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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二百四十八章雨中院mén外来了位浑身湿漉的少nv道士

    四人两舟,泛于湖上,怎么看都是很美好的事情。~~[]

    !-

    然而遗憾的是,唐小棠和桑桑坐在一艘船上,陈皮皮便只能和宁缺拿相同的船票。

    小船在莲田里时隐时现,唐小棠和桑桑举着些小东西在开心地说着什么,陈皮皮看着前方,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把小棠从三师姐的魔掌之下拯救出来,却没有办法与她亲近,实在是太过遗憾。

    “她们在说什么?”陈皮皮问道。

    宁缺说道:“前几天给桑桑用柳枝编了些小玩意儿,好多年没有做,她还是很喜欢,这时候见着朋友,当然要拿出来夸耀一下。”

    陈皮皮微微一怔,回头望向桨旁的他,说道:“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ting会讨nv孩子欢心的家伙。”

    宁缺微嘲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禽兽不如?说起来都这么多天了,你难道还没有搞定那个小姑娘?”

    陈皮皮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紧张地搓着手,说道:“你不要瞎说。”

    宁缺摇头无奈说道:“单看你的大胖脸,怎么也瞧不出来你居然脸皮这般薄。”

    陈皮皮有些底气不足地辩驳道:“那是小姑娘脸皮薄。”

    小船前后驶入莲田深处,前些天的雷雨闪电铁壶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青枝圆叶蓬然遮天,清幽无比。

    桑桑和唐小棠的船不知划向了何处。

    宁缺放下木桨,走入蓬内,递了壶酒给陈皮皮,低声说道:“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陈皮皮接过酒壶,小心翼翼地抿了口,然后被辣地蹙起了眉尖,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这种事情怎么想的清楚?”

    “但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宁缺平静说道:“虽然你始终不肯明说,我依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掌教大人的儿子还是观主的儿子,但总而言之,你是昊天道mén的骄傲和将来,老师虽说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最终还是要回去的。”

    陈皮皮看着船外的百亩莲田,惘然说道:“大概如此吧。”

    宁缺说道:“唐小棠是魔宗的人。”

    陈皮皮低声说道:“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想。”

    宁缺说道:“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确定要回到道mén,无论西陵神殿还是知守观,都不可能允许你娶唐小棠当老婆。”

    陈皮皮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选了桑桑,没有选书痴?”

    “这和你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两种痛苦。”

    宁缺毫不客气说道:“无论我怎么选,顶多就是被人嘲笑不屑轻蔑,或者会伤着姑娘家,但你如果选的不对,或者做选择时的决心不够强大,你将面对的绝然不止是这些,而唐小棠会更惨。”

    陈皮皮眉尖再次蹙了起来,惯常散漫憨喜的圆脸上,罕见地流lu出凝重的神情,凝重最后又尽数转为无尽忧愁。

    “要下雨了。”

    他皱着眉头,像喝毒yào般把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带着她先回书院。”

    宁缺探头出船蓬,只见莲田之上是湛湛青空,万里无云,哪里有要下雨的模样。

    陈皮皮轻抚xiong口,幽幽说道:“这里在下雨……都怪你,难得出来玩一趟,偏要提起这些让人心里发霉的事情。”

    ……

    ……

    万里晴空无雨,一向乐天知命的胖青年陈皮皮的心里却落下了一场寒冷的雨,渐要将心中每个角度都渥出霉点来。

    宁缺很同情自己这位师兄,送他与唐小棠离开后,坐在书房窗畔,想着他在船间那句形容,也不禁觉得好生悲伤。

    便在这时,有风自雁鸣湖南岸袭来,吹得湖中莲叶簌簌luàn响,又luàn了湖堤长柳,绕着古树粗干,灌入书房里。

    桑桑坐在椅中,手里捧着杯凉茶,被窗外袭来的湖风吹的眯起了眼睛,说道:“看样子似乎真的要下雨了。”

    小shinv语声落处,雨声骤起。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空中堕下,缓慢而坚定地梳洗着宅院树林间的暑意,没有过多长时间,庭院尽湿。

    “没有想到真的下雨了。”

    宁缺从她手中拿过那杯残茶,喝了下去,滋润了一下因为担忧朋友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咽喉。

    然后他看着空空的茶杯,问道:“唐小棠怎么说的?”

    桑桑抱着瘦瘦的双tui,把下巴搁在膝头上,认真地回忆着先前在莲田深处船间的对话,说道:“棠棠说她比较mi糊。”

    宁缺微怔,问道:“就这样?”

    桑桑说道:“她说这件事情总要先问过她哥哥的意见。”

    宁缺想着那位穿着皮袄,像岩石般恐怖的魔宗强者,忽然觉得窗外袭来的湖风有些寒冷,对陈皮皮顿时生出更多同情。

    庭院里的雨落的越来越大,暑意被迅速地冲走,地面草坪上的雨水也越积越多,汇成细细的数条小溪,向着雁鸣湖里淌去。

    “万川入海,自然之理。”

    宁缺感慨说道。

    桑桑抬起头来,疑huo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想的说的是,有些事情我们只能被动的担心,却没有办法去管,只能沉默看着它发展,顶多祝福两句。”

    宁缺看着窗外的骤雨,说道:“就像天要下雨,小娘子要嫁人。”

    桑桑若有所思,把tui抱的更紧了些。

    庭院间一片沉默,没有语声,只有雨声。

    便在这时,宅院前mén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响亮的叩mén声。

    “我让你说下雨,说下雨,这下好,果然真的就下雨了。”

    “是不是没拿伞?”

    “这是昊天留客,你们俩晚上就在这儿睡吧,但别指望我借伞给你。”

    “我和桑桑打小就定了死规矩,人能借,命能借,就只有两样东西不能借。”

    “银子不能借,伞不能借!”

    前院处的叩mén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明显那厮被大雨淋的不善,要借叩mén声表达自己强烈不满的意味。

    宁缺却懒得管,依然学着大师兄的模样,慢条斯理向那处踱去,嘴里还不停唠叨着打趣对方的话。

    “你要说为什么不能借伞,嘿,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话说你刚才就不该走……噢,我的天,怎么是你!”

    ……

    ……

    推开院mén,宁缺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mén外,张着嘴,手还扶着沉重的院mén,僵硬无比,看上去就像被雷劈了。

    他这时候的感觉,确实像是被雷劈了。

    宅院mén外不是陈皮皮和唐小棠。

    而是一个穿着青sè道袍的少nv道士。

    少nv道士被这场大雨淋到浑身湿漉,宽大的青sè道袍,湿搭搭搭在身上,凌luàn湿粘的发丝搭在额头,看上去极为狼狈。

    她手中拿着把拂尘,尘尾搭在左手臂弯间,也正在往下滴着水。

    无论怎么看,被淋成落汤ji都是很狼狈的画面,所以少nv的眼眸里不再如当初那般冷漠骄傲,而是带着几分恚怒和羞恼。

    但实际上,她没有一丝狼狈,眉眼还是那般美丽不可方物,无论雨水在微白的脸颊上如何纵横,无论她的眼神如何不善恚恼,还是那样美。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公认的最美的那三名少nv之一。

    推开院mén,在骤雨之间,看见了一个浑身湿漉的美丽少nv,她的脸颊苍白,发丝微luàn,怯弱而惹人怜惜,宁缺顿时想起聊斋里的很多美丽故事,然后想起一首不停重复你那么美的歌。

    宁缺相信mén外的美少nv道士,绝对要比聊斋里那些狐狸jing法力更加强大,他也相信她比那些狐狸jing都更美。

    但他没有动心。

    因为他不想找死。

    他甚至根本不想看见她。

    就算他现在修为境界已经强大了很多,他依然不想看见她。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关mén。

    然而就在他以前所未有速度,拼尽抱桑桑的力气,想要把两扇沉重院mén关闭时,却发现院mén比先前变得沉重了无数倍。

    因为雨中的少nv道士伸出了一只手掌,搁在了mén缝里。

    宁缺不敢思考,如果自己把她的手夹流血后,自己会在她的道剑下流多少血,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关mén的动作。

    就在两扇沉重的院mén快要夹住少nv道士的手掌时。

    那只带着雨水的细小手掌上忽然泛出一道淡淡的光芒。

    有风在院mén处骤起,从空中洒向庭院的骤雨顿时为之一滞。

    淡然而强大的气息,从那只手掌上喷薄而出,瞬间蒸发掉掌面上的雨水和一片极小的青叶,然后震碎了所触到的一切。

    院mén处响起一道沉闷的巨响。

    远处长安城坊市里在街檐下避雨的民众们,好奇向着声音起处的雁鸣湖望去,心想好响的一声雷,不知道打死人没有。

    ……

    ……

    没有死人。

    只是毁了两扇mén。

    宁缺看着院mén上出现的那道大豁口,yu哭无泪。

    院mén迸裂溅出的木屑,洒的他满身都是,便是脸上也有很多木屑,在雨水冲刷下一时不得干净,反而显得他极为可怜。

    看着那些新鲜的闻香木茬儿在雨水中渐由白sè变成灰sè,想着当初这两扇院mén时huā的银钱,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痛苦。

    他抬起头来,看着雨中那个浑身湿漉的美少nv道士,心痛地浑身颤抖,愤怒大声喊道:“叶红鱼,你赔我mén!”

    ……

    ……

    (连续的两字章节名,玩到头了,今天这章节名,让我深深吐了口气,爽到了极点,今天周五要陪父母去吃酒玩耍,就一章了。我再写点,明天周六是有更新的,因为前些天请过假,明天小补一下,祝大家周末愉快。)

    !#

    雨中的少女道士、自然便是叶红鱼。

    那夜用一张薄纸裁开陈八尺双眼之后,她便一袭青衣飘然下了桃山,借夜色出西陵,一路风尘来到长安城,又遇着一场骤雨,愈发疲惫憔悴,此时听着宁缺的问话,不由微怒道:“不赔你又能如何?”[]

    看着她眉眼间的冷漠怒意,宁缺哪里还真敢把她如何,要知道身前这个美丽的少女道士,是他在修行世界里最忌惮恐惧的对象。

    他掸掉满头满脸的木屑,愁苦说道:“不赔就不赔,这么严肃做什么?”

    叶红鱼毫不客气伸手把他从院门处拔开,然后逞直向着庭院里闯去,说道:“给我找个房间,我要住下来。”

    宁缺看着向深深庭院里走去的少女道士,怔了半晌才终于醒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跟在她的身后苦着脸问道:“你怎么来长安了?你为什么要来长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要找房子住下?你打算住多长时间?”

    在雨庇间,叶红鱼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有些问题,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宁缺问道:“什么事情?你要想多长时间?”

    叶红鱼伸手把额间正在滴水的头发拔开,说道:“应该不会太短。

    宁缺看着身前的美丽少女,紧张说道:“您是西陵道痴,世间不知多少想拍您马屁,要想事儿满天下哪里不能想,天谕院,烂柯寺知守观估计你也知道路,为什么一定要来长安城?还一定要在我家里想?”

    叶红鱼说道:“因为满天下只有长安城是神殿无法进入的地方。”

    宁缺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她颤声问道:“你

    ……也叛了?”

    叶红鱼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要用也字?”

    宁缺说道:“去年光明大神官也在长安城里住了小半年。”

    叶红鱼沉默不语,没有接他的话,转身继续向雨庇尽头走去,步伐稳定平静

    在庇间留下一路水渍。

    宁缺快步跟在她的身后恼火嚷道:“就算不是叛,那你肯定也是在神殿里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那我凭什么要为了你去得罪神殿里那些连你得罪了都不得不离家出走避祸的大人物?”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绕,但意思很清晰,至少像他和叶红鱼这种最讲究利益胜负的现实主义修行者很懂。

    叶红鱼继续在庭院间的九曲回廊里行走

    看着庇外的雨中林景,平静说道:“在荒原上我说过我要杀死你。”

    宁缺说道:“我承认你有杀死我的理由,但这不代表我欠你什么。”

    叶红鱼说道:“雪崖上你射隆庆的一箭就此抵销,你觉得如何?”

    宁缺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看着她微微发白、有些憔悴的侧脸,有些不能确定地重复道:“就是说你以后不再试图杀死我?”

    叶红鱼说道:“是的,你可以庆祝。”

    现在我说不再试图杀死你,那么你便开始庆祝吧,这句话的前提便是,她说要杀死你,便能杀死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有很多的骄傲和自信,甚至有些自恋。

    宁缺也是个自恋的人,但在道痴的身旁,他不得不把所有的自恋情思全部收起来,因为他知道她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此时听说她不再试图杀死自己,他虽然高兴,却又有些男子自尊受打击的羞辱感,忽然间眉梢微挑,试探着问道:“你受了伤?”

    叶红鱼没有瞒他,直接说道:“荒原上的伤还没有好。”

    在魔宗山门里与莲生大师那番看似沉默,实际上凶险到了极点的战斗画面,时常会在宁缺的脑海里泛起,他很清楚道痴在那场战斗中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也知道她的伤有多重,只是没有想到竟是绵延至今。

    “难怪感觉你的修为境界似乎弱了不少,刚才推开院门,看着你浑身湿漉,就像是雨中的流浪小狗狗,很是可怜,我就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可怜。

    宁缺看着少女苍白的脸颊,想着在魔宗山门里并肩战斗的过往,有所感慨,片刻后却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不过既然你现在已经弱成这样了,筹码是不是有些不够,我收留你有什么好处?”

    九曲雨廊已然走到了尽头,再往前去便是花厅与书房。

    叶红鱼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宁缺,平静说道:“如果你觉得我提出的条件不够,要不然我们再打一场?”

    宁缺沉默看着她那双秋水剪成的眼眸,看了很长时间,想要从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一丝不确定,然而却始终无所得。

    如果他此时能看到道痴眼中一丝不确定,他便会毫不顾忌、毫不犹豫、毫不怜悯地出手攻击,就像当初在大明湖畔射隆庆那一箭般。

    因为他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因为他很清楚,道痴是修行世界里很罕见的像自己一样冷血无情的人,如果真有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谁。

    很遗憾的是,宁缺在少女眼中看到了疲惫,看到了憔悴,甚至看到了失落和惘然,就是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的不确定。

    所以宁缺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你开什么玩笑n一.

    叶红鱼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严肃说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宁缺确认叶红鱼在魔宗山门强行堕境之后,修为大受损伤,而自己在崖洞闭关悟道之后,境界已然抵达洞玄上境,单从修为境界来说,自己已经在叶红鱼之上,然而他依然不确定自己能够战胜对方。

    他不知道陈八尺那个洞玄上境统领的悲惨遭遇。

    他只是像岷山里那些野兽一般,感觉到了危险。

    于是他继续笑着摇头,然后像一位很热情的主人般

    斜伸手臂,带着叶红鱼走出雨庇,来到了正厅。

    桑桑站在门槛里,看着他带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道士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好奇,问道:“要去烧洗澡水吗?”

    “不慌,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客人。”

    宁缺咳了两声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平静一些指着叶红鱼说道:“你别看着这位姑娘家形容狼狈,但实际上是很了不起的人,也就是我经常对你提及的那位杀人不眨眼,很强大的道痴姑娘。”

    叶红鱼说道:“你回长安城之后还经常提起我?”

    宁缺老实回答道:“想杀你,自然会经营讨论你。”

    叶红鱼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宁缺看着桑桑小脸上的神情有些警惕不安,笑着说道:“她确实很可怕,但只需要我怕你不用怕,因为她算是你师姐。”

    然后他走到桑桑身边揽着她的肩头,对叶红鱼说道:“我家桑桑。”

    叶红鱼觉得这个身材瘦小的侍女与想像中桑桑的形象有些搭不上,但却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敛神静气,轻抖拂尘见礼道:“见过桑桑师妹。”

    此时她身上依然湿漉,雨水顺着鬓角和拂尘在滴,湿透的道袍紧贴在凸凹有致的身躯上,从由而外透着股妩媚诱人的味道。

    但她的神情却是那般宁静从容,道像庄严。

    桑桑有些慌乱,半蹲微福还礼。

    然后她站起身来,看着叶红鱼的美丽容颜与湿衣下的诱人曲线,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满是羡慕与向往。

    宁缺此时比先前冷静了很多,也终于注意到道痴的青色道袍紧贴着身子,眼神不由变得明亮了很多,满是羡蕊

    叶红鱼看着他们面无表情问道:“好看吗?”

    主仆二人连连点头,称赞道:“真的很好看。”

    听着这回答,看着这二人理所当然的神情,叶红鱼再也无法保持冰川天女般的冷漠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先去洗个澡,然后让你们看个够。”

    夜色之中,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宁缺睁着眼睛,看着床上雕花的顶栏,根本没有入睡的意思,说道:“如果她真要在这里住下去,会很麻烦。”

    桑桑睡在床的那头,听着这话掀开薄中,靠着床头,很认真地说道:“是啊,看样子还真需要请丫环了。”

    宁缺自然不会允许桑桑去服侍别人,说道:“丫环是定然要请的,不过这算不得什么麻烦,我说的麻烦比较麻烦。”

    桑桑好奇问道:“那是什么麻烦?”

    宁缺想着荒原深处雪崖下方林间飘掠而过的那道肃杀红衣袂影,想着大明湖上的万道神辉,魔宗山门里的血肉模糊,纵是在这威夏的雨夜里,也感到了强烈的寒意,身体顿时变得越来越冷。

    他这辈子遇见过很多危险,从渭城回长安,进入修行者的世界后,也遇到过很多危险,但真正让他感觉到死亡阴影的,只有道痴叶红鱼一人。

    在修行世界里,他看见过很多境界高深的强者,叶红鱼绝对不是其中最强的,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最危险的。

    因为叶红鱼是一个道心坚毅、像他一样冷酷无情、并且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战斗、懂得生死的强者。

    西陵神殿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让叶红鱼连夜逃亡,甚至顾不得西陵与大唐之间的敌对,毅然投奔长安城?

    能够让道痴如此狼狈的大人物,神殿里也没有几位。

    是裁决大神官,还是那位掌教大人?

    宁缺很明白,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那真的会是件大麻烦。

    桑桑担心说道:“那这个麻烦怎么解决?”

    “叶红鱼解决不了的麻烦,我自然也没有能力解决,不过幸运的是,我认识很多有能力解决西陵神殿麻烦的人。”

    宁缺说道:“我明天就把这麻烦交上去。”

    一夜无话,二人却都没有睡好。

    尤其是宁缺,想着叶红鱼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就睡在数十丈之外的客房里,便觉得紧张不安,到了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醒来时,夏雨早歇,天光已经大亮,他草草梳洗一番,带着桑桑悄悄离开雁鸣糊,坐着马车去了书院。

    )(未完待续

    自从成为书院二层楼带生之后,宁缺便很少去前院,因为再与那些当年的同窗相处,着实彼此都有些尴尬,但今天因为急着要去汇报情况,解决麻烦,又想着天时已晚,前院学生都在舍里上课,所以他没有走偏远处的侧mén,而是带着桑桑行上草甸,穿过石牌,从正mén走了进去。-< 书海阁 >--< 书海阁 >-气s胡wu

    雨停天青,阳光清漫,有读书声从书舍里传出,有辩论声从另一间书舍里传出,书院前院笼罩在安宁的学习气氛之中。[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便在这时,丙舍里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最基础最原始的便是最关键的,如果你们连直线都无法理解,那么怎么理解更艰深的立体构图?直线是什么?直线就是一条笔直的无限线条,我画给你们看……”

    过了一会儿,穿着蓝布大褂的书院nv教授,举着一根粉笔头,从再舍mén口走了出来,神情严肃,似乎正在空中画着一根直线。

    直线是没有尽头的,nv教授手中的粉笔也在不停地画,她的脚步缓慢而平静执着,不一会儿便离了丙舍,向着书院后方的教习休息室走去。

    宁缺看着这幕画面,顿时傻了眼,拍了拍桑桑的肩头,带着她跟在那位nv教授身后向休息室走去,竟是忘了自己来书院的正事。

    当年礼科副教授曹知风为了去长炎城看隆庆皇子,当时用的借口是天地元气有变化,不宜上课,当时宁缺就觉得书院的教习们实在是荒唐到了极点,今天这位拿着粉笔头不停前行的nv教授,更是令他瞠止结舌。

    这样偷懒也行?

    走到清幽的书坊外,nv教授忽然停下脚步,放下一直伸在空中的手把粉笔头很细心地用纸包好,然后塞进袖子里。

    她看着宁缺说道:“来了?”

    宁缺赶紧行礼,说道:“见过教授。”

    nv教授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蓝布大褂,似乎很随意地说道:“亦青眼睛已经瞎了,就放回去吧。”

    宁缺知道nv教授与南晋剑阁之间有些关系,听着这话,微微一怔。

    朝小树既然活着,柳亦青双眼已盲,便已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书院再如何嚣张,也没有道理继续囚禁此人,如果真地要把柳白的亲弟弟软禁到老,还真当那位剑圣大人没脾气咩?

    nv教授看着他问道:“有问题?”

    “没问题。”宁缺恭敬说道:“我稍后便进后山请示老师。”

    nv教授说道:“夫子要我问你的意见,所以你有没有问题?”

    宁缺愣了愣,说道:“我……没问题。”

    nv教授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huā儿一样,说道:“妥?”

    宁缺认真说道:“妥妥的。”

    随石径而上过云mén阵,进入到书院后山,绕镜湖眺瀑布,走到四面透风的草庐外,宁缺躬身说道:“叶红鱼来了长安。”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以及山谷里向草庐里吹去的风。

    庐内有人,只是没有人愿意理他。

    夫子坐在庐内,任四面来风而身形不动,须发微飘,神情陶醉,仿似神仙中人,身前搁着的却不是古琴而是狼籍的餐桌。

    大师兄和二师兄规规矩矩坐在夫子身旁。

    道痴离开西陵神殿来到长安城的消息,根本无法让草庐内的三个人有丝毫吃惊的神情,更何况是震惊。

    宁缺苦恼想着,看这作派倒确实能够解决麻烦只是你们觉得这只是件小事,对我来说却是很头痛的大事。

    他咳了两声,再次大声说道:“咳咳……她现在就住在我家里。”

    二师兄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悦说道:“没看见老师正在做要紧事情?”

    宁缺心想对着满桌残羹剩菜能有忖么要紧事情,不外乎就是夫子又要吹嘘一下自己的厨艺你和大师兄要在旁边拍马屁而已。

    夫子对着庐外挥了挥手,说道:“草莓冰沙刚好将融未融,最是好吃的时候,你运气不错,也进来吃一碗吧。”

    宁缺哪有心情吃什么草莓冰沙,无奈带着桑桑进了草庐。

    二师兄看了他一眼。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走到案旁,把案上的残羹剩菜移到旁边,然后半跪着,开始把大瓷钵里的草莓冰沙分盘。

    第一盘当然是献给伟大的老师,第二盘当然是献给伟大的大师兄,第三盘当然是献给伟大的二师兄,大瓷钵里的冰沙便没剩下多少,宁缺威进盘中,正准备自己端到一旁去吃,不料却听到夫子说道:“给那丫头吃。”

    宁缺怔了怔,苦着脸把盘中的冰砂递给身旁的桑桑。

    桑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拿起竹制的调羹,挖了一勺冰砂送进chun里,细细品尝片刻,微黑的小脸上lu出幸福的笑容。

    宁缺好奇问道:“真的这么好吃?”

    桑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调羹,认真地点了点头。

    宁缺压低声音说道:“喂我口。”

    桑桑看了眼夫子,低着头说道:“这是给我的。”

    宁缺大感恼怒,冷笑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看着桑桑吃的开心,夫子很高兴,摆手说道:“好吃也得少吃点,丫头你身子里的寒气还没有完全消解,这些凉物吃多了不好。”

    桑桑轻轻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把冰砂里的草莓碎块挑出来吃了。

    夫子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宁缺的存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宁缺恭敬说道:“道痴来了长安城,现在正在我家里,不知道西陵神殿发生了什么事情,竟

    i得她离了桃山。”

    二师兄神情漠然说道:“光明神座都能离开西陵,叶红鱼这小姑娘被

    i着离开西陵,也谈不上难以想像。”

    宁缺说道:“但西陵肯定会知道她来了长安,到时候要人怎么办?”

    二师兄微微蹙眉不悦说道:“西陵曾经要过你家桑桑,你给了没有?”

    宁缺说道:“那可不一样,叶红鱼又不是我家的人。”

    便在这时,大师兄温和微笑说道:“既然道痴……也来了长如……或者……干脆让她像小棠一样,拜入……mén下?”

    夫子呵呵笑道:“那个小姑娘听说不错,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些东西。”

    宁缺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老师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出这样一个想法。

    他想着陈皮皮的故事,想着当初隆庆皇子按照约定前来赴二层楼考试,不由暗自揣测莫非老师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要把昊天道mén所有的天才弟子全部变成自己的学生?这是个什么爱好?

    宁缺当然不希望叶红鱼进书院,不过既然是老师的意思,他这个做学生的根本没有资格提出任何意见。

    忽然间他想到先前夫子说到桑桑身体里的寒气,骤然一凛,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年一直治不好桑桑的旧疾,竟是忘了书院后山里有这样一位神仙。

    “老师桑桑身体里的旧疾能治好吗?”

    夫子看着正在专心致志挑草莓吃的桑桑,叹息说道:“这丫头身上的寒气乃是先天带来,又被极寒雨水浇淋袭体而致,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世间再好的名医,也拿这病没有任何办法。”

    宁缺心想这两年桑桑犯病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难道不是在自我渐愈?不禁有些惊慌,说道:“老师,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夫子说道:“这事儿我没必要管。”

    宁缺哪里想到老师竟然薄情如己,顿时大怒,说道:“您要是不管,我说……我说……我就退学!”

    威怒之下,理智长存对于令全世界都高山仰止的老师宁缺想来想去,除了退学,自己找不到任何办法

    i迫对方。

    夫子听着这话更是大怒,痛骂道:“愚蠢的家伙以后不要说是我的学生!昊天神辉乃是世间至明至暖的事物,这丫头既然随卫光明学了神术,哪里还用担心体内的寒气?哪里还需要我出手!”

    宁缺心情骤然放松,又有些羞恼说道:“那您直说不就结了?还非得说这么多废话来调戏我,调戏人会死人的!”

    夫子气的胡须luàn飘说道:“居然还敢反驳!我活了几十个你的岁数,就算不论辈份,尊老这种事情难道也不场……”

    二师兄是严肃守礼之人,看着这对师徒毫不讲究的用言语互殴,表情早就变得极为难看,只不过明显可以看出,老师很享受这种争吵,所以他只好紧紧闭着嘴,然后用杀人的目光冷冷盯着宁缺。

    大师兄也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摇了摇头,chā话转了话题,看着宁缺说道:“小师弟,听说你在长安城里买了一大片宅子。”

    “是的。”宁缺回答道。

    大师兄没有再说什么,低头食草莓,抿冰砂。

    雁鸣湖畔宅院huā厅里,叶红鱼拿着木梳,面无表情梳着头发,原先身上那件青衣道袍还在晾晒,她现在身上穿着件很寻常的唐nv夏服,乌黑秀丽的长发倾泻在右肩,较诸以往要显得柔弱可亲很多。

    宁缺看着她说道:“如果你拒绝,我能理解。”

    叶红鱼停止了梳头的动作,看着他微嘲说道:“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希望我拒绝,如果我进了书院二层楼,哪里还有你得意的可能?”

    宁缺说道:“随便你怎么想。

    叶红鱼说道:“能够成为夫子的学生,是每个修行者最大的梦想,是最大的youhuo,对于我,也不例外。”

    宁缺感觉很遗憾,在心里叹了口气。

    叶红鱼静静看着手中的木梳,说道:“但是很遗憾,我只能拒绝。”

    宁缺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很遗憾……能知道为什么吗?”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二百五十一章总有群星坠落的那时

    宁缺笑的很开心。书mi群4∴8065[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叶红鱼却觉得他的笑容很可恶,神情冷淡问道:“你还能笑的更开心些吗?”

    宁缺说道:“如果你愿意看。”

    叶红鱼不再理他,说道:“先前便说过,能成为夫子的学生,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然而数十年内,西陵神国与唐国必然有一战,我身为神殿中人,如果拜在夫子mén下,当战事起时,我将如何自处?”

    宁缺没有想到她说出的竟是这样一个理由,皱眉说道:“隆庆当年也曾经试图入书院学习。”

    “我不是隆庆这等废物,我很清楚自己对于神殿的重要xing,更清楚在那场战争之中,我将要扮演的角sè。”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我也不是陈皮皮那个白痴,根本想都不想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麻烦,便从观里逃出来,逃进了书院后山。”

    宁缺说道:“就算如此,你大可以旁观。”

    叶红鱼说道:“我信奉昊天,我的生命属于道mén,当那场壮阔战争拉开帷幕之后,我如何能够旁观。”

    从少nv口中不断听到战争战争战争,宁缺实在是有些无法适应,心想难道你竟是个战争狂人?

    他忍不住微嘲说道:“生命属于道mén,那你为什么还从神殿跑了?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应该引颈就戳才是。”

    叶红鱼说道:“神殿不代表道mén,神殿里的人更没有资格代表昊天的意志,至少无法全部代表,而且我离开,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去的。”

    “很实在的话。”

    宁缺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可是既然你将来有可能是我大唐最强大的对手,那我为什么现在要把你收留在长安城里?”

    叶红鱼说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决定,如果以后你在战场上成为我的敌人,我饶你一次不杀。”

    宁缺摇头说道:“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但仔细研究,发现还是相当的不靠谱,战争这种事情,不是你想来,想来便能来,我大唐与西陵之间已经和平了无数年,就算将来可能会起争端,也不见得要打仗,就算要打仗,我怎么看也不可能在我们活着的几十年里打,所以说来说去,你给我的这些报酬,都是些镜中huā水中月。”

    叶红鱼微微蹙眉,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最近数十年修行界的变化?”

    宁缺完全无视她的目光,很诚实地回答道:“我进修行界才两年时间不到,哪里在意过什么变化。”

    “如果你看过西陵教典或是一些历史典籍,对修行界的历史有所了解,应该便能知道,修行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过往千年间,能够晋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数量极为稀少。”

    宁缺说道:“现在也不多。”

    “但相对当年已经多了很多。”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从书院轲先生开始,世间的修行者前仆后继,不断向着知命甚至知命以上攀登,像莲生神座那一代的人物不用提,便说如今,大先生二先生,还有陈皮皮那个家伙,西陵神殿诸多强者,七叶以及我哥哥,佛宗二寺,道mén无数观,晋入知命境的人数已经不少。”

    “我现在虽说境界受损,但进入知命境也是必然的事情。”

    叶红鱼像说白菜应该炒不应该用水熬一般理所当然说道。

    宁缺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继续说道:“像你这般资质差劲,悟xing愚钝的家伙,进境也是如此之快,想来终有一刻你也能知命。”

    “你究竟想说什么?”宁缺不解问道。

    “修行界的整体实力境界,在这数十年里一直在不断地提高,虽说最顶端云上,还是那些前代强者,但在大地之上,已经涌现出如繁星般的新一代强者。”

    叶红鱼说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昊天命轮早已安排好了它们的位置,为什么会涌现出这么多的强者?我现在说不出什么道理,我只知道繁星拥挤在一片星空里,必然会冲撞彼此侵袭,如此多的强者出现在人世间,那么总需要战争来抹去其中稍弱的那些。”

    听着这番话,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并没有完全接受叶红鱼看似冷静实则狂热的推论,但内心深处也隐隐觉得,修行界似乎确实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关心别人的命运,但昊天既然让我成为繁星里的一颗,那么我就一定要成为当中最明亮的那一颗。”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如果将来真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天,那么无论是你胜还是我胜,我们再来看着陨落的满天繁星回忆吧。”

    ……

    ……

    叶红鱼拒绝进入书院的理由,在宁缺的心中留下了一道影子,那道影子不是yin影,只是隐隐约约指向着前方某些山峰奇景,并不让他觉得警惕而不安,反而让他像叶红鱼一样,对未知的将来生出了无限渴望。

    只不过他必须把那道影子深深藏进心底,因为现在的他,有很多更紧迫的事情需要处理。

    今日在书院后山,大师兄最后问了一句关于雁鸣湖畔新宅的事情,宁缺随意应了声,大师兄便没有继续再问。

    那番对话看似很随意,宁缺却知道绝对不是如此。

    从荒原到长安,大师兄虽然一直没有明言,但宁缺已经开始确定,他知道自己与夏侯之间的故事,就算不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些故事,也知道最近这两年的故事。

    大师兄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甚至确定大师兄已经隐约猜到自己买下雁鸣湖畔那片宅院的用意。

    只不过无论是大师兄,二师兄,还是老师,书院后山的人们对他的行为都保持着沉默。

    书院首重唐律,大师兄不会赞成宁缺的做法,比如城mén郎黄兴和于水主被刺杀,只不过现在没有证据指向他。

    宁缺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并不符合书院的理念。

    让夏侯解甲归老,是大师兄代表书院与之达成的协议,割断过往的种种,抹去魔宗西陵的那些旧故事,让世间平稳地向着未来前进,是对大唐帝国最好的选择。

    很遗憾的是,那永远无法成为宁缺的选择。

    ……

    ……

    第二天清晨,天刚méngméng亮,陈皮皮带着唐小棠再次来到雁鸣湖畔,他看着那两扇破开大dong的院mén,有些mi惘然地挠了挠头,说道:“这是怎么了?”

    之所以再赴雁鸣湖,是因为经过一天一夜的苦苦思索,他自认已经想清楚了那些事情,可以勇敢而无畏地回答宁缺在莲田舟中提出的问题,他急着要在宁缺身前展lu自己忠贞不二的风采,也没有太过关心院mén的破损。

    既然院mén破了,自然不需要等着主人来开mén,陈皮皮伸出féitui一通luàn踹,把本来就很破的mén踹的更加破烂,踹出刚刚容人通过的空间,然后小心翼翼牵着唐小棠的走了进去,唐小棠心想自己练的是明宗神功,这些木茬子就算把你一身féi

    ou刺出八千个dong,也不能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哪里用得着这般小心。

    想是这般想的,但小姑娘却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老老实实任由陈皮皮牵着手,向庭院里走去,雨后的空气是那般的清新,两根乌黑亮丽的长辫在清新的风中摇个不停。

    走过雨廊,便遇着了桑桑,陈皮皮要与宁缺说的事情,不好意思让唐小棠听见,便让桑桑带着唐小棠去湖边捉青蛙,桑桑领着唐小棠向湖堤走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只见陈皮皮已经入了正厅。

    迈过mén槛,陈皮皮看着餐桌旁有个穿着shinv服的少nv正在喝稀饭,好奇问道:“新请的婢nv?”

    宁缺抬头愕然看着他。

    陈皮皮不待他回话,毫不客气地坐到桌旁,轻击桌上那只瓷碗,对旁边的布衫少nv说道:“给爷盛碗粥。”

    他看着宁缺说道:“我就说嘛,湖边这么大一片宅子,你不请十个八个丫环怎么能行?”

    那位穿着shinv服的少nv,竟是真的起身去替陈皮皮盛粥,宁缺端着粥碗,脸上的神情异常jing彩。

    “爷,您的粥。”

    那少nv把粥碗轻轻搁到陈皮皮身前,说话很谦卑,但语气却很冷淡,或者说是冷漠冷酷。

    陈皮皮听着声音微微一怔,抬起头来一看,发现一张清丽动人的面容映入眼帘,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宁缺捧着粥碗,便准备去找个角落躲起来。

    昊天道mén两大天才,如果要在自家宅子里大打出手,他如果不想死,那么就不要管这些昂贵的家俱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这丫环长的还真漂亮!”

    陈皮皮赞叹不已,然后拿起粥碗开始喝粥,口齿不清说道:“huā多少钱买的?”

    宁缺张着嘴,半晌后声音微涩说道:“我可买不起。”

    陈皮皮端详着那丫环的美貌,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觉得有些怪异,蹙眉说道:“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在桌旁喝粥的少nv,自然便是叶红鱼,只不过她那身青sè道袍,染着千里风霜灰尘,又被骤雨淋湿,昨夜被桑桑拿去洗了,一时不得便干,所以便穿了件桑桑的shinv服,虽说显得有些小,但却显得愈发怯弱you人。

    叶红鱼看着陈皮皮平静说道:“十年前,都是爷你给我盛粥,你怎么就忘了呢?”

    噗的一声!

    陈皮皮把嘴里的小米粥全部喷了出去!

    即便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他依然强行扭转了胖胖的脖颈,确保粥不会喷到叶红鱼的身上。

    由此可以想见,他对某人本能里的畏惧到了什么程度。

    然后他凄厉地怪叫一声,整个人向着空中飞去,撞到粗重的横梁上,又像个皮球般撞回地面,没有丝毫停顿,挟着呼啸破风之声,冲出了正厅。

    ……

    ……

    (停水停电一天一夜,家里所有的手机都熬到没电,洗脸刷牙别想,厕所都没法冲,真是一个悲惨的世界。

    一直以为会来电,结果一直不来电,我等到huā儿都碎了,马桶都满了,到了凌晨,我终于鼓起勇气,mo着黑爬下高高的楼,对mén酒店满房,又去了别的酒店,终于找着现在这个房间,于是我更新,呆会儿要去给父母买早点,然后接领导来酒店,然后时刻盯着来电与否,我会很忙碌悲摧,但我还是会写的,只不过不知道能写多点儿,现在发现,只要有电,那么别的困难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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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五十二章

    都有不堪回首的童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雁鸣湖畔的宅院虽然没有完全推倒重建,但也翻新了不少地方,正厅花厅和书房便是全部新修的,厅上那根粗重的横梁,被粉刷一新,按道理应该不会积太多灰尘,然而此时却纷纷扬扬落下尘雨来,实在令人难以想像,陈皮皮先前像受惊的肥兔子般弹向空中时,究竟把横梁撞的有多狠。

    宽敞的正厅里已经看不到那个胖乎乎的人影,风却依然缭绕其间,坐在桌畔的宁缺,捧着粥碗,感受着身上脸上的湿粘,恨不得把碗扔到地上。

    且说陈皮皮横掠疾飞出了正厅后,双袖疾拍,嘴里不停发着怪叫,就像一只向着食物高速冲刺的肥鸟,脚不沾地,带着一路烟尘向着湖堤冲去,如果他这时候能够冷静下来,一定会发现在恐惧的压力之下,自己的修为境界似乎都有所提升,掠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唐小棠和桑桑正在湖畔摘着柳枝玩,两个姑娘就像真正的小朋友那般,咿咿呀呀唱着小曲,显得幼稚又是可爱。

    陈皮皮掠到唐小棠身旁,停下脚步,伸手捉住她的手,说道:“走!”

    唐小棠睁大眼睛看着他问道:“去哪儿?”

    陈皮皮的回答极为罕见的简洁有力:“回书院。”

    “为什么?”唐小棠更是觉得不解。

    陈皮皮颤声说道:“这片宅子里有妖怪。”

    如果是刚刚浸入爱河的普通小姑娘,在这时候大概不会想着去思考伴侣说的话是否可信,有没有合理性,而会本能里扮演着怯弱,随之而去。

    但唐小棠不是普通小姑娘,立誓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女人的她,听陈皮皮说宅子里有妖怪,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她高兴说道:“有妖怪,那就要打呀,逃什么逃?”

    陈皮皮看着唐小棠在湖风里摇晃的辫子,苦恼到了极点,他想要逃,却又偏偏要落脚,因为唐小棠都不逃,他哪里有脸逃?

    这时候,宁缺和叶红鱼从正厅侧门循着近路,向湖畔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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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棠看着宁缺身边那个穿着侍女服的漂亮女子,有些困惑,下意识里揉了揉眼睛,确认真是叶红鱼,不由大感惊讶,本来就已经很明亮的眼眸瞬间变得更加明亮。

    比湖里那轮日头更亮。

    她缓缓握紧拳头。

    陈皮皮赶紧拦在她身前,说道:“冷静,再冷静一些。”

    宁缺走到二人身前,看着陈皮皮那卑微的模样愈发恼怒,嘲讽说道:“冷静?我觉得场间就师兄你最没资格说这两个字。”

    陈皮皮从来都是不愿在宁缺面前吃亏的主儿,更何况现在是在唐小棠面前,他更不肯落了面子,男子的虚荣或自尊成功地稍微减轻了一些恐惧感,他转过身盯着宁缺的眼睛,却也是死也不肯看他身旁的叶红鱼一眼。

    “我哪里不冷静了?”

    宁缺叹息说道:“确实不是不冷静,你是在怕……我就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么,这里是长安城,又不是西陵。”

    陈皮皮有些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死死盯着宁缺,依然不肯有丝毫偏移,似乎想以此说服自己他身边的叶红鱼并不存在,只可惜微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怕……我怕……什么?谁怕了?”

    宁缺指着自己脸上身上的小米粥,大怒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不怕你会喷饭?你不敢喷她脸上,难道就要喷我脸上?”

    唐小棠这才注意到宁缺脸上身上满是微黄色的小米粥,看着有些恶心,然而一想又觉得好生可笑。

    桑桑赶紧走上前去,从袖中取出手帕,替宁缺擦脸。

    宁缺接过手帕,恼火说道:“我自己来,你可别沾这家伙的口水。”

    桑桑转身看着陈皮皮,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陈皮皮看着自己喷到宁缺身上的稀粥,本就已经尴尬窘迫到了极点,这时候看着桑桑叹气,更是恨不得跳进身旁的雁鸣湖里。

    叶红鱼看着他说道:“你要跳进湖里,湖里的鱼会被你压死很多,而且跳进去再想爬上来便难了,到时候会更丢脸。”

    陈皮皮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欲哭无泪,心想都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还能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唐小棠看着他不解问道:“你不会真想跳湖吧?”

    陈皮皮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叶红鱼有些吃惊,说道:“你比小时候倒老实了不少。”

    陈皮皮羞恼相加,鼓起勇气反驳道:“我小时候哪有不老实?”

    叶红鱼平静说道:“你小时候偷看过我洗澡。”

    ……

    ……

    全场俱静。

    湖水亦静。

    堤上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晃。

    风不静。

    ……

    ……

    唐小棠抬头看着陈皮皮说道:“好看吗?”

    陈皮皮老实地点点头,说道:“好看。”

    唐小棠说道:“所以你才会看着她就跑?”

    陈皮皮又点点头。

    唐小棠想了会儿后说道:“那你就上她当了,我和她打过架,知道她可是个女流氓,说不定当年是她故意骗你去看的。”

    陈皮皮有些茫然,挠着头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

    叶红鱼平静说道:“陈小胖,你也是这样想的?”

    陈皮皮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们都很清楚,你当时确实是在想办法赶我走,但偷看你确实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当时也没有想别的事情,就是想羞辱一下你。”

    然后他赶紧补充了一句:“因为你那时候在观里经常羞辱我。”

    唐小棠转身向湖堤那头走去。

    陈皮皮急了,说道:“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她也不大啊。”

    宁缺的目光落在叶红鱼的胸口,心想几年前那里有多大?

    叶红鱼感觉到他的目光,微怒。

    宁缺咳了两声,看着陈皮皮感慨说道:“原来你们二人间竟有这样一段过往,那我可帮不得你,虽然说师兄你那时候年纪还小,但这等丑陋行迳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桑桑仰起小脸,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小时候你去偷看那些姐姐们洗澡,都让我在女澡堂外给你望风……”

    宁缺脸上露出尴尬神情,很自觉地走到了陈皮皮的身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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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结束~--

    唐小棠沿着湖堤向木栈老去。

    宁缺被桑桑在揭掉老底之后,虽然自觉地与陈皮皮站成了狼狈的姿态,依然难免老羞成怒,以担心的理由把她赶去陪唐小棠。[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湖堤柳荫下只剩下了三个人。

    陈皮皮看着逐渐远去的唐小棠,无奈喊道:“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吧?”

    唐小棠没有转身,清脆明亮的声音在湖水上回荡。

    “我生气的不是这什事情,是你看着她就要逃跑,我都不怕她,你已经是知命境的家伙,居然还这么怕她,真的很丢脸。”

    自幼在与雪原巨狼和热海凶鱼战斗中长大的小姑娘,从脚上的鞋到臀后摇荡的黑拖,每个细微处都充满了乐观的战斗精神,她很难理解陈皮皮的恐惧从何而来。

    陈皮皮低头想望向自己露出前襟的脚尖,却只能看见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不由一阵神伤,沉默很长时间后低声说道:“从小到大,我的境界一直都比她高,但真打起架来,我永远打不过她。”

    宁缺习情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她在我这儿?”

    陈皮皮看了一眼柳荫下的叶红鱼,恼怒说道:“如果知道我怎么会过来。”

    宁缺不解问道:“师兄没有告诉你?”

    陈友皮摇了摇头。

    宁缺啧啧感慨说道:“真是一拖坏人。”

    叶红鱼从那棵柳树下走了过来。

    陈皮皮转身向那棵柳树走去。

    二人擦身而过,叶红鱼唇角微翘……问道:“不叙叙旧?”

    陈皮皮头也不回,挥手说道:“以后再叙,以后再叙。”

    宁缺感慨说道:“看来他真的是很怕你,连日后再叙这种他最喜欢的无耻的双关调戏话都不敢讲。”

    叶红鱼懒得理会这个……无耻的家伙。

    她要说的话与陈皮皮无关,更没有什么江胤卜儿女的情趣,目光微寒说道:“书院居然会收留魔宗余孽。”

    宁缺早就想到修道如痴的她,看见唐小棠这个魔宗少女后会有何反应,微笑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这句反问显得有些嚣友

    宁缺在道痴身前……没有任何嚣张的资格,但这半年时间,他知道了小师叔入魔的历史……亲身体会了老师和师兄们对于自己入魔的无视,大概明白了书院的态度,而书院绝对有嚣张的资格。

    叶红鱼神情冷漠说道:“既然事涉书院,我有没有意见,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件事情要传出去如何?”

    宁缺说道:“就算传出去又如何?只要书院不承认,谁能有证据?难道西陵神殿还敢派人进书院后山搜人?”

    “世间无数虔诚的昊天信徒,并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神殿一句话。”

    叶红鱼说道:“西陵神殿或许不在夫子的眼中,但无数虔诚信徒的议论与愤怒,便是夫子也不好处理……总不能把世人全部都给杀了。”

    “如果神殿真的让世人相信书院收留魔宗余孽,那么昨天你对我说的战争便会提涛到来,而这肯定不是神殿想看到的。”

    宁缺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说道:“老师和师兄既然让陈皮皮带着唐小棠过来……便没有想着要瞒你,他们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然后想让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便是知道……前面加个不字,不代表就真的能当作不知道。

    “既然你忠诚于昊天道门……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你现在装作不知道,对昊天道门对书院都是最好的选择。”

    叶红鱼低头看着湖堤上的青石缝和缝里那些青色的灰泥,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她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宁缺说道:“那她和陈胖子又是怎么回事?”

    宁缺看着湖心舟中的那个魔宗小姑娘,看着沿着湖堤追赶呼喊,说着无聊笑话的胖子,心头忽柔,说道:“这件事情请你也当不知道吧。”

    叶红鱼站在他身旁,看着那幕有趣的画面,眼眸里没有流露出一丝笑意,脸色十分凝重,并且显得越来越冷。

    “如果你知道陈胖子的身世,那么你就应该能想到……道门一旦知道这件事情,世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雁鸣湖刃没有暴发一场新生代强者的大混战,陈皮皮和唐小棠傍晚时分便回了书院,没有与叶红鱼再见面。

    用完晚膳之后,叶红鱼很有礼貌地对桑桑道谢,并且很真诚地表达了赞美,然后捧着晒干的青色道袍回了自己的客房。

    “看来她在西陵神殿这半年的日子过的不怎么样。”

    宁缺看着消失在回廊处的背影说道。

    桑桑一面收碗,一面随意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宁缺看着桌上那些菜汁狼藉的碗盘说道:“这么难吃的菜,她居然吃的这么高兴,还对你连声道谢。”

    桑桑有些不安说“我就说还是应该让我来做,现在哦以为这些菜是我做的,

    肯定心里想我的厨艺很糟糕。”

    宁缺说道:“你是我的侍女,就只能服侍我一个人,凭什么去伺候那些外人?再说了,你是光明神座的继任者,在西陵神殿的身份地位可比她要高,要服侍也应该是她来服侍你。”

    桑桑没有说什么,给他泡了壶够茶,自去洗碗。

    宁缺坐在窗边花架旁,端着茶壶看着红云渐墨的天边,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他在思考一些问题。

    书院后山的人们为什么要让叶红鱼知道唐小棠的存在?难道说真是嚣张到了极点的宣告?还是说提前通知西陵一声表示尊重?

    想来想去,想到手中的够茶渐凉宁缺依然想不明白,直到最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后山里的人们,无论老师还是大师兄二师兄,基本上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都没有成为大阴谋家的潜质……之所以让陈皮皮带着唐小棠来湖畔走上一遭,大概只是简单地想通过叶红鱼,告诉陈皮皮的家人吧。

    此后数日雁鸣湖畔一片安静落了两场雨,暑变被腰斩了几分。

    叶红鱼整日都把自己关友客房里除了吃饭的时候,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她在那间幽暗的客房里做什么。

    当她坐在桌刃捧起饭碗时,变得涛发沉默,宁缺更是注意到她的眉眼变得越来越憔悴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不由暗自警慎。

    文渊阁大学士曾静夫妇来做了一次客,在参观完湖畔宅院后,学士夫妇二人很是满意宁缺的手笔,发现宅子里连个婢女都没有,更是高兴,心想自家女儿极受宠爱今后的日子应该会很幸福才是。

    离开之前,曾静夫人抱着桑桑好一番感伤把宁缺好生表扬了一番……”丁嘱她多回学士府,第二天便送了十几个管事丫环过来。

    看着院里那些面容普通神情木讷的婢女,宁缺哪里猜不到学士夫人在想什么,不禁有些好笑心想如果不是叶红鱼没有出席晚宴,让曾夫人看见如此美丽动人的少女寄居在此想来便不是如今这情形了。

    湖醚的宅院极大,即便多了十几名管事婢女,依然丝毫不嫌拥挤,甚至都感觉不到多了这么些人,桑桑又不习惯被人服侍,所以管事婢女大多都在宅院偏僻处活动,花厅书房一带依然清净。

    日子缓慢的流淌着,盛夏愈盛,湖风渐燥,蝉鸣愈噪,雁鸣湖畔宅院里依然是三个人吃饭,两个人生活。

    叶红鱼依然像个……幽魂般,终日呆在幽静的客房里。

    某日宁缺从书院回来,冲了个凉水澡,向正替自己擦拭身子的桑桑问了两句,知道叶红鱼今天竟是连晚饭都没有吃,不由神情渐异。

    宁缺一向佩服甚至敬畏这个少女道痴,在他看来,整个世界毁灭的时候,大概也只有像自己和道痴这样的人才能活着,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和道痴之间有任何友情之类的东西,所以丝毫不关心妈的死活。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自闭成一个白痴。

    因为那样太可惜了。

    蝉鸣阵阵,一声高过一声,雁鸣湖畔的客房邻着栈桥,隐隐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湖水拍岸噬柱的声拖

    宁缺沿着石径走进幽静的别院,轻轻敲响房门。

    房内响起一些声音,似乎是在整理。

    房门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依然美丽却格外苍白的脸。

    满天繁星向院落里洒下银瞪,少女显得愈发憔悴。

    宁缺吃了一惊,问道:“你病了?”

    “你才病了。”

    叶红鱼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找我有什么事?我正在忙。”

    宁缺没有理她,直接走进房中,四处打量一番,没有发现她在修行什么魔宗秘法比如餐餐大法的痕迹,然后他注意到床铺上依旧平整如新,似乎这些天根本就没有人睡过一般,不由吃了一惊。

    “这些天你都没有睡觉?”

    “冥想足以补充精力,睡觉多耽搁时间。”

    “冥想是冥想,睡觉是睡觉,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明白这件事情的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究竟急着做什么?”

    叶红鱼声音有些虚弱,说道:“我说过,我离开西陵来长安城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时间对于现在的我很重要。”

    宁缺转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虽然我不在乎你的死活,我也知道西陵神殿肯定有些大人物想你去死,但你毕竟是道痴,如果让你就这么死在我家里,肯定会有大麻烦,我不想惹麻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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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们一起修行吧(上)

    暑意正盛的夏夜里,星光如雪,也不可能平凭几分凉意,叶红鱼苍白如雪的脸色和冷淡如冰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她整个人仿佛不在湖畔的庭院客居里,而是在大雪纷飞的凛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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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死,所以你不会有麻烦,我只是需要时间修行。”

    宁缺心想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她从神殿带走了什么了不起的修行秘诀,轻声说道:“一个人单独修是修,双修也是修,如果你遇着什么门槛,不妨与我一道参详参详,说不定对你会有所帮助。”

    叶红鱼冷漠说道:“你会这般好心?”

    宁缺面不改色说道:“双修或者能双赢嘛。”

    叶红鱼平静说道:“你自己说过,陈皮皮都不敢用这等下流话来撩拨羞辱我,没想到你却是这般无聊之人。”

    宁缺怔了怔,说道:“我先前说的话何处下流?”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发现一丝羞愧和窘迫,心想双修之法是神殿教典里的不传之秘,莫非这家伙真不知道?

    不过在荒原天弃山脉里,她见过宁缺太多无耻冷血的表现,所以她也不会确信这一点,转而说道:“你是夫子的学生,何必从我这里偷师?”

    “我说过不是想从你这里偷什么,只是互相参详。”

    宁缺稍一停顿,笑着说道:“好吧,我确实想从你这里学些什么,书院虽说什么都有,但却没有神术方面的典籍。”

    “你会神术。”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在大明湖畔,我见过你的万丈金光。”

    叶红鱼说道:“神术是昊天道门不传之秘。”

    宁缺说道:“桑桑是光明神座的继任者,她有资格学神术,只不过光明大神官死的太早,她有很多地方没有学明白。”

    叶红鱼微微皱眉。

    宁缺说道:“你在担心什么?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怕我家桑桑将来成为西陵年轻强者里的第一人?”

    叶红鱼说道:“激将法?”

    宁缺说道:“是。”

    叶红鱼说道:“既然知道是激将法,我为什么会同意?”

    宁缺微笑说道:“因为你是最强大的道痴,你会担心被桑桑超过吗?”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我从来不担心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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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缺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叶红鱼思忖良久后,问道:“你拿什么来换?”

    宁缺很认真地回答道:“房租。”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说道:“我还是低估了你。”

    宁缺问道:“无耻程度?”

    叶红鱼点了点头。

    宁缺转身向客房外走去。

    叶红鱼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你不能旁听,她不能告诉你。”

    宁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以夫子人格发誓。”

    ……

    ……

    没有能够发现叶红鱼的秘密,没有能够从那个秘密里挣些好处,这让宁缺感觉有些遗憾,不过他相信,只要这个道痴继续在长安城里住下去,他总能找到机会。

    躺在大床上,他像过去十几个夏天里那般,抱着桑桑洁白如莲、又冰凉如寒玉的小脚丫,享受着只有他能享受的清凉夏日。

    “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答应,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我所见过的西陵神殿的人里面,就这个女人能让我感到几分佩服,神术修行到什么程度无所谓,你身体里的寒症相信能更快驱除。”

    桑桑觉得脚有些痒,蹭了蹭,轻轻嗯了一声。

    宁缺看着窗外银白的星光,听着声声浪的蝉声,忽然觉得怀里的小脚丫子热了起来,心境却是平静恬美至极,暗自想着自己曾与书痴同游,如今与道痴同住,隆庆不知生死估计已死,花痴也许会来报仇,说不定可以化仇为友,那么天下三痴便都与自己有了关系,定然是一段佳话。

    正自得意,眼前窗外银白的星光忽然间变成了长安城冬天朱墙前的那些鹅毛大雪,他想起了雪中那个黑发如瀑、眉眼如画的女子,不由心生惘然。

    从小到大,桑桑一直能感知他最细微的情绪,只不过片刻沉默,她便察觉到宁缺此时的心情有些异样,好奇问道:“在想什么呢?”

    宁缺捏了捏她的小脚丫子,说道:“没什么。”

    他心想,连意淫都有些困难的人生,未免有些无奈。

    ……

    ……

    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反正叶红鱼同意了与桑桑一同修行神术,虽说桑桑在神术方面的天赋与潜质,早已得到了光明大神官和天谕大神官两位神座的承认,但她毕竟前十五年的岁月都消磨在做饭洗菜擦桌这些事情上,论起对道门神术的理论认知和道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桑桑有些紧张走进了幽静的别居,然后那个安静了很长时间的屋内,光明渐作,庄严气息随风四溢,好在是盛夏白昼,并不是太过显眼。

    当天夜里,宁缺和桑桑在床上认真地讨论了很长时间,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有修行道门神术的天赋之后,他决定还是要尊重一下夫子的人格,从那之后再没有询问桑桑,也没有尝试去偷窥。

    当桑桑再次走入别居时,他就站在种着数株梅花的庭院间,安静等待,夏时梅花自然不会开,老枝弯曲自有别样美丽,正如他此时的心情,虽然自己没有从这件事情里觅得好处,但桑桑能有好处也一样美好。

    又是当天夜里,叶红鱼端着碗白米饭在吃,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宁缺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小侍女的修行天赋有多高?”

    宁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很高,但不知道具体多高。”

    叶红鱼平静说道:“非常高,高到如果我是你,想着自己的侍女修行天赋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一定会羞愧到去撞柱。”

    宁缺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洗澡的时候又没有被人看光光,贞洁仍在,何在学那些妇人在衙门里玩撞柱的把戏。”

    叶红鱼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杀死你,哪怕引起西陵与唐国之间的战争也在所不惜。”

    宁缺倒吸一口凉气,感慨说道:“原来我现在已经这么重要了?”

    ……

    ……

    与桑桑共同参详神术,并没有对叶红鱼的生活带来更多改变,她还是长时间留在客房内,依然沉默,专注甚至有些痴狂地继续着她的修行,借着天光对着那张在纸间撕下的剑发怔,偶尔走出客房,则是在别居庭院里对着天穹喃喃自言自语,抚着弯曲的老梅若有所思。

    她脸色愈发苍白,眼眸愈发明亮,神情愈发憔悴,却依然专注坚毅,旁观这些发生的宁缺,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有个道痴的称号。

    只有修道如痴这四字,才能形容这位少女道士。

    很自然地,宁缺想起了书院后山里的人们,想起了人生如题各种痴这句话,想起了自己登旧书楼,进后山,悟符道,甚至更早一些的书道冥想岁月,感慨想着果然都是相同的人,不由心生戚戚。

    他忽然向梅树旁的叶红鱼走去。

    “虽说修行确实需要痴劲,但一味苦修,终究不是道理,我有过一些经验,放松一些,反而能够看到壶外青天。”

    叶红鱼转过身来,看着他平静说道:“你哪里来的骄傲和自信,来判定我这十几年的修道生涯里,还没有逾过你所说的那一关?”

    宁缺说道:“但你至少现在可以再尝试一下。”

    叶红鱼微讽说道:“怎么尝试?带我去道观旧寺拜山?还是像带莫山山一样带着我在长安城里欣赏风光?还是双修?”

    宁缺微显窘迫,不是因为双修这个词,而是因为对方提到了书痴,待心情平静后,他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们打一架。”

    听着这个提议,叶红鱼眼眸微亮,对于她这个道痴而言,这个提议着实有些符合她的性情,微笑说道:“你敢和我打?”

    宁缺很诚实地说道:“你现在修为境界下降的厉害,而且这些天心神损耗很大,如果要战胜你,现在似乎是好机会。”

    叶红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所以为的战斗,都以生死为线。”

    宁缺说道:“彼此彼此。”

    叶红鱼说道:“你真相信我弱了?”

    宁缺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也许你的洞玄下境只是假象,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连你都不敢挑战……”

    说到这里,他笑着闭嘴,在心中默默说道,如果连受伤堕境的你都不敢挑战,自己又凭什么去挑战那个强大的敌人?

    ……

    ……

    符纸飞舞在幽静的庭院里,悄无声息附着在上面的浩然气,瞬间变成磅礴的天地元气,扰的庭院里一阵狂风大作。

    一根青色的衣带,便在狂风之中灵动游舞,就像是一柄百炼而成的秀剑,又像是一条在透明湖水里自在游动的鱼。

    别居粉墙后的柳树一阵摇晃,阴影时聚时散,雁鸣湖上波纹密集而起,似极了陈皮皮迎风而立时的那张脸。

    风停。

    院中的梅树早已断成数千段碎枝,被那两道强大的气息碾压成一道直线,在庭院间青色的石板上,不偏不倚,不西不东。

    宁缺在梅线的这头,叶红鱼在梅线的那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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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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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梅线,平分了夏日庭院与秋色。

    叶红鱼静静站立,脸色愈发苍白,眼眸里却多了些鲜活的晶莹之意,乌黑的道髻被震散,垂落在肩头。

    宁缺抬起手臂,抹掉唇角渗出的鲜血。

    两个人没有分开生死,甚至连胜负都没有分出。

    宁缺的脸上却满是笑容,即便是唇角被袖角擦长的那道血渍,仿佛都在跟着大笑,因为他很满意这场战斗的结果。

    他没有用浩然气拟成的昊天神辉,也没有拔刀,只是用符术便让叶红鱼动用了本命道鱼,这点足以令他骄傲。

    更关键的是,从在荒原雪崖上看到道痴的那一刻开始,这个昊天道门的修道天才,便是他心中最深的阴影、最想追逐的目标,他一直以为自己距离对方还很远,然而今天却能与对方战成平手。

    从渭城那个不会修行只会冥想,只会在冥想里做日梦的少年军卒,到现在能够与传说中的道痴分庭抗礼的书院入世者,宁缺一路走来看似顺风顺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当中蕴藏着多少艰难与汗水血水。

    在这一刻,他不用去思考道痴受伤堕境的事实,他觉得自己理所应当觉得骄傲,他这时候只想骄傲。

    然而叶红鱼并不想让他骄傲下去,看着地面面无表情说道:“你的进步确实很快,甚至比裁决司情报上进步的更快,也超出了我的想像,不过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你连我的全力都无法逼出来。”

    宁缺根本没有被她这句话打击,兴奋地不停挥舞着拳头,全然不管胸腹间的那道血腥微甜意,声音微沙说道:“你不适合学陈皮皮,斗嘴有什么意思。”

    叶红鱼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他。

    乌黑的秀发从她右肩滑落,很自然地垂成笔直的一束,就像是平滑落下的瀑布,看似柔软,实际上蕴藏着很大的力量。

    她的神情宁静,双眉平直坚毅,目光凛冽。

    宁缺神情骤然一凛,缓缓催动念力,体内那滴晶莹欲滴的浩然气凝露开始旋转起来,向着身体每一处输送着力量。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说道:“要不要再接我一剑?”

    宁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请。”

    叶红鱼解开青色道袍的领口,露出那片白皙的肌肤。

    宁缺微微一怔。

    在天弃山脉里,他最开始看见叶红鱼时,她便是一个穿着红色短裙,裸着笔直双腿,美丽诱人的少女,那时候的她,从来不吝于展现自己的美丽,然而他相信她也绝对不屑于用自己的美丽当作武器。

    那她为什么这时候要解开道袍的衣领?

    叶红鱼接下来的动作,更是令宁缺感到震惊无语。

    她把手从领口处向下伸去,随着手的探入,单薄的青色道袍被崩的更紧,少女胸前的曲线毕露,美丽而令人心动,心惊动魄。

    她从亵衣里取出一张小纸片。

    小纸片很小,约两根手指粗细长短,边缘隐隐可见墨线,不知是被雨水还是少女汗水打湿,墨线有些模糊。

    宁缺看着她指间薄薄的小纸片,仿佛能闻到上面的微暖体息。

    “这是……剑?”

    叶红鱼平静说道:“这是我此生所修最强的一剑。”

    宁缺神情渐肃,说道:“我想看看。”

    叶红鱼两指夹着小纸片,往前一送。

    她此时站在梅线那端,与宁缺之间隔着数丈的距离,然而就是这样轻描淡写一伸手,指间的纸片仿佛真的到了宁缺的眼前。

    宁缺看懂了叶红鱼往前送纸片的动作是凛冽到极点的拔剑动作。

    接着他清晰地看到了纸片边缘的墨线。

    然后他看到了一柄锋利到了极点、强大到了极点的剑。

    那把剑没有外在真实的形状。

    只有无穷无尽、仿佛大江大河自天上来的恐怖剑意。

    那道剑意骄傲地横亘在庭院里,停留在碎梅之上,安静在叶红鱼的手中,喷薄刺向宁缺的眉眼,以无形之意凝成有形之伤。

    宁缺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体内的浩然气骤然狂暴运转起来,然而那把剑来的太快,那道剑意来的太陡,剑势完全无视时间的区隔,瞬间笼罩住他全身,在他做出反应这前直接劈到了他的身上!

    那片纸剑剑意凝成的剑势,并没有实际锋利的剑身,如浊浪涛涛直接拍了过去,剑势蕴藏的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他劈离地面,像只堕鸟般惨然向后疾掠,最终重重撞到别居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新刷的墙灰簌簌然落下,露出里面的青砖。

    宁缺箕坐在墙下,噗的一声喷出血来,墙灰落的他满头满脸都是,被血水一冲,在衣襟上流出道道沟壑,看上去惨不忍睹。

    他艰难地抬手抹了抹胸前的血水,看着院子那头叶红鱼细细手指间拈着的那个薄纸片,眼眸里满是惊恐神色:“这是……什么剑?”

    叶红鱼没有告诉他。

    宁缺自然不知道,她指间拈着的那片指间,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将自己半生剑道所得尽数凝于粗劣笨拙笔墨间的一道剑意。

    举世公认,道痴的修道天赋惊艳绝世,但她冥思苦悟了这么多天,依然没能完全悟透这把薄薄的纸剑,不过哪怕只悟透了其中的些许,纤指随意而出,便能让洞玄上境的陈八尺裂眼而盲,又哪里是宁缺能够抵抗的?

    叶红鱼走过那道梅屑组成的线条,对着墙角的宁缺微微点头,说道:“谢谢。”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回到了客房。

    宁缺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他这时候已经能够确定,叶红鱼的秘密便是那把小纸剑,之所以会对自己说声谢谢,大概是先前那刻,她这些天的苦修终于借由今日一战有了些进展。

    只是他想不明白,叶红鱼的境界确实已经堕到了洞玄下境,但既然在亵衣里藏着那片不知来历的小纸剑,只怕真实实力已经隐隐能够站到知命境的门槛甚至更远处,既然如此,为什么信奉力量的西陵神殿里还会有人要对付她?她隐瞒了实力?她隐瞒实力并且如此焦虑急切地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神殿里有谁值得她花这般大的心力去对付?

    想到某种隐隐的可能性,宁缺早已忘了身上的伤痛,看着紧闭的房门震惊难言,心想道痴果然就是道痴,不止修为境界在自己之上,即便是想做的事情,原来也比自己要做的事情更加生猛。

    ……

    ……

    别居一战后,宁缺和叶红鱼还共同参详或者说战斗了很多次,这两个修行界里最擅长战斗的年轻人,在庭院里战在莲田里战在柳荫下战在山崖间,越战越觉得是在与世间的另一个自己战斗,战的如醉如痴如狂。

    只不过在后面这些场战斗中,叶红鱼再也没有用过那把薄薄的小纸剑,而宁缺却再也没有赢过她一场,好在所谓生死相搏终究只是战斗之前自我施压的借口,不然他即便有九条命也都会死透。

    没有纸剑,宁缺居然还是胜不过道痴,而且连输了这么多场,如果换作一般人,大概早已会挫败至麻木然后自暴自弃,但他却丝毫没有这种情绪,异常珍惜与道痴实战的机会,并且从中不断学习。

    宁缺很想再看看那把小纸剑,但他现在对叶红鱼的战斗中的道法变化更是敬佩,万法皆通是很强大的事情,更强大的是叶红鱼选择用何种道法应敌时的迅速和决然,似乎每当他起手之前她便已经猜到他会怎样做。

    除了元十三箭没有动作,宁缺在这些天的战斗中使尽了手段,甚至有一次把浩然气拟成的昊天神辉都用了,却依然输的一塌糊涂。

    此时再回忆去年在大明湖畔的战斗,叶红鱼用湖水凝成的冰鱼万片化解元十三箭的画面,宁缺确定这与计算无关,而是她的本能反应,不由觉得愈发可怕,这种本能反应在战斗中完全可以和相同境界的敌人拉开整整一个层次。

    某个清晨,再输一场的宁缺,看着柳荫下的叶红鱼,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困惑,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些天的战斗里,叶红鱼也有很多收获,身体变得健康了不少,对那把纸剑的明悟也再次取得了进展。

    而且她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宁缺不是她所遇见过境界最高的对手,却是她所遇见的最难缠的对手,这个男人不像普通的修行者那样,只会用飞剑符纸愚蠢的击来击去,而是会真正的战斗。

    因为确认了这个事实,所以她顺便确认在书院二层楼弟子当中,宁缺要排进必杀名单的前三名,只在大先生和二先生之后。

    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她不介意宁缺现在变得更加强大,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所以她决定教宁缺一些事情。

    “你知道什么叫知命吗?”

    柳荫覆着少女微显红润、回复美丽神采的容颜,一片清凉,连带着她没有一丝情绪的问话,也变得清凉怡人起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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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二百五十六章何以越境而战之?

    两年前从渭城往长安城的旅途中,吕清臣老人曾经告诉过宁缺,什么叫做知命境,后来他进入书院,在某个夜晚离开旧书楼时,也曾经让陈皮皮展现过知命的境界,其时繁星覆野,湿地湖水中鱼儿悬停其间,仿佛琥珀中的静物,又仿佛是透明天空里的风筝,画面神奇异常。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不再像dong玄境那般只在表面明白天地元气流动的规律,而是从本质上掌握了天地元气的运行规律,能领悟世界的本原,清晰捕捉到昊天与自然万物间的联系,如此才能称为上知天命,真正的得道。”

    叶红鱼说道:“晋入知命境,便进入大修行者的行列。连天命都能知晓,自然能感知天地元气最细微的变化,那么在战斗当中,无论敌人施展怎样的手段都无法超越他们的经验和感知,这便是知命境真正的可怕之处。”

    宁缺看着湖水里的柳枝倒影,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但你现在只是dong玄下境,为什么我还和你战的如此吃力?”

    “我曾经越过那道mén槛,晋入过知命境。”

    叶红鱼说道:“曾经见过,便无法忘却,所以哪怕我的境界不停跌落,但意识却停留在知命境内,你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湖堤上的柳枝随风轻摇,垂落的枝叶不时轻点湖面,泛点涟漪,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将水面上的倒影点成碎片。

    宁缺看着摇晃渐碎的湖光柳影,声音微低问道:“如此说来,想要战胜一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必须要自己首先迈过那道mén槛?”

    “修行五境,壁垒森严。想要越境挑战,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基本上是很难发生的事情,但从感知到不huo,不huo到dong玄,如果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一些帮助,偶尔还是会发生挑战成功的战例。”

    叶红鱼说道:“比如去年在荒原雪崖上,你一箭shè了隆庆,又比如我当年未入dong玄时,也曾经胜过天谕院一位dong玄中境的教习。”

    “但知命境乃是修行道路上的真实巅峰,已脱尘俗,和下面四境间有难以逾越的沟壑,dong玄境中人,想要越境挑战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就如同是螳螂伸出前肢想要拦住道上行过的马车,注定要被碾压至死。”

    宁缺看着湖面上追逐柳影的那些水爬虫,平静问道:“我只想知道有没有成功的案例?只要有一个就好。”

    “如果你要把我和陈皮皮之间的战争看成真实的战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随时可以越境战胜他,但你应该清楚,这是特殊的例子。”

    “除此之外呢?”

    “西陵教典里从来没有dong玄境越境挑战知命境成功的战例。”

    宁缺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叶红鱼看着他的神情,微显犹豫说道:“不过在教典记载之外,听神殿里老人们说过,轲先生当年修为未大成之前,曾经半途离开过书院一次,也就是在那次旅途中,还是dong玄境的他曾经战胜过一位知命境的强者。”

    听着这段并没有真实佐证的往事,宁缺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他很清楚,无论是在修行天赋还是别的任何方面,自己和小师叔之间都有无限的差距,但至少以前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那么越境挑战成功的概念再如何小,也不至于像先前所以为的冰冷的零那般令人绝望。

    他转身望着柳荫下的少nv,问道:“武道巅峰强者和魔宗那些高手……应该怎么计算他们的境界?”

    “武道巅峰本来就是起始于魔宗的概念。”

    叶红鱼说道:“这种境界和知命境差相仿佛,只不过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知命境说的是对天地的领悟与掌握,魔宗强者一味追求极致的力量,在体内另铸一方天地,根本不与身外的自然jiāo流,妄图替代昊天行事,这种修行理念虽说邪恶狂妄到了极点,但必须承认也强大到了极点。”

    宁缺看着少nv渐现凛然神情的眉眼,忽然问道:“道魔不两立,我所见过的昊天道mén弟子,无论你还是陈皮皮,当初一朝提起魔宗,便是恨到了极处,如今陈皮皮开始和魔宗的小姑娘谈恋爱,可我还是不能理解,神殿应该很清楚夏侯是魔宗余孽,为什么会允许他活着,而且活的如此风光?”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仿佛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也明白了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寒冷和嘲讽情绪。

    “西陵神殿代昊天牧守天下,需要力量,尤其是在唐国依然存在的情况下,神殿更加需要力量,而夏侯则是这数十年间,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叶红鱼平静说道:“夏侯是一把可以开山斩海的大刀,无论神殿还是唐国,都想把这柄刀握在自己的手中,两方争夺数十年,才形成现在这等复杂的局面,尤其是对于神殿而言,夏侯这把刀非常好用,而且是锲在唐国甚至是军方最高层的一把刀,他们哪里舍得放手?”

    炽烈的日光洒向长安城,风自湖南岸的雁鸣山间来,带着燥意,即便被湖水轻漾,柳荫降温,也依然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湖堤柳岸间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宁缺看着叶红鱼正sè说道:“我现在需要力量。”

    叶红鱼沉默。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你现在需要时间,实际上也是需要力量。”

    叶红鱼说道:“我不否认这点。”

    宁缺说道:“你能不能帮助我?”

    叶红鱼看着他,说道:“你拿什么来换?这次自然不能是房租。”

    宁缺问道:“你要什么?”

    叶红鱼说道:“浩然剑。”

    ……

    ……

    一个是西陵神殿了不起的道痴,一个是长安书院夫子的新学生,无论是立场理念还是过往,都注定了叶红鱼和宁缺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哪怕一同修行,互相参详,心里想着的都是一朝为敌又该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按道理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去思考会从对方手中获得什么真正的好处,然而当宁缺问时,叶红鱼的回答是如此的快速,如此的简洁,仿佛她在心里已经思考了无数个日夜。

    很有趣的是,宁缺似乎对此时的场景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当他听到叶红鱼的要求后,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问道:“你出什么筹码?”

    叶红鱼说道:“我的筹码你那天已经看到过。”

    宁缺皱眉思考了很长时间,说道:“那筹码你有完全的自主权?”

    叶红鱼说道:“既然他给了我,便是我的。”

    宁缺看着她说道:“很遗憾,我的筹码是书院的,我没有完全的自主权,这件事情我需要回书院去问一下老师的意见。”

    叶红鱼说道:“请便,我想不用我提醒你这件事情需要保密。”

    宁缺点点头,离开雁鸣湖。

    ……

    ……

    书院后山那间草庐四面迎风,好在山中植物茂密,又有云mén阵法相掩,元气充沛而不知寒暑,庐内的风并不像雁鸣湖畔的风那般燥热。

    夫子坐在蒲团上,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执笔正在不停地抄写什么。

    宁缺盘膝坐在案畔的蒲团上。

    从来到书院后山,走进草庐,被夫子命令在旁等候,他在蒲团上已经枯坐了很长时间,案上那卷史书都已经向前走了两年。

    中间他曾经尝试着开口说话,然而夫子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依然专注抄着书卷,仿佛小徒弟的话只是庐外吹进来的风一般。

    夫子把左手那卷发黄微旧的书卷很随意扔到案上,把笔搁到砚上,

    ou了

    ou了手腕,又伸了一个懒腰。

    宁缺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来,从水盆中捞起máo巾拧干,递到夫子的手中,然后把案上那杯残茶倒掉,换了一盏热的。

    “做事情,不能着急。”

    夫子扔掉máo巾,端起微烫的茶杯,轻轻吹着面上的细沫,说道:“就像茶一般,太烫了怎么喝得下去?”

    宁缺这时候一心想着怎么把叶红鱼xiong前那张薄薄纸剑拿到手里,哪里听得进去老师的教诲,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但这盏热茶,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夫子转身看着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去喝那杯茶便是,何必还来问我?整个后山,你向来是最有主意的小家伙。”

    这句话里隐着的教诲甚至是警告,宁缺想不听也不行,身体骤然微僵,苦着脸说道:“弟子没有茶钱,茶钱是书院和老师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虽然有主意,但这么大一件事情,真不敢有主意。”

    “什么是主意?”

    夫子说道:“主意就是面对选择时你最终决定的那瞬间的心意,岔路口选哪个方向?换或是不换,你想怎么选?”

    宁缺很老实、又或者说很不老实地反问道:“怎么选?”

    夫子被这句话噎的险些呛着,恼火训斥道:“如此简单的事情,居然还要来烦我!你这个白痴!任何选择当然就是要选对自己有好处的!”

    ……

    ……

    (重来一次,最想要的是什么?

    协助父亲管理工厂,成功将自己打造成富二代?

    跟曾经擦肩而过的nv孩眉来眼去拉手亲脑mén?

    或许,应该是让那些曾经的遗憾,不再成为遗憾。

    剑道尘心新作:重生之草根奋斗,欢迎大家阅读。

    ps:今天还有,我继续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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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灌入草庐,指的纱幔乱晃,雾气从夫子手中握着的茶杯里冒出,然后瞬间消散,想来杯中的热茶也会凉的更快一些。

    宁缺不是陈皮皮,脸没有被风吹出皱纹,但被夫子一通恼怒训斥,也不免显得有些愁苦,说道:“就是想请您看看,到底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夫子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摇头说道:“我年纪这般大了,哪有精神去想这些小事情,你自己觉得划不划算?”

    宁缺认真说道:“从她提出这个要求后,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浩然剑确实是我们书院名头最响亮的剑道本事,但如果没有小师叔的浩然气,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完全不能外传的功法。”

    夫子不置可否,说道:“继续。

    宁缺回忆着当初与叶红鱼在庭院别居里碎梅一战的画面,想着她当时指间拈着的那片纸剑,有些犹豫说道:“她拿的那把纸剑,虽然我看不懂,但确实很有意思,我甚至怀疑那很有可能是南晋……”

    夫子艳眉看着他,不悦说道:“简单点。”

    宁缺老实说道:“我觉得划算。”

    夫子很随便地说道:“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那就换。”

    书院绝学浩然剑便被这样送了出去,夫子的神情是那样的无所谓,感觉就像是送出去了一棵已经蔫黄的大白菜。

    宁缺有些无法适应场间的气氛,他犹豫片刻后,看着案后的夫子试探着问道:“老师,您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夫子拿着书卷,准备继续先前的事情,随意说道:“有什么好问的?”

    宁缺带着希冀的神情问道:“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夫子根本没有抬头

    看着手中的书卷,等着新墨的融化,说道:“谁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不用你提醒,我自会节哀。”

    最美好的希望就此化为泡影,宁缺那颗被尸水浸泡的百毒不侵的强大的心脏,在听着老师如此不负责任,甚至冷淡寡情的话后

    终于啪的一声裂成了两瓣,一瓣留给桑桑,一瓣化为幻想中的烈火烧了夫子的胡须。

    宁缺先去了二师兄的小院,在瀑布声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然后他去了那片藏着万卷书册的崖洞,最后他穿过云门阵走上旧书楼二层,在书架上抽出与浩然剑相关的几本剑诀功法走到东窗畔请三师姐做登记。

    取书的整个过程都很顺利,顺利地有些诡异。

    夫子给了个极不负责的口谕,二师兄、读书人以及三师姐极为不负责任地根本不要任何信物,便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了他,以至于当他捧着那厚厚的好几本书籍时坐上马车时,依然有些没有醒过神来。

    他心想按照今天的经历

    岂不是自己可以随时随地从书院里偷出那些珍贵的修行书籍?如此说来自己这辈子倒是可以不愁衣食了。

    回到雁鸣湖畔的宅院里,宁缺直接去了后院,把怀中厚厚几本书籍,全部扔到了书桌上,说道:“你要的东西。”

    叶红鱼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微微蹙看,便是她也没有想到书院居然真的如此浑不在意地任由宁缺把这样珍贵的修行书籍拿了出来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书籍的真假,然而掀开封页一看,她便知道确实是真的。

    宁缺发现她手中拿的那本是浩然剑初探,正是自己当初吐血入旧书楼观书时的那本不由有些感慨。片刻后,他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看着神思已然开始沉浸在书籍中的叶红鱼,提醒道:“我的呢?”

    叶红鱼抬手缓缓解开道袍领间的布扣。

    宁缺盯着她手指的移动便是他自己此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期待那柄似乎蕴藏着无数玄机的纸剑

    还是期待道袍下的白暂曼妙风光。

    叶红鱼取出那张藏在亵衣深处的薄薄纸剑,却没有递过去,而是盯着宁缺的眼睛说道:“有两个要求。”

    宁缺说道:“你说。”

    叶红鱼说道:“这括纸剑你只能看一夜。”

    宁缺摇头说道:“不可能,除非这些修行浩然剑的书你也只看一夜。”

    叶红鱼微微一笑,准备说些什么。

    宁缺忽然想到,身前的少女道士乃是修行界里的天才,说不定真有像桑桑那般过目不忘的恐怖本领,赶紧伸手阻止她接话,说道:“把时间f蝴的这么死不合适,我同意你看多几夜,那我也多看几夜。”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摇头说道:“算你反应的快。”

    宁缺说道:“我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

    叶红鱼说道:“三夜。”

    宁缺思忖片刻后说道:“成交。”

    然后他好奇问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叶红鱼看着指间那片纸剑,说道:“你不准闻上面的味道。”

    这片纸剑一直藏在她的胸中,不知染了多少香汗脂意体息,若是一般女子只怕要羞的要命,叶红鱼虽然不至于此,却也不想让宁缺做出那些恶心的事。

    宁缺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我像是这么变态的人吗?”

    叶红鱼微笑说道:“桑桑师妹自幼跟着你一起长大,还未成人你便把她变成了房里人,怎么看这都是很变态的行为。”

    夏夜的庭院,偶尔听蝉声,蛙鸣不断。

    宁缺借着油灯的光线,静静看着指间那柄纸剑。

    桑桑先前陪着他对着这把小纸剑发呆,这时候终是撑不过困意去睡了。

    宁缺感受着指间传来的纸张触感,下意识里轻轻摩娑了起来。

    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猥亵,实际上他没有丝毫猥亵的念头,也没有去思及这片薄纸曾经在道痴胸前的软肉间轻轻摩蹭过。

    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缓解心头的紧张。

    这片纸剑很薄,纸质普通寻常,只有人的两根手指般大小纸剑边缘是浓淡粗细不匀的墨线,墨线之外是些毛糙的纸边。

    最开始的时候,这应该是画在纸上的一把小剑,然后被人撕开,从纸剑边缘的那些墨线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画剑之人不擅用笔,丹青境界极低,但那个人的修行境界很高,高到那些墨线仿佛是真的剑锋!

    微黄的灯光把他指间这片薄纸照耀的愈发暗黄。

    宁缺盯着纸剑,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越来越紧张。

    入夜后的湖畔庭院,并不像白昼那般闷热,然而他的脸上却有汗水开始渗出,渐成黄豆大小,缓缓自颊畔淌下。

    汗水越来越多,从他后背股间不断涌出,渐渐打湿身上的薄衫,打湿身下的裤子,浸透布料,然后顺着犄腿向地面流淌。

    他此时的身体,仿佛就像是一团吸饱了水的棉絮,被纸剑上那道凛冽强大磅礴的无形剑意一逼,开始不停地淌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念力已经冲破纸剑边缘令识海剧痛的锋到无形边界,进入到纸剑的内部,从而感受到了那道剑意的真相。

    前些日子在别居里的那场战斗中,当叶红鱼自怀中取出这把小纸剑时,他曾经感受到纸上附着的那道如大江大河自天上来的恐怖剑意。

    此时的小纸剑在他的指间安静雌伏,所以他可以更细腻更真切地去感悟这道剑意,静思半夜他终于明白,原来这道剑意并不是模拟的大江大河于九霄云上倒悬而下的威势,而是形容的大江大河本身。

    这个事实证明了宁缺心中的某个猜想。

    他觉得指间这片轻飘飘的纸剑,骤然间变得无比沉重。

    他感受到滔滔黄浊巨浪,不停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击打着自己的识海,似乎随时可能冲破识海边缘的堤岸,蔓延至荒野之间。

    剑意中的他如堕大河深处,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强大压力,夏夜卧室中的,则像是真正溺水的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上的汗像瀑布般涌出。

    清晨时分,宁缺从冥想状态中苏醒过来。

    他所坐的圈椅上全部是水。

    圈犄下的青砖地面也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

    他手指间拈着的那张纸剑,也已经被汗水打湿,变得有些隐隐透明,但纸上画着的那道剑却依然是那般的清晰,似乎那些墨线里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不被世间的物质影响。

    桑桑在旁边满脸担忧看着他。

    宁缺看着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声音竟是那般的沙哑干涩,听上去就像是在沙漠里断水十几天后的感觉。

    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缺水太严重的后果,说道:“熬一锅稀饭,再把书房里藏着的那根黄精打过来,我要好生补一补。”

    “那根黄精已经熬进粥里了,我见你流了太多汗,所以加了重盐。”

    桑桑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过一碗一直用井水涯着的杂粥,看着他小心翼翼说道:“还有没有力气,要不要我喂?”

    稍微补充了一些精气之后,宁缺走到别院,把纸剑还给了叶红鱼,观剑一夜,他已经确定了很多事情,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境界,最多只能领悟到这等程度,就算再多看两夜也没有任何意义。

    叶红鱼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感慨说道:“清醒地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并且能够抵抗住这把纸剑的诱惑,不愚蠢的贪痴妄进,我不得不承认宁缺你虽然资质一般,但心性却是世间第一流。”

    换作平日,被道痴如此赞许,宁缺肯定会流露出得意神情,但他今天心中有事,识海里的剑,并没有与她多话,便告辞而去。

    他乘着马车离开了雁鸣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书院,穿过云门阵进入书院后山,来不及与镜湖处的师兄师姐打招呼,一路皱眉愁苦自言自语,神情时而惘然时而坚定,向着山腰间那片崖洞走去。

    静湖亭柑里的七师姐放下手中的绣针,看着消失在山林中的宁缺背影,蹙起秀眉,喃喃说道:“小师弟……今天看着有些古怪,好像发痴一般。”

    正在溪畔修补水车,同时放鱼给木鱼这只大白鹅玩耍的六师兄,直起身子,看着那个方向,摇头说道:“小师弟今天怎么像十一师弟般?”

    宁缺根本不知道师兄师姐的议论,他就像个痴傻的家伙般,失魂落魄走到了崖洞下方,走到读书人那张桌子旁边。

    读书人在读书,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宁缺站在读书人身旁,不再继续自言自语,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当那些线条在他识海里渐渐叠合成形后,他的眼睛微亮,直接走到桌后,把读书人从凳子上挤开,取纸提笔蘸墨,开始埋头狂书。

    读书人是书院后山最奇异的存在,平时脾气非常好,但如果有人打扰到他读书,他的脾气会变得非常不好,即便是大师兄或二师兄,都不敢在他读书入神的时候来打扰,今天却被宁缺如此粗暴的挤开,正捧着一卷农工书看的津津有味的他,顿时大怒,卷起袖子便准备打宁缺一顿。

    然而当他看到宁缺在纸上写的东西后,已经举到空中的拳头缘缓落了下来,他好奇地站到宁缺身后,看的越来越入神。

    没有用多长时间,宁缺便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把毛笔搁到砚上,举纸到空中对着阳光细细端详,确认自己虽然绝无可能完全模拟出那道磅礴的大河剑意,但这已然是自己能够做的最好水准。

    他忽然发现读书人正在身后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发呆,赶紧解释道:“我知道这剑画的着实有些难看,但可不关我的事。”

    “这剑……哪里难看?”

    读书人背着手,微佝着身子,看着纸上那柄歪歪扭扭的小剑,赞叹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剑了。”

    宁缺大感震惊,心想难道这个只知道读书的家伙,居然也能看懂这把剑,下意识里问道:“先生你以前看过类似的东西?”

    读书人没有回头,指着身后的藏书崖洞说道:“那里面藏着很多剑诀功法典籍,有些作者很喜欢画插图做注解,所以我看过一些剑。

    宁缺心想原来如此,好奇问道:“您觉得这剑怎么样?”

    “如果说是你临摹的这把剑,在崖洞藏书无数把剑中,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这把剑透着原先那位画剑之人的精神,这便妙了。”

    读书人说道:“我不懂画,也不懂剑,但能懂这把剑上的精神。”

    “在我看来,这把斜在书院千年所藏中,可以排进前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