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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浈见状赶忙拦住,不解地问道:“怎么说走便走了呢,我完全是一片好意啊!”

    不说则罢,此言一出赵婉更没了好脸色,当即一把将李浈推开,愤而说道:“奴家的命是少郎君给的,但并不等于少郎君便能做了奴家的主!赵婉日后嫁猪也好,嫁狗也罢,都是奴家自己的事,与少郎君无关!”

    李浈顿时语塞,一脸懵逼地望着赵婉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狱卒一脸同情地走到李浈身旁,轻轻拍了拍李浈肩头说道:“原以为少郎君是个灵醒人,可没想到少郎君除了对钱灵醒之外,其他的就是个痴傻货!”

    李浈闻言抬手便打,却只见狱卒一闪身逃开,而后一脸坏笑地说道:“少郎君莫要生气,小的只是看不过眼,好心提点一下罢了!”

    “提点?你倒是说说看,若说得本郎君不满意,你那一贯钱得再乖乖地送回来!”李浈始终念念不忘那一贯钱。

    狱卒闻言后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贱,但此时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少郎君难道就真的不明白这位小娘子因何动怒?”

    李浈木讷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懵懂无知。

    狱卒见状笑道:“依小的以往的经验来看,那小娘子八成是对少郎君有意思!”

    李浈闻言一撇嘴,道:“你很有经验么?”

    “至少要比少郎君有些经验!”

    李浈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脸一伸手对狱卒说道:“你的回答我很不满意,昨日给你的那一贯钱交出来吧!”

    狱卒:“”

    程伶儿始终没有来见李浈,不是不想,而是她的这种身份着实不便在这种地方与李浈见面。

    同样,赵婉也始终没有再来,不过在李浈看来这或许是件好事,听了狱卒的话以后,李浈便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赵婉了。

    对于感情方面,李浈毫无经验可言,即便前世的他也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根本没有资格来谈情说爱,也没有谁家的女孩子会与他交往。

    李浈不知道狱卒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单就自己而言,赵婉知书达理,模样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绝对是属于那种让人怦然心动的一类,若真如狱卒所言的话,李浈的心底倒是也有一丝小小的兴奋和期许。

    朝廷对于此案的批复也很快下达到了江陵府,或者说是白敏中的批复,三司使不日即将抵达,李德裕也早早地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论职位这三司使要比自己低上许多,但此时此刻三司使代表的是尚书省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代表的是朝廷,更代表的是当今天子。

    这是李德裕计划的一部分,从得知李浈的身份之后,李德裕的这个计划也便应运而生,在李德裕眼里,白敏中在暗地里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不堪入眼的微末之道,他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斗,更没有资格替代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当几个月前被调至荆南的那一刻起,李德裕的心便再没了斗志,只求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然而李浈的身份却让李德裕心中的斗志再度熊熊燃烧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旁人的眼中,自己是权臣,是排除异己、跋扈专权的李党魁首,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并非贪恋手中的权利,如果非要说是贪恋什么的话,那么自己贪恋的不过两样,一个盛世,大唐的盛世,天下的盛世;一个盛名,史书上的盛名,后世里的盛名。

    此时此刻,在李德裕的面前放着一封刚刚拟好的奏疏,与前些日子内容一模一样的奏疏,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封奏疏是给白敏中看的,而这一封是给当今陛下看的。

    李德裕放下手中的竹笔站起身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缓缓走到窗前驻足而望,窗外正是那片幽深翠绿的园子,阳光透过稠密的枝叶自窗外打进,隐隐绰绰间翠枝曼舞,身处其中,于身于心都是一种难得的放松。

    “郎君,这奏疏何时送出去?我好安排人手!”一旁的总管低声问道。

    李德裕闻言微微一笑,而后摆了摆手,问:“三司使何时能到?”

    “据朝廷的信使说,约莫再有两日便到了!”

    “呵呵,好快啊,看来白敏中是迫不及待了!”李德裕笑道。

    “待三司使到了以后再送不迟,我且要看看这三司使到底准备如何处置这个案子!”

    “郎君于义敬公有提携之恩,至少刑部不会太过刁难,只是不知这次是哪位侍郎前来!朝廷来的信使也是闪烁其词不肯多言!”总管想了想说道。

    李德裕闻言大笑:“哈哈哈,义敬虽为尚书右仆射,但如今这朝廷却是白用晦的朝廷,义敬虽有心助我,却也无能为力,何况这次来的根本就不是刑部侍郎!”

    总管面色一变,又问:“怎么?郎君何出此言?三司使会审按照常理不是由刑部侍郎亲审么?”

    “你都已说了是常理,白用晦对老夫又岂会用常理?”李德裕摇了摇头笑道。

    “那那又会是谁?!”

    李德裕想了想后,答道:“若老夫猜的不错,此次来使刑部官不过员外郎,大理寺不过评事,御史台么,监察御史吧!”

    “这这白敏中也太过”总管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李德裕的脸上多了些酸楚。

    “唉”总管见状轻叹一声,道:“记得会昌二年时,先帝欲启用白乐天,但当时白乐天已年迈多病,正是郎君向陛下进荐其从弟白敏中为知制诰,而后又升翰林学士、中书舍人,不成想这白敏中竟是一头山中狼!”

    李德裕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再说下去,“世事难料,人心难测,老夫不怪他,要怪只能怪这世道,让人蒙昧了心智!”

    总管连连摇头,跟了李德裕数十年,又怎能不了解此时此刻其心中的苦楚呢。

    世人皆谓其权臣,但自己却知道,为了朝中国事他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写坏了多少支竹笔,又操碎了多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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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耶说李使君近来倒还是以往那般闲在,为此阿耶又破口大骂了一番,说他身为上官不为政事,下头人卖命,到头来出了事他却不管不问!”

    “刘府呢?他们有什么动静么?”

    严恒皱着眉头答道:“刘府的人近来倒还算老实,不过为此阿耶又破口大骂一番,说刘睿结党营私、阿谀奉承,做了那等龌龊事有失官统,死有余辜!说刘括生得一副肥头大耳奸怂样,一看就跟他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浈闻言顿时错愕,又问道:“你阿耶究竟骂了多少人?”

    严恒掰着手指头冥思苦想一会儿,而后终于一摆手说道:“哎呀算不过来了,反正他每天都要骂人,实在没得骂了就骂俺,以前俺一见他得躲着走,现在幸好出了你这档子事才让他有得可骂,说起来俺还得谢谢你才是!”

    李浈:“”

    两日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于李承业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好在终于熬了过去,今日便是三司使抵达江陵府的日子,李承业身为江陵府尹自然要率属下前往最近的驿站迎接。

    李德裕因身居荆南节度使,又挂着同平章事的宰相衔,莫说此次来的三司使级别不高,便是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和大理寺卿三位亲至,也劳驾不动他前去迎接。

    辰时未到,李承业便已率众官员骑马出城而去,对于三司使的到来,李承业的心中还是存有一丝忌惮和担忧的,因为他已隐隐猜到李德裕的奏疏八成是被白敏中拦了下来,而今日来的这三位想来也定是白敏中的人,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此案势必要再费一些周折,说不得还得将李浈的身份彻底暴露出去。

    虽然李德裕没有说,但李承业毕竟也在官场混迹了近二十年,他知道李德裕定然有所算计,否则也绝不会明知白敏中会拦截奏疏还自投罗网地往其面前送。

    隐隐之中李承业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李德裕想利用李浈翻身,此事的关键便在于白敏中并不知道李浈的身份,或许在平日白敏中拦下一道奏疏陛下可能不会说什么,但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因为白敏中拦下的不仅仅是一道奏疏,而是当今皇长子的命。

    任白敏中有几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所以李德裕一定还有第二道奏疏,而这道奏疏才是李德裕的底牌,也是白敏中的催命符。

    想到这里,李承业本应放松的心却如堕冰窟,不为其他,只为人心。

    不得不说,李德裕这一步棋走得着实高明,既要了白敏中的命,自己又能重新还朝为相。

    但李承业却仍为李德裕感到担忧,虽然算计得天衣无缝,但他似乎忽略了当今陛下,圣心难测,没有人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李德裕不知道,李承业也不知道。

    驿站将至,早有侍卫先行一步清理附近的闲杂人等,无论如何三司使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待李承业一干人等抵达驿站时,三司使却早已候在外面。

    只见三人皆四十余岁,居中一人身形略显瘦削,着深青色官服,头戴黑色软脚幞头,脸上显得棱角分明,有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古板和偏执。

    而此人便是监察御史李景庄。

    在其左侧之人着浅绿官服的乃是刑部员外郎裴田,右侧着深青色官服的是大理评事郑林,与李景庄的古板不苟言笑大为不同的是,此二人满脸堆笑,见李承业到来之后微微颔首示意。

    李承业下马快步上前,冲三人叉手行礼,而后笑道:“久闻三使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到了李某的地界,有招待不周之处万请三使海涵!”

    裴田与郑林正要说话,却只见李景庄冷哼一声道:“李府尹不必客气,我等只是奉命审案,与本案无关之事便不必麻烦了!而且此案两人犯与李府尹关系甚密,有些事,有些场合李府尹也应避嫌才是!”

    此言一出,郑林与裴田一脸的尴尬之色,心中不知暗骂了李景庄多少遍。

    论官职来说,李承业是从三品大员,李景庄不过区区八品,但李承业是外官,而李景庄是朝官,更重要的是此时李景庄是奉旨查案,再加上李承业与本案的种种关联,结合此刻李承业这句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以李景庄耿直的性格自然没好脸色。

    而郑林与裴田二人同样一个是从八品,一个是从七品,虽也是朝官但却也自知自己比李承业的品阶低了太多,深谙官场之道的他们也不便摆什么朝官的架子。

    闻言之后,二人冲李承业报以尴尬一笑,而后裴田赶忙打个圆场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随李府尹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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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狱之内。

    李浈与严恒、刘弘、李漠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旁则是满地狼藉的酒壶与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牛骨,牢房之内浓重的酒气混合着隔夜牛肉的酸败气味,使人闻之欲呕,

    李承业脸色铁青,李景庄怒目而视,裴田与郑林二人顾左右而言他,狱卒战战兢兢垂手而立。

    “李府尹!下官为官十数载,如你江陵府这般的州狱还是头一次见到!”李景庄伸手指着自己面前的一间牢房,黑着脸冷声说道。

    李承业心中悲叹一声,却又无力反驳。

    “愣着作甚,还不让这几个混账东西起来!”李承业冲狱卒怒声叱道。

    狱卒闻言赶忙一把拉开牢门,冲了进去。

    不料李景庄见状竟频频冷笑,道:“呵呵,若李府尹不事先说过的话,下官还以为到了你江陵府的市坊,如此重犯竟足不加镣、牢不上锁,呵呵,江陵府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此时的李承业早已百口莫辩,虽然李景庄是下官,但无论如何也是代表了朝廷,而其本身又是监察御史,拥有弹劾百官之权,只怕是无论如何自己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几位少郎君快些醒醒,李府尹来了!”狱卒一脸的懊悔,心中暗道早知如此,便不该收那三百文钱了。

    但事已至此,悔已无用,此时快些把睡得死猪般的四个人叫起来才是正题。

    但任凭狱卒如何推搡四人就是连个眼皮也不睁一下,唯有严恒哼唧着骂了几句,但一转身又睡死过去。

    狱卒一脸懵逼地冲李承业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看上起怎么像是在哭?

    李承业满脸的尴尬,但此时也不得不沉着嗓子喊道:“武正兄!”

    话音方落,便只见严恒“啊”地一声蹿了起来,而随着严恒这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喊,另外尚在梦中的三人也顿时一激灵,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阿耶,阿耶在哪?”严恒四顾张望,却始终不见阿耶的影子。

    “哼!若你阿耶在的话,你还能好好站着这里?”正在此时,李承业冷哼一声道。

    此言一出,严恒这才注意到李承业的存在,而李浈等人也顿时面色大变,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严恒,见老爹不在,冲李承业咧嘴一笑道:“嘿嘿,原来世伯诓我,俺刚刚心里还嘀咕,若阿耶来了的话哪还容俺站起来说话!”

    李承业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不料李景庄却先冷声问道:“哼,不知哪位是李府尹之子!”

    不待李浈说话,李漠却抢先说道:“我是!”

    “大胆!身负重罪竟还敢在牢内喝酒吃肉,此事本使定当彻查!”李景庄依旧没有给李浈说话的机会。

    严恒见来了个生人,而且还是穿的是区区八品官服,当即怒由心生,指着李景庄的鼻子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芝麻小官,竟也敢管老子的事,赶快报上名来!”

    虽然李景庄不懂得严恒口中的“老子”是个什么意思,但也分得清好赖话,正欲发火,却只听李承业怒道:“竖子无理!此乃是朝廷来的监察御史,不知礼数也便罢了,竟还敢口出污言秽语,若非看你年幼,本官定要治你的不敬之罪!还不滚出去到衙门自领杖责!”

    说罢之后,李承业冲严恒等人使了个眼色,而四人听闻面前这几人竟是朝廷来三司使,当即也吓得面色如土,严恒更是见状不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紧接着刘弘与李漠二人对视一眼后,紧随其后夺门而出,唯有李浈一脸懵逼地咧嘴傻笑。

    “嘿嘿,李浈见过三位使君!方才那个是我兄弟李漠,您说的罪犯是我,是我,呵呵,呵呵!”李浈赶忙冲三人行礼,而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唉,李御使,这不肖子是长子李浈,方才的是次子李漠,平日里本官忙于政务,疏于管教,让三位笑话了!还望多多包涵!”虽然知道此事已无解,但李承业还是不得不腆着一张老脸试着往李景庄那个冷屁股上贴一贴,万一被焐暖了呢?

    不出所料,李景庄的冷屁股不是一般的冷,只见其冷哼一声道:“李府尹言重了,下官海涵与否没用,您还是求陛下多海涵吧!”

    说罢之后,李景庄一甩衣袖愤而离去,裴田与郑林二人则陪着笑脸附耳说道:“李府尹莫怪,这李御使便是这么一副倔驴脾气,不仅是他,他们李家这三兄弟具是这个模样,就连陛下他都敢顶撞,白相更是被他气得没少摔东西!”

    李承业尴尬地笑了笑,口中说道:“无妨无妨!”

    初见三司使,场面很尴尬,气氛也很不和谐,这让李承业紧张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晌午。

    正在驿馆内歇息的李景庄忽然接到一封拜帖,看了一眼署名便向驿馆内的小吏问道:“这刘括是何人?”

    小吏不敢隐瞒,答道:“回李御使,这刘括便是刘长史之子!”

    “刘叔长之子?”

    “正是!”

    “他来作甚,不见!”李景庄将拜帖递回到小吏手中说道。

    小吏见状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御使有所不知,这刘括的舅父便是白相,此次是专门带着重礼前来拜会您和其他两位使君的!”

    李景庄不听此言还好,听完小吏之言后顿时拍案而起,口中怒生叱道:“本官做的是朝廷的官差,拿的是朝廷的俸禄,漫说他舅父是白相,便是国公王孙本官也会秉公办理,他算个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贿本使,究竟是何居心?!”

    小吏闻言后顿时吓得一愣,早知其今日在牢中与李府尹闹得并不愉快,原以为他只是跟李承业尿不到一块儿,不成想这位原来跟谁都尿不到一块儿,这根本属于油盐不进的主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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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进门便只见郑林也在,当下脸色看上去有些尴尬,但还是忐忑不安地递上拜帖,道:“二位使君,刘长史之子刘括门外求见!”

    二人闻言相视一笑,裴田接过拜帖看了一眼,笑道:“呵,这刘叔长之子与本案也有些关联,见一见也好,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马虎不得!”

    “不错,必须要见的!”郑林随即也附和道。

    小吏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当即应道:“那二位使君稍侯,小的这便让他进来!”

    二人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少倾,只见小吏引着刘括迈步而进,不待裴田二人说话,小吏便自顾退了出去。

    “括拜见二位使君!舅父在信中多有叮咛,说是让小侄务必拜访二位使君,家父蒙冤而死,凶手尚在狱中夜夜寻欢作乐,还望二位使君还家父个公道啊!”刘括伸手抹着眼泪说道,说罢之后自怀中抻出一张礼单轻轻地放在二人身侧的几案之上。

    “这是舅父的意思,也是小侄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使君万勿推辞!”

    闻言之后,裴田起身大笑:“哈哈哈,白相这便见外了!何况秉公断案本就是我等的职命所在,何况”

    说罢之后,裴田看了郑林一眼,而郑林看过礼单之后冲其微微一笑,裴田这才走至刘括面前伸手将其扶起,笑道:“何况我等以往具受白相帮扶过,说起来也算是自家人了,何须如此客套!”

    “是啊,惊闻叔长公含恨蒙冤,我等又奉朝廷之命彻查此案,自当为贤侄做主,该杀的一定要杀,对此等亡命之徒绝不姑息!”郑林义正辞严地说道。

    刘括闻言之后想了想又道:“方才小侄想要拜会李御使,可”

    裴田不用想便知道刘括一定碰了一鼻子灰,当即冷哼一声道:“哼,此人素来不识抬举,不过贤侄大可放心,此案证据确凿断无翻案之理!料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唉,说起来也为令尊感到惋惜,原本白相已经向陛下举荐过令尊入朝任户部侍郎,陛下也应了此事,但却没想到”郑林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状。

    刘括闻言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但随即又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哽咽着说道:“那萧仲离与李浈一主一仆,素来横行江陵府,阿耶因此没少向李府尹提出对其约束一二,但李府尹不但不听劝阻,反而将阿耶数落一番,万万没想到这二人竟怀恨在心致阿耶于死地!”

    “贤侄莫要悲伤,此事我等具会为你做主!”裴田轻轻拍了拍刘括的肩头,一副义愤填膺之色。

    当晚,李德裕在府中设宴迎接三使,对于李德裕来说,这是一个态度,也是一个契机;一个对朝廷的态度,一个对自己的契机。

    与惯例不同的是,这次夜宴整个江陵府官员中只有李承业与严朔二人作陪,算上李德裕不过区区六人。

    设宴的地点选在“自在”亭内,江陵府的潮热让李景庄三人感到极为不适,而在这小亭内却是凉风习习,自有一番舒爽之意。

    傍晚降临、天色渐暗,亭外是两排红色的灯笼,顺着小路蜿蜒排列,将周遭的假山碧叶蒙上了一层朱红,身处其间更有一番别样妙意。

    六张矮几相对而置,醇厚的龙膏酒香弥漫四溢,桌上放着的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却具是江陵特产,这是李景庄等人在长安不曾见过也不曾尝过的。

    李景庄虽是一副倔驴脾气,但对于李德裕还是保留有几分敬意的,所以那张一直板着的脸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看上去却是别扭得很。

    酒满菜至,李德裕举杯笑道:“诸公初至江陵,老夫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言罢之后李德裕一饮而尽,众人寒暄一番之后也纷纷举杯饮尽。

    “哈哈哈,今日在老夫这里不谈公事,只论风月!诸公以为如何?”李德裕放下酒杯环视众人后,大笑道。

    “一切谨遵使君吩咐!”裴田颔首应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唯有严朔一脸的不悦,道:“俺就不喜与你们这些酸腐读书人一起,吃酒便吃酒,论什么风月,若都论了风月,岂不是糟蹋了这美酒!”

    闻言后李德裕也不生气,反倒指着严朔笑骂道:“怪不得别人背地里都称你是田舍汉,如今官居二品,手握荆南八州兵马,怎么却还是这幅莽夫般的性子,怕是连蹈舞之礼都忘了吧!”

    众人闻言大笑,严朔却是咧嘴一笑,道:“别的忘得差不多了,这蹈舞礼却是不敢忘,来年面见陛下时俺定让你们开开眼!”

    众人闻言又笑,此时却只听李德裕转而向李景庄问道:“李御使,不知令兄近来可好,几个月不曾见到那憨货,老夫这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不过估摸着陛下又该遭罪了!”

    李德裕说的乃是李景庄的大哥李景让,字后己,李氏兄弟共三人,景让、景温、景庄,具在同朝为官。而李景让说起来也是历经穆、敬、文、武四朝元老,如今为右散骑常侍,身为谏官本是个闲在官职,但李景让却偏生将自己搞得让四朝皇帝苦不堪言,属于那种动不动就敢在太极殿上以死相逼的活阎王,与贞观朝的魏征有得一拼。

    李景庄闻言赶忙回礼应道:“有劳使君惦念,家兄身子骨还算是硬朗,自使君南下,家兄也时常说起使君。”

    “哈哈哈,这憨货怕是没什么好话吧!老夫与其同朝为官十数年,他那倔驴脾气可谓人见人怕啊!”李德裕大笑道。

    李景庄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后开口说道:“家兄性子耿直,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兄弟三人自幼得家母教诲,为人要走得端正,为官要做得忠直,使君之才家兄也倍感”

    说到这里,只见裴田与郑林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默契的笑意,但就在此时却只听李德裕一摆手打断了李景庄的话,说道:“哎,要说这才名谁又比得过李后己,那句朱轓入庙威仪肃,玉佩升坛步武回。往岁今朝几时事,谢君非重我非才,不知收了多少我大唐士子之心呐!”

    李承业闻言后心中也不禁为李景庄暗暗捏了一把汗,虽然这李景庄是个倔驴,但却也如其兄那般算是忠直之臣,方才若是让他继续说下去的话,待他回朝之日便是其兄李景让被贬官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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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有了严朔这一出戏,裴田与郑林二人倒是老实了许多,不过也使得这顿饭局从始至终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氛,严朔只顾闷声吃酒,李承业虽不言不语但却在仔细观察着三人的一言一行,李景庄则是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也不主动说话,唯有李德裕与裴田、郑林二人相谈甚欢,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待得夜宴结束,李承业与严朔二人没有立刻离去,李德裕则在亭内架起炭炉煮了一壶茶汤。

    “使君,明日开审,要不要将实情告诉李御使,否则的话此案怕是凶险了!”李承业惴惴不安地说道。

    裴、郑二人是白敏中的人已确定无疑,而李景庄又是个耿直不屈的倔驴,对李浈身份毫不知情的他势必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李德裕闻言后摇了摇头说道:“即便他一个人知道了,还另外两个呢?只怕是说了以后李浈会更凶险啊!”

    “怎么?”李承业面色一紧。

    “子允糊涂,你觉得若是白敏中知道此事后他会怎么做?”李德裕问。

    “知道又能怎样?难不成他还敢谋害皇子?”李承业惊讶道。

    此言一出,一旁的严朔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摔落,口中一口茶汤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什,什么?皇,皇子?谁?谁是皇子?”

    说罢之后,严朔看了看李德裕与李承业,只见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李,李浈,皇子?!他,他不是你的种?!”严朔满脸的不可思议。

    “唉”李承业长叹一声,随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严朔听罢后连连咋舌,咧开大嘴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俺就说嘛,你李子允这般呆呆傻傻的怎会生出那般灵醒的儿子,如此一来俺就平衡了,原来这是陛下的种!哈哈哈!”

    李承业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只得转而对李德裕说道:“使君的意思是白敏中真的会谋害皇子?”

    李德裕再度摇头笑道:“这不是老夫的意思,没有人知道白敏中会怎么做,老夫也不知道,此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唯有保护李浈的周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不论这三司使判了个什么结果,你别忘了这是在荆南,这是江陵府,难不成还真能从了他们的命不成?”

    “嗯,使君此言不错,明日俺派些人手进驻衙门大堂,看谁敢拦!”严朔点了点头说道。

    李德裕闻言微微一笑,道:“在江陵府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到了长安他们更不敢做什么,一旦陛下的旨意下来,唯一的机会便是在这途中,但到了那时,难道你我还能让李浈随他们上路么?”

    “对,到时俺派三队精骑跟着,谅谁也没那个胆子动手!”严朔一拍胸脯说道。

    “是啊,子允如今只需要把心放在肚子里,老夫为官数十年,难不成连这点都看不透么?”

    说罢之后,李德裕稍稍一顿,才又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李浈此事也是老夫唯一还朝的希望了!”

    说着李德裕自怀中取出一封奏疏递到李承业面前。

    李承业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而后又递给严朔,严朔同样只看了一眼,但口中只“哦”了一声便再无其他。

    李承业看了看严朔,只见严朔的脸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问道:“好吧,是个啥意思,俺没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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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业与李德裕二人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李德裕也懒得解释,转而对李承业说道:“想必子允也猜到了一二,此为老夫的私心,还望子允勿怪!毕竟留给老夫的时间不多了,但还有许多事老夫没有去做,临走之前,老夫想为这个大唐再做些什么!”

    说罢之后,李德裕缓缓起身,转而望着园子深处的那一片漆黑,“若这苍天能再给老夫二十年,老夫必让这大唐再复开元之盛世!”

    李承业闻言后陷入沉默,不知为何,他的眼中竟闪烁着点点晶莹。

    “这奏疏,武正明日寻个可靠的人三百里加急送到尚书省郑义敬手中,而且千万要记住,一定要他亲自交到义敬的手上!”

    翌日。

    三司使正式于江陵府衙门开审刘睿一案,但就当李景庄三人各自落座后,还未带上人犯便只见莫三带着两队身披甲胄,腰挎横刀的步卒在衙门口摆开阵势相对而立。

    从其装备服饰来看这些显然都是严朔的亲卫牙兵,虽不说是百战老兵,但也个个都是从一场又一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老兵,只往那里一站,便有一股无形的杀意弥漫开来。

    李景庄三人见状自然怒不可遏,当即下堂走至莫三跟前,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衙门大堂!”

    莫三闻言看也不看三人,虽然身材算不上高大威猛,但常年习武的他,又加上一身铁甲,站在那里也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莫三不说话,裴田更是怒火中烧,指着莫三鼻子骂道:“大胆匹夫,安敢”

    锵——

    话未说完,莫三腰间的横刀瞬间出鞘,也不说话,只是那么握在手中,目光倨傲地盯着裴田。

    裴田顿时面色一变,竟不敢与莫三的目光对视,而后一甩衣袖转身回到大堂。

    而郑林见莫三面色不善,自然也不敢多言,毕竟这里是江陵府,不是长安。

    而一向耿直的暴脾气李景庄此时却是会心一笑,与方才那义愤填膺状竟是判若两人。

    莫三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横刀回鞘重新跨立站好,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恢复了先前的镇静,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是多么激动。

    让一名长安朝廷来的从七品官员慑服于自己的目光之下,这对以前的莫三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他想了,而且还这么做了,这一刻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失去已久的自尊。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刘府中任人喝骂的小人莫三,而是一名大唐郡兵,堂堂正正的兵,不弯腰屈膝的兵。

    队正莫三。

    片刻之后,在法曹刘正的陪同下李德裕缓步而来,走至衙门口时,莫三以及众步卒对李德裕颔首行按刀礼,李德裕微微点头回礼,对莫三说道:“三司使审案,一切闲杂人等回避,尔等好好守着,若遇到那些不守规矩者务必拿下,可莫要折了咱江陵府的脸面!”

    “使君放心便是!”莫三回应道,而后冲李德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李使君,这是何意?”不待李德裕进门,裴田一脸不悦地问道。

    “呵呵,裴使君莫要见怪,近来江陵府总有些刁民闹事,让他们守在这里周全些!”李德裕笑道。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不过是一句敷衍之词,但无奈这是人家的地盘,裴田纵有千般不快也不敢再纠缠下去。

    原本应该是李承业到场陪审,但因避嫌不能在场,而江陵府少尹之职又长期空缺,法曹刘正的级别又不够,不得已之下只得李德裕亲自出马。

    “既然如此,那便带人犯吧!”裴田强压着一肚子怒火说道。

    裴田的品阶为从七品,又是刑部员外郎,而李景庄与郑林二人均是从八品,所以自然裴田为主审。

    少倾,衙役将萧良带了上来,见萧良手无枷锁,足无镣铐一身轻松地走了进来,裴田不禁皱了皱眉头,正想因此责难,但见李德裕一脸的笑意地正看着自己,当即也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来犯何人?”裴田问。

    “萧良!”

    “所犯何罪?”

    “杀人?”

    “杀谁?又为何杀人?”

    萧良本就沉默寡言,裴田这接连不断的问题使得萧良顿生反感,随即闭上嘴巴不再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本官问话因何不答?”裴田怒道。

    萧良看了看裴田,将头扭向一旁。

    “你!若不用刑你还不知何为国法!来人,杖责三十!”裴田怒声叱道。

    但话音方落,便只见李景庄开口说道:“不可用刑!”

    “为何不可?”裴田气急败坏地问道。

    “嫌犯早已认罪,此时再用刑有失法理!”李景庄不紧不慢地说道。

    “哎,李御使此言差矣,既然我等受命重审此案,那么便应重新审理,嫌犯闭口不言自然可以用刑,用得,用得!”郑林在一旁纠正道。

    “哦?若依郑评事的意思,那么先前嫌犯认罪的事实也不做数了?若是如此的话,自然可以用刑!”李景庄一板一眼地说道。

    闻言之后,郑林顿时语塞,因为如此一来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所有的程序必须重新再来一次,包括指定仵作验尸、调查、取证、而后再与相关人等求证,最后再审嫌犯、签字画押,这才算是正常的套路。

    虽然在中晚唐时节度使把握军政大权,但一些尚在中央权力范围内的藩镇,在某些事件上还是由朝廷监管处置,而且经过武宗一朝的铁腕政策后,各藩镇对待中央的态度也变得更为谨慎。

    此时既然李德裕申请了三司会审,那么此案审理的过程和结果便直接由朝廷接管,所以一旦重新走完这套程序的话,怕是没有多半个月无法结案,而且即便结案后还要再呈报三司,最终由三司在最终的判决书上签了字后才能正式行刑。

    而白敏中的交代是从速处理,所以自然也便违逆了白敏中的意思,裴田与郑林二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只见二人脸上青白不定,而后裴田终于开口说道:“也罢,既然嫌犯已供认不讳,此时又无异议,自然无需再审,将萧良带下,传李浈上堂!”

    少顷之后,只见衙役又带着李浈走了进来,走到门口时,莫三咧嘴一笑,道:“少郎君放心便是,有小的在,这里没人敢把您怎么样!”

    李浈先是一愣,而后望着铠眀甲亮的莫三连连咋舌:“啧啧,果真还是不一样了,队正,莫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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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田强压着怒火耐着性子说道:“不如李御使前去看看!”

    李景庄闻言后看了裴田一眼,而后很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不去!”

    裴田:“”

    “李御使,别忘了,此次三司使的主审是谁!”裴田拍案怒道。

    “您是主审!”李景庄的脸上波澜不惊。

    “那本官命你去堂外看看嫌犯因何未到!”裴田紧接着说道。

    李景庄闻言后想了想,依然摇了摇头,“不去!”

    “好,好!待回朝之后本官定要向白相讨问个公道!”裴田怒不可遏,但却偏偏拿李景庄毫无办法。

    此时郑林也在一旁冷笑道:“李御使,莫非有意偏袒嫌犯不成?”

    李景庄看了郑林一眼,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郑评事去看看?”

    “我为何要去!?”郑林瞪着眼说道。

    “那郑评事也是在偏袒嫌犯不成?”李景庄很认真地说道。

    “若堂外没有那两队步卒的话,本官去又何妨!”郑林脸一红怒道。

    “哦,郑评事是怕那两队步卒,可是本官也怕啊!”李景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郑林顿时语塞。

    正在此时,只见那衙役自外一脸忐忑地走了进来。

    “嫌犯何在?”裴田怒问。

    衙役吓得一哆嗦,而后支支吾吾答道:“回使君的话,少郎不,嫌犯说”

    “说什么?!”

    “嫌犯说在外面遇到一位朋友,让诸位使君稍等片刻!”

    “混账!”裴田拍案起身,转而走下堂去,但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门外那两队气势汹汹的步卒,当即又折了回来。

    “裴使君,为何又回来了?”李景庄很不长眼地问道。

    “哼!”裴田冷哼一声,而后重新坐了回去,冲正在打盹的李德裕说道:“文饶公!”

    李德裕闭着眼睛歪了歪身子,回应裴田的是一阵有节律的鼾声。

    裴田顿时气得脸色发绿,大声喊道:“文饶公!”

    李德裕猛地睁开双眼,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堂下,而后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快便审完了?哈哈哈,三位使君果然年轻有为,既然案子已审完,那老夫就先告辞了,今晚照例老夫在府上设宴,一醉方休!哦,对了,这次请裴使君放心,严武正那货不会来了!”

    李德裕说罢之后起身便要走,便只见裴田没好气地赶忙说道:“文饶公且慢,还未审完!”

    “还未审完?”李德裕一脸的讶异之色,“那接着审啊!”

    饶是裴田气得脸色发绿此时也不敢向李德裕发火,只得沉着气说道:“文饶公有所不知,嫌犯李浈尚在堂外!”

    “在堂外?!”李德裕一愣,而后冲裴田疑惑地问道:“那还不让他进来!老夫忙得很,哪里有时间尽在这里耗着!”

    “可”裴田指了指堂外,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只见大门缓缓开启,而后只见莫三率先走了进来,看了裴田一眼,口中冷哼一声,而后冲堂外喊道:“请少郎君!”

    裴田与郑林二人面面相觑,但却又不敢说什么,而两班衙役则同样一脸懵逼。

    “哎,你确定这是在审案?”一名衙役歪着头向身旁同伴问道。

    “原本确定的,不过现在不确定了!”

    大门再度关闭,但莫三却留了下来,裴田二人见状也不敢多问,而莫三也不说话,径自走到一名衙役身旁,“烦劳这位兄弟让让!”

    衙役闻言一愣,而后又冲自己身旁的同伴说道:“哎,往一边让让!,”

    “多谢!”莫三叉手行礼,转而与众衙役站在一起。

    裴田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冲李浈问道:“你是李浈?”

    李浈点了点头,道:“草民李浈!”

    “你可认罪!?”裴田紧接着问道。

    话音方落,便只听“锵”地一声,莫三伸手将腰间横刀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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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庄挺了挺身子,目光陡然变得如鹰隼一般凌厉起来,与方才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竟是判若两人。

    “李浈!”李景庄神情肃穆,口中轻喝一声。

    “草民在!”李浈虽未接触过李景庄,但对其人还是大致了解一些的,这李氏三兄弟的脾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其兄李景让什么性格,李景温、李景庄便也是什么性格。

    “既不认罪,为何又在这罪状之上画押?莫非你敢戏弄公堂不成?!”李景庄的语气顿时变得严厉起来。

    “哼!”李浈还未答话,便只见莫三冷哼一声,显然对于李景庄的态度很不满意。

    莫三只哼了一声,但此时李景庄却不干了,当即拍案而起,冲两班衙役怒道:“何人擅闯公堂,还不与我拿下!”

    衙役闻言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但却谁也不敢动手。

    “你敢!”莫三此时横跨一步立在大堂中央,对李景庄怒目而视。

    李景庄冷笑一声,道:“好!本使乃受朝廷之命来此审案,你不过一介武夫谁给你的胆子在此撒泼?难不成严兵马使想造反不成?!若你真有胆子尽可上前杀了本官,若没胆子便给本官滚出大堂!”

    此言一出,不仅裴田、郑林二人面色大变,就连莫三都不禁为之一怔,以往他碰到的斗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只要自己将手中横刀亮出来,便是朝廷命官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这位显然不吃这一套啊!

    原以为自己能吓得住三人,却不成只吓住了两个,剩下这个竟比自己还硬。

    李景庄这番话对于莫三来说无疑是最有力的反击,造反这个罪名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更不是严朔承受得起的,所以莫三只有一条路可走,离开这里。

    虽然如此,但此刻的他竟发现自己心中竟对这个强硬瘦弱的官员生不出半点仇恨,甚至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龄算不上多大的官员更值得让自己尊敬。

    莫三犹豫片刻后将横刀入鞘,而后冲李景庄按刀行礼,紧接着向李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见莫三离去,裴田此时顿时来了精神,还不待李景庄说话,便冲其笑道:“李御使,方才本官想了想,此案颇为严重,朝廷既然命本官主审那便是对本官的信任,所以”

    李景庄闻言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又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对此,裴田很满意,郑林也很满意,李浈同样很满意,如果让自己面对李景庄的话还真不太好说话,但若是面对裴田这种货色的话倒是好办了。

    正事自己说不来,但若论起扯皮的话,李浈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李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李浈,再问你一句,你可认罪?”没了莫三的威胁,裴田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焕发。

    “裴使君明鉴,草民真的是冤枉啊!”李浈努力地眨着眼睛想要挤出几滴眼泪,但挤了半天却就是不见半滴。

    两侧衙役见状强忍着笑意纷纷将脸转向一旁,裴田与郑林二人眼巴巴地望着堂下的李浈全神贯注地做着眨眼运动,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裴田看了看李景庄,却只见李景庄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浈,任凭裴田如何使眼色就是视而不见。

    “唉,这娃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贱了啊!”一旁的李德裕抬眼看了一眼李浈险些笑出声来,心中不禁暗自骂了一声,而后便再度闭着眼睛打起盹来。

    “好,好,你且说说有什么冤屈!”裴田强忍怒意说道。

    “使君再容我片刻!”李浈边说边眨眼。

    “你,你若再眨眼的话本官定大刑伺候!”裴田拍案怒斥。

    李浈闻言后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咧嘴笑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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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浈!你到底说完没有?!”裴田黑着脸怒斥道。

    “使君莫急,快了,快了,待讲完这个离奇的梦以后马上就要讲到初遇赵婉了!”李浈说罢之后自顾滔滔不绝。

    “闭嘴!本官管你睡觉做了什么梦!与本案无关事宜不必啰嗦!”郑林也是按捺不住怒目而视。

    唯有李景庄如一尊雕塑般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浈,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若有所思,似乎想要从李浈的脸上发现什么。

    李浈闻言摇头轻叹,道:“使君明鉴,这个梦很重要,对草民的影响可谓意义深远,孔子曰,问一以知十,举一隅则以三隅反;老子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墨子曰,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也;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也。佛曰,诸法无我,诸行无常;韩非”

    “李浈!你给本官闭嘴!”

    李浈摇头晃脑话还未说完,便只见裴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已是气得浑身发抖,紧接着拍案而起。

    李浈眨了眨自己的一双大眼,而后一脸的无辜,小心翼翼地问道:“裴使君莫要生气,既然如此,那草民还是接着那个梦说吧!”

    裴田:“”

    两班衙役闻言后彻底疯了,从开堂到现在一句有用的没问出来不说,整整听了半天的故事,更要命的是这故事还远远没进入正题,如此下去晌午的饭食是彻底别想了,而且能赶上晚饭就算是苍天有眼了。

    郑林此时挣扎着站起来,冲李浈说道:“李浈,你这算是戏弄公堂,依律杖责三十!!”

    李浈闻言面色大变,当即问道:“真的?使君不会骗小孩子吧!”

    “公堂之上本官岂会骗你!”说罢之后郑林看了看裴田。

    裴田紧接着说道:“对,郑评事所言不错,是要杖责五十!”

    “李御使,敢问我大唐律上真有这么一条?”李浈怯生生地向李景庄问道。

    裴田与郑林二人也转而望着李景庄,连连使着眼色。

    李景庄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看,我就说二位使君在骗小孩子嘛,对待小孩子怎么能用刑呢?所以,那个我还是接着说梦的事儿吧”

    裴、郑二人听了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在将李景庄直系族亲亲切地问候一遍的同时,口中不得不对李浈说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说了,给你半天的时间将你要说的写下来,明日开堂后再呈上便是了!”

    “可是”

    “闭嘴!不准再说!将这货带下去,马上,立刻!”不待李浈说完,裴田起身忙不迭地向后堂逃了出去。

    驿馆。

    “竖子!田舍奴!竟然在公堂之上愚弄本官!若不杀他难解本官心头之恨!那个李文己更为可恨!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存心要令本官难堪!”裴田负手在房内踱着步子破口大骂,一脸的气愤之色。

    “奉知兄稍安勿躁,某倒有一法可速断此案,而且可保那竖子乖乖地引颈待戮!只是”郑林想了想笑道。

    “散木贤弟莫要再绕弯子了,用晦公要我等速断此案,这都两天了却还没个眉目,若再拖延几日,待你我回朝便连如今这芝麻小官都保不住!”裴田没好气地说道。

    “奉知兄莫急,是人便会有弱点,何况一个十六岁的娃子,前些日子根据那刘括所言,可知这李浈是个重义之人,而这便是弱点,只要明日公堂之上将那萧仲离画押后的罪状拿出来,再略施小计,就不怕他不招!”郑林笑道。

    裴田闻言想了想,而后对郑林说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由散木贤弟主审,愚兄在侧为你助威!待回朝之时,便是贤弟高升之日啊!”

    经裴田一忽悠,郑林彻底沉浸在自己绯袍加身、美姬环伺的美好世界里,而且是死也不肯自拔的那种。

    翌日。

    公堂再启,李浈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了上来,这一次倒是没有与莫三闲聊,倒不是不想,而是今日公堂外换了个生人,虽说是严朔手下一名校尉,但那副板着的木头脸就让人生不起任何想聊天的兴趣,更要命的是让李浈顿时想起了萧良那块“风干牛肉”。

    所以李浈在甫一看到那名校尉的时候便猛地打了个寒战,而后马上逃开了。

    “咦?郑使君主审?”李浈一眼看到郑林坐在中央首位之上,当即咧嘴笑道。

    裴田则一看到李浈就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

    而李景庄依旧一如往常那般魂游天外、似睡非睡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倒是两班衙役面上表情十分丰富,或苦笑、或无奈、或祈祷、或叹息,但望向李浈的目光中均透着一种祈求的意味:千万莫要再讲故事了啊!

    李德裕以公务繁忙为由没有到场,对他来说一个自己都能背下来的故事完全没必要再听一遍,何况无论这个判决如何,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浈,昨日要你写的罪状可写好?”郑林初次作为主审,就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回使君,写好了,您请过目!”李浈自怀中摸了半天才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而后递给了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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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吏闻言走至李浈跟前接过其手中的“罪状”,而后微微一愣,紧接着转身呈于郑林面前,一脸的同情之色。

    郑林还未打开,只看了一眼后心中便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却只听李浈咧着嘴笑道:“使君快些打开!”

    望着李浈一脸的迫不及待,郑林的心瞬间跌至谷底,颤颤巍巍地伸手缓缓展开面前的这张泛着黄的藤麻纸,直到将整张几案全部占满之后,裴田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而后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将主审的位子让了出去。

    郑林的脸色瞬间变得翠绿无比,纸很大,字不多。

    只见六尺整张的藤麻纸上赫然醒目地写着四个大字:不会写字。

    “李,李浈!”郑林劈手将纸撕得粉碎,而后向李浈扔了过去,纸屑漫天飞舞,遮住了李浈那张玩虐的笑脸。

    “使君莫急,昨日草民原本想说,奈何裴使君不给草民机会啊!这四个字还是草民求狱卒事先写下来,而后又描啊描地一个晚上才描出来的!”李浈故作惊恐地辩解道。

    一旁的裴田闻言后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而后迅速将脸转到一旁,同时在心中默默地问候着李浈的上三代长辈。

    “你!”郑林顿时语塞,转而看了看裴田,却见裴田闭口不语。

    至于李景庄就允许我们暂时忽略这个人吧

    郑林红着脸瞪着李浈,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口中缓缓说道:“李浈,本使不听你讲什么故事,这罪状的事情本使也不与你计较,念你尚且年幼,于法于情都不该重责于你,所以你认不认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仲离已然将罪责一并揽了过去,今日传唤于你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说着郑林向一旁的主簿使了个眼色,主簿见状遂将一张状纸送到李浈面前。

    “你只需在此画押之后,此案便与你再无牵扯!你可自回府中与李府尹团聚!”郑林笑道。

    “郑使君真乃青天再世,草民对您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郑林的刚刚恢复过来的脸色再度幽幽地变得一片翠绿,当即怒喝一声道:“住嘴!”

    “画,画押,画押!”郑林将身子别到一旁,生怕再看见李浈那张欠揍的嘴脸。

    李浈见状长叹一声,道:“唉,萧叔啊,早告诉过你不要冲动,你若早听我一言也不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过你放心,明年今日我定会为你到坟前祭奠你的,你便放心地去吧,还记得我三岁的时候么?那时候我很小,你很大,你说”

    “闭嘴!”郑林彻底疯了,猛然一个转身却险些栽倒,裴田一脸同情地望着郑林,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还是决定算了。

    “郑使君小心,安全第一,莫要为了草民的案子摔坏了身子,若摔不坏身子,砸坏了这低案什么的也是不好啊”

    “带下去,给本官将这货带下去!”郑林扶着低案气喘吁吁。

    “使君明鉴,草民还有话没说完啊”

    “少郎君,您大人有大量,今日便饶了小的们吧,千万莫要再说了!”一名衙役走到李浈面前连连求饶,不待李浈回话便直接将其驾着向堂外走去。

    “吁——”

    李浈在转身的一霎那,口中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原本那张戏谑的脸也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回到牢内之后,李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确定公堂之上郑林的那番话是真是假,所以他宁可相信那是真的。

    “萧叔,我真的不会死?”

    应李浈的强烈要求,狱卒不得不让萧良又做回了李浈的邻居。

    萧良点了点头,手中拿着半截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什么,。

    “那你会死么?告诉我实话!”李浈又问。

    闻言之后,萧良突然抬起头笑了,尽管那笑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但李浈却是第二次看到萧良的笑。

    “这世上曾经有许多人都想要我死,但最终死的却又都不是我!”萧良缓缓说着,随手将手中的树枝扔给李浈,道:“这便是剑!”

    李浈伸手接过,而后只犹豫了一瞬间便顺势将手中的树枝向萧良刺了出去。

    隐约之间,那树枝竟仿若一柄短剑,夹带着凌厉的气势奔若惊雷。

    萧良双目精光迸射,在树枝即将触碰到自己身体的一刹那,右手突然化掌为刀顺势劈下。

    啪——

    树枝应声而断,萧良身形未动,咧了咧嘴似乎想要笑得漂亮一些,但经过一番努力后不得不就此作罢。

    “不够快,但准头比那日更好了一些!”萧良摇了摇头道。

    “萧叔真的可以不死?”李浈始终有些不放心。

    “呵呵,不是不死,只是现在还不能死!”萧良淡淡一笑。

    “那我究竟是谁?”李浈原本不太关心这个,但经过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后,突然感觉自己这十一年像是一场阴谋,而自己就是这场阴谋中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就像是自己无论做什么事背后都会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你,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李浈觉得最好还是搞清楚一些为妙。

    虽然自己知道萧良不一定会说,但终归自己问了,也算是自己为自己做出的那么一丁点努力,然后自己就可以放心地该干嘛就去干嘛了。

    果然,萧良闻言后再度开启沉默模式,当然这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防止被李浈这张嘴套出什么话来。

    年龄越大,萧良便越是觉得自己猜不透、看不清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尤其自从其十一年前失忆之后,李浈就突然变得换了个人一般,萧良不知道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坑,坑得体无完肤那种。

    见萧良不说话,李浈心中不禁自我安慰道:你看,不是我不问,是他不说,所以动脑子这种事根本就不适合我,嗯,混吃等死才是我该做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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