一道线,微圆的脸颊看上去更没有传统美人的特征,但这些看似寻常无奇的细节组合在一起后,哪怕她的表情再如何木讷,都显得那样的好看。

    宁缺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便做如此想法,别的任何形容词好像都不能准备形容这位大河国少女的容颜,甚至会显得多余,只能赞她一声好看。

    这种好看不像陆晨迦的美那般动人,那般清晰,却因为没有任何杀伤力,对任何人的眼眸都不会造成格外的负担,而会令观者感到轻松。

    这种好看,可以好好地看。

    莫山山好看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她看着陆晨迦平静说道:“殿然你承认当时自己在草甸之上,那么这件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陆晨迦静静看着她,微笑说道:“莫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你承认的如此平静,何必再问?但既然你坚持要我问,我便问。”

    莫山山的表情很平静,眸子里看不出是怒还是喜,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那般说道:“你当时既然在草甸上马车中,自然知道下方的营地正在被马贼围攻,你也应该知道营地里有我墨池苑的弟子,你为什么不让神殿骑兵来援?”

    陆晨迦微抿双唇,说道:“入荒原后,我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天谕院学生,又怎么能命令神殿骑兵?”

    莫山山淡漠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她身前那盆花,说道:“你如果只是一名普通天谕院学生,这时候你就应该在外面等候,哪里有资格和我对坐谈话。”

    陆晨迦微微蹩眉,觉得对面的白衣少女和回忆里的书痴有了很大的差异。

    莫山山毫不理会她的心理活动继续冷淡说道:“神殿骑兵归裁决司管,你是隆庆的未婚妻他们凭什么敢不听你的命令?”

    她看着陆晨迦漠然说道:“你若不想说草甸那旧的事情,我便不说,你既然要说,那便不要这般胡说,你是花痴,又不是白痴。”

    陆晨迦还是没有说话,缓缓放下手中的小剪,专注地看着对面的莫山山,眼眸里浮现出一抹笑意,心想什么事情让书痴居然变化了这么多?

    莫山山的这些指责谈不上如何犀利因为无论是谁都能想明白当日草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花痴陆晨迦无论当时是沉默还是如何,都应该承担起怎样的责任。

    陆晨迦并不在意这些指责,她更在意的是莫山山此时的表现。

    按照她的记忆以及世人的认知,书痴是一个终日跪坐在笔墨纸砚之前,不问世事不知世事,有任何想法都会因为觉得麻烦而不肯说出口,淑静沉默到了极点的人。

    她本以为今日邀莫山山相会,对方因为马贼一事再如何愤怒,也不会当面指责自己,然而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表现的如此直接而强硬。

    陆晨迦静静看着她,沉默很长时间后开口说道:“莫姐姐,你变了,变得直接了很多,也刻薄了很多,实在是令我感到很意外很吃惊。”

    莫山山认真思考片刻后回答道:“我不知道直接有时候会有刻薄的效果。”

    陆晨迦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微涩笑道:“没想到连你也变了。”

    莫山山平静回答道:“我最近跟着一个人学了很多东西,我在习惯这种变化。”

    陆晨迦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指责我?”

    莫山山回答的平静而又肯定:“如果不是为了指责你,我为什么要来见你。”

    陆晨迦叹息一声,说道:“我是在你施出那半道神符时,才知晓你在草甸下。”

    莫山山看着她美丽如新绽初糕的容颜,稍一停顿后说道:“就算我不在草甸下,也有别的人在草甸下,在马贼的刀下。”

    陆晨迦平静说道:“我与你相识,我欣赏喜欢你,所以你的生死与我有关,你若死了我会悲伤,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自然不会理会。”

    莫山山说道:“我有一师弟死在马贼最后一次冲营。”

    陆晨迦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不认识你师弟,所以他的生死与我也无关。”

    莫山山静静看着她身旁那盆高洁如雪的不知名的珍贵花树,说道:“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与你我无关,但这个世界与你我有关,因为悲喜总会相通。”

    “人类的悲喜从来都不相通。”

    陆晨迦轻仰美丽的脸颊,说道:“为何你我这样的人要与那些浊世中的人同悲共喜?世间除了花与廖廖数人外,便再也没有干净的,而你我是干净的,若你我在意这些浊世,总有一日会被他们拖进尘埃之中,世间的悲喜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莫山山眼帘微垂,看着自己洁白裙摆下方那些在旅途上沾染的泥点,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她说道:“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说不过你,我不会在人前扮演憨拙可喜却又清幽的大叶兰花,所以我不想和你说了。”

    陆晨迦看着她感慨道:“你又刻薄了,这样真不好。”

    莫山山平静回答道:“还不够刻薄,因为你还没有愤怒。”

    陆晨迦眉头微蹩,问道:“为什么你要让我愤怒。”

    莫山山说道:“因为这样惘然不知或者说明知道他人愤怒的原因却能全然不系于心上的你让我很愤怒,还因为那天在草甸下面的我很愤怒。”

    华丽巨大的帐蓬深处一片安静,长时间的沉默让一股莫名的压力开始渐渐缭绕,屏风上那些青蔓细枝似乎都快要被这种压力绕的折断四散。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陆晨迦看着她平静说道:“我想知道你怎样让我愤怒。”

    莫山山说道:“从小你就应该知道我不善言辞,我这一生都在纸砚之前挥洒笔墨,所以我还是习惯动手,如果我彻底击败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愤怒?”

    陆晨迦微微一笑,就像是清晨池塘里的睡莲,忽然被几只鸟儿的鸣叫惊醒,舒缓地开始绽放清美的花瓣,美丽安静的让人生不出任何敌意战意。

    花痴便是花痴,痴于花痴于情痴于自己的认知痴于自己的想法,她不想与莫山山动手,所以她不准备出手,只是静静微笑看着对面的莫山山。

    面对着这样平静微笑看着自己的美丽少女,世间绝大多数人,哪怕是道心再如何坚定的修行者,或者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说真的一拳头打过去?

    然而莫山山是书痴,她自有她的痴劲,她痴起来对比花痴还要绝,她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根本不理会那件事情正处于怎样的状态中,纵使陆晨迦是一缕幽幽花香,是一朵玉雕的脆弱雕花,她都没有怜惜的精神,直接出手。

    两根纤细而稳定的手指探出广袖,并而不为剑却为笔,骤转而起,在空中那张无形的案桌无形的纸张上,开始写出专属于自己的线条。

    莫山山出手便是那半道神符。

    陆晨迦静静坐在椅中,忽然间手指上多了一朵透明的小花。

    那朵小花应该不能说是完全透明,表面隐隐约约有类似露珠一般的牙,气湍流在缓慢流淌,看上去就像是由雾琉璃雕琢而成,美丽至极。

    一道恐怖的威压随着半道神符起笔而笼罩帐内。

    一股清新的气息随着一朵小花凝现而溢出帐外。

    某座帐内,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感受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这两道气息,从冥想中丁来,隔着帐布望着那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半道神符如此神完气足,书痴似乎比草甸遇贼那时应该要更强大了几分,便是自己也不敢言胜,晨迦这朵花,只怕是要败了。

    陆晨迦看着指间片片碎桑,最终融化入空气中再也难觅痕迹的那朵小花,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女平静说道:“修行境界我不如你,更是不及道痴,但我真的无所谓,败便败了,我喜欢的终究还是种种花剪剪叶。”

    莫山山缓缓把右手收回广袖之中,看着她说道:“若仅痴于花,自然不是花痴。”

    陆晨迦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又有一丝淡淡的怅然,说道:“花痴花痴‘痴于人痴于花’我想应该就足够了吧。”

    莫山山站起身,看着她说道:“当年的你经常手拿锄头挖泥,双手沾满尘埃,脸上满是汗水,我觉得那时候的你比现在所谓娴静的你更好。”

    陆晨迦低头继续剪花,说道:“但是他更喜欢现在的我,而且他会保护我。”

    莫山山默默看着她,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只是她生命里第一次学习展露胜利者的笑容,所以显得有些生涩木讷笨拙。

    “有个人昨天夜里告诉我,若你败后表现的再如何娴静无所谓,但只要你主动提及隆庆,那就说明你已经开始愤怒,那么你就真的败了。”

    陆晨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手中的小剪却不知何时剪落了一片完好的青叶。

    青叶自枝头飘落,缓缓落在名贵的羊毛猴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陆晨迦静静看着羊毛毯上那些美丽的花纹,看着花纹正中间那片孤单的青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轻声说道:“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就像山谷里的兰花一样自然生长,为何要刻意提及,难道我想以此为证明什么?”

    莫山山简洁直接回答道:“他说这叫做秀恩爱,是缺乏自信的表现,我不懂什么叫做秀,不懂为什么他会这样说,也不知道你想要证明什么,但我知道兰花生长在幽谷中是自然之事,当你把花搬到我面前细心裁剪时,自然就不再自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没有告别,直接转身向屏风外走去。

    陆晨迦站起身乘,若秋水般的眼眸里现出一抹极淡的黯淡,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要喝的热茶还没有端上来,就这样急着离开?那是我专门从桃山给你带乘的醉人草,记得当年你最喜欢喝这个。”

    莫山山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平静回答道:“比起一盏清茶,我其实更希望当时能在草甸下的营地里看到你,然后你可以请我喝一杯白水。”

    陆晨迦握着小剪的手有些发白,低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在营地里,而且我也没有想过那群马贼竟然能威胁到你,若你真的遇到危险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安安静静了坐在车厢中,毫不理会?”

    莫山山伸手扶住屏风一侧,说道:“我说过这不是你我的悲喜,是世间的悲喜,你可以做到无视身外喜悲之情但我做不到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屏风滑开,神情淡漠的白衣少女缓缓走了出采在外间喝茶喝到肚饱,无事可做的墨池苑弟子们集体站起相迎,对面的天谕院学生也站了起来。

    莫山山看着酌之华轻轻点头,同门们便知道在里间的谈话中山主对那位花痴并没有怎么客气,顿时觉得胸间充满了快意。

    没有理会天谕院诸生的热情搀留,甚至连场面话都懒得交待一句,墨池苑弟子们挺胸扬首,骄傲地走出这间华丽的大帐。

    帐外碧空高远,没肖一丝残云,白衣少女微微眯眼望向天空,想着先前陆晨迦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不复清高真正地败给了自巳,不由感到心间一片通畅,才明白原乘这才叫欺负人,才明白所谓出气报复原乘并不限于笔墨或是拳头。

    想到此节,她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站在少女群里的宁缺,暗自想着,身为唐国书院弟子本应疏朗壮阔怎么却偏生有这么多细腻心思?

    大河国少女们回到自己的营地里,再也压抑不住好奇,开始询问山主究竟与那位花痴说了些什么,帐内一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就连宁缺都望向了她。

    莫山山沉默片刻后,把先前那场对话复述了一遍。

    “世间的悲喜和她没有关系?师兄死在草甸下难道和她也没有半点关系?看来我们这些浊世里的人在这位公主殿下眼里,竟是连一棵花都比上。

    天猫女抱着那个,匣子,难抑愤怒大声说道,如果这个方形的匣子是墨池苑送给天谕院的礼物,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是抱了回乘。

    “那位花痴公主看似宁静温和,实际上心在世外,这件事情原本与她关系也不大,要说真正该死,还是那些神殿骑兵,还在站在草甸上冷眼旁观的那个老妇人:”

    酌之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天猫女怀里的匣子,蹙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秘密武器,昨天我和钟师兄花了一百两银子才从别人手里买过来。”

    天猫女紧紧抱着匣子哼一声,满是不忿说道:“可惜山山师姐不肯用。”

    莫山山右手轻轻抚平案几上的书纸,几络发丝从耳畔垂落,说道:“晨迦虽然不说,但我职然已经教训了她,何必再行羞辱。”

    宁缺听着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在旅途车厢中,他第一天教这位书痴少女的事情中,便有打人一定要打死的千古真理,讨要公道反欺负人这种事情,和打人的区别也不大,既然要撕开脸,当然要把对方羞辱至死才好。

    他看着案几畔又准备开始练字的书痴,忽然发现自从进入书院后山,自己痴于修行竟把笔墨淡忘了很长时间,忽然间他又发现了一件事情:自那日惨烈营地马车间自己替书痴梳过一次头发后,她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发式,黑色秀发简单束在身后,那张白皙好看的脸清楚显露在外,愈发显得婉约清杀。

    酌之华对众人说道:“午后神殿召集会议,商议援助王庭以及明年对荒人用兵一事,各宗派弟子都要参加,大家早些用饭,不要耽搁了时间。”

    草原人以羊肉为生,他们的饭里并没有米饭,王庭虽然对来自中原的人们表现了足够的诚意,但最精贵且数量不多的米饭,当然要优先供应神殿以及唐军,所以墨池苑弟子们今天的午饭依然是油糊糊的羊肉以及羊‘肉汤

    哪怕翻着花样做,羊肉终究还是羊肉,离开碧蓝腰海后,这些少女们几乎就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昨日又在格慕慕大会上吃了太多新鲜玩意,这时看着满盘羊肉便觉得有些难以下厌工

    只有宁缺依然吃的认真细腻,都说穷孩子早当家,那么小时候便遇着罕见饥荒被折磨的生死不如的孩子,长大后绝对不会有任何浪费食物的举动。

    在缓慢咀嚼的同时,他的大脑也在快速运转,想着别的事情。草原上的马贼集体来杀,说明白巳的身份肯定已经曝,只是不知道曝光到了哪和程度,现在王庭上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东面唐营里全部都是东北边军的精锐骑兵,那位长安城来的舒将军和夏侯有怎样的关系?按照陛下临行前的密旨分析,一旦自己表明身份,舒将军的屁股应该挨着自己的屁股坐在一边吧?

    至此时,他依然没有想到大黑马也是自巳身份败露的一大可能,不得不说伟大的皇帝陛下和潇洒的春风亭老朝,这二人一生识人无数,却偏偏在宁缺的使用上出了大问题,他若为将必能刀砍四方,可若是去当金牌小密探则是相当失败啊工

    吃完牛饭,擦干净油糊糊的嗜,宁缺从天猫女处拿过那个微重的方匣子抱在怀里,在冬日阳光温暖的照楠下,向王庭左近处的热闹地带走去:格慕慕大会汇聚了极大人流,有人自然就有买卖,那片热闹草场,便是行商聚集的地方,除了邻近部族卖货之外,还有数支勇敢的中原商队,不知打通了什么环节,竟也跟着神殿的谈判使团一到来了此处:

    他怀里方匣子里的东西,是一位燕国商人专程用来讨单于王妃欢心的货物,昨夜他出了一百两银子高价,甚至还搬出花痴陆晨迦的名义,才极勉强地买到手中。

    莫山山既然不想用这个,东西,他也没办法带回长安,自然不舍得它就在这寒冷的荒原之上活生生冻死,所以决定去找那个燕国商人退货,哪怕只退八十两也是好的,虽说他现在已经是长安城隐形的大富翁,可一百两银子这么大的数目,别说回去后没办法向桑桑报帐,便是他自巳也会觉得心痛。

    然面还没有走到那处,他便被人拦了下来。

    听着四周渐渐汇集过来的脚止声,看着身前那名表情冷漠骄傲的天谕院学生,宁缺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心想这些人毕竟是昊天的信徒,想来不至于像长安西城混混那样堵街完成便抽刀开扁,于是他没有任何动作。

    十几名天谕院学生把宁缺围在了中间,站的看似松散,实际上把他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全部挡住,不过正如宁缺所料,这些人没有冲上来把他暴揍一顿,他身前那名骄傲的天谕院学生甚至还极有礼貌的行了一礼。

    那名天谕院学生说道:“这位墨池苑师兄,能不能方便去见一个人?”

    宁缺完全相信,如果自己这时候说不方便,那么肯定接下采发生的事情,就非常不方便让小朋友们看到,他并不害怕什么,但猜到能动用这么多天谕院学生乘请自己相见的人,应该是那位少女,所以笑了笑很老实地跟了过去。

    在营帐外围一片残着星星绿意的草甸上,月轮国公主陆晨迦坐在一匹雪白骏马上,抬手示意诸人回避,草甸上便只剩下两人一马。

    她居高临下静静看着宁缺,神情显得有些古怪,过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道:“我与山山相识多年,虽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但依然有书信往来,很奇怪的是,今天在帐内与我说话的书痴,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宁缺没有想到马背上的少女,竟会如此直接开始问话,不免觉得有些突然,甚至还采不及仔细观看这位传说中的美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陆晨迦也不等他接话,目光微凝说道:“她说是从某人处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好奇那个,某人究竟是什么人,所以冒昧异你过来相询。”

    宁缺微微一怔,诚恳回答道:“我不知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陆晨迦举目望向原野远方,看都没有看他,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河国墨池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你这样的男弟子,你……究竟是谁?”

    宁缺握紧双拳,在心中苦涩发誓,回长安城后如果陛下还要白己当什么密探,自巳绝对不会再次遇蠢答应,哪怕造反也在所不惜,因为那样也许死的还会慢些:

    (一松便是百事哀,今晚若不是依兰姑娘大发好心给福利看,俺差点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一章三千送上,聊作调整,明天五千打底。

    另外非常严肃专注地推荐俺们东北这旮旯最胖的那个大胖子的新书,耳根同学终于发新书了,继逆完仙之后打算要求魔,大家快要践踏他吧,不用给他面子。)

    看着白马上那位绝美少女被冬风吹拂的发经……宁缺心头微涩。知道现在的自巳面临的局面有些棘手,留给自己的选择并不太多,或者把对方从马上击落制伏,或者表明自巳书院学生的身份,只是该自称钟大俊还是什么?

    问题在于这位少女乃天下三痴之一,纵使修行境界不如道痴和莫山山,但洞玄上境的修为,也足够随便欺负他,至于表明书院弟子的身份,宁缺还有些犹豫。

    陆晨迦居高临下平静看着他,从她神情看得出乘,她根本不在意宁缺的回答,继续说道:“刻薄尖酸阴晦,今日我见到的书痴令我很失望,因为原本的她如我一样,都是这个世间难得通透干净的人,是我在这个混乱不堪令人失望的世界里不多的朋友,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是谁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我知道世间很多阴暗丑陋的行逞,被你们这样人当作智慧,我不理解也不想沾惹,我也不想她沾惹,我希望你以后离她远一些。”

    宁缺仰头看着马背上的美丽公主,温和回答道:“殿下,我想我与山主之间的关系,应该不需要你乘指教,而且我不认为这和指教会有效果:”

    “山山天性纯净,未经世事,最开始接触你这些阴域伎俩大概会一时觉得新鲜有趣,误以为便是道理:但你要记住,你们这些男人终究都是世间的尘埃泥垢再如何用光鲜言辞和作派掩饰,总有一天会露出内里的脆脏。”

    陆晨迦目光微冷看着他,毫不掩饰厌恶的情绪,说道:“我只是不想她受你蒙骗,不想她非要经过一番失望所以才会采见你说这些话:”

    听到这段话,宁缺确定了几件事。这位传说中的花痴公主并不是一个只知道花草之事躲进小园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相反她很聪慧敏感,能够从莫山山的变化中如此迅速查探到可能的原因,而且她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方面前有些洁癖。

    想到与马贼之间的那场战争想起草甸上冷眼旁观的神殿骑兵,还有骑兵中央那辆马车,想到面前这位幽美若兰的少女当时也在车上,宁缺愈发有些不明白,她这些精神上的洁释究竟从何而采,平日里又体现在何处?

    “男人都是泥巴之类的浊物,女人都是纯净的山泉?”

    宁缺看着马背上的陆晨迦,微笑说道:“殿下想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陆晨迦神情微变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心思阴暗的浊男子,竟然会把自己的心思归纳的如此准确而简洁易明,意外之余,宁静温柔外表下隐藏着的那颗骄傲心,使她并没有对宁缺再次冷嘲热讽,而是点了点头。

    宁缺忽然笑了笑,开口问道:“那隆庆皇子呢?”

    昨夜与莫山山商议时他便提出过对花痴陆晨迦这样自幼生活在白塔四周,皇宫园廷里,无论修行感情世界都顺利洁白的像张纸般的人,想要抓住对方心境间的那道缝隙依然只能从这两个方面着手……世人皆知她与隆庆皇子那段情事,那么所谓感情便自然要落在那个,完美若神子的男人身上。

    陆晨迦察觉到马下这个带着可恶笑容的年轻男人,此时提到隆庆是何用意,他微讽一笑,平静说道:“似你这样似尘埃般的蠢物,白然无法明白一个,完美无缺的男子,生活在你永远无法触及的无垢光明世界之中。”

    听着这话,尤其是完美无缺四字,宁缺不自禁想起长安酒肆一会后,桑桑对隆庆皇子变丑了的评价,忍不住摇头笑了起乘。

    陆晨迦见他莫名其妙笑了起乘,面色微寒,因为对方的笑意明显是因隆庆皇子而生,而这对她而言,甚至比羞辱自己更加严重。

    宁缺忽然敛了笑容,看着马背上的绝美少女认真问道:“如果这个,世界除了光明后垢的西陵神殿以及你所珍爱的无言花草,都脏肮不足语及,那么我很想知道,殿下你真的认为那天草甸上发生的一切很干净吗?”

    陆晨迦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那与我并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你若想以此事离间我与山山之间的情谊,想诱她进入黑暗之途,那么你就该死。”

    宁缺回望她的眼睛,温和说道:“这话说的,殿下若真想杀我,只怕早就动手了,又何必专程把我喊到这里采私下说话。

    陆晨迦轻轻抚摩身下白马的颈背,轻声说道:“我今日只是想来提醒你,无论你有何心思,即便能瞒过山山,也不可能瞒过我与世间所有人,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似蜉虫般的小人物,世间很多人能让你生不如死:”

    宁缺的神情愈发温和从容,轻声说道:“你此时的行为似乎正是你所厌恶的那些肮脏世界里的尘垢手段。”

    陆晨迦看着他说道:“昊天见世间痴苦,化身老妪救助点化世人,诛杀奸邪,我不愿沾惹你们的肮脏,但不代表我修花之余便永远不会动用雷霆手段:”

    此时她的目光中已经没有寒冽厌恶情绪,只有一片平静温婉,但这种平静温婉更令人觉得压抑难受,因为那双清亮动人的眼眸里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根在湿泥间挣扎拱动的泥鲸,并不怜悯,只是天然的俯视:

    她是天下三痴中的花痴,她本就是云端之上的仙女,不应染尘埃,而宁缺只不过是一个凭些小聪明,意图接近另一痴行为不轨的小人物,俯视理所当然,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要令对方遵守也理所当然,没能任何不自然的感觉。

    这是世间常态,宁缺自幼不知见过多少更冷酷的目光,脸皮早已被磨砺的厚若城墙,根本不在呼这位少女的神情,笑着回应道:“活着肯定比死了好,我还真想不出来何等样的境遇,才能让人感觉生不如死:”

    陆晨迦问道:“你真的很好奇?”

    宁缺笑了笑说道:“这和事情太危险,还是不要好奇比较安舍些。”

    陆晨迦静静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永远只会要嘴皮……要些小聪明而对于真正的世界……却永远不敢展现出来丝毫勇敢。”

    或许少女是想用这话激怒宁缺,从而有理由把他好生惩治一番,也许她只是真的看到宁缺表现后,有些失望,有所感慨。

    然而宁缺听到这句话后,忽然间变得沉默起采。

    他抬头望向湛蓝一片的天空,望着天上渐渐要飘到草甸上方的那朵云眉头微皱,开始思考起某些问题,继旅途之后再次反省离开渭城之后的两年时光。

    冬风自荒原远处拂乘,吹动他的衣衫,吹动马背上陆晨迦的发丝,他没有说话,陆晨迦也没有说话马上马下各自沉默安静。

    “以前在渭城的时候最大的官就是马将军,那个将军手下就几百号人,实在勉强的厉害。不过我曾经见过一次七连寨的骁骑将军,我很激动因为当日我因为军功受到封赏,然而没想到骁骑将军居然正眼都没有看我一眼颁完军部封赏令之后便匆匆离开,估计直到现在他都不记得我是谁。”

    宁缺收回目光,看着马背上的少女笑着说道:“从那天起,我就明白无论自己再立多少军功,都始终还是个小人物,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修行者都长什么模样,我以为你们都是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我不知道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神界,我以为你们都住在天上的仙境之中:”

    “至于神殿,隆庆皇子,道痴书痴花痴天下三痴这样的人物,在小人物的我的心中,更是云端之上的存在,这辈子都不敢奢望能够接近:”

    他指着飘到草甸上方的那朵云说道。

    “但现在似乎很多事情己经发生了变化,比如我可以和书痴同坐一辆马车,比如现在公主殿下你在马上,不在云上,你离我竟是这样的近:

    宁缺看着她笑着说道:“这种距离近到我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你的脸,我相信殿下你的脸除了月轮国主和隆庆皇子外,应该还没有人摸过……你先不要生气,我只是借此来说明一些事情,划才说到变化,这种变化过于剧烈快速,快到我只是被动的接受,却乘不及总结分析,乘不及发现一个事实,所以弄出了很多问题。”

    陆景迦静静看着化,问道:“什么事实?”

    “事实就是我已经不再是小人物,那么我就不应该按照小人物的风格去做事。”

    说完这句话,宁缺笑了起来,酒窝盛满荒原上吹拂的冬风,眼眸映照着天穹上飘楠的白云,清新无比,自信无比。

    他知道马背上的少女心理有问题,本准备了一些别的手段,小人物的手段,然而先前被对方连连进逼,他骤然再次想起临行前二师兄交待的那些话,想到如果是洲出道的二师兄,他会怎样做?二师兄是他的偶像,小师叔是二师兄的偶像,那么如果是划出道的小师叔,又会怎样做?

    以二师兄的孤傲性格,大概会直接头顶的古冠摘下乘,当做棒槌把马背上的花痴打到鼻青脸肿,绝对不会怜香惜玉,如果是小师叔,大概会直接拔出剑乘,先把这头骄傲的大白马斩了颅首,再一脚踩到跌落地面的花痴脸上?

    宁缺不是二师兄这般实力强横到无以复加的知命强者,更不是小师叔这和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却依然传诵的传奇人物,他只是个洲出道的新人,境界可怜兮兮地停留在不惑,然而他毕竟也是书院后山的学生,夫子的亲传弟子:

    他没有能力战胜天下三痴,把陆晨迦从马上拖下采裢了裤子一通板子把她光溜溜的屁股打到通红再让莫山山乘画幅素描寄给隆庆皇子,但他既然已经明悟自巳应该从小人物的世界里脱离决定表明身份,那么他自然有自巳的方法。

    “昨天我买这份礼物的时候,对那名燕国商人说是送给公主殿下你,对方才同意卖给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价钱着实不便宜。”

    宁缺端起怀里一直抱着的那个方匣子,解开上面系着的布。匣子里是一盆用草架固定用纸膜保护的小花树他撕开上面的纸膜,让陆晨迦看到里面美丽到惊心动魄的蓝色花瓣和微青枝茎,说道:“当然这时候就算把这盆异花送给殿下,相信殿下也不会对我的看法有丝毫改欢,所以我只是让你看一眼。”

    陆晨迦微微一怔,看着他手上那盆蓝色的花树,辩认出乃是极罕见的七瓣蓝旱莲,这和莲花色作幽蓝,极为美丽,只可惜虽然此花耐旱耐寒,但因为往往伴生着极强大的蜉虫天敌,所以世间数量极为稀少。

    “七瓣蓝茶……确实是好花在荒原上卖一百两银子不贵。”

    陆晨迦虽然很厌憎宁缺,但她身为花痴自然爱花如痴,点评的极为客观诚实,接着她微蹙着眉头训斥道:“就算七瓣蓝莲耐寒,但终究是燕南植物,荒原上的寒风它怎样禁受得住,你还不赶等把纸膜覆好收起来!”

    宁缺很听话马背上的少女让他收起来于是他便收起乘,只不过收的不是手中那盆珍稀的花树,而是捧着花盆的双手。

    花树自他手间滑落,瞬间落到他脚下与坚硬的荒原地面一触,花盆像脆弱的玻璃般噼啪四散草架纸膜全部被摔烂,里面美丽的花树顿时变得不成模样,花瓣零落,青枝茎折断,眼看着便不可能再活过来。

    陆晨迦面色剧变,提缰纵马前上前几步,却已经无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幽蓝的美聪花瓣散落在地上,被风吹楠缓缓滚动,沾上了很多尘埃,草架纸膜覆压着瑟瑟的花树,画面显得极为狼籍。

    她看着马前地面上的残花败枝,美丽若花的脸颊骤然苍白起采,眼眸里露出痛惜的神情,然后她缓缓转身,静静看着宁缺,说道:“你这是在……挑衅我?”

    悲剧是把人生的美好稗碎并且展现给人看。每个人眼中人生的美好并不相同,所珍视深爱的事物也并不相同,金钱美女权利知识修行不一而足。

    在陆晨迦心中人生的美好,并不是那些俗世的幸福,而是与尘世赤涉赤言的的弗?禅甸下方营地里人们的死亡,不会让她如何痛心难过,即便是神殿骑兵和天谕院的学生们纷纷倒在她眼前,或者她都不会感到伤心。

    而当这盆七瓣蓝莲在她面前摔落成泥,她真的感到了一阵心痛。

    她知道马前那今年轻人是有意为之,所以心痛之余,她开始愤怒起来。

    听着花盆堕地摔裂的响声,散落在草甸四周的天谕院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地上的残花败枝,看着陆晨迦公主眼眸里无法掩饰的痛心与愤怒,隐约猜到先前发生了什么。

    天下皆知殿下爱花如痴,这个穿着墨池苑弟子服的年轻人,居然敢当着殿下的面做这种事情,那便是对殿下最大的伤害,是无耻的挑衅了

    呛哂密集声起,刻着神殿符纹的钢剑出鞘,众人情怒地把宁缺围了起采。

    陆晨迦下马,向宁缺方向走采,眉头微蹙问道:“我伤心愤怒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缺看着她微笑解释道:“晨间在帐内,你曾经对山山说过,世界的悲喜与你无关,那么我想,我与山山之间的关系,我影响了她什么,与你也应该无关,至于这盆七瓣蓝莲是我买的,那么我摔碎它与你无关,而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伤心难过情怒,也与我无关,职然如此,我摔着玩你也管不着。”

    陆买迦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花不会言语,只会静静绽放,在你手中却沦为人之间争斗的牺牲品,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对它不公平?”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草甸下那些死去的人,比如那位墨池苑的师兄,这时候也不会言语,所以这个世界对他们也不公平。当然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替人打抱不平的角色我在意的是你先前威胁我,那么我就要让你不高兴,这很公平。”

    陆晨迦忽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一盆蓝莲碎在荒原的草甸上,看似是什小事,实际上却等若在少女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道而且她并不是普通的少女。

    她是天下三痴,她身后站着月轮国和神殿这两个庞然大物乃佛道皆宠之人,即便是大唐帝国的皇子,想来也不会如此激怒挑衅他。

    所以盛怒之下,她依然在猜想宁缺的身份对方究竟是一个胆大妄为愚蠢到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是有天大的背景靠山竟是完全不惧道佛二宗。

    率先揭晓的不是宁缺的身份,而是陆晨迦及天谕院学生们也很想知道的另一个,身份那匹大黑马主人的身份。

    宁缺把手指伸入唇间,吹出一道极清亮甚至凄厉的鸣啸,片刻后,营地北方的原野间响起响亮的马蹄声,蹄声凌乱而密集,似乎那匹马情绪非常高昂欢喜。

    大黑马自远方挟尘面至冲到草甸上,然后小心翼翼踱至宁缺身旁,轻轻拱了拱他的肩头,神情显得异常温顺。

    陆晨迦身后那匹神骏异常的雪马,骤然看到大黑马出现在眼前,想起昨天的惨痛经历,根本没有被大黑马这时的温顺嘴脸安慰吓的连连后退。

    缰绳从陆晨迦的掌心挣脱。

    陆晨迦看着宁缺和他身旁的大黑马还有他脚下的残花败枝温婉宁缺的神情终于消失不见,冷冷盯着他说道:“原来……都是你。”

    宁缺揖手见礼,温和说道:“正是。”

    大黑马是这两日格暮慕大会所有人讨论的焦点,王庭单于还有很多大人物都在寻找它的下落想要把它变成自巳的座骑,此时它的突然出现吸引了部落里无数人,黑压压的人群追着它,同时乘到了这片草甸:

    陆晨迦声音微寒说道:“你以为有很多人看着,我就不敢杀你?先前我就说过,你们这些尘世里的泥垢,永远只会这些小聪明,而不知道实力才是一切。”

    “我知道自巳很弱,但我更知道实力永远不代表一切。”

    宁缺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伸到空中,说道:“有时候背景靠山更重要一些。”

    一名天谕院学生看见腰牌上的字,蹙眉说道:“鱼龙帮……是什么东西?”

    宁缺微微一怔,看了看腰牌,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拿错了。”

    他换了一块腰牌,伸到陆晨迦眼前。

    天谕院学生们表情微变,又有人大声喝斥道:“就算是书院学生又如何?”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应该看的更仔细一些。”

    天谕院学生们看的更仔细了一些,于是看清楚了这块腰牌究隽代表着什么,所有人同时陷入震惊沉默之中,握着神殿佩剑的手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放。

    陆晨迦也看清楚了那块腰牌,目光微冷。

    “现在还有人想杀我吗?”

    宁缺看着围在身旁的天谕院学生们,诚恳说道:“如果没有人想杀,那我就先走了,神殿召集的会议应该已经开始,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然后他望向陆晨迦微笑说道:“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一,如果小人物和大人物的区别不在于品德禀性,而在于背景宗门家世的话,那我就不是小人物。”

    “二,你没有能力让我生不如死,我想就算是神殿三位神座亲至,也没有资格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希望以后再相遇,殿下你不要再说这么多废话。

    “最后,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我当然不是,你的伴侣隆庆皇子也不是,至少在我的面前,他应该没有底气能说出这句话来。”

    说完这句话,宁缺翻身上子大黑马,一提缰绳向营地里奔去。上马之前,他恰好踩了那盆散落难堪的七瓣蓝莲一脚,也不知有意呢还是有意呢还是有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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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匹挟尘而去的大黑马……很多牧民和至庭十兵兴奋地追了过去,天谕院诸生却还站在草甸上沉默不语,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猜到宁缺的真实身份,想起在修行世界里沸沸扬扬从春天到此时的那件事情,不由有些担心晨迦公主的心情:

    晨迦公主的未婚大是隆庆皇子,那位神子般的男人此生顺风顺水,无论是烂柯寺的长老还是天谕院的院长,都无法打破他完美的内外,唯有在长安城南那座书院里败了一次,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次登山的具体情况,但败便是败了。

    今天应该是陆晨迦第一次看见那个击败自己未婚大的男人吧?天谕院诸生愈担心她的心情会低落难过,愈发不敢去看她,以免她感到尴尬羞怒,只好微低着头,状作无意看着荒原地面。[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草甸地面上散落着七瓣蓝莲,一片狼籍难堪,陆晨迦如花般的容颜上没有什么难堪情绪,但惯常平静如水的心思却有些狼籍起乘。

    她伸从雪马鞍旁取出一块名贵的丝巾,走到碎花盆旁,小心翼翼把快要被寒风吹谓变黑的蓝莲仔细包裹起来,然后抱在怀中翻身上马,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身后有名天谕院弟子鼓起勇气提醒道:“公主殿下,今日神殿召集会议总结这数月的边塞事宜,还要商议明年应对荒人的计划,事关重大,应该去看看。”

    陆晨迦轻提马缰,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声音,也没有会这时候神殿召集的会议,只是默默看着远处快要驶抵大帐的那匹大黑马,心里想着很多事情。

    春天书院二层槌开启的消息传出乘后,她一直在默默关注披祷,她希望自己的伴侣能够得偿所愿,进入后山,成为大子的亲传弟子。然而她没有想到那样一个骄傲自信强大,似呼永远都不可能失败的男人,居然……败了。

    此后隆庆皇子返回西陵,二人之间虽然从未讨论过书院二层楼一事,但她能清晰感觉到,现在的隆庆和以前的隆庆有了一些很细微的差别,依然骄傲自信,汪身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但那份骄傲自信里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然,光彩里有了极淡的黑影。

    陆晨迦知道这一切是怎样造成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宁缺的人。

    失败并不可怕,对于隆庆皇子和她这样的人采说,在很小的时候洲划学会修行起,便很准确地明悟到失败与成功之间的关系,然而隆庆境界精深,道心清明,只差一步便要迈入知命,那个叫宁缺的家伙却只是洲学会修行,实力弱小境界浅薄,如此的差距基础上的失败,对于修道者的心境打击可想而知工

    情之一事,便因对方之喜悲而喜悲,而忘二人之外世界的喜悲,对于那个战胜隆庆进入书院后山的人,她当然不喜甚至有敌意,若不是想着道心之障需要隆庆自己去解除,她甚至有可能会悄悄去到长安,把那个家伙羞辱一番。

    除了敌意与不喜,自然难免也会有些好奇。包括她在内,没有人会认为夫子取徒会偏私相帮,书院会用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那么,那个叫宁缺的家伙,究竟凭什么能够比隆庆更能入夫子眼中?那个家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今天终于看到了那个,家伙,也知道了那个家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相信自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宁缺摔花奚落自巳时的阴损贱贱模样,也因为如此,她对于书院的记忆也难以自禁地变得深刻难忘起来,羞怒之余有所感慨。

    玉手紧握缰绳,花痴看着远处在无数人追赶下将要进入神殿议事大帐的那匹大黑马,沉默疑惑想着,书院后山的弟子,会不会都伤此人这般无耻?

    中原诸国奉神殿诏令援燕抗蛮,唐燕二国地处北陲,派出大量骑兵,而其余诸国宗派则是遣出自家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前乘听命。如今联军与王庭和议既成,诸国势力自然要齐聚一处,商议一番日后行事,召集者毫无疑问也是神殿。

    左帐王庭耗了大量人力物资,替神殿大人物们搭起了极为阔大的议事大帐,颇显诚意,这座大帐方圆百步,以竹木为骨绷布而起,帐内光,线充足,空间清阔,即便是容纳上百余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神殿天谕司司座,是场间身份最为尊贵之人,自然坐在中间的位置,大唐帝国将军舒成紧靠着他的右手边坐着,左手边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燕国将领、南晋剑阁弟子、月轮国白塔寺僧人、还有那些锋庸小国宗派弟子,在下方依循所属而坐,天谕院诸生的座位还是空空荡荡,书痴莫山山和大河国墨池苑弟子则早已在那些空座位对面安坐

    墨池苑弟子们的座位靠近大唐帝国阵营,比南晋月轮等国位次更高,本来大河国弱,本不应有如此礼遇,只是莫山山书痴之名太盛,帐内除了廖廖数人,便没有人有资格坐在她的上首,所以神殿才做此安排:

    议事尚未进入正题,一位白发皱皮、穿着一件如乞丐般的百纳衣的老妇人手持拐杖,缓缓走了进采,时不时发出两声咳嗽。

    天谕司司座大人微躬行礼,笑着说道:“辛苦姑姑。”

    包括大唐帝国舒成将军在内,帐内所有人都起身,向那位老妇行礼,这位老妇身为月轮国主之姐,虽然因为出家修行而舍了长公主的封号,但身后隐藏着佛宗诸寺的强大力量,无论神殿还是唐国都不会稍显轻慢。

    莫山山没有站起采,她静静看着自巳洁白衣裙的下摆,仿佛在那里找到了一点令人不悦的污垢,她没有起身,身后的墨池苑弟子自然也不会起身见礼,相反少女们知道这位老妇人那日便在草甸之上,目光里难以抑止地流露出几分恨意工

    众人皆醉我独醒,醒者便成了异类,众人起身我静了坐,坐者便成了异类,庭间众人一片问安请好之声,波浪般的躬身行礼,把静了坐不起的大河国少女们突显出乘,帐内的请安声渐渐平静,气氛顿时变得沉默而尴尬起乘。

    曲妮玛梯姑姑冷冷看了少女们一眼,看着这些被荒原风沙吹了数月,却依然个个,清新可人的丫头,她便觉得心中不喜,因为对方毫无敬意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她更是大怒,楠袖在天谕司司座身旁坐下,根本不等任何人开口说话,自行语调阴沉说道:“北荒部族与魔宗有脱不开的干系,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魔宗余孽藏在那些荒人里面,诛魔除邪乃是我正道中人必行之事,自然谈不上辛苦,只是要对付荒人,首要便是正道宗派内部要团结,要加强自巳的能力。”

    老妇看着帐内年轻一代的修行弟子们,寒声说道:“这数月缠战,你们这些年轻晚辈表现不错,但也有些人行事乱七八糟,结果弄出难以收拾的局面,险些误了神殿大事,我想且不论惩处与否,你们首先要学会反省反省。”

    帐内的人们此时大多都已知道墨池苑弟子押送粮草前来,结果被马贼伏袭一事,心想曲姑姑这番话应该说的便是此事,不知道书痴和墨池苑弟子们该如何解释。

    果不其然,曲妮玛样深陷的双眼里溢出两道鄙夷微怒的神光,寒声说道:“神殿为修好诸野,决议送粮草援助王庭,如今那批粮草尽毁,单于虽然没有说什么,和议也没有出问题,但昊天佛光在上,总要有人为此负责。”

    听这位德高望重的姑姑直接把话挑明,场间不由一片沉默,只隐隐约约听着或长或短的呼吸声,很多人的目光望向一直安静了坐着的莫山山。

    天谕司司座听着这话,微微一笑,心知这位老妇人不知因何看墨池苑不顺眼,想要借题发挥,只是临行之前天谕大神官便有交待,书痴莫山山太过清孤,若要让她日后成为神殿支柱,仍需打磨,于是他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舒成将军自长安城远道而来,而且并不关心神殿内部这些蝇营狗芶之事,只是帝国与大河国素乘交好,此时见曲妮玛梯威压大河国少女,他心中稍有不悦,微微蹙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天谕司司座大人是一位须发皆白,容貌却依然很年轻的男子,他略一思忖后,温和说道:“裁决司护教军统领陈八尺亲自经历此事,让他说与诸位相听。”

    这话看似寻常随意,实际上却巧妙至极,神殿护教军由裁决司两位司座统属,与他天谕司没有丝毫关系,他让这位统领前采说明,无论事后争执会得出怎样的结果,天谕司依然可以置诸事外,保井着超然而公平的地位。

    那名叫陈八尺的神殿骑兵统领,一脸肃然望着众人说道:“那日墨池苑弟子怯懦畏战,竟让马贼破阵入营,燕国军民死伤惨重,本统领见事不对,遂率兵冒险突袭,方解马贼之围……”

    墨池苑弟子面面相觑,浑身发寒,握紧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扫,她们自幼在莫干山里生活,哪里知晓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天猫女小脸通红冲了出采,对那名骑兵统领情怒喊道:“陈八尺,你无耻!”

    天猫女小脸通红指着那名神殿骑兵统领大骂。

    天谕司司座面色微沉,曲妮玛梯姑姑眼眸骤现怒意,瞪着小姑娘寒声说道:“没有尊卑的东西!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轮得到你出采说话吗?”

    酌之华抢前两步,将天猫女拉回自巳身后,向上方那几位大人物施了一礼,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愤怒,声音微颤说道:“姑姑,这件事情与我墨池苑声誉有关,施师弟更是葬身在草甸之上,难道容不得我们说说话?”[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曲妮玛梯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丝厌恶之色,阴沉说道:“堂堂书圣弟子,居然连区区马贼都打不过,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

    数百年来,月轮国与大河国因为天目森林地域的争执,一直势如水火,双方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可以称得上是世代血仇:

    月轮国疆域辽阔,又是佛宗兴盛之地,实力远在大河国之上,尤其是最近这些年,西陵神殿与月轮王族的关系日益良好,如果不是大唐帝国与大河国亲厚,说不定月轮国的僧侣大军早就已经踏上了大河国的领土。

    曲妮玛拂身为月轮国主亲姐,当然对大河国的人非常仇视,数月乘在燕营处的威逼,对那道温泉的抢夺以及此次艰难的运送粮草的任务,身后都有她的影子,所以对这些墨池苑弟子是毫不客气,言语阴厉强横的厉害。

    墨池苑弟子们自从离开大河国莫干山来到燕北边塞后,便一直在不停忍受乘自月轮国的羞辱与陷害,如今在荒原王庭部落里,在神殿召集的会议上,对方竟然完全没有丝毫羞愧之意,更是对已然死去的同门出言不逊,少女们即便性情再温婉,也无法控制自己心头的愤怒,纷纷站起身来。

    清鸣剑荡之声响起,十余把细长的秀剑闪烁着寒意,对准了曲妮玛样姑姑,此时此刻,她们早已忘了这位老妇人拥有多么尊贵的身份。

    宽阔的议事帐下,乘自月轮国白塔寺的僧侣们,看这些墨池苑弟子竟敢拔剑相向,怒喝着站起身来,想要冲到曲妮玛梯姑姑身前保护:

    曲妮玛梯抬起苍老的手臂,示意苦行僧们不用太过激动,目光冷漠看着身前的大河国少女们以及她们手中的剑,微耷着的唇角缓缓翘起来,显得极为不屑。

    神殿召集的议事大会,哪里会允许这些大河国少女们乱幕,这位姑姑反而冷血地期望少女们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旦她们真的敢对自巳的动剑,那么无论是神殿诸人,还是各国乘的修行者,都会用严厉的手段对付她们,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即便是那位始终沉默的唐国将军,也不方便再插手。

    酌之华紧握着手中的秀剑,回头看了一眼。

    有很多人像她一样,都把目光投向那处:

    书痴莫山山依旧安静地坐在椅上,似乎没有听到曲妮玛梯对自己宗派的羞辱,似乎对草甸上那件事情没有任何看法,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目光微垂看着自巳纯白的衣裙,似乎要把那抹垢痕看成一朵脱尘的莲花:

    因为她的沉默,帐内的气氛愈发紧张,没有人知道这些大河国少女们会不会在羞恼之余,愤怒出剑,从而导致不可控制的后果。

    坐在首位上的神殿天谕司司座大人,脸色越采越阴沉,白眉之间仿佛要凝出几滴露水乘,对曲妮玛梯和墨池苑弟子,这位大人物都有足够的理由不满意,比如说没有尊重自巳,只是想着裁决司与月轮之间的关系,他一言不发。

    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越绷越紧,曲妮玛梯脸上苍老皱纹里的嘲讽轻蔑神色越乘越浓,如果事态就这样倍持下去,被羞辱的依然还是那些大河国少女,可如果大河国少女们真敢藐视神殿威严自行出手,又不知会迎来怎样的凄惨下场。

    “大子曾经说过,道理这种东西不辩不明,越辩越明,无论马贼劫掠那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总要听听双方的意见,你们这些小丫头也是,说话便好好说话,把鞘里的剑抽出乘做什么?曲妮玛梯姑姑性情就这般直接,难道你们不知道?”

    这一番话连打带收,还隐着对曲妮玛梯行事谈吐的淡淡嘲讽,隐约间偏着墨池苑弟子,帐内诸人不由一阵微哗,然而说这话的人乃是大唐帝国的舒成将军,那么无论是神殿司座甚至曲妮玛梯本人,都不好如何质疑。

    曲妮玛梯冷哼一声,回头看着好将军寒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她们能说出什么。”

    酌之华性情温婉而有执事之能,借着这个机会轻斥师妹们退后,然后向前踏出几步,揖手行礼之后,仔仔细细把那天草甸上下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同样的故事,从不同当事者的口里说出乘,结局一样,但过程却是截然相反。在神殿骑兵统领陈八尺的言谈中,大河国墨池苑弟子就是一群昏庸无能,怯懦畏战的废物,才会导致粮草尽毁,燕国军民死伤惨重,而在酌之华的故事中,草甸上那群神殿骑兵统领则是冷血自私,明明看着正道同人陷入死地,却不肯加以援手,直到最后墨池苑弟子血战将胜,他们才冲下来抢夺军功。

    酌之华谨慎地没有点出曲妮玛拂姑姑,以及当时也在场的花痴陆晨迦及天谕院白塔寺诸人,然而场间众人,都清楚那队神殿骑兵因为何事进入荒原,不由面色微变,南晋等国修行者还有唐营诸人下意识里看了曲妮玛嫌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众人都有些相信墨池苑弟子们的故事是真的,因为这些少女没有任何道理,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把把神殿月轮国全部得罪的干干净净,粮草被毁,尽便被惩处想采也不会太过严厉,可得罪了这些大人物,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相信乃是人心,而世间葬没有人心所向这和事情,讲究的还是证据,除了证据那便是实力,谁的实力背景越强大,谁说的话就越有力量:

    大河国国小力弱,墨池苑虽然有一位书圣,但书圣也不过是位神殿客卿,又怎么能和神殿及月轮国分庭抗礼?曲妮玛姊冷冷盯着结束讲述……退回去的酌芒华……沉默片刻后。忽然极为怪异地沙哑笑了起来,显得格外阴沉:“当日我也在草甸之上,依你的说法,神殿骑兵未及时参战,岂不也有老身一分责任?岂不是说我也冷血自私?”

    酌之华抬头静静看着她,眼眸里满是坚毅神情,说道:“晚辈当时并不知道姑姑也在草甸之上,至于神殿骑兵没有及时救援与姑姑有没有什么关系,晚辈自然也不知道,有没有责任是不是冷血,那都是需要姑姑您自己判断的事情。”

    场间一片大哗,没有人想到这位墨池苑女弟子,竟然有勇气当面直指曲妮玛梯,有些人隐隐敬佩她的勇气。

    曲妮玛梯瞪着酌之华暴怒喝道:“黄口稚作一派胡言乱语!为推卸责任竟敢颠倒黑白,构陷神殿和老身!姑姑我疼惜晚辈,本想放你们一马,稍做责罚便罢,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心术不正,那就休怪老身替你家师傅教训你们一番!”

    天猫女瞪着她,毫不示弱说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撒谎,你才是老不知羞!”

    曲妮玛梯怒极反笑,重新坐回椅中,沉默一言不发,只是等着最后的结果。

    天谕司司座沉默无语,他轻抚自巳头顶的雪白发丝,在心底深处幽幽叹了口气,对身旁老妇有些不悦,又有些拿她没有办法。

    先前双方争执,黑池苑弟子们的指责极有分寸,只是针对裁决司的骑兵,而没有涉及曲妮玛拂及天谕院白塔寺众人,偏生这老妇竟是不开,不休主动跳了进去她在用这张老脸逼神殿表态若自巳稍后的决定偏向墨池苑,等若相信少女们的说法,承认德高望重的曲妮玛梯姑姑贪生怕死甚至心存借刀杀人的恶意。

    西陵神殿与佛宗关系亲厚,隐在身后的不可知之地千年以来互通有无,虽以道门为尊,却是互相扶持,在俗世里,神殿更需要月轮国王族的誓死效忠及供奉,别说如今双方都只能叙述当日之事,没有什么证据,即便墨池苑弟子们拿出了证据,司座大人愿意为了表面的光明正义惩处裁决司的骑兵,但此时此刻,为了保全曲妮玛梯姑姑这张老脸,他也只有选择相信那名统领的说法。

    “月轮国与大河国之间的仇恨,竟已然积累的如此之深?”

    天谕司司座大人默然思考片马之后,望向场间众人,平静说道:“中原与王庭和议已成,那批粮草虽然被毁,但冷静想乘也不算什么大事,本座便罚墨池苑诸弟子抄写三遍光明教典,然而先前争执之时,墨池苑诸弟子指控神殿骑兵不实,更对长辈不敬,尔等应向姑姑诚挚道歉才是。”

    说完自己的处理结果,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右手方的唐军诸人。

    舒成将军沉默片刻,觉得这般轻的处罚,已然算是神殿难得的仁慈,点了点头后看着大河国少女们温和安慰说道:“墨池苑弟子,想乘定是不怕写字的。”

    曲妮玛拂姑姑面色依然阴沉,很明显她荐天谕司司座的处理意见非常不满意,但她也清楚神殿三司之间的黑暗争执,知道事涉裁决司骑兵,天谕司肯定不会太过偏帮,于是保持着沉默,抬头漠然等着道歉。

    听着天谕司司座大人最终拿出采的处理意见,白塔寺僧人不知心中做何想法,但像南晋剑阁弟子等人,都想着唐人与大河国亲厚,若墨池苑弟子被欺负的太厉害,只怕会弓发更多的争端,现在唐营诸人表示满意,他们才松了口气。

    没有人关心那些大河国少女们的感受,她们孤伶伶地站在帐内一角,手中依旧握着秀剑,眼神里却充满了情怒与迷惘的神情。

    她们事先就想到神殿不可能禀公处理,因为护教神军本就是神殿的骑兵,但她们没有想到神殿的处理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天谕司司座的处理结果在任何人看来都很温柔,然而这些来自南方的少女们性情温柔而坚毅,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份温柔,而是温柔背后的黑白颠倒。

    所以她们愤怒。

    然而面对着光明威严的神殿,面对着整个修行世界,面对着议事帐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现实,她们又能做些什么?难道真要向那位老妇人低头道歉?

    所以她们惘然。

    酌之华在内所有墨池苑弟子回过头去,望向静默坐在椅中的莫山山。

    莫山山缓缓站起身乘,清丽漠然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情绪,红而薄的嘴唇被抿成了一道笔直的线条,显得格外洲强,与柔软的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衣裙像流水般泻下,她站在流水之中,望着上方那些大人物,摇头平静说道:“司座大人,我不接受这个处理结果。”

    此时场间很多人都在注视着她,想知道她会做出怎样的表态,按照传闻中书痴的性情,人们并不怎么担心,然而没有想到传闻中的书痴似乎和面前这个真实的书痴隐约间有了很多的变化,她的应对竟是如此的简单而凛厉。

    没有什么情绪激昂的辩论,也没有什么情怒的指责,从开会伊始,她便一直沉默,沉默到神殿得出了最后的结果,才轻轻开口说道我不接受:

    既然不接受,那么先前的一切便等若没有发生。

    天谕司司座神情微变,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不远处的莫山山,白若银雪的须发间缓缓释出一道威压,他一直等着这位书痴表明自己的态度,然而她先前始终没有态度,这时候到各方得出结果才来表态,他只能认为这是对神殿尊严的一种挑衅:

    “山主,本司座向乘尊敬你,我很想知道你的态度是什么。”

    莫山山平静看着司座微施一礼,说道:“我的态度就是不接受,对于不公平的处理结果,无论是我还是家师都不会接受。”

    “何必把书圣大人搬出采,就算他今天在场,老身也会是如此说法。”

    曲妮玛拂目光微寒盯看她白皙的脸颊,带着阴恻的口吻问道:“山主有胆量不接受神殿的处理结果,莫非是认为神殿和我这个老妇人处事不公?”而弥辣,不死则不要脸……说的便是这位姑姑,他本身便是极尊极贵的修行前辈,今日却两次把谈话的余地逼为虚无,阴沉一句话像一般冷剑直刺对方心脏:

    场间众人都知晓书痴清雅木讷的性情,虽然先前她的表现已经让大家吃了一惊,但心想曲妮玛梯姑姑此时竟把神殿扔到了她的面前,她总该沉默才是。

    然而今天的书痴再次给了众人一次惊奇。

    莫山山面无表情看着苍老的妇人,平静说道:“你处事本采就不公:”

    帐内响起无数道吸冷气的声音。

    天谕司司座静静看着她,说道:“山主,如果没有什么证据,你不可指责神殿处事不公,本座不想修书至莫干山,还请山主慎重。”

    莫山山疏睫微颤,目光散漫,仿佛望着远处,说道:“我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和墨池苑同门们说的话不是证据,那为什么他们说的话就是证据?”

    帐内一片安静沉默,书痴这句话直指众人本心,点明了今日这件事情最根本的问题,然而言语能否成为证据这和事情,从乘都与可信程度无关,只与说话的人是谁有关,富翁和乞丐在公堂上说话的效力永远不同,世事皆如此,如之奈何?

    曲妮玛梯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苍老,待笑声渐敛后,她看着不远处的莫山山,带着骄傲轻蔑嘲讽之意说道:“世间有谁会相信,我典妮玛拂也会说假话?”

    不是谁会相信,而是谁敢相信。

    天谕司司座沉默片刻后,看着坊间诸国弟子问道:“有没有人知道那群马贼来自何处?当日有没有什么宗派弟子经过那片草甸?”

    没有人回答因为当日确实没有别的修行者经过那片草甸,至于那群马贼,或许有侥幸逃脱之人,但在莽莽荒原上怎么去找?

    安静的议事大帐内,莫山山低头看着自巳裙摆下方探出来的鞋尖,沉默了很长时间想着车厢里某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那番关于虎与兔、虎与虎的话。

    “神殿的惩处我可以接受,但先前神殿骑兵统领说我墨池苑弟子昏庸无能,怯懦畏战连马贼都不敢对抗的说法,我不能接受。”

    “我先前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勇气和能力:”

    她指尖轻掠,从身旁酌之华的腰间抽出一把极小的佩刀,面无表情看着那名叫陈八尺的神殿骑兵统领,说道:“虽说你也是洞玄境的修行者,但我不会无趣到向你挑战,因为你没有资格所以你不用担心:”

    莫山山目光微转,落友曲妮玛拂那张仿似旱后稻田的难看老脸上,平静说道:“墨池苑弟子莫山山,请姑姑赐教。”

    话音落处,她把那把小佩刀横于掌心,锋口向下,手腕用力便准备割开。

    “且慢!”

    天谕司司座和唐国舒将军震惊失色齐齐站起阻止。

    大河国深受唐风影响,即便是决斗也惯用长安城的规矩,割袖便是邀请决斗,而割掌更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决斗!

    帐内众人反应比那两位大人物稍慢一步稍后看出她这个动作的用意后,也是震惊地集体站起一片椅凳倒塌之声。

    莫山山向曲妮玛梯姑姑发出决斗的邀约,而且是死斗!

    众所周知,莫山山年轻一代修行者中声名最盛的天下三痴之一,乃是洞玄上境的高手,然而所谓三痴的名号,除了修行境界,还与这三位女子的容颜有关。可她今天要挑战的对象,是成名已久的佛宗大强者曲妮玛嫌姑姑!

    虽然她是书痴,但没有人看好她能够战膛有数十年雄浑修为的前辈: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书痴今天因为那份意志而显得特别的美,美的惊心动魄:

    曲妮玛梯冷冷看着这个晚辈,枯瘦如老树的手扶着椅手,缓缓站起:

    天谕司司座看着莫山山,大怒训斥道:“你在胡闹什么!还不赶快把刀收了!”

    莫山山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用力。

    议事帐外一片混乱之声传来,嘈杂无比:

    帐帘掀起,宁缺牵着大黑马走进乘时,看到的便是莫山山横握小,刀置手掌心的画面。他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帐内有这么多人,生气喊道:“你在胡闹什么!还不赶快把刀收了。”

    莫山山看着远处的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刀,轻声说道:“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替死去的同门洗去冤屈,因为他已经死了,不会再说话,而我说的话,似呼没有人听。”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闲事:

    然而落在宁缺眼中,孤伶伶站在那处的少女,明明是那般脆弱悲伤。

    只有他能看出的脆弱悲伤。

    场间众人顺着莫山山的目光望向帐帘处工

    他们看着宁缺的目光里克满了好奇与吃惊,天谕司座无法阻止书痴,可此人说了与司座大人免舍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书痴便乖乖听话收了刀。

    接下乘,帐内的人们注意到书痴平静目光里的那丝信任,注意到大河国少女们骤然明亮目光里隐藏着的依赖情绪,才发现她们竟似乎习惯于把希望寄托在这今年轻男子身上,不由疑惑更深。

    待人们看到他手里牵看的那匹大黑马,想起昨日大会赛马道上的那些画面,更是震惊无语,纷纷在心中想着,这今年轻男子究竟是谁?

    (昨天搞到半夜也没有把这卷修改完成,今天和明天继续搞,另外提前说一声,这一卷的第一章有修改处,但章末那些字,比较重要,包括府天

    的厂告,所以暂时不会动,把这卷修完了,我一起替换。再提前通知一声,这个周六是没有休息的噢,不要忘记了,最后通知一声,周推第一很危险了,大家不要忘记投推荐票噢。)

    天猫女冲了过来,把先前议事帐内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提及曲妮玛娣的那些指责时,小姑娘更是难掩愤怒。

    帐内的人们疑惑看着宁缺和天猫女对话,因为不知道这今年轻男人的具体身份,所以暂时保持着沉默,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如今天愉司司座大人已经得出处理结论,而且曲妮玛娣姑姑冷眼警视,难道还能有什么变化?

    王庭部落里很多人跟着大黑马来到了此间,议事帐外好生嘈杂,直到负责维护秩序的神殿管事出去训斥几声,才渐渐安静下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宁缺从天猫女的叙述中知道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略一思忖,把大黑马的僵绳搭在帐口处的烟管上,没有系死,看着远处的莫山山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也值得你把自己手掌心划出一道血口?总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证明。”

    帐内众人依旧沉默,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好奇,又有些嘲讽,心想虽说不是死无对证的事情,但草甸遇马贼一事,本来讲究的就不是证据,你又能如何证据?

    这些想法和感慨都被众人隐在心中,天猫女却很直接地问了出来。她想着先前同门许姐们的愤怒和无奈,睁着大大明亮的眼睛,看着宁缺不解问道:“怎么证明?”

    宁缺回答道:“我可以证明啊,因为我当时也在场。”

    他看了一眼帐内表情各异的中原诸国宗派弟子,抬起右手指着远处那位神殿骑兵统领,说道:“我可以证明,当时草甸上的神殿骑兵见死不救,冷眼旁观,而且当我们打退马贼后,这位统领大人带领骑兵冲下草甸,割马贼首级,抢夺军功,并且我认为当时他甚至还存在杀人灭口的念头。”

    听着这段话,场间众人不由一阵哗然,宁缺这段话不仅直指神殿骑兵行为卑劣冷血,甚至还提出了更严重的指控!

    像风吹松林的哗然声渐渐敛去,人们看着宁缺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怪异,直到此时,依然没有人相信他能把今日局面翻转迂来,心想难道你说一句话神殿便要相信?不免觉得这今年轻男子纯粹是愚蠢找死。

    天愉司司座脸色微沉,如银丝般的头发紧绷如铁,明显有些不悦。他没有想到在这出麻剧眼看便要落幕的时候,书痴竟然会表现的如此强悍,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子,竟然还横生枝节,想要把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他正准备出声训斥,忽然余光里注意到右手边的大唐舒将军神情有些异样,这抹异样来自于这位将军脸上的笑意,那抹笑意似乎别有深意。

    天愉司司座心神微微一凛,暗想莫非这位唐国将军识得此人?神殿光照世间,地位极其崇高,然而对大唐帝国的皇权铁骑,依然始终保持着警惕与不安,此时见舒将军流露出这般神情,司座微微一笑,竟不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神殿骑兵统领陈八尺,被指控冷血不援抢夺军功甚至还想杀人灭口,脸色早已阴沉的如同岷山里的湿云那般,狠狠盯着帐帘处的宁缺,虽然没有想起此人便是草甸下方火墙后的那抹黑影,却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衣着,怒声训斥道:“看你服饰,应该是墨池苑弟子,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你哪里有资格指控本将?”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墨池苑弟子。”

    说完这句话,他牵起天猫女的手向议事帐里走去,皮靴踩在厚实的毛毯之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脚步显得那样的稳定,道路两旁看着他的各宗派弟子,表情愈发凝重,暗想此人自承不是墨池苑弟子,那么他如此平静的底气来自何处?

    神殿骑兵统领目光微亮,看了曲妮玛娣姑姑一眼。

    自从宁缺出现在议事帐内,曲妮玛娣一直冷漠沉默,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因为她根本不屑理会这些小角色。直到感受到这位骑兵统铲的目光,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正向此间司来的宁缺,声音寒肃说道:“你既然不是墨池苑弟子,为何当日会出现在粮队营地之中,为何会穿着墨池苑弟子的服饰?不知你是何处邪魔外道,竟敢冒充我正道中人,给我拿下好生追问一番!”

    这便是地位与实力带来的真实底气,曲妮玛娣姑姑这等呼风唤雨的大强者,根本不会再花任何时间与对方辩论谈判,直接就是一棒子打了过来,即便不把你打死也把你打晕再说,至于你有没有什么冤屈,那又关我何事?

    听着曲妮玛娣姑姑的话,帐内其余宗派弟子还有些犹豫,但来自月轮国白塔寺的那些苦行僧早已持杖站起,便准备将这年轻男子制仕拿下。

    莫山山墨眉微挑,身后的大河国少女手执秀剑,便要去拦这些白塔寺僧人,场间局面一片混乱,便这时,一名白塔寺僧人看清楚了宁缺的面貌,陡然一惊,伸手阻止自己身旁的师兄弟妄动。

    这位僧人正是那日奉师命前去索讨温泉归属,伤了酌之华,杖打天猫女,却最终在宁缺刀箭之下惨受重伤的那人,他对那日遭遇印象极为深刻,宁缺那日又没有戴口罩,今日再次相遇,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他赶紧走到曲妮玛娣身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曲妮玛娣听闻这名年轻男子竟然是书院学生,深陷的眼眸内精光乍现,满脸皱纹仿佛要被风吹平一般,盯着宁缺声音沙哑狠戾说道:“原来是书院来实修的学生,居然如此嚣张放肆,莫非你以为老身就不敢教训你?”

    宁缺已经走到前方,松手让天猫女回到墨池苑弟子中,他看着这位老妇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只不过是想替墨池苑的同道证明些事情,为什么你就要教训我?莫非你以为你是我老师?还是说你怕我说出真相?你怕什么?”

    连着四个问题,虽不是咄咄逼人,反而平静温和,但想到这四个问题针对的对象是性情古怪阴厉,辈份地位极其崇高的曲妮玛娣姑姑,场间众人很自然地咀嚼出了其中隐藏着的强硬味道,不由大吃一惊,心想你即便是书院来荒原实修的学生,这般行事作态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曲妮玛娣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宁缺,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虽然看似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话怒,但真正了解这位强者的人,都清楚她这时候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你老师是书院甲哪位教习,但我想以老身的辈份地位,想教训你一下也未偿不可,至于说到真相,老身倒很想知道你能拿出怎样的证据来。”

    曲妮玛娣声音沙哑难听,却带着股刺耳的骄傲轻蔑意。

    宁缺笑了笑说道:“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神殿骑兵统领大怒,厉声喝斥道:“笑话!什么时候一个人说的话就能当证据?”

    宁缺不怒,轻声回答道:“先前听说这位老太太说的话便被大家当成了证据,那为什么我说的话,就不能被当作证据?”

    满座哗然复又哗然,这一次不是因为这名书院学生展现出来的强悍,而是因为老太太这个称呼,他明明知道曲妮玛娣姑姑的身份,却用这种家常语言相称展露出来的情绪何止强悍已然是毫不遮掩的轻蔑了!

    老太太?曲妮玛娣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般称呼过,无论是月轮国主还是神殿三大神官,对她都是客客气气,待之以礼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晚辈如此羞辱,她气的浑身发抖,苍老的手紧紧握着椅背,似乎随时可能起身出手。

    如果她不是知道宁缺是书院学生的话,说不定宁缺这时候已经死了,但即便宁缺是书院学生,她也不打算再给唐国任何面子,也要抠这厮整治一番。

    神殿骑兵统领再也无法忍住,勃然大怒,重重一拍身旁桌案,恕斥道:“姑姑乃是月轮国主之姐,佛宗大德,你是什么东西,也想和姑姑相提并论!”

    宁缺走到大河国少女们身旁,微微一笑,示意满是忧虑之色的女孩子们不要惊慌,又对莫山山点头示意一切交给自己,然后脸上笑意骤然一敛,重重一掌把身旁一条桌案拍成两半,教训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议事帐内的人们,这时候已经知道这今年轻男子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连曲妮玛娣姑姑在他嘴里都成了老太太,那神殿骑兵统领自然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东西,人们当然还是震惊,只不过不再哗然,沉默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寂静无声,此时厚实毛毯上若走过一只猫,想来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宁缺整理了一下衣衫前襟,准备掏出腰间的那块榆木腰牌,却有些犹豫,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动作掏出来,又该配合怎样的神情,骄傲还是不屑?

    掏牌要掏的漂亮洒脱大气,总是一件很团难的事情,无论是底牌还是腰牌。

    衙役掏出腰牌对准江洋大盗,平静说道我是差人,江洋大盗惊慌失措,束手就携。赌神抽出压在最下方那张底牌,说不多不少,我就比你大一点,坐在长桌对面的对手面色苍白紧接如土,下一刻便患了失心疯。就如这些画百昭示的那样,但凡潇洒掏牌,无论动作神情语气,都必须配合的非常到位,这样才不会显程你是在仗势欺人,而是风轻云淡,骄傲到了极点却让你嗅不到一点星火气。

    宁缺这辈子认识的人当中,骄傲的人有无数小,但真正让他佩服到五体投体,觉得骄傲的帅到不可救药的,只有二师兄一人,在他看来,如果这时候是二师兄掏出腰牌,一定会震倒一大片强者,迷死一大堆姑娘。

    不,二师兄用不着掏腰牌,二师兄头顶那根棒槌本身就是一张极好的腰牌。

    有二师兄珠玉在前,警告在前,宁缺很重注自己代表书院后山第一次登场时的风姿气范,有些后悔先前在草甸上掏腰牌时的随意,这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像举火炬一般举在空中?展示的清楚倒是清楚,只是未免显得有些憨笨;像拔刀一样抽出?帅气倒确实挺帅气,可万一没有让人看清楚腰牌上写什么,误会他要出手怎么办?虽说已经摆脱小人物心态的他,根本不畏惧什么神殿姑姑,可要真打上一场,那老太婆只怕一根手指也能灭了他……

    此时场间气氛紧张而压抑,寂静的如同寂静岭,所有人都看着宁缺,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在思考一些极复杂的问题,却哪里能想到,他所思考的问题与场间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纯粹是些有的没有的闲事。

    舒成将军自宁缺进入议事帐内,便一直注视着他,这位来自长安军部的将军,早已猜到了宁缺的身份,这时看他神情,暗想书院后山那是何等地方,要宁缺自报家门,感觉确实有些不妥,于是轻轻咳了两声,微笑说道:“十三先生,你既然不是墨池苑弟子,是不是应该坐在我身旁来?”

    舒军将军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宁缺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位将军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旋即又觉得轻松了不少,对身旁的莫山山点了点头,便依言走了迂去。

    “我向诸位介绍一下。”

    舒成将军站起身来,轻扶宁缺的肩头,先向天愉司司座点头致意,然后看着议事帐内众人,平静微笑说道:“这位是我大唐天启年来最著名的书法大家,深受皇帝陛下宠信,同时他也是西陵大神官颜瑟大人的传人,但我更想让大家知道的是,他便是战胜隆庆皇子赢得今年书院二层楼名额的宁缺。”

    天愉司司座微笑不语,颇有兴致看着宁缺,先前他已经猜到了些许,这时候猜想得到了证实,心中依然震惊,但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什么。

    议事帐内一片安静,所有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发酵喷发,但所有人望向宁缺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无尽的震惊与敬羡。

    就在这片安静中,宁缺望向神情愈发阴沉的曲妮玛娣姑姑,说道:“先前听说你曾经说迂,世间有谁会相信你会说假话?”

    稍一停顿,他转向场间众人微笑问道:“那我很想知道,世间有谁会相信一无书院二层楼学生,相信我这个夫子亲传弟子会说假话?”

    无论场间庭间帐间,还是这个世间,没有人敢回答。

    (忽然发现,从范闲之后,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浓彩写拼爹,看来还是喜欢的。许乐汐拼迂爹,只拼过拳头,宁缺这两天拼爹成功之后,也开始要去拼拳头了,我野心咋这么大咧?)(未完待续)

    正如曲妮玛娣先前问出这句话后的安静一样,不是没有人不相信宁缺说的话,而是没有人敢不相信宁缺说的话。道理也是同样的简单,不是因为宁缺拥有多么崇高圣洁的名声,而是因为他在书院后山排行十三,有一个叫夫子的先生。

    对世间人而言,西陵神殿自然是最神圣庄严的地方,而大唐都城长安南郊的那座书院则是最崇高之地。大唐帝国铁骑雄窥天下,国内政通人和,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朝堂及各郡主官,大部分都有书院教育背景,普通书院便已然是个庞然大物,更何况是传说中的书院二层楼?[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二层楼里生活着夫子的亲传弟子,那些人很少在世间行走,渐渐都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但偶一露面前可以轻王侯,弱公卿,即便是对着各宗派领袖甚至神殿大人物都可分庭抗礼,像这样的人物,又有谁有勇气跳出来质疑?

    莫山山在碧蓝海畔的温泉处曾经对同门说过,虚名是最没有力量的东西,力量永远只在于力量本身,就像笔墨永远只在于笔墨本身,所以今日议事帐内争论草甸马贼一事,众人心中真实情绪偏向于墨池苑弟子,她亦名闻天下,但站在她对面的是神殿是月轮国,于是便没有人相信,不敢相信。

    此时说出相同话语的人是宁缺,他身后站着夫子和大唐帝国这两座高不可攀的山峰,那么此时帐内,说话最有力量的人便是他。

    惊呼声终于暴发了出来,议事帐内的人们看着宁缺,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只有发出声声强行压抑却抑不住的感慨惊叹,紧接着,所有的声音再次消失,帐内重新回到先前寂静无声的状态,除了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对于各宗派的修行看来说,宁缺绝对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虽然对方似乎在今年春天才以一种谁都意想不到的姿态,直接闯入了元气横流溢美的修行世界之中。

    在裁决司大神官授意下,神殿一直在宣扬他的名字,所以全天下的昊天信徒都很快知道了有一个叫宁缺的人,曾经在长安城春风亭一夜中,帮助另一个极富传奇性的强者,斩杀了一名月轮国僧人和一名南晋剑师。全天下的人知道这个叫宁缺的人,在书院二层楼的比试中,战胜了光彩夺目,完美若神子的隆庆皇子。

    更令世间震撼的是,所有人知道这个叫宁缺的名字,出现在了七卷天书的日字卷上,虽然没有人看过那卷天书,虽然很多人都对此存有疑惑,但既然这个消息是经过西陵神殿同意才传入世间,那么想来不会有所虚假。

    刚进书院二层楼,又成神符师传人,更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天书上,如此令人心神摇晃之遭遇,怎能不令帐内各宗派的年轻修行者们震惊、敬畏且羡之?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风亭一夜的旧事,以及旧事中的那些死者,南晋剑阁弟子和月轮国白塔寺僧人们的目光,在敬畏羡慕之余,还隐藏着几分敌意。

    最震惊的人其实是墨池苑的弟子,天猫女小脸微红,怔怔看着宁缺,明亮的眼眸里满是喜悦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少女们紧紧捂着嘴唇,才没有因为震惊发出尖叫。

    她们本以为宁缺只是一名书院的普通学生,哪里想到竟会是夫子的亲传弟子,联想着温泉相遇,荒原同行并肩浴血杀敌的时光,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山山听到那个名字后,看着宁缺的目光微微一滞,袖中那双惯持笔杆,稳定如秀山的手颤抖了一丝,她木讷微圆的脸颊上依然没能任何表情,只是眉眼间忽然多出了几分疲惫之色。把手中的那把小佩刀插回酌之华腰间,她沉默坐回椅中,散漫无神的目光显得有些惘然,再也没有看宁缺一眼。

    宁缺没有注意到少女此时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在舒成将军身旁坐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天谕司司座大人。

    因为他没有再看曲妮玛娣,所以那位身份尊贵的姑姑表情愈发阴沉难看。

    天谕司司座也没有看曲妮玛娣,他看着眼前飘落的那丝雪白银发,忽然微微一笑,迅速做了决断,看着宁缺说道:“十三先生,你看这事如何处理?”

    听着十三先生这个称呼,宁缺微微一怔,本以为这位神殿大人物早已知晓自己在燕北边塞处的身份,转念间想起另一件事情,才明白是何道理。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书院,书院里有个夫子,他是最高的那个人……这段话对于尘世中人而言或许只是道顺口溜,但对于修行世界里的大人物,尤其是像神殿司座大人这等知晓很多历史秘密的的人而言,却是根本不需怀疑的真理。

    夫子高,当然不是说他长的高,虽然他长的确实高,也不仅仅是指他的道德文章思想境界高,还指他的辈份高。

    根据昊天掌教大人和烂柯寺长老童年时的记忆推算,夫子至少已经活了一百多岁,而按照夫子自嘲的话语说,活的时间长总会占些便宜,比如说辈份什么的,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与夫子同辈的人了。

    即便与夫子弟子同辈的人相信也已经死光了,所以颜瑟大师当日在书院后山与二师兄君陌说话时,才会有那一番辈份之争,所以无论神殿还是佛宗里真正的大人物们,提及书院后山那些人们时,从来不按照正道宗门辈份称呼。

    书院自身也有这种问题,前院后山的辈份差距太大,为了避免那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便形成了一种称呼习惯,前院的教习们称呼后山那几位,按照长幼之序称为几先生,比如大先生及二先生。这种习惯渐渐流传到了书院外,只是因为后山里的人们基本上不怎么现世,大概也只有神殿里的大人物们还记得这种规矩。

    所以,宁缺便是十三先生。

    无论在军营,还是在修行强者的世界里。

    ……

    ……

    宁缺不是典型唐人,但他自幼从军,如今虽然早不是那个边城小卒,依然保留了很多这方面的气息,这一生最为厌憎的便是不援同袍的杂碎和抢夺军功。在东胜寨处便知道神殿骑兵曾经抢过碧水营的军功,入荒原更是经历了那场血战,对神殿骑兵没有丝毫好感,加上既然是十三先生,难免有些十三之气,所以明知道天谕司司座想听到什么答案,却依然没有顺着对方的意思走。

    天谕司司座陷入沉默。

    身为神殿重要人物,他理所当然应该维护神殿中人,但近些年来,裁决司连出道痴和隆庆两大名人,实力迅速扩张,加上光明司因为那椿隐秘事必须低调,所以裁决司从上到小的气焰都极为嚣张,他身为天谕司司座早已有所不满,今日之事宁缺敢拿书院声誉做保,他顺势而行,也算是维护神殿光明公平的名声,不惧被人非议有损神殿尊严,更不在意被道痴等人事后责难。

    心意既定,他看着宁缺微笑说道:“神殿骑兵统领陈八尺领四十棘杖,报请裁决司神座免去一应职务,所属骑兵归桃山后罚苦役半年,你看如何?”

    这番处罚意见里,并没有包括曲妮玛娣,更没有花痴和天谕院诸生,不过也是理所当然,即便是天谕司司座,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决断。

    宁缺知道不可能再要求更多,神情温和点头,自然没有忘了把神殿光明正义的一面好生赞扬一番,这种时候他可没有什么夫子弟子的矜持劲儿。

    舒成将军轻捋胡须,也表示赞同,于是这件事情便得出了最终的结论,而在商议之时,竟是根本没有一个人去问曲妮玛娣的意见。

    坐在天谕司座身旁的曲妮玛娣老脸黑沉,紧握着椅手的枯手颤抖不停,她自然不是恐惧什么,只是快要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

    听着棘杖四十,神殿骑兵统领陈八尺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棘杖乃是神殿内部的专门司罚用具,乌松木为柱,上面缠着杂钢细刺,据传无数年前首任裁决大神官,便是背负此棘二十年,才明悟昊天真义。他身为裁决司下属,当然清楚这个传说,更清楚这种棘杖会给人带来多大的痛苦。

    过去数年,他曾经跟随隆庆皇子四处巡视,缉捕魔宗余孽及叛教邪人,曾经亲手用棘杖把那些恶人抽打的生不如死,看过那些背上绽开的血花,筋络缠绕成的麻藤,哪里想到这种遭遇,竟会有日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是洞玄境的高手,在裁决司地位重要,然而神殿阶层森严,天谕司司座大人既然做出了决定,他非但不敢反抗,就连辩驳抗议之声都不敢发出来,只有紧紧咬着牙,老老实实任由神殿管事把他拖了出去。

    洞玄境修行者很强大,但他们的身体和普通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区别,当帐外响起沉重的闷击声后不久,神殿骑兵统领陈八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凄惨的痛嚎声。他想咬紧牙关不喊出声,不想让裁决司丢脸,但在裁决司的棘杖之下,即便是咬碎满口牙齿,却无法抵抗那种剧痛。

    听着棘杖重重落在肉背上的闷响,听着声声惨嚎,甚至隐隐能听见棘杖细钢丝勾出肉筋丝的嘶嘶声,议事帐内的人们不由感到有些身体发寒。

    听着这些声音,大河国少女们紧紧抿着嘴唇,想起死在草甸下的师弟,觉得郁结多日的胸怀,终于算是舒畅了几分,不由望向不远处的宁缺,眼中满是感激。

    ……

    ……

    陈八尺被从帐外抬回来后,没有人敢相信他就是先前那个神情严肃光明加持的神殿骑兵统领,看来无论是皇帝还是圣徒,只要被剥光了衣服,再被棘杖在后背上撕下无数道皮肉,写就一幅莫名其妙的血画,都只可能是个悲惨的刑徒。

    天谕司司座大人看了毯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而又严厉地说了一番话,主要意思当然是重申神殿的教律,告诫众人昊天的公平眼眸始终在巡示着世间,胆敢触犯者必受惩罚。

    宁缺没有认真听这番话,不是他对这位神殿大人物有什么恶感,或是想要对虚伪表示强烈的轻蔑,因为在他看乘,有些时候虚伪也是一种美德。之所以没有能够专心听,是因为凄惨躺在地毯上的那个人正死死地盯着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血流如河,筋肉成缕的陈八尺艰难仰着头,用灰白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宁缺的眼睛,眼眸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漠然,然而正是这份漠然,深刻地显现了他此时心巾对宁缺的恨意:

    身为神殿护教神军统领,一名洞玄境的强者,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他心知肚明自己没有资格去记恨书院,更不可能向对方发起冷酷的复仇,但他同时相信,裁决司里的两位司座大人,尤其是隆庆皇子日后一定会为自己出头。

    所以哪怕他此时已经痛的神智有些浑噩,目光有些模糊,依然死死,地盯着宁缺,因为他想要记清楚这张脸,记清楚这个人。

    草甸马贼之事,随着统领大人受到神殿严厉的处罚,已经宣告结束,所以陈八尺就算盯着宁缺,宁缺也没有什么办法。宁缺总不可能像长安西城里的那些混混一样,就因为对方盯着自巳看就再把别人痛揍一顿。

    然而宁缺更不会害怕什么,他知道地上那个血人那双冷漠的眼眸里隐藏的意思,所以他缓缓蹲下身体,毫不客气地回瞪了过去,说道:“这位统领大人,你瞪着我的模样,很有几分望眼欲穿的感觉,只可惜光凭目光是杀不死人的。”

    “要知道当时我们在营地里,对草甸上的你们才是望眼欲穿。”

    忽然间,他想起颜瑟大师曾经婷自巳形容过真正的大修行者,比如像二师兄那样的人,只需要看你一眼,你便死了,再联想到自巳还要靠腰牌,靠书院和大子的名声欺人,只会仗势无法起势,不免有些悻悻然:

    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宁缺此时心情悻悻,相反议事帐内很多人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悻悻不豫,尤其是看着神殿骑兵统领浑身鲜血烂肉的凄惨情形,宁缺还不依不饶低下身去继续嘲弄言语,在各宗派弟子眼中,他这个眉眼清新却寻常,神情可亲的家伙,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恶,纯粹就是一个仗势欺人的败类般。

    曲妮玛梯姑好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愤怒,重重一拍椅手,厉声喝斥道:“够了!”

    宁缺站起身乘,望向曲妮玛样,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还不够啊:”

    议事帐内一片紧张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这个一笑起采脸颊便会出现一个可爱小酒窝的年轻男子,恨不得拿一把剪刀把那个酒窝给捅穿,心想神殿已经处罚了下属,大家都保持了沉默,难道这样还不够?

    “先前我走进议事帐时,阻止山主向你发出生死斗,插话有些贸然,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着姑姑你年老体衰,若山主一时失手,真伤着你了,不免会落人闲话,但并不是觉得她这样做不对。”

    宁缺看着老妇满脸皱纹都夹不住的阴冷神情,看着她眸子里的情怒鄙夷,想着乘到燕北边塞之后自巳亲眼看到的那些画面,想着这个老妇仗势欺人,构陷,运用手中权力与威望把大河国少女们逼入险地的卑劣无耻,蹙着眉尖说道:

    “我只是觉得应该先问清楚,当日粮队营地被马贼围攻,神殿骑兵按兵不动冷血旁观,当时姑姑你也在草甸之上,你可知情?若你知情,当时为何不管?”

    不等声音传开,他极快继续追问:“先前是神殿在处罚下属,姑姑你说够了……难道神殿的事情你也管得?如果管得,那为什么当日在草甸上不管?”

    宁缺盯着曲妮玛梯苍老微浑的双眼,语气极为认真,当然不是在开玩笑,疑惑的神情看似温和,言辞不紧不慢,里面的意味却十分强硬了

    曲妮玛梯姑姑气的浑身颤求,完全没有想到,在陈八尺统领付出如此血腥的代价之后,这个书院后山新晋弟子,竟是浑然不顾长幼尊卑,还妄想教训自巳!

    天谕司司座微微皱眉,在他看采,即便宁缺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可能代表书院后山的态度,但神殿已经用一名强者的羞辱和鲜血,表示了和谐,如果宁缺真要把战火蔓延到曲妮玛梯姑姑的身上,那是神殿万万不能元并的事情。

    道权与月轮国王权之间的关系,曲妮玛梯姑姑在修行世界里的辈份地位,以及她身后的佛宗势力,都注定神殿必须作护她的尊严。

    所以司座大人向南晋剑阁方向极随意看了一眼。

    无论夫子还是书院二层楼里的学生们都很少在世间行走,但如今世间的修行宗门依然无比崇敬崇敬书院,因为有从很久以前开始流传的很多传说,这些传说在各国宗门中代代相传,竟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式,而且距离除了产生美感,也容易产生敬畏感,世间不见夫子久矣,不见后山久矣,便愈发觉得神秘高深。

    如今终于见着一名书院二层楼的弟子,却并不出奇,启唇不能呼风,举手不能唤雨,而是骄傲刻薄至极,神秘高深导致的崇敬意,白然便渐渐淡了。尤其是那些南晋剑师,他们拥有公认世间第一强者的剑圣柳白,骨子里极骄傲,又知道这个叫宁缺的人便是去年杀死某位师兄的元凶,敬意不如说是恨意更为妥当。

    当然,天谕司司座那一眼并不是让哪位南晋剑师跳出采把宁缺给灭了。南晋剑师也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只要想一想关于桃山被斩空的那个传说便知道,即便是剑圣柳白大人亲身在此,也不会无缘由地得罪书院。

    一名南晋剑恨沉声说道:“十三先生,你也不是神殿中人,凭什么管神殿之事?”

    司座大人的目光与南晋剑师对宁缺殊无敬意只有恨意这些因素汇聚在一起,只是变成了一句质疑与反驳,当然在帐内没有人敢质疑书院的前提下,这地算勇敢。

    这句话自然是针对宁缺对曲妮玛样姑姑的那句发难。

    宁缺看了那名南晋剑师一眼,摇头说道:“你白痴啊?”

    话一出口,他怔住了。

    桑桑曾经问过他,他是不是觉得自巳之外的其他人都是白痴,他说那是因为天底下总有很多白痴人做白痴事,他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当着桑桑背着世界骂无数人为白痴,比如大唐公主,他曾经在御书房里偷听到大唐皇帝骂人白痴而生出同道的温暖感受,他曾经在信纸上与陈皮皮互骂白痴乐此不疲。

    只是……当他开始修行入了后山,渐渐行走在变成大人物的路上后,却少有这般直接凛厉痛快的做法了,所以这时候他觉得好熟悉好怀念好久不见的白痴君啊。

    他看着南晋剑师笑了笑,温言细语继续说道:“白痴啊你,我师颜瑟大师乃是西陵神殿大神官,与天谕光明裁决三大神座平起平坐,我身为他唯一传人,看见有人败坏神殿名誉,若是不管,岂不是辜负家师殷切教诲,愧对昊天?”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大概会回头问天谕司司座一句:大人,你说我是管得还是管不得?然而宁缺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嚣张,占便宜都不是过错,但嚣张过头占尽便宜只能让自己多很多麻烦,眼下天谕司司座大人明显持平而论,他在岷山里行猎多年,遇虎伴熊之时该如何做非常清楚,哪里会多此一举。

    南语剑师充满勇气和坚毅剑魄的质问,便被宁缺随意一言便挡了回来,场间再也没有人质疑他对神殿事务有没有关心的资格,虽说整今天下都知道,西陵神殿对昊天道南门两位大神官的赐封确认,只是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但若这时质疑此事,岂不是当面扇西陵神殿的耳光?

    曲妮玛拂姑姑的脸黑沉到了极点,她盯着宁缺的眼睛,身体微微颤弘,忽然呵呵呵呵声音嘶哑难听地大笑起来,厉声说道:“一女不侍二夫,一个徒弟却拜了两个师傅,我也不去问颜瑟,日后若遇着大子,我倒要问问他,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为了如此顽劣不堪,卑鄙无耻的一个弟子,便要损却百年清誉?”

    虽然没有明言,但话里隐着的意思却是直指两位师傅,宁缺虽然还没有见过夫子,但未见大山已在大山中生活了这多岁月,哪里能元许有人如此放肆。

    而且他清楚今日根本无法整治这个无耻的老太婆,心存不满,却拿对方没有办法,没料到对方这时候却送上门来,他哪里有不狠狠踹上一脚的道理?

    宁缺笑容缓缓敛去,平静说道:“先前你就问过我老师是谁,说要代我老师教训我,现如今你知道我老师是谁,却似乎还要教训他一般。”

    他重重一掌拍到身旁桌案上,案几倾倒,茶杯震飞,茶水溅的满天都是!

    宁缺指着曲妮玛梯的鼻子,翻脸如翻书,大怒说道:“按辈份算,你这老太婆还要喊我一声师叔!你居然想教训我?你懂不懂什么叫长幼尊卑!你要去问大子?夫子是你这种人想见便能见的?你想教训大子?难道你想欺师灭祖!”

    先前神殿骑兵统领木然盯着宁缺时,想着这是自己这辈子受到过的最大羞辱。

    此时曲妮玛梯伸出颤求的手指指着宁缺,心想这是自巳这辈子从未受过的羞辱,然而就如同此时安静的庭间一般,这位老妇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知道自己今天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份羞辱找回采,因为宁缺根本没有和她讲道理。

    宁缺蛮不讲理。

    他只讲辈份。

    曲妮玛拂身为月轮国主之姐,实力强横无比,而且在佛宗之中辈份确实极高,过往数十年间,她遇着实力不如自巳的人便以实力压之,遇着实力实力强悍的人便以辈份压之,加上无论是谁都要给她些颜面,于是竟是无往而不利,渐渐养成了这等性情,往好了说是嫉恶如仇,实际上就是嚣张冷酷,心胸狭窄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巳,而且自己竟是只有老老实实听着,因为按照她平常的言语行事习惯,对方没有任何错处。

    大子的辈份确实极高,即便是她这个在佛宗里辈份最高的老妇,也只差两辈,这也等若说,如果严格要求,她确实要尊称宁缺一声师叔了

    她羞辱自巳的师叔,她质疑师机……这和欺师灭祖似呼也差不到哪里去。

    曲妮玛拂愤怒气恼到有些神智不清,隐隐约约间,竟仿佛看到这些年里,那些被自巳用辈份压的死死的,任自巳瑕头盖脸痛斥也不敢抬起头采的同道们,心想难道自己今天也要遭受同样的羞辱?

    她盯着宁缺,垂在袖外的枯瘦老手剧烈颤刹,帐内一阵强烈的天地元,气波动。

    宁缺仰着脸,居高临下看着她,双手平静负在身后,身上一丝气息波动都没有。

    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意思都表达清楚了。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难道你敢打死我?如果你这老太婆真的犯了失心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我也不用动用大师兄二师兄这等世外大杀器,只需要把老十二陈皮皮派过采,看你一眼也把你收拾了:

    谁让你这位德高望重的姑姑还没进入知命?

    宁缺看着她摇了摇头,感叹说道:“身为佛宗大能,竟是不知道自巳的命纸有几分薄厚,难怪年高德不劭,直至今日还未能上知天命:”

    曲妮玛梯虽是王族身份,但修行坚毅强韧,身份尊贵,辈份崇高,实力强横,她这一生最为痛苦遗憾之事,便是无法迈过那个高高的门槛:

    连番刺激之下,她已然快要出离愤怒,濒临暴发的边缘,但她知道不能在这里对宁缺动手,所以一直在强行压抑,却偏在最后还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曲妮玛拂姑姑强行咽回快要涌出枯唇的鲜血,用最后的清明让自巳眼前一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这样向后倒了下去。

    场间一片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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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真假……总之曲妮玛梯姑姑身体不适,只好被弟子们扶出帐去,至于是偶感风寒还是急尖攻心,看那些月轮国白塔寺僧人们仿佛喷火的目光便能猜到。

    宁缺看着那个老妇人虚弱的背影,没有丝毫同情,在心里想着,便是我自己都没有见过老师,你居然还想向大子问罪,你又算是根什么棒槌?

    想到棒槌,他眼珠一转,忽然生出把身后大黑伞顶到头顶上的荒谬想法,暗道那样似乎会和二师兄更像一些。[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今日的嚣张源自二师兄的教诲,所以他有此联想虽然荒谬倒也自然。

    从传说中的小师叔到二师兄到各位师兄师姐,再到如今的宁缺,书院中人偶一现世,便自骄傲嚣张,帐内的人先前有些震惊愤怒,但想起流传已久的那些故事,也只好沉默、书院嚣张有嚣张的资本若实力弱小,不嚣张也会被人欺负,若够强,你再如何嚣张,别人也不敢对你如何,便如曲妮玛梯一样。

    因为前面发生的这些事情事情,会议后续的那些议程变得简洁很多,宁缺也没有怎么认真听,待他反应过来时,神殿会议已经结束,议事帐内人散去不少。

    天谕司司座微微一笑,自去歇息。舒成将军看着宁缺笑着说道:“虽说我也知道和清新少女们呆在一处爽利,但我军既然在这里有营地,你又已现了身份,莫非还要去墨池苑的营房?朝廷面子上不大好过:”

    “瞧您这话说的,我当然是老老实实跟您走。”

    宁缺被将军调笑的有些尴尬,心知在很多人看乘,自巳这个书院二层楼弟子乔装打扮,跟随这群大河国少女一路向北进入荒原,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墨池苑的少女弟子们还处于意外与惊喜之中,想要上前与宁缺说话,却又想着他的真实身份,有些不敢上前。

    宁缺向少女们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不料莫山山沉默站起身来……言不发就往议事帐外走去,不由怔住了。

    酌之华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向宁缺歉意一笑,拉住雀雀欲前的天猫女,带着师妹们向唐军诸人行了一礼,便跟着莫山山向外走去。

    宁缺不由摸了摸脑袋,心想书痴这又是在犯什么痴气?

    唐营一片安静,巡逻士兵神情严肃,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宁缺和舒成将军缓步行走其间,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微寒的冬风吹楠着营地上方的军旗,宁缺抬头看了一眼,不由想起在渭城边塞时的生活,好生怀念,正准备感慨几句,不料舒成将军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带着几许深意说道:“书痴是个不错的女子。”

    宁缺知道这位将军大人果然想歪了,不由苦笑着准备辩解几句。

    舒成将军摇了摇头,捋须笑道:“十三先生不用多说什么。以书痴的身份,配书院后山弟子也算妥当,我大唐与大河国世代交好,相信这门亲事,无论是书院还是陛下,都会觉得非常满意。”

    听到这句话,宁缺忽然明白为什么将军大人以及先前那位天谕司座大人告别时的目光都那般温和,就像是媒人一般。

    以他如今的身份,想要成婚娶妻都不再是纯粹的是私事,至少需要通过朝廷和书院两关,而世间各国宗派里的女弟子,能配得上大子亲传弟子身份的人却是极少,书痴当然是最好的对象。

    宁缺不知该如何解释,对那个书符成痴,在枝头白衫蓝带俏立的女子,他确实极为欣赏,然而这和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悄终究是自己的事情怎么能变成别人讨论的事情?为了化解尴尬,他转了话题,说道:“我本以为那位司座大人无论如何都会维护自家神殿的尊严,没想到处治还算公道。”

    “天谕司掌着天谕院,隆庆皇子当年在天谕院里的经历却并不如何愉快。”舒成将军说道:“所以天谕司司座和隆庆皇子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尤其是裁决司近些年权柄日重,隆庆皇子声名大作,天谕司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宁缺感慨说道:“原采如此。没想到神殿这和地方,也会有这么多世俗倾轧。”

    “神殿光耀世间,但能掌握的资源终究不是无限多,三位大神官各领一方,彼此之间当然有竞争,但这三位大神官高居神座之上,白然不可能像世俗流氓般斗殴呛声,真正的较量都出现在三司司座之间。”

    舒成将军继续解释道:“裁决司二位大人物中,道痴痴心于道,不怎么理会具体事务,所以裁决司神官执事,护教神军以及暗谍,都由隆庆皇子具体管理。天谕司想要打击裁决司的气焰,当然首要针对的目标便是隆庆皇子。”

    他望向宁缺微笑说道:“春天时你胜了隆庆皇子……在神殿很多人看来都是难以忍受的羞辱,但天瑜司上下,大概内心深处都有些感激你的出现。”

    宁缺想着那位须发皆银,却面容年轻的天谕司司座,微微皱眉说道:“天谕司司座今年多大?他比隆庆强还是弱?”

    如果能确切知道这一点,他便能大概推断出神殿年轻一代强者们的真实实力,之所以想要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隐隐中总喜欢把书院和神殿对立起采看待。

    “天谕司司座程立雪,今年应该过了三十,至于说到修行境界。”舒成将军摇了摇头,说道:“无论是军部还是天枢处,对神殿中人的修行境界只有一个大概的估计,就如同隆庆皇子,都说他只差一步到知天命,但谁也不知道那一步有多大。”

    宁缺不再去想这些问题,看着远处一个安静的营帐,沉默片刻后,说道:“将军大人,有件事情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墨池子苑弟子们踩着枯黄的冬草向自巳营地走去。天猫女看着宁缺和那位唐国将军走入唐营,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皱着眉尖好奇问道:“钟师……不对,宁师兄洲才最后对着曲妮玛梯姑姑的模样,给人感觉很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少女们想着先前那幕画面,曲妮玛梯姑姑气的浑身颤我,脸色黑沉,似乎随时可能暴走,宁缺却温和微笑站在她身前,不躲不避甚至还仰着脸,也觉得当时他身上所流露出乘的气质味道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天猫女咬着指头想了半天,忽然间恍然大悟,兴奋地击了击小手掌,看着师姐们说道:“我知道了,师兄当时的样子真的好贱……嘻嘻,不过我喜欢。”

    大河国少女们集体一怔,然后发现贱之一字确实是形容宁缺当时神情的最佳选择,忍不住都掩嘴笑了起乘,纷纷表示自巳也很喜欢他当时的贱。

    只有最前方的莫山山没有笑,她沉默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酌之华看看她的神情,渐渐敛了笑意,流露出一丝担忧的情绪。

    回到营帐之中,莫山山似乎已经完全忘却先前议事帐内的激烈冲突以及那一幕幕的画面,平静地注水研墨润笔,端坐在案几之前开始准备写字。

    酌之华挥袖示意师妹们暂时离开,走到案几旁半跪坐下,静静看着她白皙脸颊上的神情,过了很长时间后轻声说道:“为什么先前就那样离开?”

    莫山山握着笔杆的右手微微一健,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应该哪样离开?”

    她是书痴,莫干山下墨池苑里地位最高的山主,是书圣王大人最后收的亲传弟子,但她年龄并不大,在酌之华眼中更像是一个痴于书墨,不知世事的妹妹。

    酌之华静静看着她,温和说道:“十三先生一路以乘帮助我们不少,今日议事帐内如果不是他最后出面,只怕我墨池苑还会有更多麻烦,即便不提这些日结下的情谊,即便是为了表示感谢,你也应该向他告别一声才对。”

    莫山山轻转手腕,墨笔软毫触到黄纸之上,写了一横,淡声说道:“以前未曾说过,其实那些马贼便是因为他而乘,既然如此,我们没有道理感激他,相反是他拖累了我们,今日在帐内他开口说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酌之华看着案几纸上那歪歪扭扭的一横,忍不住笑了起乘,旋即轻声叹息说道:“你明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莫山山看着纸上如蚯罐般难看的字迹心头微恼……”回头看着她说道:“那你究竟想说什么?”

    酌之华看着她带着几丝恼意的如漆眼眸,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偷偷喜欢这位宁大家这么长时间,如今职然看见了真人,为什么不去说明白?”

    莫山山微微一怔,回头继续抿头写字,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酌之华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走出帐蓬,留她一个慢慢思考。

    莫山山没有思考任何事情,因为她脑子里的思绪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她只是下意识里握着墨笔不停写着,薄唇微翕,带着恼意喃喃自语说道:“原采你就是那个家伙,却一直瞒着我,要我去说什么,我岂有这般下贱……”

    一面喃喃说道,少女眸中偶现羞恼之意,微鼓粉腮有红晕生起:

    黄纸之上墨迹淋漓却纠结如麻,便是她三岁时也写不出这般难看的字来:

    (昨天有事,今天补,后面还有,在慢慢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