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普照?
要不是伊藤真桐提起,许广陵差不多都已经彻底遗忘这事了。
不是忘记,而只是不会再在意识之中泛起。对许广陵来说,那已经是过去了的,而且是都能称得上遥远的事了。
尽管直到现在,它的热度还在。
大佬前段时间,还不时会对许广陵传递下关于此事的消息,但见许广陵回应实在是太淡然,也就慢慢不提了。
略作思忖,许广陵道:“不是有人说,是球状闪电么?”
“哧!”电话那头,伊藤真桐很好听地一笑,“许君,您真的相信这样的说法吗?”
我还真的有点相信,它说得煞有介事。——如果事件不是我自己搞出来的话。
许广陵笑了笑,然后道:“伊藤小姐,你是怎么看的?”
“许君,您是仙佛中人。”伊藤真桐清澈说道,“这件事情传递开来的时候,我和祖父通过电话。他在电话里对我说,这世上的事,要么是天作,要么是人为。”
“祖父说,佛光普照这事,不可能是天作。”
“然后他让我问问您,以您的了解,什么样的存在,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许广陵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以我目前的层次,也无法理解,那个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事件发生时,我在现场。”
“您在现场?”伊藤真桐极其惊愕地说道。
“是啊,现场,但我所知道的,也就比你所知道的,多一点点而已。”许广陵淡定说道,“伊藤小姐,我们还是不说那个事了,谈之无益。我想向你咨询一下,一种花,在美容方面,可以进行哪些方面的开发?”
“许君,您想涉足美容化妆行业?”伊藤真桐讶异道。
“不是,就是有位朋友,吃饱撑着,我想找点事给她做做。”许广陵道。
那边顿了顿。
“女性朋友?许君……您的情人?”
“伊藤小姐说笑了。”许广陵摇摇头,“就是很单纯的朋友。”
“许君,在你们中国的文化里,据说男女之间不存在单纯的朋友呢。”伊藤真桐轻笑着,然后道:“许君,如果您以后想找情人的话,请您务必郑重地考虑一下我。”
“还有我,还有我,许哥哥,我也可以的!”伊藤真桐的电话似乎被抢了过去。
“阿梨小姐,别闹。”许广陵道,“如果你什么时候能在棋道上超过我了,再来说这话,我还可以听听。好了,把电话还给你姐姐。”
“喔。”伊藤真梨似乎是垂头丧气地说着。
在日本的那小半个月,伊藤真梨天天拉着许广陵下象棋,下得也不多,一天就三盘。但那个时候,许广陵自然不会再给她放什么水。
所以自始至终,伊藤真梨的战绩,是四十二战,四十二负。
而且下到后来,双方的差距是越来越大,许广陵渐渐地,已经摸清了她的一些出招思路,让她的那些“超水平发挥”,越来越没有用武之地。说到底,双方对棋盘的理解,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
电话回到伊藤真桐手中。
“许君,您刚才说的花,是哪一种花?”
“荷花。”
“……是像您在长白山时种的那样吗?”
“算是吧。”
“那,我可以过去看看吗?”顿了顿之后,那边带着小心意味地说道,“许君,我想在看过之后,才能给您合适的意见。”
“那就过来吧。”许广陵想了想,道。
差不多是同一天里,地球的对面。
美国,国家安全中心某处。
一个位于地下的,大大的房间,除了进门处的那一面,房间的其它三面,包括地板上,都动态呈现着卫星的地球监控图景,显示着地球地表上,三日内的监控变化。
这样的监控有很多,而这个房间里的监控区域,为大中国区。
大到一栋建筑的拆迁,小到一棵树的砍伐,没有什么能逃过“天眼”的监控,而且是几乎遍布全球的监控。
说起来似乎很厉害,但其实绝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但凡涉及真正的机密或者行动,要么设置了信号干扰,要么就干脆是在地下进行,说得极端点,哪怕是一场核爆正在发生,都未必能被监测出来。
所以对于地表的监控,充其量也就是战略意义上的了。
如果用中国的古话来说,就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反正这又不需要什么高额投入,卫星挂在天上,闲着也是闲着。
至于地球上负责监控的人员么,多半也就是普通的公务员,国家经济状况不好时,弄不好还要面临被裁员的那种。
“停!这是什么?”
房间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嘴里说出了一句指令,然后三面墙上的图景偏转、定格、放大。
“真是疯了,他们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用么?这是在开发又一座荒山?”
说话的这位青年,负责这个房间的监控已经有三年多了。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见过海域被填充,见过小山被炸平,见过沙漠向绿洲逼近,也见过绿洲向沙漠反攻,见过偏僻的乡下,村庄被合并,也见过繁华的都市中,一栋栋高楼建到一半,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所以观察了三年之后,他几乎都成了一个中国通,甚至还抽空自学了汉语,虽然那超难学。
“也许是在搞有机种植?他们那边现在也很流行这个。”另一个青年说道。
“回放!”
“显示坐标X-X1,Y-Y1,一周内的地表变化。”
“继续回放!”
“十日内的地表变化。”
“继续!”
“二十日内的地表变化。”
然后。
“Ohmygod!”一声惊呼,从其中一个人的口中喊出。
“hat?”
下一刻。
“hatthefuck?”
半晌后。
“确定,不是卫星显示错误?出现了日期上的混乱?”
“唔,暂时还真的不能确定。显示错误的情况,我们这里没有出现过,但听说在别的地方出现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那些该死的程序狗,拿着比我们丰厚得多的薪水,却干不好事。愿上帝惩罚他们!”
“这多半就是显示错误了,不然的话,还能是上帝在人间?”
“要找他们过来检查吗?”
“伙计,你需要先打报告,会不会被批准,取决于我们那位上司的脑子,这段时间有没有被奶油给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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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院长白山森林生态系统定位站。
很寻常的建筑,也很寻常的名字,寻常到经年累月,来往的行人未必有几个会朝它多看一眼的。
但它又确实是不寻常的。
科学研究定位站,中国也好,外国也好,全球有很多个这样的研究点,规模大的,可以是一个综合的研究院,规模小的,可以仅仅是一个小房子,甚至连房子都没有,而只是一个帐篷。
建筑不重要,规模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意义。——这是人类伸向自然的触角。
自远古开始,人类便叩问这天,叩问这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哲思的、宗教的、野蛮的、残忍的……
时至今日,人类依然在叩问,这一场仪式自开始就没有被中断,更不会有结束,除非哪一天,人类不在了,而且还必须是最后的一个人,都不在了。
不然,这叩问就永无终止。
永无终止,但是形式一直在演变着,或者说进化着。
从蒙昧,到文明,从简单,到深入。
科学研究定位站,平原地带,有它的身影,山脉地带,有它的身影,戈壁,有它的身影,沙漠,有它的身影,陆地,有它的身影,海洋,有它的身影。
南极,有它的身影,北极,有它的身影。
在人类的聚居点还集中于从赤道到南北回归线附近的时候,同样是人类,在漫漫黄沙中,在冰天雪地中,在长久的孤寂与清冷中,坚守着与这天地的对话。
人类世界,被各种各样的繁华和熙闹所主宰,几乎没有半点它们的信息。
但它们,又确实是人类世界的组成部分,而且是重要组成,始终是默默地为人类的“文明”这两个字,添砖加瓦。
一块块砖,垒出煌煌。
一片片瓦,堆成璀璨。
从微不足道中,从默默无闻中,从孤寂清冷中,从平平淡淡中。
平常的一天,和一年中其它的三百五六十天一样平常。
长白山定位站的门口,来了一位绿军装。
“你们的徐站长在吗?这里有一个包裹,需要他的签收。”
徐站长在的。
这里不讲究什么三年轮转五年升迁,讲究的是像钉子一样钉在岗位上,十年如一日,二十年如一日,三十年如一日。
“小同志,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谁寄的包裹?”
徐老站长之前正在伺候一株小红松样本,稍微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泥土之后,还带着满手的水,走了出来。
“包裹来自许广陵先生。”绿军装说完这句话,然后敬了一个军礼,就上车走了。
“小许?”徐站长有点意外,也有份意外的喜悦。
愉快的心情下,就连本来有点阴沉的天,也似乎变得明媚起来。
如果是以前,这样的天气很讨厌的,发酸又发痛同时还发凉的老关节总会提醒着他,老同志,天可能要下雨啦,记得收衣服啊!
现在,这样的“天气预报”没有了,这样的“福利”没有了。
看看天,又情不自禁地看看腿,徐老站长吹了一个轻快的口哨,恍如少年。
站长的身份,渊博的知识,六十多年的岁月,还有厚厚的眼镜片,这一切,全都不是阻碍。——谁说大学者,就不能少年心?
包裹并不大,是一个长方形的纸箱子,和装二三十包方便面的箱子差不多。
徐老站长伸出两手微抱下这个箱子,掂了掂,不重,于是就直接抱起来,回到了后面居住楼里位于三楼的居处。
老伴早已经回去了,现在是他一个人在住。
拿出水果刀,小心地拆开包裹。
“这是什么?霍!茶叶?”拆开外面的纸箱子,里面没有又一层的封装什么的,十几个扁长形的小铁盒子并放着,上面明晃晃的大字,左排“荷叶茶”,右排“桑叶茶”。
“小许有心了!”徐老站长微叹道。
以前小许在这里的时候,他曾经给拎去过一包茶叶,却没想居然被记在心里了。
徐老站长确实是爱茶之人,虽然不知道这茶叶的品质怎么样,但既然是小许送来的,应该不会差吧?特别是这桑叶茶,徐老站长以前只听说过,还没有喝过呢。
拿来泡茶的紫砂壶,老友送的,质量很不错,用了有七八年了。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配套的杯子,徐老站长现在用的,就是很普通的玻璃杯,大开口的,廉价,但是很硬实,用来还是颇趁手的。
也是好几年了,清洗过好多次的茶渍,都没更换。
用开水把紫砂壶和玻璃杯都给冲了一下之后,徐老站长打开了写着“桑叶茶”的小铁罐,然后撕开了里面的包装。
一股清香,缭绕着,缭绕着,在徐老站长撕开包装的瞬间,便缭绕到了他的面上,然后,缭绕在整个房间里。
“咦?”很意外地咦了一声,徐老站长情不自禁地深吸着。
深吸着,但紧接着的下一刻,徐老站长就发现这很不够,所以,下一刻。
“呼!”
徐老站长深深地吐着气,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呼完一样,呼到不能再呼的时候,由呼,转为吸。
这一吸,吸了足足有二三十秒。
然后徐老站长发现整个人,都好像轻了几斤。
不止是鼻端,也不止是口腔里,好像整个身体,都被那好闻至极的清香给充满。
“好茶!”
“好茶啊!”
这个知识很渊博的大学者,此刻,用这最朴素的两个字,来形容着眼前的茶叶,而接下来,几乎是带着迫不及待,茶叶被放进紫砂壶里,然后开水倒了进去。
这不是在泡茶。
这是在施展一个神奇的魔法。
开水才刚刚倒入,清香便陡然大盛,让徐老站长在猝不及防中,便愣在当地,只是由身体本能地,深深地呼而又吸着。
清香溢满了鼻端。
清香溢满了身心。
清香溢满了房间。
在徐老站长的茫然未觉中,这清香更透过房间敞开的窗户,以及那半开着的房门,向外缭绕,向外散发,向外弥漫。
楼道里。
附近的房间里,更远侧的房间里。
居住楼里。
外面空荡的空气中……
徐老站长的房间中,那个小小的紫砂壶里,水汽在冉冉升腾。
而就在这冉冉的升腾里,整个研究院,各个方向的各个角落,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在差不多两三分钟的时间内,便全都被一种无以形容的清香给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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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础研究的工作,是很枯燥的。
很多时候,没有什么伟大,也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绝大多数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员,一辈子,也体会不到和这两个词相关的东西,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每一天。
就以这所研究院里的人来说,不少人的工作,其中一部分,和公园里每天早上给花草树木浇水的大爷大妈们都差不多。
工作之余,每天的中饭、晚饭,甚至都可以成为一个期待。
而且,食堂里大师傅们的手艺都还不错,至少对研究院的人来说,堪称相当之棒了。
刚给一排小树苗浇过水,这些树苗过几天将会送进某个生态室,用来测定氧气及二氧化碳排放量的,何培明放下手中的浇水器,直起腰来,缓缓舒了口气。
眼镜有点松了,挂在鼻子上,何培明伸手推了推。
他是有比较严重的鼻炎的。
当年从家乡的那个“江南、杏花、雨”的地方到了京城读大学,哎哟我的妈,刚到第一天,鼻子就因为发干而流血了。后来四年里,适应倒是适应了,代价是懵懵懂懂中,患上了鼻炎。
甚至,因为一次“感冒”,持续了快一个多月没好,没辙之下到医院检查,医生才告诉他,你这不是感冒,是鼻炎!
“鼻炎?多久才能好?”何培明傻傻地问。
“小伙子,节哀!”中午时分,医生要下班回去吃饭了,站起身来时,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多久才能好?
不存在的。
鼻炎不是病,发作起来要人命。
每年一次,潮来有信,何培明慢慢地都麻木了,而且时间久了,他也找到了一些对付这顽固玩意的小办法,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后来,从京城来到更北方,来到这长白山脚,嘿,别的不说,何培明只发现,他的鼻炎没影了!
是身体变好了?
和两个同样患有鼻炎的“病友”交流过,何培明才知道,不是好了,而是这里空气质量比较好,没有鼻炎发作的环境。
何培明慢慢地也发现,鼻炎虽然不再发作,但他的鼻子失感了!
不是太重的味道,都闻不到。
这个结果虽然让人郁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培明还会自我开解,“幸亏是鼻子!”
要是耳朵或者眼睛什么的,那就麻烦了。虽然他的眼睛,当年高中的时候就近视了。
推了推眼镜,手指触到了鼻子,何培明不自觉地便想起了这事,然后突然一愣,鼻子不自觉地一嗅。
这是……香味?
一嗅,又一嗅,再一嗅……
一嗅再嗅,好半天,何培明才终于确定这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有香味!而且,这香味怎么好像越来越浓?
何培明惊讶极了!
一是惊讶他的鼻子今天怎么就超常发挥了,难道是因为在这里生活得久了,鼻炎真的开始慢慢痊愈?
二是惊讶于,哪来的香味?
何培明转身,四处瞧看着。
他是不会试图用鼻子确定香味来源的,那绝对是自取其辱。
能这么清楚地闻到香味,已经让他感到相当的不可思议和意外之喜了。
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异常。
“嘿!奇了怪了!”
就在何培明奇怪的当儿,突然地,香味大盛,身体近乎本能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何培明像做梦一般地发现,他的鼻翼,好像在“舒展”。
鼻子里面麻麻的,痒痒的,像有几只小蚂蚁在里面爬一样。
但是,出奇地,并不难受。
甚至,就这么又麻又痒地过了一小会儿,何培明发现他的鼻子居然不止是闻到了香味,还闻到了,身边,那些小树苗的特有的草木味道。
“这是……”
这是何培明所不能理解的事。
何培明有点发愣,一时间感觉有点不真实,这真不是错觉?以及,这真不是在做梦?
他在愣着。
但是他的身体没有愣着,鼻子更没有愣着。
几乎是尽着最大程度地,深呼着,深吸着,如此往复,愣在当地差不多小一分钟的时间之后,何培明才如梦初醒,然后再不迟疑,走出这片工作区,寻找香味的来源。
当他来到外面走道上的时候,香味更明显了。
而且,何培明发现他的很多同事,在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像小偷一样,或者说像什么侦探一样,一个个伸头缩脑地,东张西望着。
在干嘛?
这还要问嘛!
“老董,哪来的香味?”何培明扬声对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问道。
“不知道呢,这味道贼香,怪勾人的!”老董大声地说道。
说贼香,其实也不是很正确,至少它没有花香那么浓烈。
但怎么说呢,一闻到这香,就让人忍不住地一闻再闻,一嗅再嗅。——实在是太好闻了!何培明都有点怀疑,如果这香味一直不散,他能什么事都不做地闻上一天。
一直闻着!
“是食堂里大师傅在做什么好吃的吗?”
很快有人出来“辟谣”了,“不是,食堂的师傅也都出来了,在找这香味!”
“这像是……桑树的味道?”有人道。
“是有点像,但桑树的味道哪里能这么好闻!”
本来很安静的研究院,这一刻,好像有向菜市场变化的趋势,所有碰面的人几乎都在远远地便开始沟通着,议论着这奇怪的香味,以及,试图追踪这香味的来源。
“周教授,您也出来了?”
“小王,闹啥子呢,这香味哪来的?忒好闻了些,让我连资料都看不下了。”
“我们都是啊,您还只是看不下资料,我连肚子都饿了,真是见鬼了!”
没有知情人。
一时半间,也就没有结果。
过了好半天,终于有一个“知情人”灵光一闪,然后迟疑道:“刚才,徐老好像收了一个包裹……”
轰!
如同大坝溃堤,被拦住的洪水找到了出口。
以周教授等几个老资格的人为首,众人几乎没多思考地,一大群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后面的居住楼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目标,终于确定。
那香味,确实是从居住楼里传出来的!
进大门,往左,上楼梯。
一楼,二楼,三楼。
到了三楼,众人不用再看,因为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围满了人,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醉地站立在那里,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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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无名山的被大佬和两位老人共同认为是“仙家之物”的桑叶茶,在世间,以这样的一个方式登场。
许广陵自己对桑叶的定级是十级。
这是把普通的桑叶定为基准的一级,然后通过对比而得出的结果。
由鲜桑叶到茶叶,在许广陵的提点下,在两位老人的攻关下,鲜叶又发生了某些特殊的蜕变,保留了优秀,褪去了青涩,同时又由于光照,而添加进了不少别样的风味。
然后,当它从山中来到这里。
一叶舒,而满院动。
当徐老站长总算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房间门口挤满了人,不止是房间门口,几个小猴子甚至都钻进房间里面来了。
“小刘,你们这是干啥呢?”徐老站长愣了愣。
“徐老,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我刚才明明在做统计表的,忽然就梦游了。”刘子善嬉笑着、小意着,又做出哭丧脸的样子,对徐老站长说道。
“所以你就梦游,梦游到我房间里来了?”徐老站长说着,然后目光打量着房间里另外的两人,以及房门口的一大堆。
他看到的显然是少数。
出于直觉,也出于某种荒诞感,徐老站长来到房门口。
不用他挤,众人自动退开一些。
目光看到了整个过道的情景,然后徐老站长蛮稳重的一个老人,这时也忍不住地张大了嘴巴。
就势打了个呵欠,不是慵懒,而是类似于早上呼吸到新鲜空气时振作精神的那种,徐老站长开始点名:“老周,老赵,老秦,你们这是在干啥?”
被点到的几人,面前也敞开了道路。
双方顺利会师。
老周留下来停在徐老站长面前,而其他两人则直接钻进了房间里。
“老徐,你刚才在泡茶?”周教授道。
“是啊,怎么了?”徐老站长还是有点迷糊,没回过神来。
不是他的反应太迟钝,而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那茶叶的清香,居然能弥漫到整个研究院中,然后更夸张的是,把整个院中的人,都给引到这里来。
“怎么了先不提,我们先来看看你到底泡的是什么茶。”
周教授也忍不住了,才没耐心和他在这里废话呢,说完这话,也像刚才的两位老同事一般,钻进了房间里。
香味再怎么散发,这房间里肯定是最浓郁。
更何况,紫砂壶里的热气,还在冒着呢。
老秦和老赵,以及几个小年轻,此刻全都围在小茶几前,就差把脸给堵到那热气上了。
小茶几周围已经站满了,没位置让他上到第一线了,周教授目光转动,然后很快地看到了茶几边上一个打开的小铁盒,目光再转动,他看到了窗户底下一个被打开的纸箱子。
不大的房间里,周教授发挥了龙行虎步之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然后弯腰伸手,拿起了一个和茶几上一样的小铁盒。
“荷叶茶?”
小铁盒上没有图标,没有厂家,只在一侧印了很简单的两行字。
一行是周教授念出的三个字。
一行是日期。
日期是三天前,从情况看,应该是这茶叶的生产日期。
“桑叶茶?”
放回这个荷叶茶,周教授看到了并列的另一排,同样的小铁盒,同样的日期,只是上面写着“桑叶茶”。
所以,刚才老徐泡的,就是这个桑叶茶?
但是什么桑叶,有这么香?
这是添加了什么香精?
脑袋里才泛起这个念头,周教授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们这些搞植物研究的,也算是半个内行了,至少也是小半个。——绝对没有什么香精香料,能好闻到这个程度!而且,这绝不是简单的好闻!
之前在外头还不怎么,现在,来到了这个房间里,那个感觉就非常非常明显了!
什么感觉?
就好像一棵大桑树,就种在这个房间里,然后这时,像是有清风吹着。
清风徐来,清香弥漫。
那香,并不是浓得让人想掩鼻的香,相反,让人想把整个身体都敞开,以接纳这清香。
怎么大幅大幅地呼吸,都嫌不够。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这么一会儿,周教授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似清爽了好多,有点精神焕发的感觉。
而这时,徐老站长也从走道上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述说中,知道了事情的来由。
“你们是说,整个研究院,都有这香味?”
“徐老,这不是重点啊!”人群中,一个人大声说着,“重点是这香味,太好闻了啊!”
“徐老,你刚才是在泡茶吧?我最近工作太努力太辛苦了,有一点小失眠,徐老,这茶叶能给我一点么?不要多,一点点就成,我感觉它绝对能治好我的失眠!”
“对对对,徐老,这茶叶也分我一点,我也失眠。”
“我有点上火,这茶叶肯定能去火!徐老,求求你了,来点这茶叶,你调我去塔吊观测,我都干。”
……
徐老站长站在那里,直接就蒙圈了。
好半晌,他把大手一挥,“停!”
走道里,瞬间鸦雀无声,这真是言行令止,比什么铁血大将军的命令,都有效多了。
“你们啊你们!”徐老站长摇了摇头,回转到房间里。
“你们啊你们!”回到房间后,看到房间里几个人的表现,徐老站长摇了摇头,又来了这么一句。
接下来,没要人催促,徐老站长做了一件当前情况下,最应该做的事。
几分钟后。
居住楼前,大道边,老树下。
几张长桌被临时拖出来凑摆在那里,一些热水壶左一堆右一推地放在桌下。而地上,放着一个刚从食堂中拎过来的大木桶。
一壶又一壶的开水倒了进去,倒了有几十壶的样子,总算把这个大木桶倒得差不多,有七八分满。
徐老站长手中拿着一个小铁盒,站在这个大木桶前。
捏了一小撮,徐老站长把茶叶洒进大木桶里。
看着大大的木桶,以及那洒下去瞬间没影的茶叶,徐老站长又捏了一小撮。
一小撮。
一小撮。
一小撮。
没有人催促,大几十号人,只是拥簇而又无声地围在徐老站长身边,围在大木桶旁边。
一小撮。
一小撮。
又一小撮。
……
“没有了!”一小撮接一小撮,大木桶里还没放多少茶叶呢,徐老站长的手就掏了一个空,然后他把这个小铁盒,展示给众人看。
“徐老英明!”
人群里,有好几个人这般喊着。
更多的人,只是如同朝圣般地,盯着这个大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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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站长喝了几十年茶,也泡了几十年茶,此前,还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地,用大木桶泡茶。
然后,百十号人,聚众在一起,喝茶。
这场景,啧……
一整盒的茶叶,一大桶的热水,这次,茶香的散发,又比之前徐老站长泡的那壶浓郁多了,特别是,众人这时靠得很近很近。
分茶就更有趣了,食堂里的大师傅干起这活,那是相当的拿手。
一个长柄的大勺子,一勺,就够倾倒两碗的。——对,碗。
一时之间哪来的那么多杯子给众人喝茶,所以就是食堂吃饭用的大碗,一人一碗,徐老站长也不例外。
虽然说是大碗喝茶,从用具上来看,粗鲁得不能再粗鲁,但场中的百十号人,没有出现一个大口大口鲸吞牛饮的现象。
水热,不是主要原因。
所有人都带着沉醉,啜着,品着,简直都不像是在喝茶,而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庄重而又神圣的仪式。
在接近整整五分钟的时间内,场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再来一碗!”
这是打破场中静寂的第一声。
如同冰封的河面,在第一块冰融化跌落水面之后,瞬间,唏哩哗啦,接二连三,神圣之地变成了菜市场。
“老童,给我也再来一碗!”
“我的我的,这里!”
更多的人,只递碗,不说话,径直地把大碗朝大师傅老童的面前塞。
“徐老,这茶叶哪里有卖的?我也要去买点!”做研究的,脑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会儿,已经有人冷静地作长远打算了。
但他的这话还是有点不冷静。
“小赵,凭你的那点工资,估计买不起这茶叶。”周教授笑呵呵地说道。
“还能一万块钱一斤不成?”有人道。
“一万块钱一斤的茶叶,那还真不贵。”另一个姓王的教授同样笑呵呵地,“要是说一万块钱一两,那就差不多了,算是有点贵。”
这话说得,让场中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研究员,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别这样看我啊,你们都知道的,我们这是穷单位,就算我想贪污,也没钱让我贪啊。”王教授笑得如同弥勒佛,“再说了,就算贪污,也是你们的徐院长第一个,我也还未必有份呢。”
“这么好的茶水也堵不住你的嘴?”徐老站长笑骂着。
“我们这确实是穷疙瘩,穷疙瘩里的穷疙瘩,那句话怎么说的,贫穷限制了大家的想象力啊。”另一个姓卫的教授感叹着,“哪怕一万块钱一两,也只是有点贵。”
“我们国家,现在有钱的富豪有多少?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好东西,别说一万块钱一两了,就是一万块钱一克,也喝得起,不嫌贵的。”
这倒是。
在场所有人,想着这话,先是认可,然后是默然。
“徐老,这个茶叶,那肯定是天价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说着,“反正我要是有钱的话,这样的茶叶,再贵,我都买!”
他这话说得,简直是斩钉截铁。
而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徐老站长在内,偏都对他这话深以为然。
“茶叶是小许送来的。”徐老站长没待众人挖掘,先行自动主动地漏了底。
不漏也不行,绝对是藏不住的,“小许,就去年在我们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的许广陵同学。”
“哦!”
“他呀!”
当初许广陵在这里时,要么是深居简出,要么是游荡在外,而和他直接打过交道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是真正的屈指可数。
但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却还是挺深刻的。
“稍后我问问这茶叶的事。”徐老站长说道,“但大家也不用挂什么念想,这茶叶啊……”
说着,徐老站长摇了摇头。
听他这一说,好多人心中也都有数了,就算没有数的,被其他人的反应带着,再一回思,也同样有数了。
一阵叹息。
“干什么干什么!能喝到这样的茶叶,还不够你们回味的?还想天天喝?”周教授站了出来,吆喝着,“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
众人不太肯散。
见得这情形,徐老站长不得不亲自站出来,“这茶叶呢,我那里还有几盒。”
哗!
几十道目光齐齐集注在徐老站长身上,让他有一种被激光烧灼着的感觉。
“年终,我拿三盒出来怎么样?今年表现最好的……”
“徐老,把三盒分成三十份怎么样,三盒太少了,不够分啊!”
“对啊对啊,把一盒分成十份,那样还可以争一争。”
众口一词。
“那好,三十份!”大势不可违,徐老站长顺应众意,“看你们的表现了!”
“徐老,……我们,我们也能有份吗?”之前操勺的老童大师傅,代表几位同事,期期艾艾地问道。
不是不知分寸。
而实在是,实在是……
这茶叶,之前闻的时候就已经勾死人了,待真正喝到嘴里,才知道,就算闻一天,也不如喝一口。
任何一个合格的主事者或者说领导者,在这种情况下,都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以!”徐老站长几乎一丁点的迟疑都没有,“只要我们院里的,所有人,全都包括在内!”
轰!
这下,不用再作任何催促,除了几位老教授,其他所有人,俱都四散而去。
一个个地,雄赳赳,气昂昂。
可以想见,院里今年的士气,会非常之高,就连伙食,质量都应该会更上层楼。
“老徐,我刚才可是看到了,你屋里剩下的不是几盒……”周教授继续着呵呵。
“我也看到了,除了桑叶茶,还有另外的一种,荷叶茶。”秦教授同样慈眉善目,“老徐,我们一些老家伙,平素的表现你也是看到的,可不是玩忽职守啊,所以……”
“老徐,我们不打劫,你自己好意思吃独食?”赵教授一派君子风度。
“小许是送给我的!”
这能让?
徐老站长拼死捍食。
“没有人送茶叶一送就送十几盒,都一盒一盒送的,最多两盒!小许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要让你分送给我们。”
“他没说!”
“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你胡扯!”
“好了好了,别吵,像什么话嘛!”某教授公平公正地拉着架,然后继续公平公正地道:“老徐,小许是个好孩子,对吧?”
对肯定是对的。
但徐老站长迟疑着,不知道老伙计的这话陷阱在哪里。
这话里有陷阱,那也是肯定的。
绝对的!
“对!”几十秒钟后,徐老站长还是没想出陷阱会在哪里,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
“当初啊,在档案室,小许有个资料一时间找不着,是我帮他找的。我还顺便指点过他,一个小问题。”
这位教授笑咪咪地,“老徐啊,小许这十几盒的茶叶,是只送给你一个人的呢,还是送给大家的,没有依据,我们也就不多做猜测了。”
“我们是学者嘛,一切都以事实为依据。”
“但你可不可以打个电话,替我问上一句,问他还记不记得,档案室里的那个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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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那些茶叶保不住了!
这哪里是要他打电话询问,这分明是要让他在“小许是个好孩子”和“那些茶叶是我的”这两个中,选择一个啊。
怎么选?
这还用问么。
徐老站长一脸苦笑,“刚才人多,喝得不尽兴,现在我们几个,再来好好品一次吧!”
取得了根本性的胜利,其他几人现在都很谦让,众星拱月般地让徐老站长走在了第一位,还有一人帮他拿着紫砂壶。
之前泡的茶,当然是拿下来了,然后混合在大桶中。
“两样,你们说喝哪个?”几分钟后,回到居处,徐老站长对其他几人问道。
“尝尝那个荷叶的吧。”秦教授说道,“桑叶茶是这样,荷叶茶,应该也是不凡的吧?”
当徐老站长应着众意,当然也应着他自己的想法,打开了荷叶茶盒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真正的惊喜或者说惊吓,才刚刚开启。
之前的桑叶茶,最多只能说是预演而已。
茶盒开启,清香沁人,这些徐老站长心中早有准备,其他几人也一样,但当茶叶放入紫砂壶,而刚刚才烧的开水缓缓注入的时候,异香,突然地就袭击了过来。
既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又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意想之外。
七月的安图,算不上怎么炎热,尤其今天的天还有点阴。就如此刻,近中午的时分了,也才只是二十七八度的样子,反正不到三十度。
但这一刻,房间里的温度好像徐徐在下降。
不是陡降,是徐徐的。
随着茶香的散发,房间中,明明无风,却好像有一种清凉在流动,而在众人的感觉中,只是这短短时间内,他们就好像移形换位,不在原来的房间内了。
在哪里?
在绿荫下,在清凉中。
不远处,一片浅溪延绵,而那溪面上,一朵朵碧绿的荷盏,或全开,或半卷,或出于水,或贴伏在水面,而他们,就面对着这片碧绿。
鲜活的、无比鲜活的,仿佛还带着水气的荷叶清香,就这么地把他们弥漫着……
似真似幻的场景一直持续了好久。
待众人差不多集体回过神来之后,周教授才咂巴着嘴,缓缓说道:“刚才,我好像出现幻觉了,好像不是坐在这个房间里等着喝茶,而是来到了一个荷塘边……”
他的这话一说,在场的其他几人,个个面露匪夷所思之色。
“真的,我……”看到其他人的神色,周教授想辩解着什么,想说自己不是高血压,不是老年痴呆,不是患有臆想症。
但此刻的话才刚开口,就见老秦把手一竖,秦教授一脸郑重:“你见到的荷塘是什么样子?里面有多少荷叶?”
周教授愕然。
“我,刚才出现了和你一样的幻觉!”秦教授很肯定地说道。
周秦二人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很大的荷塘,很大的荷叶,其中一小半,是半卷的。”徐老站长轻轻说道。
“我看到的是一片水田,荷叶长在水田里,还有小鱼在水田里游着。”另一个教授说道。
……
半晌后,情况明朗。
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象!
很真实的幻象!
真实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能把刚才看到的那幻象,给说出来,给形容出来。如果他们会画画的话,能真实地不差分毫地描绘出来!
但众人所见的幻象,并不相同,应该和自身经历或想象有关。
而此刻,房间中,茶香依然袅袅。
“老徐,这个档次的茶叶,你以前喝过吗?”周教授神态莫名地问道。
“别说喝过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徐老站长轻摇着头,“贵的茶叶,我还真喝过几次。最贵的,价格大概折合几十万一斤吧,但那茶叶,说真的……”
说到这里,徐老站长微微苦笑,“在我尝来,和几十块一斤的茶叶,也没多少区别,至少,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差别。”
“别说现在的这个荷叶茶了,就连刚才的桑叶茶,这样……这样,这样神奇的茶叶,”徐老站长本想用优秀的,但迟顿了一会后,改用了神奇来形容。
在场众人,却没感觉有半点突兀,如同再正常不过。
“这样神奇的茶叶,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徐老站长缓缓说着,“尝过刚才的桑叶茶之后,如果我有钱,哪怕它一百万一斤,我都会买。”
“而现在的这个荷叶茶……”说到这里,徐老站长摇了摇头。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香仍然,并且,越发的浓郁了。
“小许,不简单啊。”秦教授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孩子,长相就不说了,气质也明显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让你印象非常深刻。”
“老徐,你和小许相处得最多,当时我记得他就住在你这层。”周教授说道,“那孩子,你了解多少?”
“我了解多少?”徐老站长还是摇摇头,“就知道他很聪明,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对长白山生态的方方面面,都有了很全面也很深刻的了解,至少,展开独立的课题研究,是没问题了。”
“高级研究员的水平?”一个教授问道。
“最低。”徐老站长肯定地说道,“更高,就不好说了。”
场中一阵沉默。
“我还知道,小许对医学方面,也有很深的了解,至少,某些方面的了解,非常之深。”徐老站长继续说道,“可能比一些医学专业的教授,水平都还要高。”
场中继续沉默。
半晌,场中有人突然说道:“老徐,你不妨真打个电话,问问,就比如这茶叶的事?”
徐老站长沉吟着,然后就在众人面前,拨打着电话。
拨打持续了大概二十多秒,就在徐老站长想要挂断的时候,那边接了起来,“徐老,是茶叶收到了?”
“对啊,收到了!”徐老站长展颜笑着,很真诚很开心的那种,哪怕电话那边根本不可能看到,“小许,这茶叶哪来的,不便宜吧?”
“没花钱,自己种的,土特产。”清朗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响在徐老站长耳边,也响在场中其他人的耳边,“徐老你要是喜欢的话,尽管喝,喝完了还有。”
“就是量可能不会太多,主要是种植上,有一些特别的要求。这边的产量也很有限,其它方面一匀,也就基本不剩下多少了。”
“我懂,我懂!”徐老站长连点着头。
不止是他,就连周教授等几个,听到这话,也情不自禁地点着头。
这才理所当然。
不,这太理所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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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公园,许广陵初见识草木之气,因为发现它对身体有作用,所以就汲取着。
每天晚上在公园,都汲取一次。
然后一不小心,就汲取过量了,然后导致公园里不少的草木,出现了早早凋谢的情况。
这事许广陵一直都记着,当时也正是因为这个情况,他停下了对草木之气的汲取,哪怕因此,而让习练的进度大幅度减慢,或者说,明知有个极为有效的加速器在身边,他却弃置不用了。
那时他才什么层次?
在为两位老人整理的三阶九级的体系中,那时的他,也才只是处于第一阶而已,大概是第一阶的二、三级之间吧。
就这样,那时的他,便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影响一整个挺大的公园中,诸多草木的兴衰。
现在?
全力之下,他能影响多大的范围,那真是不好说。
也因此,现在在这横断山脉中,哪怕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这两种雾气“应有尽有”,但许广陵使用起来,依然是相当地谨慎着。
桑树,他就全力地培育了一株。
其它草木,也都一样。
而几个池塘里的东西,菱荷之类,也就是荷的培育,因为中间出现了一点特殊情况,让许广陵大量地供给着二气,但也就是一个池塘而已。
其香气,能让许广陵闻起来都感到身心舒适。
那么好的东西,以许广陵现在的能力,别说十个池塘,就是同样的一百个池塘,培育起来也是毫不费力的。
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惟一的原因就在于谨慎,以及怜惜。
其它的草木,也是草木,也是生命。若真有需要,或产生了什么不可避免的冲突,许广陵自然不会手软,但正常情况下,他不会损那些草木,而益自己这边的一小片。
损一毛而利天下,许广陵未必会去做。
损天下而利一毛,许广陵同样不会去做。
所以那“三十级的”、“甲级的”、“仙家之物”的极品荷叶茶,以后大抵一直都是这点量,当前的那一个池塘的所产。
也根本不可能把它揪得光秃秃得只为弄这茶叶。
在不影响整体的情况下,弄点叶子,制成茶叶,就是当前的做法了。
基本上,一个月的产量,大概在十五斤左右,这个产量会固定下来,成为定例。至于春夏秋冬什么的季节变换,基本上不需要考虑。
十五斤,大佬那边拿走十斤,许广陵这边还剩下五斤。
看着不多,但其实已经不少了,毕竟是茶叶,消耗量不可能太大。就算两位老人天天喝,并且大佬自个也在这边蹭着,一个月两三斤也足够了。
而事实是,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除了荷叶茶,还有其它的茶叶呢。目前还只是有桑叶茶一种,日后,会一种种地多出来,多到以十计、以百计。
最后,看两位老人最喜欢哪些,许广陵会作重点培育,其它的那些,会让它们“随波逐流”的,让其在两种雾气的浓度指数为二、三左右的情况下,自然生长。
虽然那个“自然”,实际上也并不怎么自然。
其超越普通、正常,还是不少。
但这种生长环境的二气指数为二三的“旁枝”,和那些个指数动辙为二三十甚至过百的“嫡系”,显然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待遇了。
回到荷叶茶。
这边在自用之余,剩下的些许,许广陵用来送人。
周老师一家肯定是在名单中的,大傻和佳公子那边也不可能漏了。而除此之外,许广陵认识的人就很少了。
研究院的徐老,算了一份,主要还是看在他夫人的份上,许广陵当初蹭了人家不少的饭呢。
长白山脚的老谭,算了一份,这个,就是看在其小女儿的份上了。许广陵的手机里还存着一张他和小囡囡的合影。小女娃的身体虽然被他治好,但身子骨还是会稍微有点弱,这茶叶显然会有益的。
老谭有,老林也就不可能漏了,那不合适。
不过给两人的,都只是少量,一个月也就够喝上那么几回。
一是茶叶所剩无多,二也是这茶叶相较正常而言,确实太过神异。他要是送不少的话,弄不好还会惹出什么风波,凭添波折。
把名单递给大佬那边,让其一并处理,这种小事,也就不需要许广陵再挂心了。
十几头黑猪被送了过来,许广陵干脆在山脚外围,在那些麦田稻田的更外,又开辟了一个“池塘”,有之前荷塘的两三个大,算是那些黑猪的活动场所吧。
塘的中心是真正的池塘,有水,三四米深,对那些黑猪来说,会是相当棒的大游泳池,足够它们游得欢快。
猪是会游泳的,而且技术还相当不错,让它们在水里玩几天,就会一个个都是高手了。
中心向外,水深渐渐变浅,成为沼泽。
沼泽再向外,就是正常的地面。
地面、沼泽、池塘,被移植了大量的草木过来,其中大多数都可以归为猪草的范围,然后在许广陵一场大范围的“降雾”之下,这个小型的地面小裂谷,变成一派郁郁葱葱。
十几头黑猪投放到里面,瞬间无踪。
继桑榆等草木之后,大量的果树也正在被许广陵种着。
总体很多,但一天也就是种着一两种。
猕猴桃和火龙果,这个当初被许广陵誉为“紫青双剑”的两种水果,自然是第一批种植,然后第二天种了葡萄,好几种的。
第三天种了橘子,或者橘类,这个种类就更多了,橘子、橙子、柚子,等等。
这个许广陵以前接触得少,也不知道哪些更优良,哪些口感更好之类,两位老人同样也不怎么清楚,所以就让大佬那边大为搜集,结果,一下子送来了四十多种。
其中暂时只有一种是确定的,也是章老先生交待要的。
那个种类的橘子,将被用来制作“陈皮”。
嗯,取果皮而不取果肉,就像有些品种的西瓜,籽非常多,用来吃瓜吃不到什么,如同鸡肋,但若是用来做瓜子,那是正得其宜。
站在一株挂着一粒粒金黄果实的橘树下,章老先生又是喜悦又是感叹,“这么正的橘味,我已经好久都没有闻到了,而这种程度的清香,我更是从来都没有闻到过。”
说着这话,章老先生又是深深地嗅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之色,“老夫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制一批陈皮出来了。”
“小子,你干嘛要一天种一点?一下子种完不就完事了么?”陈老先生则是这般地问着许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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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一下子就种完,但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啊。
什么能力?
观察、鉴别、统计、分析两种雾气交互的能力。
一棵树种下后,在许广陵的观察中,首先,它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
以这棵树为中心,树的根部、树的枝桠部,以及树的叶子部分,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漩涡,然后这棵树整体地形成一个大漩涡,一刻不停地汲取着大地山川之气。
其次,这漩涡也在同时汲取着周边的草木之气。
树和人一样,也会休息或睡觉,而且大多数草木的节律和人类非常地相近,当然,它们不是效仿人类,而是追随太阳。
太阳落山的时候,它们也跟着休息,直至步入深沉的睡眠,然后在第一缕光照到达之时,开始慢慢地苏醒。
有的醒的快,有的醒得慢。
就像人类一样,有的习惯早起,有的喜欢睡懒觉。
而到了中午时段,太阳升至中天附近的时候,光照达到极盛,树木也进入休息状态,以一种“蛰伏”的方式,来暂避太阳的赫赫之威。
基本上所有的草木,都睡午觉,而且睡的时间还不短,两到三四五个小时不等。
在这一点上,它们是和人类呈现出差别的。
当树木步入休憩状态后,其汲取大地山川之气的速度会大为放缓,而汲取草木之气的速度会停止,不但停止,相反,它改汲取为释放。
释放大量的草木之气出来。
比它们吸收的更多。
许广陵暂时,把山脚及山腰,他所种植的范围,当成一个大的池子,或者说一个小的海洋,而两种雾气,就是海水。
每棵树种下,海洋的一角,其大地山川之气和草木之气的量都产生着细微的变化,然后这一角的变化,渐渐影响到整个的海洋。
目前,许广陵的脑海中,在完全地立体拓印了整座无名山及山脚地理情况的同时,也一天天地增加着所有新植的草木,然后,记录着一株株草木的数据。
其汲取大地山川之气的量,一天里的总量,以及一天里六个时段的分量。
其汲取和释放草木之气的量,汲取总量,释放总量,汲取和释放的对差盈余总量,以及同样的划时段的分量。
然后,统计整体,并把每一天新增的变化纳入到总体的变化中。
这个海洋中,一株又一株的草木,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所有的漩涡都在影响着整体。
所以,许广陵每天只能种一两个类的草木,多的话,会让事态复杂化。
向两位老人详述了这里面的因由,许广陵微微有点抱怨:
“这个工程,我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但没想到,出乎我想象地复杂。”
“不止每一株草木,随着其日益的生长,都在产生着变量,而周边两种雾气的涌入,同样在产生着变量。”
“目前来说,凭着强行的记忆以及大量的基本计算,我还能勉强维持着一个清晰的统计模型,日后的话,就算每天都只新植一两种树,这个模型恐怕也将难以为继,清晰会渐渐变得模糊。”
“一天模糊一点,直到彻底失去继续的意义。”
关于观察两种雾气,之前许广陵有对两位老人提及,但那时只是简单一说,他没细讲,两位老人也没细问。..
这时,具体讲述着其中的关节,直让两位老人听来,如听天书,除了不明觉厉之外,也还是只能不明觉厉了。
“我记忆的能力,还是够用的,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好久。”
“但计算就不行了,很多株草木的互动,以及这个小环境与外边大环境的互动,各种干涉和交衍,这些等等,无法用一个公式来量化,而只能用很多公式来组成一个大型的复合公式。而且这个复合公式还注定会越滚越大,但我的数学……”
说到这里,许广陵摊了摊手,然后对陈老先生道:“陈老,你的那些博士学位中,包不包括数学?”
“你觉得呢?”陈老先生淡淡说道,“除了哲学等少数几种,其它哪个学科,不需要数学?而哪怕哲学,也可以具象为数学,许多哲学演绎,更需要数学模型来支撑。”
“那太好了!”许广陵道。
橘树上,少数的一些果子开始成熟,散发出越来越诱人的清香。
许广陵凌空摘了两个下来,一个递给章老先生,一个递给陈老先生,然后对陈老先生笑道:“陈老,束脩奉上,你以后抽点空出来,教我数学吧。”
陈老先生接过橘子,并没嫌这份“束脩”很微薄,而是得意笑道:“好!”
章老先生在一边,拿眼瞥去,无声问道:“你的矜持呢?”
“要你管!”陈老先生同样一瞥。
目光短短的交错间,两位老人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陈老先生扬了扬手中的橘子,动作极微,但是意图极明显的那种。
章老先生同样扬了扬,然后开始剥起了橘子皮。
“小许,你现在的数学是什么水平?”
老伙计间的交手告一段落,陈老先生问许广陵,只是才刚问出,他便又道:“算了,你一文盲,能有什么水平可言,我们还是从零开始吧,从幼儿园的水平开始。”
“好了,小子,跟我来!”说完这话,陈老先生转身就走。
别说以后了,他竟是连一刻都没多等,说开始就开始,简直雷厉风行。
不一刻,三人于帐篷中坐下。
没有椅子,许广陵是拿出他以前在昆仑山中的本事,编了不少的草垫,也还是芨芨草编的。
之前种下的六处芨芨草,除了开山辟土之外,也派上了其它不少的小用场,许广陵用它,编了草垫,编了睡席,扎了扫帚,做了蒸笼等等。
都有化身手工艺人的样子。
陈老先生坐在一边,许广陵坐在他的对面,章老先生则坐在两人的侧边。
“咳咳。”陈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我们先从加减乘除开始。小许,知道加法么?”
“知道。”许广陵道,“一一得二,一二得三,一三得四,二三得五,一二三四五相加得十五。”
“嗯,不错。”陈老先生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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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得二,一二得三,加法,在数学体系中,是这样的结果。”
“但数学,从来都不是为了数学。离开具体的事物而谈数学,是没有太多意义的。”
“王阳明的《传习录》中有过一则记载。王阳明与友同游,一人指山中花树道:‘老王,你说的,天下无心外之物。但像这花草,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有何关系?’”
“王阳明的回答是?”陈老先生顿了顿。
许广陵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陈老先生微笑点头,“这是站在人的立场,来看待世间万物,强调人的唯一性和中心性,人为主而万物皆为客,客随主便。”
“山间花草,自开自落,‘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这是站在草木的立场来说的,也是站在世间万物的立场。”
“但我们是人,不能离开人而谈万物。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坏,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有用,这些,都需要一个预设的前提条件,那就是人的立场。”
“无立场,则无好坏,无有用无用。”
“由我们而进一步到我,离开‘我’,而谈世间万物万象,同样也是没有意义的。”
“就如老夫我,假如老夫现在翘辫子了,则下一刻,则明天,则以后,拙言你再种什么好的树木,再弄什么好吃的,再好的东西,也和老夫没有半点关系了。”
“向外辐射,中国,全世界,整个地球,整个太阳系,整个天地宇宙……所有的一切,都和老夫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所以世界很大,也很小。”
“大,是它们和他们的,是那世间万物及其他人类的;小,是老夫自己的,具体到当下,老夫的世界,就只有这座山,和你们两个人。”
“树需要根,人有其本。树高万丈,莫离其根,人再荣华,莫忘其本。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旺盛,斫离根本,都将很快步向凋亡。
“明了根本,才有稳定的生存和进一步的发展可言。”
“在数学体系上,这就是一个坐标系,坐标原点的确立。”
许广陵郑重点头。
“离开我,而谈我们,谈人类,谈整个世界,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世间众生,很多人不明白‘我’和‘我们’的区别,往往把‘我们的’当成是‘我的’,而陷入一种虚假的满足和繁花乱眼。”
“进入现代社会了,知识很爆炸,经济很发达,科学很昌盛。”
“GDP多少万亿了。”
“新一代的人造卫星又升天了。”
“望远镜的探测,已经伸出地球之外多少光年了。”
“这些,站在‘我’的立场来看,都是鲜花,都是点缀。用数学的思维,可以剥离这背景,把身心意识,从世界这个坐标系的远点飞回,从远点回到原点,从缤纷回到黑白,虽知白,但守黑,以清净身心,固守和发展根本。”
许广陵再次点头。
这也正是他当下,在做着的事情。识窍的成就,需要他返朴归真,需要他弃白守黑,需要他弃却那世间的种种,而来到这里,做一个无名山中的无名隐士。
“离开我而谈万物,离开万物而谈数学,都是虚妄。”
“数学的根本意义,是作为定量和变量,来衡量并构建其它的体系。”
“一二三四,是基础,加减乘除,是变化。定量和变量,是数学的两大元素。用我们的文化来表达,就是阴和阳。阴是定量,不变,阳是变量,随时处于变化之中。”
“不变不是真的不变,而是渐变。”
“变化也不是真的变化,而是循着某些可以定量的规则来变化,在掌握了规则的基础上,可以视为不变。”
“就如太阳系几大行量的旋转。”
“它们是处于时刻变动中的,但用另一个视角,我们可以视之为不变,哪怕不需要观测,也可以随时定量它的位置。”
许广陵点头。
“这个橘子。”陈老先生掂了掂手中的橘子,“如果放置在这里,它会慢慢地走向腐烂。”
“这个过程中,日期的变化,是加法,一加一加一加一,一直加下去。”
“但是这个橘子腐烂的速度,不是加法。腐烂是因为微生物的滋生,而微生物的繁衍,却是爆炸式的,所以橘子腐烂的速度,也不能是简单的加法,而必须引入其它的算法,比如乘法,比如乘方。”
许广陵点头。
“所以,数学是应需要而生。”
“我们的世界存在一种现象,把这种现象提取出来,映射到数学中,它成了数学中的‘加法’,我们的世界存在又一种现象,把这种现象提取出来,映射到数学中,它成了数学中的‘乘法’。”
“所以,数学是什么?数学是这世界万象的映射。”
“我们对这世界的认识越来越深入,我们需要建立的关于数的运算法则,也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所以,数学,也是一个世界文明的指示器,如同温度计一样。有文明,则必有数学,而数学的发展高度,通常便代表着人们对这个世界认识和应用的高度。”
“假如未来,我们遨游宇宙,遇到另一个文明。”
“如何认识、分析、定位和衡量这个文明呢?”
“最好、最快、也是最简的方法,就是去研究它的数学。一种种公式,一种种运算法则,对应着的,就是一种种现象。”
许广陵再次点头,并因为老人的这番讲述,而决定把数学列入学习和研究的项目之中。
在医、食之外,他要成为一个数学的大宗。
“数学是什么?数学是世界的映射。”
“数学有什么?”
“首先是数,其次是形。十七世纪以前的数学,就是简单的数和形。它可以完美地应用于,静态的世界。”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
“橘子的腐烂,是动态的,而我若把这个橘子抛出,从抛出之后,到它落地之前,这整个过程,是动态的。简单的数和形,无法描述这个现象。”
“数学从这里开始,由常量数学,步入变量数学。”
“不管是常量数学,还是变量数学,它们所描述的都是必然的、确定的现象。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些现象,却无法用必然和确定来描述。”
“还是这个橘子的腐烂,假如一箱橘子放在那里,多少天,会产生腐烂?产生腐烂又多少天之后,会全部腐烂?”
“从纯数学的角度来看,它是必然的,有确定的数字。”
“但在实际的现象上,它是不确定的,这箱橘子的大小、质地,这箱橘子存放的位置和时间,这箱橘子的箱子的因素,这些等等,都形成很多复杂的无法简单量化的‘数’。”
“所以这种情况下,哪怕变量数学也不足以描述这种现象了,而必须引入概率等东西,数学也就从这里,步入或然数学,以及模糊数学。”
许广陵还是点头。
“常量数学、变量数学、或然数学、模糊数学,这也是我们这个世界,从古代到现代,数学发展过程的四个阶梯。”
“今天的第一课,我们就从常量数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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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量数学、变量数学、或然数学、模糊数学,这四种数学,也对应着四种不同的文明型态。文明的发展,呼求着相应数学的出现,而数学的发展,映照着时代,有时,也会启发着时代。”
“常量数学,对应着古典文明。”
“古典文明,也可以说是原始文明、火的文明、人力畜力的文明。”
“小许,你们年轻人喜欢听歌,我记得有一首歌,名字好像是叫什么《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许广陵念着其中的一句,然后道:“这其实是一首诗,被谱了曲,不过我也是因为歌曲才关注到词。陈老,您也知道这个?”
以前没发现陈老先生喜欢听歌啊。
他要是喜欢的话,许广陵立马就能在山上弄一套音放系统,然后大喇叭放震天响。
不过音放系统没弄,一个音乐室包括录音间等却正在建立中。
音乐毕竟是许广陵的半个本行,当然现在说这话是有点虚了,随着大宗师之路的进发,随着医、武、食还有现在这个数学等体系的接触、学习、立项、研究,原本的音乐,在意识中所占据的分量,也是越来越小。
许广陵都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是不是会忘了它。
不过应该不会。
音乐于他而言,一是怀念,二才是消遣,这大抵会是陪伴他一生的东西。
就算他走得再远,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坐下来,静静地弹上一曲《莲》,弹上一曲《也无风雨》。
对许广陵来说,如陈老先生之前所讲的,这就是他的坐标原点,至少,原点的构成之一。
由一首歌而忆起教他歌的那个人,然后由那个人而及那两个人。
许广陵思绪淡淡浮动,就如此刻帐篷外,远天那如若静止又如若飘动的白云。
太阳高挂在天空,蓝天之下,那白云,像极了散乱着摊在太阳下晾晒的被子,像极了大朵大朵的棉花糖,也像极了,童年和少年的梦。
梦醒之后,我非少年。
无悲无喜浅浅思。
许广陵忽然有点想喝茶了,或者,只是想拿个茶杯在手里,慢慢地转着。
“两年前老夫过来找章老头的时候,在火车站听过。”陈老先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弹着橘柄后带着的几片叶子。
一代大宗。
听过,肯定也就记住了。
许广陵点点头。
“从前的日子慢,什么都慢。”陈老先生淡淡说着,“慢,简单,这也是古典文明的主要特色。”
“人们大多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牛背短笛信口吹,可以荷担带食锄田去,可以闲敲棋子落灯花,也可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样的一个时代,数学,也处于起始、萌芽和初发展的状态。”
“时代不需要高深的数学。”
“哪怕有人进行高深的数学研究,或者有天才一不小心就突破了文明的壁垒,触摸到了变量数学甚至是模糊数学,然后其成果,也只能是止于书房,然后被束之高阁,然后散佚,然后被遗忘。”
“又或者千百年之后,被后世的人发掘出来,引起一阵惊叹。但也仅此而已了。”
“为什么?”
“因为时代不需要。”
“三十码的脚,不需要四十码的鞋子,四十码的脚,也不需要五十码的鞋子。”
“就算那鞋子再好,再精美,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任它如何精美,如何漂亮,也只能是被放在鞋盒里,置之角落,然后日久尘积。”
许广陵点头。
大宗,就是大宗。
哪怕陈老先生只是武学上的大宗,是“一介武夫”,而不是其它方面的大宗,也丝毫不妨碍其站在大宗的高度,然后以一代大宗的视角,来观照以至于俯瞰其它的体系。
就如此际,武宗驭数学。
而其之所以不是数学上的一代大宗,大抵,也有且仅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吾生也有涯,而吾知也无涯”,其一生,绝大部分的精力,都倾之于武学了。
其它方面的寂寂无名,换来了在武学一道的登临绝顶。
其中得失,自不用言。
武学,是这个人的根本。其它,那百十个博士学位之类的,所代表的,都是风景。
跟着这样的一位老师学习,若仅凭此而想晋入数学的大宗,那是不行的,还需要其它方面的汲取。
但若只是用来入门,那是足够了。
这也会是世界上最优秀、最高级别的入门老师,找遍全世界,估计也找不出十个。
许广陵决定今天的晚饭,给老先生多加两个鸡腿。
唔,暂时还没有鸡腿,那就来两条糖醋鱼好了!
“古典的,那样的一个时代,数学的萌芽,人们对数学的认识,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从○开始。”
陈老先生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了一个“○”的形状,“这是零,也是圆,是最初的起点。”
“孩子刚出生,睁开清澈的眼睛看向父母,彼此的眼中,那黑黑的眸子,都是圆的。”
“大人去田地干活,踩着日月的脚步,伴日而出,踏月而归,太阳和月亮,也都是圆的。”
“家前屋后,树是圆的。”
“鸡鸣桑树颠,那以树为巢的鸡,其所下的鸡子(鸡蛋),也是圆的。”
“田里的庄稼收获了,要用小车拉回来,那车的轱辘,也是圆的。”
“由圆而及扁圆,而及不规则圆,然后在对比之下,也有了‘正圆’和‘椭圆’的概念。”
“车轱辘,便要求正圆,越正越好。”
“车轱辘由外围的圆圈和中间作为支撑的木条构成,圈要求圆,条要求直。越圆越好,越直越好。”
“然后,‘规’和‘矩’便出现了,规以正圆,矩以成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直到今天,小朋友学习数学,圆规和直尺,也依然是必备工具。”
“然后,半径和直径的概念,以及圆周的概念,便也理所当然地出现了。”
“再然后,‘π’出现了。”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八九七九三,二三八四六。”说到这里,陈老先生微笑着,“当年,初开顶窍之后,为了测试一下记忆力,老夫曾特地找了圆周率过来背。”
“不过那时受条件所限,只能找到小数点后的五百位,没什么意思,所以后来,还是把全唐诗拿过来背了。”
许广陵点头,“陈老,要说正式的非学习式记忆,其实我也是从全唐诗开始的。”
说着这话,许广陵转向坐在一侧的章老先生,道:“老师,您呢?对了,您不用说我也能猜到,是与医药相关的,‘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这样的,对吧?”
章老先生含笑点头,却又道:“拙言你只说对了一半。汤头歌诀这样的小东西,为师老早的时候,就已经会背了,不会忘的。不过开窍后,为师确实是把这些东西又给全面系统地复习了一遍。”
“复习之后,为师真正记诵的第一本书,是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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