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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定方眯着眼睛一直盯着那竹篮,见到红旗摇动,默默看了一会儿,顿时振奋道:“敌人就在西侧这个小岛后面,战船七十艘左右!”

    这玩意真是太好使了!

    往天上这么一飞,山川大海尽在眼中!

    房俊笑呵呵道:“下令吧,大都督!”

    苏定方深吸口气,这是他作为皇家水师指挥官的第一战,虽然曾经经历战阵无数,可是这一次不同。不仅仅是因为这是自己不熟悉的水战,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主帅指挥作战!

    “刘仁愿第三旅、刘仁轨第二旅一直向前,绕过小岛南端折而向北;席君买第四旅与第一旅掉头转向,从小岛北端沿着海岸南行,与第二、第三旅南北夹击,一战而胜!”

    随着他的命令发出,站在桅杆上的信号兵挥舞旗帜,将命令传向其余船只。

    整支船队迅速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南下,绕岛折回,主力的第一旅和第四旅则转舵掉头。数百艘战船在清澈的海面划出一道道洁白的尾迹,顷刻间完成部署,各自直奔自己的战斗目标。

    孔颖达赞叹道:“百战之师,不过如此!”

    这数百艘战船形成的滔天气势的确很震撼人心,不过房俊总是时不时的给孔颖达添点堵,闻言说道:“夫子此言尚早,现在的这支船队与晚辈心目中的完美船队想必,连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孔颖达瞪眼道:“莫以为老夫不谙兵事,就在老夫面前胡吹大气!再强还能强到哪里去?”

    房俊哈哈一笑“万里大洋,纵横来去!不因季风之困,不惧风浪之险,船行海上劈波斩浪,南洋、东洋不过是十数日可至,大食之远亦能一年而往返!夫子可知,若是驾船横渡重洋一路向东,可至天之尽头、海之边际否?”

    孔颖达激动道:“若是真有这样强悍的船只,岂非可以抵达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若是能寻到仙岛,岂非可得长生不老之药?

    昔年秦始皇派遣方士徐福带着五百童男童女驾舟出海寻访仙岛,却未等待到徐福带回长生不老之药便已寿数耗尽,至死还对仙岛念念不忘!当今陛下英明神武,若是能得到长生不老之药从而长生不死,那大唐岂不亦能在他的带领下繁荣昌盛,永不崩塌?

    若当真如此,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房俊嘴角一抽,坏了!

    自己怎地忘记了这年代的人都多能够生产长生不老之药的海外仙岛信之不疑、执念甚深?

    而且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对能够长生不老、永远享受帝王至尊、掌控这锦绣江山拥有者疯狂的执念,别说秦始皇那样掌控欲爆棚的帝王甚至将自己的陵寝之内都建成山川湖泊大地星辰的模样,就连李二陛下这种还算得上英明的皇帝,最终都毁在这一个“长生”的慾望之下……

    万一李二陛下犯了魔障,听闻我能造出抵达大海尽头的战舰,一时心血来潮让我领着船队去给他寻仙求药可怎么办?出海倒不是不行,可根本就没有什么仙岛,更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之药啊!等到我去南北美洲转一圈,长生不老之药没有,在李二陛下殷殷期盼长生不老的目光注视之下却只是带回一船地瓜土豆辣椒,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细思极恐……

    房俊赶紧说道:“那海外仙山只是传说而已,有谁真的见过?”

    孔颖达断然道:“自然有人见过!沿海之处,不时有人亲眼目睹在辽阔的海上有山峰、巨石、甚至人和动物出现,若不是海外仙山,这些东西怎能存在于大海之上?”

    房俊以手抚额……

    该怎么跟一个还处在“两小儿辩日”阶段的古人解释海市蜃楼的形成原因?估计顶了天这位老夫子也就能弄明白一个“小孔成像”!

    这个实在没法解释,他都不明白空气是咋回事,能指望他明白光线折射?孔颖达的物理知识,大抵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幼儿园水平……

    房俊有些冒汗,只能说道:“海上是断然没有仙岛神山的,至于长生不老之药更是子虚乌有。倒是您说的海面上出现人和山峰的情况,待班师之后,晚辈可以给您做一个试验,证明那纯粹就是一个虚无的场景。”

    孔颖达明显不信。

    倒是那向导说道:“大海茫茫,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存在。像天那么高的龙吸水,海底有时会像煮沸的开水一样翻滚,城墙那么高的海浪简直司空见惯,每年的夏季,海里都会有飓风经过,大风卷起山脉一样的巨浪狂奔上陆地,所过之处便是再巨大的树木也会连根拔起……小的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大海,梦想着驾着大船遨游大洋,去见识见识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哪怕是死了滔天的巨浪之下,也会感到很开心……”

    房俊诧异的看着他,心想这倒是个有航海家冒险性格的家伙,不由问道:“叫什么名字?”

    向导赶紧说道:“小的田运来。”

    “呵呵,这名字不错。”房俊赞了一句。

    田运来,天运来……

    或许这家伙可以培养成开辟航线去美洲探险的替死鬼……

    船队绕过了小岛北边的尖角,折而向南,想必此时第二、第三旅差不多也绕过了小岛的南端,两支船队相向而行,即将汇合将海寇围在中间!

    五牙战舰在海面上快速航行,因为吃水太浅颠簸的厉害,若是风浪稍大,随时都能舟覆人亡。房俊站在船舷心惊胆跳,打定主意在新式海船造出来之前,绝对不能再乘坐这艘五牙战舰出海。

    在内河和湖泊当中,五牙战舰就是无敌的存在。但是在大海上,先天的设计因素决定了它就是个头重脚轻的醉汉,随时都能被一阵大风吹倒,使得一船人全都掉进海里喂鱼虾……

    风不大,所以船帆借力有限,而且这种船帆太落后,根本不能最大限度的借助风力提升船只的速度。巨大的热气球漂浮在船的后方,被牢固坚实的绳子拽着,像个大风筝一样跟着飞。

    突然,热气球的竹篮里红旗再次挥舞,各条战船上陆续响起号角声,渐渐连成一片,所有的战船都将速度提升至最快,疯狂的向前方扑去。

    *****

    港湾里风平浪静,温暖的海浪轻轻舔舐着船舷,七八十条海船随意的停靠着,都抛下船锚静静的等待岛主的号令。

    盖大海坐在旗舰上,脸色沉郁。

    他知道自己的船队不是朝廷水师的对手,哪怕这支水师从将军到兵卒大部分都是步军,实在是房俊在牛渚矶一战的战果实在是太辉煌,令盖大海从心底里生出惧意。

    可他还是不甘心……

    自己经营了二十年的巢穴,一朝就被房俊给端了,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那些临走的时候杀死的女人,还有遗留在岛上的无数辎重钱帛,那可都是多年的积蓄啊!

    如何不心疼?

    更重要的是,现如今他成了没家的孩子,孤苦伶仃的飘荡在大海上,没有基地做补充,他就是其余各家海盗眼里的美食,谁都会扑上来咬他一口!海盗世界的弱肉强食,比之面对即将被劫掠的商船犹有甚之!

    同行是冤家,劫掠商船的时候若是对方温顺一些予取予求,有时也会放对方一条活路,可是在海盗之间,平时看似嘻嘻哈哈一团和气,一旦有人倒了霉,就立即像海里闻到血腥味的鲛鲨一样扑上来!

    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就多了一份口粮……



    盖大海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估摸着现在已近午时,不知道朝廷水师会不会在岛上造饭歇息,给自己可乘之机?只要能狠狠的将朝廷水师咬一口,哪怕不能夺回岛屿,他盖大海的名字也将在这片海域彻底的响亮起来,届时就会有无数的散兵游勇慕名来投,若是运气好,甚至可以直接跻身“三大帮”,将海中洲的顶级海盗团伙变成“四大帮”!

    至于朝廷水师会不会前来追击,盖大海完全不担心。

    且不说朝廷的水师一贯是样子货,肯定不会玩了命的跟自己对着干,单说这片海域岛屿密布水道纵横,只要自己稳稳当当的待在这里,就绝对不可能被发现!

    要不要回去看看呢?

    盖大海心中纠结,终究不敢。

    “只有等到天黑吧,朝廷水师不熟悉附近的水文条件,晚上回去就算不能夺回岛屿,逃跑也相对容易些。”

    盖大海打定主意当一天乌龟,就在这里稳稳当当的趴着,绝对不露面,等到晚上再给朝廷水师致命一击!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盖大海回头想要让自己的亲兵去吩咐厨子做午饭,却发现身后的亲兵扬起脑袋,傻愣愣的盯着远处的天空。

    盖大海狠狠踹了一脚,骂道:“看什么呢?傻乎乎的,天上还能有头猪在飞?”

    “岛主……”亲兵被穿了个跟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天空说道:“猪倒是没有,可是有一个大球……”

    “你他娘的,天上有球?我特么看你是想‘球’想疯了,没出息的玩意儿……”出离愤怒的盖大海一顿拳打脚踢,将亲兵打得滋哇乱叫,指着天上说道:“岛主,有球,真的有球啊,还是会飞的球!”

    难道真的有球?不是这混蛋想“球”想魔怔了?

    盖大海回身,抬头,然后……目瞪口呆!

    天上真的有球……

    远处海面被环抱港湾的陆地阻挡,只能看见一个圆球在天上晃晃悠悠,似乎越来越近。

    这什么玩意儿?

    盖大海瞪圆了眼睛,仰着脖子都看傻了。旁边的海寇都发现了天上的这个圆球,纷纷走出船舱,对着圆球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个啥……

    盖大海揪着头发,神情迷茫。

    这不是鸟,鸟没有这么圆的,就算有,这么圆的鸟它也不能飞呀!

    圆滚滚的,难道真是一头猪?

    这东西实在是超出了海盗们的认知,一个个兴致勃勃的看着他玩意儿原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就看到了下面似乎还吊着个篮子……

    这更神奇了!

    等到再近一些,就都看到了篮子里不断挥舞的旗帜,以及……

    隐隐约约传来的号角声!

    盖大海神情大变!

    这种号角声他再是清楚不过,那就是朝廷水师进攻的时候发出的信号,以之鼓舞士气,指挥战船冲锋!

    那娘的这玩意飞在天上,将自己看了个清清楚楚,像是被扒光了一副的小娘也似,自己还特么傻乎乎的认为这是一头飞在天上的猪……

    自己才是蠢得像猪啊!

    盖大海脸色大变,疾声厉喝道:“都他么拔锚,掉头,排成阵列准备作战,朝廷水师追来啦!”

    海盗们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拔锚的拔锚,寻找兵器的寻找兵器,各条战船上乱成一团,混乱不堪!

    盖大海刚刚将自己的甲胄穿好,手里拎着一柄横刀走出船舱,便见到北边的港湾之外一支庞大的船队呼啸而来!再回头看看依旧混乱的手下,便知道此时接战那是有败无胜,只得大叫道:“掉头掉头,从南边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然打不过,那就赶紧跑!

    只不过那高高的飞在天上将距离遥远的自己船队看得清清楚楚的东西,到底是个啥?

    盖大海一面心底纠结胡乱猜测疑神疑鬼,一面指挥手下掉头逃跑。

    在这个风帆技术相对落后,造船技术亦大同小异的年代,如果一方打定主意逃跑并且占据先机先行一步,是很难追赶的。

    盖大海刚刚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散乱无章的战船,又郁闷的叹了口气……

    他自家事自己知,若论及冲锋陷阵,他不惧任何人。可若是说到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确实差了不止一筹。手底下的海寇最长的跟着他已不下于十几年,可是到了如今依旧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

    所有海寇争前恐后竞相逃窜,非但毫无阵型可言甚至相互碰撞,气得盖大海在旗舰之上大骂,撂下狠话等到摆脱朝廷水师之后定然将这些不守规矩的混蛋统统宰了!

    蓦然之间,又是一阵号角声隐隐传来。

    盖大海一愣,这号角声很是响亮,水师怎么会追的这么快?抬眼望去,水师的船队虽然速度很快,但是被己方抛开一段距离绝非轻易可以追上,难道……

    盖大海豁然转身,顿时魂飞魄散!

    只见前方的一座岛屿旁陡然出现一只船队,迅速在海面上一字排开,就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一般,等待着自己自投罗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已是无路可逃!

    盖大海抽出横刀,再一次看了看天上的那个大飞球,明白就是这个东西掌握了己方的行踪虚实,不过此时已然无暇多想,厉声喝道:“传令下去,今日唯有死战!”

    “死战!”

    “死战!”

    被逼上绝路的海寇反而凝聚起凶狠戾气,各个咬牙切齿,握紧兵器,等待即将到来的死战!

    两支船队相向而行,宽阔的海面眨眼见缩短。

    “轰”

    无数条海船就这么直接的碰撞在一起,海水溅起浪花,海盗与兵卒都努力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站稳脚步,向敌人挥舞起兵器!水师兵卒皆是精锐,海上盗寇亦是悍勇,双方旗鼓相当,甫一接阵,便喷溅起一片鲜血的浪花,染红了海水。

    盖大海头脑清楚,知道此时无论如何不能被缠住,否则等到身后的水师也追上来,那可就是插翅难逃!他不停的催促亲兵向舱底的桨手传令,快一些,再快一些!又命令掌舵的海寇不要纠缠,只寻找水师战船的缝隙处硬闯突围,至于那些手下海盗,就让他们跟水师拼杀吧,就算是全军覆没,只要能给自己争取一点点的逃跑时机,就是值得的!

    盖大海的旗舰比不得五牙战舰,但是船体亦是不小,前面尖尖的撞角像是一柄钢刀,直直的插入水师的阵列,硬生生被他依靠沉重的船身冲击力和迅捷的速度撞开一道口子。

    整个海面上厮杀震天。

    水师只是吃亏在不熟悉水战,等到渐渐在剧烈晃动的战船上习惯了重心晃动站稳脚跟,依靠强悍的战力和精良的兵器甲胄渐渐占据上风,不时有海盗叫声凄厉的被劈砍落水,双方所有的战船都纠缠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后方的号角声愈发响亮,只是稍缓了片刻,另一支船队终于追上来了!

    盖大海在船上急的直跳脚,却也无法快速冲过眼前的水师阵列,回头看去,乌鸦战甲高大威武的船身越来越近,盖大海的心里也越来越凉。他老子就是萧铣当年的江州守将,自然知道这种水战无敌的超级战舰拥有着何等惊人的战斗力。

    转瞬之间,五牙战舰已然冲入战团。

    船头船尾的六根拍杆像是巨人的手臂不停起落,但凡靠近的海盗船只尽皆被拍杆上巨大的石块砸得四分五裂木屑飞溅,五层甲板上全都是手持弓弩的兵卒,箭矢落雨一般倾泻,将海盗射的哭爹喊娘,纷纷落水。

    五牙战舰就像是一只闯入羊群的巨熊,刚刚还能跟水师对战的海盗顿时陷入绝望,巨大的船身以无可匹敌之势一路碾压而过,狂飙突进,直奔盖大海的旗舰而来!



    五牙战舰就像是一只闯入羊群的巨熊,刚刚还能跟水师对战的海盗顿时陷入绝望,巨大的船身以无可匹敌之势一路碾压而过,狂飙突进,直奔盖大海的旗舰而来!

    盖大海看着惨被射杀的手下,心头滴血目眦欲裂,这可都是他的根底呀!没有了这些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手下,他盖大海再难在这片海域立足!二十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一朝尽丧!

    身边的亲兵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盖大海收摄心神回头望去,眼前一片敞亮,居然冲出了水师的阵列!

    盖大海心中狂喜,大叫道:“传令下去,加速,加速!若能逃走,老子各个赏钱百贯!”

    自有亲兵跑到舱底去鼓励桨手快速划船。

    盖大海远远看着冲着自己奔来的五牙战舰,心中暗呼侥幸,这种战舰虽然水战无敌,但是劣势也不少。不能在风浪稍大的时候出海,否则就将有倾覆之厄,而且由于船体太大、重量太高,再多的桨手也不可能将其速度提升至普通战船一般的速度。

    只要自己冲出阵列,就能逃出生天!

    可就在他心中暗喜的时候,两条黑影猛然间从船舷下翻了上来,两杆长兵器被舞成两团乌黑的光影,船舷出的海盗顿时发出惨叫,有的骨断筋折委顿在地有的口喷鲜血倒飞而出,顷刻间便给杀了大半。

    盖大海目眦欲裂!

    这两人一个手持一杆大铁抢,另一个持着一件奇门兵器,跃上船来便如虎入羊群,两杆长兵器纵横飞舞,那真真是碰着死挨着亡,船上的海盗惨叫连连瞬间就死了一片!

    盖大海心中怒气勃发,抽出横刀,一个箭步就扑了上去!

    横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光影,照着使奇门兵刃的那员唐军武将装束的敌人脑袋砍去。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

    那员唐将没有注意陡然发难的盖大海,眼看横刀就要劈上脑袋,斜刺里一杆大铁抢像是从虚空而来,猛然出现在盖大海的眼前,直取他的咽喉。

    一寸长一寸强,自己的横刀未等砍上唐将的脑袋,就得被这一枪刺穿咽喉!盖大海无奈,只得横刀一拖,变劈为削,狠狠的削在长枪上。

    “当”一声大响,盖大海倒退出两步才站住身形。

    盖大海闷哼一声,全身气血翻腾,眼冒金星,难过得差点吐血,好不容易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心中骇然!此人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自己一向以勇力自诩,这一下硬碰硬才发现自己的力气比之对方低了岂止一筹!

    不过他也方发觉自己硬生生接了对方这一击,将对方的身形阻了一阻,没法乘势进击,否则他肯定小命不保。

    可是未等盖大海松一口气,手持奇形怪状兵刃的唐将已然反应过来,一招横扫千军迫退纠缠他的海盗,一个大步冲自己奔来,到了近处一声暴喝,手中那似镗非镗似叉非叉的奇怪兵刃已经带着风声向自己当胸捅来!

    盖大海不敢大意,手中横刀由下向上斜斜的磕向那奇怪兵刃,脚下错步,身形往一旁一让,想要借此躲开这一击,只要能够阻延片刻,后面的亲兵和海寇已然疯狂扑来,定能将这二人围在当中。好虎架不住群狼,这两个朝廷鹰犬走狗必然丧身此地!

    可是他的想法虽好,当一刀由下而上撩在对方兵刃上,才知道大错特错!

    此人的力气浑然不比刚刚那人小多少,自己勉力抵挡住刚才那一击,已是手臂酸胀虎口发麻,此时只觉得对方的兵刃上传来一股汹涌澎拜的力量,“当”的一声脆响,手中横刀已经被震得脱手而飞,不过好歹及时错身,没有被一下子桶得肠穿肚烂。

    然而对方手腕猛然一翻,奇怪兵刃上的两支弯弯的尖翅倏地由一上一下转而放平,向后一拽……

    锋锐的尖翅便在盖大海的肋部划出一道深深的血槽,鲜血喷流。

    盖大海剧痛之上尚未发出惨呼,面前黑影如电,先前的那杆大铁抢有如毒龙一般袭来,猛地一下就扎进自己的胸口。

    盖大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当场气绝。

    薛仁贵手腕用力,两臂较劲,猛地将盖大海的尸身跳了起来,就那么举着,大喝道:“盖大海已死,尔等再不投降,杀无赦!”

    船上的海盗全都傻了,各个呆愣愣的看着被一杆大铁抢挑在半空的岛主尸身……再看看那个身材魁梧勇猛绝伦的兵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这伙海盗的势力虽然在海中洲群盗当中算不得一流,但是盖大海的个人武力却绝对是顶尖级别!这么多年来,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各路海盗日渐壮大的同时,仍然能够占据一个岛屿自由自在轻易无人敢惹,就是因为盖大海的勇猛剽悍和强横武力!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海盗们心目中无比强悍的岛主,一只一个照面,便被一员水军将领和一个无名小卒斩杀当场……

    连岛主都被杀了,咱们还打什么?再打下去,就等着被一个个宰杀殆尽吧。

    甲板上“咚咚”之声响成一片,不知是谁第一个抛下了兵器,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船上的海盗全都放弃抵抗,丢下兵器抱着头蹲在地上。

    “官爷饶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就是就是,我们只是一群小喽啰,坏事没干过啊!”

    “我们也是穷苦百姓啊,只是活不下去才出海找一条生路,饶了我们吧……”

    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吵吵嚷嚷杂乱喧嚣。

    薛仁贵虎目圆瞪,大喝道:“全部闭嘴!再敢聒噪,定斩不饶!”

    他枪挑盖大海的威猛实在是太霸气了,何况此时盖大海还在他高高斜举的枪尖上挑着呢,海盗们迫于他的威势,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水师兵卒们这时候才纷纷跳上甲板,接管了整艘船。

    薛仁贵转身,高举着盖大海的尸体,想着依旧混战的海面放开音量声嘶力竭的吼道:“盖大海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这一声大喊中气十足,在辽阔的海面远远的传开,交战中的海盗愕然望去,见到盖大海的旗舰已经被迫停,且船上战斗已经停止,到处都是水师的兵卒,便知道大势已去,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水师兵卒们正自苦战,陡然间压力一松,对面刚刚还咬牙切齿的贼寇突然扔了兵器投降了,兵卒们这才松了口气,瑶瑶望向盖大海的旗舰,见到那个威猛高大的身影高高举起一个尸体,顿时心中喜悦,纷纷大呼道:“威武!威武!威武!”

    刘仁愿站到薛仁贵身旁,满眼皆是欣赏之色,大声说道:“此战,仁贵当居首功!”

    薛仁贵心中气血翻腾,激动不已。

    这才是自己的世界,这才是自己想要的!

    只有在军伍之中,才能体现出自己的本事,自己的价值!

    薛仁贵脸孔涨红,兴奋不已,又是大吼一声:“大唐必胜!”这才将盖大海的尸体狠狠掼在甲板上!

    毕竟他再是膂力惊人,这么长时间举着这么一个死人,手臂也有些发酸发麻……

    几乎所有的水师兵卒都大喝响应:“大唐必胜!”

    “大唐威武!”

    “水师必胜!”

    “大总管威武……”

    最后这一声是那向导田运来喊得,房俊满面赤红,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干,这种吹嘘但凡有点廉耻的人都会觉得心虚,虽然听起来确实带劲儿……

    苏定方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下令道:“所有的兵卒听令,将海盗分开看押,兵器统统收缴丢进海里,咱们返航!”

    “返航!”

    “返航!”

    大海之上,号角声连成一片,呐喊声震荡层云!



    所有的海盗都被缴械,分别关押在各条战船的舱底,这些没了兵器且早已破胆的海盗不足为患。海面上漂浮的海盗战船则被兵卒挂上绳索,打算作为战利品拖回水师大营。至于那些残破不堪的船只,则将船上物品搜缴之后凿沉,任其葬身海底。

    水师兵卒从上到下尽皆神情亢奋,首战胜利,对于士气的提升极其重要。

    船队在号角声中浩浩荡荡的返回海盗盘踞的那个小岛,稍作整顿,清理战利品。

    岛上的清理也已接近尾声,露天的尸体被掩埋,大火也被扑灭。

    岛上最大的一间房舍中,房俊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苏定方、刘仁轨、刘仁愿、席君买、裴行俭等将领分坐左右,各个喜笑颜开。

    苏定方赞叹道:“大总管这个热气球实乃战场利器,有了此物,无论陆地还是海上,则对方兵力部署阵型调动了如指掌,整个战场的变化尽在掌握之中,如此一来,在兵力相对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占据先机胜算大大增加,即便是以寡敌众,亦能寻找敌人的薄弱之处给予致命一击,实在是战争神器,末将佩服之至。”

    对于苏定方的称赞,房俊倒也当仁不让,略带得意的说道:“还记得本侯说的话么?兵法韬略排兵布阵,这个我是不懂的,但是在我的军队里,轻易不允许出现什么血战得胜、以弱胜强这种场面,看似激动人心,实则让自己的部属陷入不利之境地,那就已经是主帅的失误,用部属的性命和鲜血换来的胜利,本侯看不上!都是爹生娘养的,家里都有一家老小,没了他们,一个家就毁了!我们就是要最好的装备,最好的训练,充足的兵力,一旦到了战场,无论我们面对的敌人是谁,足以在各方面形成碾压,什么阵法,什么绸缪,统统不需要,我们就要轰轰烈烈、光明正大的碾压过去,任敌人千般计策万种应对,我们照样磐石一般碾压过去,无往而不胜!”

    “大总管威武!”

    几大战将齐齐起身,单膝跪地右手横胸,神情激动的给房俊施礼。

    正如房俊所说的那样,哪一个兵卒不是爹生娘养的,哪一个兵卒的身后不是一个家庭?在战场之上死掉一个兵卒是一件不起眼的事情,甚至仅仅只是战报上的一个数字而已,可就是这一个小小的数字,却代表着一个家庭的毁灭性打击。

    可又有谁去关心那些默默无闻的兵卒?

    又有谁,去关心那些失去孩子、丈夫、父亲的苦命之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古以来,那些风华绝代的名将,就是用无数兵卒的鲜血和尸骨,铺就了他们彪炳千秋的无双美名!

    现在房俊能如此体恤那些下层兵卒,将来就定然不会为了胜利、为了功勋,将他们这些将领推出去以成就他自己!

    更何况大家可都知道房俊有钱、能赚钱,更是对一些奇技淫巧之术非常精通,往往能鼓捣出看似胡闹、实则能够绝对主导战争胜利的东西,比如火药,比如热气球……

    跟着这样的主帅,轻轻松松打仗,轻轻松松领功,轻轻松松的纵横大洋、肆虐七海,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么?

    房俊问裴行俭:“战后统计如何?我军伤亡多少?”

    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虽然穿越以来他已经越来越融合这个金戈铁马的时代,渐渐的也对人命越来越蔑视,但到底是一个在健全的法制社会中成长起来的现代人,对于生命格外敏感。

    或许他现在能够对敌人的生死用一种蔑视的态度去对待,但是对于自己手下每一个兵卒的生命,依旧格外珍视……

    苏定方等人都会到座位作好,裴行俭依旧站着,从旁边的桌案上拿起一份厚厚的账簿递给房俊,口中说道:“阵亡者五十有三,重伤者四十有六,轻伤者不计。共歼敌二百六十七人,俘虏三百零九人,余者或是趁乱潜水逃往附近的岛屿,或是沉入海底,不可统计。”

    此人记忆里惊人,将账簿交给房俊查看,自己却对各个数字张口到来,显然早已记在脑中。

    房俊翻阅着账簿,脸色渐渐阴沉。

    裴行俭心中有些忐忑,难道自己记错了数字?不可能啊……以往自己读一本书,往往十次八次朗读之后便能记得七七八八,虽然算不上“过目不忘”的神通,可也绝对不会在几个数字上记得差了。

    正在他心中诧异之时,只听房俊冷声问道:“阵亡士卒的名字,可有另行统计?阵亡士卒的尸骸,可有专门收殓查看,可有遗漏之人?”

    裴行俭张了张嘴,一脸茫然……

    侯爷,大总管,您不是打算找我的茬吧?

    想收拾我您就直说,统计阵亡士卒的名字没说的,还要一一收敛查看士族的遗骸?您开什么玩笑呢!满大唐都没有这么一说啊!咱能将伤亡的数字精确到个位数已经是尽职尽责的表现了,放在别家部队,战报之上写着“阵亡者百余人,伤者两百余”那是正常状态!

    可是收敛遗骸怎么说?

    战场之上打生打死,人踩马踏面目全非者不计其数,若是一一收殓验明正身,那得是多大的工作量?更别说咱们现在是海战,死了掉进海里,上哪里去捞?

    若是当真一一捞取,然后收殓验明正身,恐怕打一天仗下来,收殓兵卒尸体就得三五天……

    裴行俭觉得房俊有些吹毛求疵,只好说道:“大总管,末将从未听闻大唐军队有收敛阵亡将士遗骸的规矩,非是末将狡辩,也无此必要。各个州县、折冲府皆有每一个兵卒的名册,每一年这些州县、折冲府皆会派人前往从其地征调兵员的部队一一核实,阵亡者将会在名册之上勾去,然后按照其功绩给予抚恤或者授勋,如此足矣。至于阵亡者的尸骸……家人都不甚在意的,军中又何用多此一举?”

    经历了隋末的动荡,能够活下来的人都已经见惯生死,对自己的命、家人的命、别人的命,都有一种惘然蔑视的态度。人死则已,伤心难过是一定的,但是对于亲人的尸骸,却并不重视。

    “埋骨何须桑梓地”是一种豪放、一种洒脱,但是在这些兵卒和他们的家人看来,却是一种无奈。历经动荡,多少人为了活命背井离乡辗转求活,祖宗的祠堂或许都已经长满了茅草倾颓崩塌,谁还能记得家乡的模样……

    埋在哪里不是埋,何须是桑梓?

    苏定方与刘仁愿也觉得房俊有些小题大做,自找麻烦。大丈夫马革裹尸,死了便死了,何须如此啰啰嗦嗦大费周章?

    唯有刘仁轨跟随房俊最久,深知房俊的心性,默然不语,却心中慰贴。哪怕现如今的房俊身居高位、执掌一路总管,却依旧未曾失去昔日的哪一颗赤子之心。

    不抛弃,不放弃!

    房俊面无表情,不过却明显不悦,瞪着裴行俭说道:“你若是你没做,本侯不会责罚于你,毕竟正如你所说,大唐军队从未有这样的规矩。但你说你从未听闻,本侯却是不信,本侯执掌神机营之时,西征高昌途中两次遭遇突厥狼骑袭击,所率兵卒阵亡者皆将其骨灰带回大唐,亲手交于其家属手中,难道此事你也未曾听闻?”

    裴行俭一拍脑门儿,暗呼不妙!

    这件事情他怎么可能没听过?只是一时大意给忘记了而已,却还要质疑房俊的话语,甚至狡辩,这可是犯了军法……

    这位大总管不会拿我立威,以正军纪吧?



    当初房俊西征而回,亲手将麾下神机营兵卒的骨灰挨家挨户的交给其亲属,在关中引起轰动,并且曾一度想要创立一个所谓的“福利体系”,以此照顾那些丧失家中主要劳力的家庭,只是随着房俊被调离、长孙冲接手神机营而不了了之。

    裴行俭颓然说道:“是末将疏忽,一时忘记此事,但是……”

    房俊摆摆手,肃容说道:“军中严苛,军纪严谨。你一时失语,明知有此事却遗忘,反而措辞狡辩,已是冒犯军纪,不过本侯念你初犯,不与计较,若是再有下次,两罪并罚,你可心服?”

    裴行俭正容道:“末将知错,绝不再犯。”

    他知道,质疑主帅的话语、甚至措辞狡辩,的确是军法不容。军中,主帅的话语便是铁一般的事实,只需要无条件的去执行,不能有任何怀疑,更遑论狡辩!

    房俊面容缓和下来,问道:“你可知本侯为何要你收殓阵亡将士的遗骸,并且一一验明正身?”

    裴行俭说道:“请大总管赐教。”

    房俊看了看裴行俭,再看看苏定方、刘仁愿,最后将目光投注到刘仁轨和席君买脸上,说道:“当初本侯一一将阵亡将士的骨灰送到其亲属手中,刘校尉一直跟随本侯亲眼目睹,刘校尉,你且跟诸位说说,本侯为何要如此做。”

    “诺!”

    刘仁轨站起身应了一声,说道:“说实话,当初某也不理解侯爷如此大费周章所为何故,男人汉既然从军,若能衣锦还乡封妻荫子固然美好,埋骨沙场马革裹尸岂不也是应当?”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见到苏定方等人脸上皆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沉声说道:“但是在见到家属们捧着亲人的骨灰给侯爷磕头的时候,某才知道,不仅仅是这样。为国捐躯固然是吾辈男儿的荣耀,但是家中的父母妻儿从此失去依靠,吾等又岂能甘心?乡间百姓对于为国捐躯的烈士的确尊重,但是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勋,却远远不及一个埋了烈士骨灰的坟头!哪怕这个家里只剩下耄耋老者、孤儿寡妇,只要那个埋着烈士的坟头在,乡间的邻人就会对他家报以无比的崇敬,哪怕有一两个无赖混子欺负上门,全村人都会群起而攻之,即便到了县衙打官司,县衙的官吏都会肃然起敬,是非对错且先不论,就已然高看一眼!这是一个勋位远远不能带来的尊重。”

    苏定方等人默然。

    这似乎是一个很奇怪的悖论,都是战死沙场,都是为国捐躯,可是在乡里,一个得到勋位而埋骨他乡的烈士远不及一个没有勋位却能埋骨乡梓的的普通士卒!

    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异呢?

    百姓是朴实的,对于战死的英烈,他们怀着同样的敬意。但是当战死之后获得了勋位,他们会认为虽然这个人战死了,但是帝国给予了他应得的荣耀;可若是一个没有获得勋位的人战死,他们并不会认为这个人无能,没有获得功勋,而是认为帝国对他有些亏欠。

    勋位虽然能带来实际的好处,但它本身是虚无的,这并不能让乡邻们有太多的认同感。相反,一个实实在在的坟头矗立在那里,这不仅仅是全家的骄傲,更是全村、甚至是全县的骄傲!

    他们可以指着那个坟头骄傲的告诉别人,告诉自己的子孙后辈——瞧瞧,哪里埋着的就是咱的亲人、咱的邻居,是为了咱大唐战死沙场的英雄!当初他战死沙场,是他的主帅将他的骨灰带回来埋在那里!

    这是大唐乡间最常见的一种现象,苏定方等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以往只想着上阵杀敌,却从未想过要尽最大的努力将每一个阵亡的将士都带回去,送他回家……

    推己及人,若是有一天自己战死,固然是一种荣耀,可是埋骨他乡跟荣归桑梓,却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义!

    想想吧,一种场景是——若干年后,人们指着这座坟头说:“那是个英雄!”

    而另一种场景则是——他是个英雄,功勋传给了他的儿子……

    天壤之别!

    更为重要的是,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战死,被遗弃战场与被战友带回家中……那将大大的增强部队的凝聚力,虽然面对强敌,亦能无所畏惧,视死如归!

    裴行俭大声答道:“末将这就去安排打捞、收殓阵亡将士的遗骸,定然一个不差的将兵卒们带回来!”

    房俊点头说道:“本侯带出来的兵,无论生死,就一定要将他们带回去!”顿了一顿,续道:“不过你安排手底下的人去就行了,咱们将此战的收获归拢一下。”

    “诺!”

    裴行俭大步离去,安排人前去交战海域收殓遗骸,稍倾,快步返回。

    说起此战缴获,气氛就轻松了许多。

    房俊在翻看账簿,裴行俭笑道:“此战共缴获钱三万两千八百贯,黄金七千五百两,白银少一些,只有五千多两,不过粮食有将近两万石,算得上是缴获丰厚。”

    各人都喜笑颜开。

    华亭镇的改建日益铺开,所需钱帛物资不计其数,缺口愈来愈大。虽然有江南士族的六十万贯可以支撑一些时日,但是见过房俊庞大规划的他们都知道,这点钱远远不够……

    尤其是水师的各种装备,战船的建造,军港的兴建,还有房俊口中的火枪、火炮各种新式的兵器,都需要海量的金钱来维系支撑。

    指望朝廷的拨款是不现实的,皇帝陛下现在每一分钱都能攥出水,全都攒着换成粮食和甲胄兵器,憋着劲儿等着东征高句丽,希翼与一战功成,成就他千古一帝的宏图霸业,谁也别想从他手里要出钱来!

    华亭镇本身又皆是盐碱荒滩,没有产出,所需要的海量金钱就只有剿灭海寇收缴战利品这一途,幸好有一个“奉旨打劫”的名头,否则真要将房俊的庞大规划当成一个笑话来看……

    看着账簿上的一笔笔缴获,房俊便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个小小的盖大海,便能缴获这么多的钱粮,若是将那些“三大帮”之类的海盗统统歼灭,岂不是发了大财?这种赚钱的速度,比开个钱庄铸钱来的都快!

    “本侯觉得水师的抚恤金还是少了一些,酌情加倍,各位意下如何?”有钱了就得花,花在提升抚恤金上面,房俊一点都不心疼。

    各位将领俱都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反正钱都是你弄来的,以后没钱了也得你自己去想办法,如此提升部队凝聚力的做法,怎么会拒绝呢?再者说,当初神机营的抚恤金就是冠绝大唐的存在,现在房俊又将这一套弄来水师,大家自然见怪不怪。

    诸事议定,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论功行赏了!

    裴行俭那本账簿后面附有此战有功将士的名录和所取得的功绩,房俊看到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薛仁贵的名字,不由得奇怪的看向刘仁愿,问道:“此战当场斩杀盖大海的确是首功,若是被其逃脱难免有未竟全功的遗憾。但盖大海乃是你与薛仁贵一同斩杀,为何单单将薛仁贵立为首功,你却退而居其次?”

    刘仁愿正容说道:“论武力,末将不如薛礼,当时即便没有末将插手,薛礼亦定然可将盖大海斩于枪下。”说着,这位向来以豪勇文明的猛将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况且,现在薛礼比末将更需要这个功绩,若是两人并列,难免分薄了功勋,薛礼之首功,末将并无异议,且衷心敬佩!”

    这是很明显的要将功劳全都给薛仁贵……



    军中最看重功勋,平素可以谦让,一旦牵涉到功勋,却是谁都不肯退让半步,刘仁愿此举,实在是大大出乎房俊的预料。

    房俊不由奇道:“为何是薛仁贵更需要这功劳?难道你就不需要?”

    刘仁愿出身雕阴豪族、武勋世家,自然更应该看重武勋才是……

    谁知刘仁愿哈哈大笑道:“侯爷有所不知,那薛仁贵原本困居乡间,幸好家有贤妻,一直鼓励他投身军伍建功立业,薛仁贵这才厚着脸皮找到其父的昔日故交勋国公张士贵,求了一封举荐心前来水师投军,现在其妻仍旧留在河津乡间,独守寒窑,艰难度日。军中规矩,普通兵卒不得携带家眷,只有校尉以上的军衔方可将家眷接来。薛仁贵今年二十有六,却膝下无子,常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况是生死袍泽?大总管尽管将薛仁贵的首功上报兵部,论功行赏,也能让其早日升官,夫妻团聚!至于末将,这一把力气,一腔血勇,在大总管麾下还会发愁将来没有功勋么?”

    房俊一听,顿时想起与薛仁贵苦守寒窑却劝夫上进的柳氏,当即一拍桌子说道:“即是如此,你且去通知薛仁贵,即刻遣人返乡将其妻接来即可。”

    军人要争,与天争,与敌争,亦要与战友争!

    这是骨气!

    但是房俊更欣慰见到袍泽之间的交情与礼让,精诚团结、相互友爱,这更是一支无敌的军队所必需的因素。

    裴行俭赶紧说道:“大总管,这个不太好吧……还不知兵部对薛仁贵有何提拔擢升,便事先将其妻接来,恐怕有违军纪,大家都难做。”

    兵部对于薛仁贵的这个首功要如何擢升,实在是难以预料,万一并未将其提拔至校尉,却先将其妻接来,实在很难处理,难道到时候还要将人再送回去?

    孰料房俊却瞪眼道:“你这是瞧不起本侯还是怎地?本侯就在战报中给薛仁贵要一个校尉之职,他兵部敢不给,信不信明天本侯就返回长安,砸了他的兵部衙门?”

    众将暴汗……

    他们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眼前这位可不仅仅是侯爵、大总管,更是关中第一纨绔!至于后面一句,听听便罢,现下的兵部尚书乃是李绩,房俊就算再浑,也不敢跟除去李靖之外的军中第一人放浑。不过李绩与房玄龄一向交好,他的两个儿子与房俊更是交情莫逆,讨要一个区区的校尉,李绩又怎会驳了房俊的颜面?

    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算薛仁贵的功绩够不上校尉的擢升底线,这个校尉也是跑不了的。

    众将都对薛仁贵的豪勇大加赞赏,因此都替他高兴,谁不愿意身边的战友各个勇猛无俦、剽悍善战?同时也都发现有一个房俊这样的主帅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关系好的他一封书信就能摆平,关系不好的他敢浑不吝的打上门,只要有了功勋就无需担忧会不会被刻意打压甚至被别人冒功那些龌蹉事……

    尤其是苏定方对此感触更深!

    他很早就追随李靖,在漠北西域与突厥作战,打得突厥狼奔豕突溃不成军,甚至奔袭几百里突入突厥牙帐,功劳大不大?若是论功,他苏定方最次也是个十二卫的中郎将,甚至将军都有可能!

    但正是因为陛下对李靖的顾忌,使得李靖纵然有绝世之武略,百战百胜,在军中的人缘却不好,时常会遭遇到莫名其妙的打压。李靖本人倒是对此淡然相对,但是其麾下的一干武将却有些难以接受。大家打生打死图个啥?不就是论功行赏封妻荫子么!结果性命抛出去了,功劳立下了,封赏的时候却没他们什么事儿。

    若是早先能跟着房俊这样的主帅……

    想到此处,苏定方有哑然失笑。

    房俊一身才华,却不知兵伍之事,跟着他自己怎能学到卫公精妙的战法韬略?人总是欲壑难填,这山望着那山高,从来不知满足,不知感恩。

    若是换一个角度想想,自己在学东西的时候能够跟着卫公这样的绝世军神,在年纪渐长需要功勋的时候又遇到房俊这样家世深厚又护犊子的主帅,岂不是运气爆棚?

    诸事议定,裴行俭起草了战报的草稿,房俊照着誊抄了一遍,盖上自己的印鉴,便等着返回华亭镇之后快马送报京师。自从裴行俭到来之后,房俊愈发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位河东裴氏的子弟允文允武,无论是日常的繁杂琐事亦或是军中的后勤补给,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酸腐纨绔之气。

    房俊一贯的理念就是能者多劳,下者劳力,中者劳神,上者什么也不用干就万事俱备……

    *****

    此时大海的另一边,武原镇沿海的地方,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坞堡,座落在一条注入大海的河流南侧丘陵高地上,依山势而筑,高低起伏,气势逼人。

    建此堡者肯定是高明的人物,不仅地理上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尽水陆交通的方便,更有军事上的优势,易守难攻。若是周边爆发战争,此处可作为一个强硬的据点,抵御大量军队的攻击。

    堡墙高达三丈,堡墙底下均用条石砌筑,堡内遍植树木,木檐瓦顶土墙的民房鳞次栉比,看其规模聚居其内的足有数千户之多。

    这就是顾家上一代于隋末建起的坞堡,当时社会动荡,各路反贼义军此起彼伏,各大家族均有类似的避祸之地,只不过顾家的这处坞堡太过庞大而已……

    这种坞堡原是北方老百姓躲避战火盗贼的坚强据点,在人烟稠密繁华富庶的江东吴地实属罕见,若是有人作乱,裹挟军民啸聚其中,则数倍之兵力亦休想将其攻下。不过现在是太平年景,江东一地皆在士族的掌控之中,同气连枝的官员们亦对顾家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搞出大事情,自然懒得理会。

    此刻坞堡的大堂内,顾璁看着窗外渐渐阴沉的天空,神情有些阴郁。

    在他下首,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随意说道:“二叔你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那房俊虽然对海岛下手,那自是题中应有之义,他那是水师,水师自然要剿灭海盗,与我家何干?现在不是汉朝时候,朝廷不禁盐铁,他房家长孙家能大肆开矿炼铁,我们顾家煮盐卖盐有什么不行?”

    此人二十五六岁左右,面膛白净,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不过说起话来却是随意的多,即便口中称呼顾璁为“二叔”,言语之中却缺乏敬意。

    顾璁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休说那些骗鬼的蠢话,若我顾家只是贩盐,自然不惧那房俊。可是吾家与海盗多有联络,亦曾多次与其联合劫掠沿海州县百姓,更是海盗长期销赃的伙伴,一旦被房俊查实,你敢说他不会对顾家动手?那小子浑不吝的名声,可是关中人尽皆知!”

    这个侄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骄狂,任谁也不放在眼里。

    那房俊敢在牛渚矶摆了一众士族一道,将各家的死士战兵引去屠杀殆尽,显然并不将江南士族的威胁放在眼中,别说是顾家,就算是萧家挡了房俊的路,那小子也敢下死手!

    房俊现在就是皇帝伸往江南的爪牙,无论他干什么,只要对帝国有利、对皇帝有利,皇帝定然不会横加干涉,甚至还会最大限度的纵容!

    若是有需要,他不会对顾家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顾忌和怜悯!



    魁梧青年咧咧嘴,翘起了二郎腿,满不在乎的说道:“问题是那房俊根本不可能有我们私通海盗的证据,只要查无实据,他房俊哪来的胆子敢冒着引发江南士族动荡的风险,对我们顾家下手?二叔,您是不是现在年纪大了,胆子怎地越来越小?大不了最近尽量避免与‘三大帮’的联络便是。”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渐渐阴狠下来,咬牙道:“更何况,只要我们顾家不放弃心中的大计,那房俊就迟早是一只横在我们面前的拦路虎,终究要将他除掉!或早或晚,有什么干系?”

    这句话,杀气四溢!

    顾璁虽然认同他的话语,却依旧叮嘱道:“话虽如此,可在我们还未准备万全的时候,还是要尽量避免与房俊直接冲突,能避则避,万事小心!”

    魁梧青年微微一哂,真起身看着顾璁不屑说道:“二叔你和我爹一样,顾忌这个担心那个,我们想做的事那就是滔天之罪,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成了,顾氏满门万世荣宠,一举压制所有的士族成为江南甚至天下第一家族!若是败了,大不了阖家赴死,从容就义!他李家的江山是从杨家手里抢来的,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帮着杨家再抢回去?世事本就是千变万化,哪里有什么完全的时候?当断则断,不过一死而已!二叔,您等着,终有一天,我顾烛要亲手将那房俊的脑袋割下来,以报牛渚矶杀我顾家死士战兵的仇怨!”

    言罢,再也不理顾璁,扬长而去。

    顾璁气得满脸通红,拍着桌子河道:“老三,岂敢对长辈如此无礼?就不怕某告诉你爹,让他狠狠的给你一顿家法?”

    顾烛高大的身影为作停留,只是背对着顾璁摆了摆手:“您随意!”

    消失在门口。

    顾璁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这个老三,当真是太过桀骜!现在就不将他这个二叔放在眼里,若是有朝一日压制不住他,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闯下什么大祸?

    不过此子是顾家下一代当中的佼佼者,无论学识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即便是顾烛的兄长顾煜在这两方面亦多有不如。但顾煜身为长子嫡孙,办事老脸沉稳,这却是冲动桀骜的顾烛远远不如之处。

    顾璁叹了口气,看来要给大兄去信,让其狠狠训诫顾烛才好,否则等他闹出事端,恐怕就悔之晚矣。

    顾璁起身,走出厅堂,沿着平坦的石板路转到后院,进了一间奢华的精舍。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跪坐在地席上,面前摆放着一个纵横皆是十九路的棋盘,上面棋子密布,眼花缭乱。男子一手持着茶杯,缓缓的呷着茶水,一手捏着棋子,思索着要往何处落子。

    此人年岁显然不小,眼尾已有细密的鱼尾纹,但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端的生的一副好相貌。一身锦衣玉饰,华贵雍容,即便那么默默的坐着,一股天生的贵气便扑面而来,令人心折……

    顾璁脱去鞋子走进精舍,微微鞠躬,恭声道:“见过公子。”

    那男子从沉思中醒转,俊朗的面容泛起一丝苦笑,随意的将棋子丢在棋盘上,摆手道:“二兄何必如此拘礼?某寄居于你家,托你兄弟庇佑,锦衣玉食已是心虚,岂敢再受二兄大礼?”

    他语气低落,但神情之间一派雍容,尽显良好的修养。

    顾璁正色道:“君臣有别,岂能乱了礼法?于公,您是文帝骨血、先帝一脉,于私,您是顾家的女婿,如今一时落魄,纵然外间多是忘恩负义犯上作乱的小人,我顾家却是忠心耿耿矢志不改,公子切莫再说这等话语,折煞与某了。”

    公子神情寂寥,双眼微微眯起,眼尾的鱼尾纹显得愈发浓密了一些,似乎也想起了以往前呼后拥、无比尊贵的日子。微微一叹,说道:“前尘往事,皆如过眼云烟,死者不能复生,覆水不可收回。大隋已然亡了二十载,某也已将至不惑之年,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顾璁眼角一缩……

    语气有些激动道:“公子怎能说出这般没出息的话语?文皇帝若是在天有灵,知晓唯一在世的骨血居然如此颓废丧气,会是何等的愤怒失望?眼前虽然是大唐的天下,但是大隋遗臣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各个都是心怀故国、感念文皇帝的恩德,只是都以为杨家血脉已断,是以才不得不以身侍贼!只要时机合适,公子登高一呼,那些前朝遗臣必定望风景从,至不济亦可划江而治,恢复大隋国祚!公子要时刻心怀壮志,以后切不可再说此等丧气之语。”

    公子苦笑两声,低头看着面前的棋盘,郁郁说道:“人间之事,皆有定数,气数已尽,岂能逆天?所有的人不过都是上苍的棋子,命运皆操于上苍之手,苦苦挣扎,又有何用?”

    说道后来,语气渐渐低沉,终不可闻。

    顾璁默然。

    公子所言,他又如何听不懂其中的抱怨?

    虽则顾家保住了他的性命,给了他锦衣玉食,却也只是将他囚禁起来,将他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即便有朝一日当真恢复了大隋国祚,他杨颢也不过是顾家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既能一锤定音大获全胜,亦能兑子放弃。

    一切,都不过是在下棋者的一念之间,自己却丝毫没有为自己做主的能力……

    顾璁心中冷哼,抱拳道:“公子只需好生保养,多多为杨氏延续血脉,外间一些事务,皆有我兄弟操持,公子大可放心。某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公子和蔼笑道:“二兄尽管去忙,刚刚某之言语无需在意,只是今日心情不佳,发发牢骚而已,一切皆拜托二位兄长了。”

    顾璁施礼道:“此乃某之本分,某告退。”

    “嗯,慢走。”

    公子温言含笑,看着顾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长廊,心中却泛起一阵冰寒。

    延续杨氏血脉?

    困局于顾家二十载,各色美人倒是从不短缺,最近顾璁甚至将自己的女儿都送进了了自己的房中。可是二十载耕耘,却无一男半女诞生,出身于天潢贵胄之家见惯後宮争宠手段的杨颢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顾家不可能让他有后的……

    一个隔了一辈的杨氏后人,对世间的前隋遗臣毫无半点号召力,自然全无用处。只要掌握住自己,顾家就可以将这份筹码利益最大化。

    即便有朝一日恢复了前隋国祚,自己也定然命不久矣。顾家随时随地都能将自己杀害,然后篡位夺权,登基为帝,划江而治!

    身后环佩叮当,淡淡的香风传来。

    耳中响起一个柔腻的女声:“近日看郎君神情恹恹,想必是闷得烦了,好不容易父亲来了,郎君为何不与父亲多聊几句?”

    杨颢脸上的阴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春风拂柳一般的温柔情谊,轻轻伸出手探向身后,便搂住了一截儿柔软纤细的腰肢,微微一代,一个温软甜香的娇躯便揽入怀中。

    “哎呀……”

    耳畔响起一声娇呼,杨颢低下头去,俯视着怀中这张如花似玉青春貌美的容颜。

    女子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明媚的阳光从窗子透射进来,照着她额头鼻尖淡淡的茸毛,雪白的脸颊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纯洁而秀丽。

    女子如玉如瓷的肌肤染上一层娇艳的胭脂,娇嗔道:“郎君松手,大白天呢……”

    杨颢微微一笑,一股火热的暴虐自心中升起。

    粗暴的撕开女子身上单薄的衣物,他要将顾家赋予他的囚禁、利用和算计,都报复在身下顾家嫡女娇嫩的身躯上……

    但是等到他迫不及待的俯下身子,看着女子秀眸中毫不掩饰的迷恋与爱慕,杨颢心中猛然一震,依旧快要丧失的神智重回清明。

    自己可是文皇帝的孙子,杨氏的后代!

    岂可以为自己的无能被困于此无力反抗有不敢自戕,便将一腔怨念报复在这个水一样柔软纯洁的女孩身上?她虽然是被父亲强送进自己房里,现在却是死心塌地的爱慕着自己,堂堂杨氏男儿,怎能让自己的女人承担那份社稷之重、怨恨之毒?

    杨颢的动作瞬间温柔起来。

    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婆娑,至少在眼前的这一刻,岁月似乎静好……



    水师大胜而还,华亭镇的军民齐齐奔赴码头高呼。

    孔颖达走下栈桥,望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神情纠结,良久才问房俊道:“那些海盗……当真要全部杀死?这个……似乎有伤天和啊,毕竟也都是汉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出海为寇,那啥……”

    老头有些赧然,更有些焦躁,要知道昨天的时候他还愤怒的表示一定要将这些丧尽天良的禽兽统统杀掉,一转眼心中又不忍起来。

    房俊暗笑,就算不是汉人,你老也狠不下心大开杀戒吧?

    所以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这些人读了太多孔夫子的书,所谓的仁义廉耻已经深深浸透骨髓,在面对赤裸裸的杀戮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心软,但是玩弄起阴谋诡计害得对手家破人亡却眼皮都不眨一下……

    房俊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哎呀,这个不太好好吧?昨天晚辈可是在将士们面前下达了命令,说是这些人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就连堂堂大儒孔颖达老夫子都怒火填膺,要将其统统斩杀,祭奠那些被他们惨杀的亡灵。现在您又说不杀了,这不是让晚辈出尔反尔么?晚辈在部属面前失信倒也可以,可是您堂堂大儒出尔反尔,这可是有损您的名声啊……”

    孔颖达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怎么能听不出来房俊本就没有将那些海盗斩尽杀绝的心思?如此说话,分明是调戏老夫,就想要看老夫出丑。

    小王八蛋,良心彻底快掉了!

    老夫子怒哼一声,转身负手疾行,不搭理房俊了。

    房俊呵呵一笑,叮嘱身后的苏定方:“将那些俘虏详细的统计一遍,然后稍作休整,即刻送往南山矿场。这帮海盗穷凶极恶,各个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死有余辜。不过一刀砍了实在太便宜他们,就让他们去矿场挖矿吧,什么时候累死,什么时候再让他们重见天日,也算是为大唐的繁华锦绣添砖加瓦。”

    苏定方撇撇嘴,应道:“诺!末将这就去办。”

    心中却是腹诽不已,是为了你们房家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吧?那铁厂可是你们房家的,与大唐可没什么关系……

    不归腹诽归腹诽,苏定方也认为这么法子不错,这些海盗各个血债累累,就这么杀了确实便宜他们,就让他们在漆黑的矿坑了为自己的罪孽赎罪吧。

    不过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呢?

    应该算吧……

    不过管他呢,这是御史言官的事情,与我何干?如此处置被俘的海盗倒是颇合他的心意,物尽其用,将他们统统榨干,何乐而不为呢?

    或许以后水师的俘虏都可以按照此法来处置,即不用担心杀戮太重被御史弹劾,又不用担心白养着吃干饭,更不用担心放了之后再次作恶……

    房俊回到镇公署,就见到迎面一位官员急匆匆赶来,一见面,便施礼道:“下官梁仁方,见过大总管。”

    这位当初的工部水部司主事,那张愁苦如老农的脸膛愈发黝黑,只是精神头却不错。

    房俊见到他,心情顿时大好:“免礼,事情办得如何?”

    梁仁方恭恭敬敬的回道:“大总管关于建议从莱州船厂抽调工匠支援江南船厂的行文到了工部,张尚书便下令执行。下官当即便召集手艺好、资历深的工匠两百一十七人,驾着这两年建造的新式海船前来投奔大总管。”

    房俊大喜:“有多少船?”

    梁仁方有些惭愧,拱手说道:“有负大总管重托,只建造了四艘……不过初期建造的时候,因为大总管的图纸并不详尽,是以下官走了很多弯路,而且……还有很多谬误……不过到了今年一切都捋顺,工匠们的熟练度越来越高,造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今年开春到现在,便造了两艘。”

    房俊有些汗颜……

    自己虽然对盖伦帆船有些了解,但到底不是专业的,按着自己的理解和记忆画出的图纸,自然难免有错误疏漏之处,难为这些工匠拿着一个两把刀画出的图纸,硬是攻克一个个难关,造出了四艘,殊为不易。

    尤其是去年全年也不过是造出两艘,今年几个月就顶得上年全年的数量,显然是大有进步。

    房俊在江面上张望了一下,问道:“船呢?可在船厂里?”

    梁仁方点头道:“下官谨守大总管的嘱托,新式海船的一些数据和工艺、工序全都严格保密,因此就连新式的船帆亦未张挂,昨日晚间抵达之后,便将船只悉数放在船坞里,不许闲人旁观。”

    古板的人,做起事情来就是让人放心!

    房俊夸赞两句,将苏定方、刘仁轨、裴行俭、刘仁愿、席君买等等将领全都叫上,兴冲冲直奔与港口不远处的船厂。

    几位将领不知自己主帅又搞什么幺蛾子,不过听了是新式海船,都来了兴趣。这次出海虽然大获全胜,但是那种老式海船的速度还是让大家深感无力。若非有热气球在天上早早发现海盗的藏身之处然后两头包夹围追堵截,说不定海盗早就跑了。

    船厂四周已经被兵卒团团警戒,这在以后将作为常态,防止有人窥视船厂得到机密的情报。

    几个人登上船厂与港口之间的一道低矮的山梁,放眼望去,整个船厂占据了两山之间的庞大平缓地带。原本的那个废弃的船坞也已重新修葺建筑,四条身形修长的新式海船静静的停驻在岸边的围堰旁。

    房俊只看了一眼,就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这就是他要的盖伦船!

    船首有突出的撞角,看起来象鸭嘴。有艏楼,但明显比艉楼低。艉楼高耸,有四根桅杆,其中前桅在艏楼处,主桅在船中部,这两桅都很高,装备方横帆。艉楼上有两根桅杆,很矮,将会装备三角纵帆。

    流畅的线条,威武霸气!

    这才是风帆时代纵横海洋的霸主!

    不过现在船坞中的盖伦船,与历史上的盖轮船还有一点不同……

    盖伦船兴起的时候还没有战列线这个概念,船只推崇单打独斗,群殴时也采取混战。那时火炮的思想是要能够覆盖船的周围没有死角,船身设计的弧线大,以使得船侧炮可以用一个扇形向周围发射。

    不过这在房俊看来有些落伍。

    他在设计图纸中将盖伦船的炮位全部集中在船舷的两侧,这样当船只横过来的时候就形成战列线,能够同时集中一侧的所有火力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因为房俊就算造出来火炮,因为材料、炸药等等原因,火炮的威力也不会太大,不会有太强的后坐力,即便是齐射也不会对船身的建造结构造成损害。

    当然,包括梁仁方在内,谁也不知道房俊预留出来的炮位是做什么用的……

    房俊指着船坞中的盖伦船,问梁仁方:“可曾侧试过船速?”

    一提起这个,梁仁方顿时兴奋了,黝黑的老脸似乎都能放出光来,手舞足蹈道:“当然,这船太快了!当初我们测试的时候是在晚上,从莱州港出发,直奔卑沙城,酉时出发,见到卑沙城的灯塔之后返航,上午辰时返回港口,往返只用时七个时辰多一点,简直就是乘风破浪!”

    莱州到大连是多远呢?

    房俊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直线距离大概是不到两百公里,换算成海里,九十海里不足。七八个时辰八十几海里,那船速就是十节左右,这速度在风帆时代可是相当快了!

    但是若将这个数字换算成唐代的长度单位,房俊就有些发懵了……



    《汉书·律历志》谈到长度时说:“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长短也。……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而五度审矣。”

    此处讲的五个长度单位,是分、寸、尺、丈、引,就是没有里……

    当然,没有讲里的长度,不是没有里的长度,而是由于种种原因缺少记载造成的。

    《汉书·食货志上》说:“理民之道,地著为本。故必建步立亩,正其经界。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升,井方一里,是为九夫。”

    从这一记载可知,井方一里,为九夫耕种的九百亩耕地,每一边的边长为一里三百步。一步六尺,则一里三百步为l800尺。

    唐以后历代为工部用的营造尺,也称部尺,俗名叫鲁班尺,也叫大尺。这种尺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一步为五尺。一尺的长度为秦尺的1.25尺。《续文献通考》卷中《度量衡》所载:“商尺者,即今木匠所用曲尺。盖自鲁般传至于唐,唐人谓之大尺。由唐至今用之,名曰今尺,又名营造尺。古所谓车工尺。”

    由于营造尺是历代工部用的尺度,公信力强,应用广泛。随着社会发展,以营造尺计算里的长度是一种合理的选择。

    等到重定度量衡时明确规定里制为:“五尺为一步,二步为一丈,十丈为一引,十八引为一里。”那都已经是清朝光绪年间的事儿了……

    没有统一的、规范的、科学合理的度量衡,是制约工业发展以及自然科学的一大弊端。房俊曾向在工部弄出一个“天下标准”,不过随着他从工部离开而致使这个想法夭折。

    不过这个想法看来必须提上日程了,不然单单一个“里”的长度,就把房俊弄得晕头转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

    苏定方咋舌道:“怎么能跑这么快?”

    梁仁方显然听过苏定方的名头,对这位横扫漠北的将领甚是钦佩,因此恭敬说道:“苏都督有所不知,这船最大的优点还不在于它的快,而是他的帆!这种一整套的帆具是由大总管设计,简直巧夺天工,装上这种帆,无论顺风逆风皆可航行!”

    房俊笑而不语,这跟什么帆其实没多大关系,只是一个简单的空气动力学原理而已,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流体速度增加,压力就会减低”的原理,当初跟梁仁方解释了半天都说不明白,最后彻底对“科普”死心的房俊干脆直接下令——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照做就是了!

    简单粗暴,但是很好用。

    一旁的刘仁愿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可别扯了,迎风撒尿都能湿了裤脚,船只迎着风岂不是被吹着倒退回去?”

    在他的认知里,船只在大海上航行主要靠的是帆,风吹着船帆带来动力,推着船只前进。可若是迎着风,那作用力就是反着的,怎么可能往前走呢?

    梁仁方对苏定方客气,那是因为苏定方乃是击破突厥牙帐的将领,虽然勋爵不显职务不高,但功劳成就摆在那里,面对刘仁愿就不那么客气了。

    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是谁呀?没见过……

    因此梁仁方毫不客气的说道:“世间万物,皆有至理,所以要格物而致知。砂砾可以变成晶莹剔透的玻璃,矿石可以变成锋锐坚韧的兵器,水可成冰,云可化雨,为何船只就不能逆风航行?”

    “这个……”刘仁愿被噎得直翻白眼,却想不出反驳之词。

    房俊指着船坞中的帆船说道:“何用争执?船就在那里,咱们拉出去溜一溜,不就真相大白?不过既然刘校尉不信,梁主事却是信誓旦旦,二人各不信服,不如打个赌如何?”

    这可是黑科技啊,今天定然要黑刘仁愿一回。

    苏定方当即点头:“这个可以。”

    看热闹的自然不怕事儿大……

    裴行俭呵呵一笑:“赌钱伤感情,也俗了一些,不若就赌一只烤全羊,谁输了今晚谁就负责架火烧烤,其余人坐享其成饮酒欢聚,如何?”

    刘仁轨面无表情:“某赞同。”

    刘仁愿瞪眼不悦道:“怎地你们就料定某会输?某还就不信了,如果帆船能迎风前进,还不如说大江倒流、日出西方,赌就赌!”

    房俊笑呵呵问梁仁方:“梁主事意下如何?”

    废话,明摆着赢定了的事情,梁仁方其会拒绝?

    所以梁仁方绷着一张比房俊还黑上三分的老脸,伸出连根长满老茧短粗的手指头:“要烤两只才行。”

    刘仁愿气得哇哇大叫:“老头,莫要嚣张,若是当真能迎风航行,那我们皇家水师拥有此等神器,就将无敌于大海之上,便是给你烤一辈子羊又能如何?休要在此卖弄唇舌,速速登船升帆,输赢立判!”

    听了这话,梁仁方才一改对刘仁愿的不屑之色,伸出大拇指赞道:“不愧是军中好汉,为了军中能有犀利之神器,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任何惩罚都心甘情愿的承受,当得起大唐军人这个称呼!今晚无论胜负,请与某同饮三杯!”

    先前梁仁方怪刘仁愿质疑他的话语,是以觉得刘仁愿粗俗无礼,此刻见到对方确实心向着水师,看法立刻大为感观。

    刘仁愿大笑道:“即使如此,咱俩就不醉无归!哈哈哈,论起喝酒,某怕过谁?”不过一斜眼就看到旁边房俊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苏定方、刘仁轨、裴行俭、席君买的一脸嫌弃,顿时干咳一声,脸红道:“那个啥,大总管自然是不算数的,人家是侯爵啊,又是主帅,咱跟他喝酒,于理不合对不对?”

    几位战友都对刘仁愿做出从房俊哪里学来不久的一个手势——齐刷刷的竖起中指,对刘仁愿的无耻表示鄙视。

    刘仁愿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你们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某做什么?没错,论酒量某远远不如大总管,可是那根你们有什么关系?不服?不服来战,将你们一个个统统放翻!”

    嘴里说的嚣张,心中却暗暗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自诩酒量惊人的他前不久才被房俊放翻在地,喝得他天昏地暗五迷三道,自此再也不敢在房俊面前吹嘘自己的酒量如何厉害云云……

    这位黑小子大总管那是真能喝啊!

    想想房俊的酒量,刘仁愿都心里发颤……

    没人搭理他,都加快脚步奔下山梁,径自走进船坞。

    四条帆船皆是相同型号,长在四十米左右,宽大概有十三四米,龙骨的长度是船宽的三倍。

    几人登上甲板,到处打量观看。

    船上的水手都是造船的工匠,见到梁仁方领着一群军官上船,都出来参见。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船舱里溜溜达达走了出来,一看到房俊,当即“哎呦”一声,微微鞠躬施礼,笑道:“房侍郎……瞧瞧我这老糊涂,现在得叫大总管了,老朽参见大总管,多日不见,大总管风采更胜往昔,龙行虎步,神采奕奕啊!”

    居然是当初工部水部司的主事郑坤常……

    这老头怎么出现在这里?

    房俊赶紧上前两步,搀扶起郑坤常说道:“您老怎么也跑来了?您这不是害我么?就您这一把老骨头,若是哪天在这华亭镇交待了,您儿孙来找我要赔钱,本侯岂不是要破产……”

    郑坤常哈哈大笑道:“大总管乃是大唐赫赫有名的财神爷,小老儿这把老骨头值得几个铜钱?咱这也算是给儿孙最后尽一把力,讹您几个钱给儿孙享福啊!”



    苏定方等人皆是一脸黑线,这两人老的不着调小的瞎胡闹,哪里有这么唠嗑的?

    房俊却是倍感亲切,这可是自己的老部下,现在冷不丁见着,心里很是宽慰。

    梁仁方插言道:“大总管,要不咱们先升帆启航,您二位稍后在舵楼里慢慢详谈?”

    房俊随意的摆摆手说道:“你且升帆便是,本侯跟这老家伙有什么可聊的?有代沟呢!”话是这么说,却搀扶着郑坤常,一同来到舵楼里,低声交谈起来。

    甲板上的梁仁方指挥工匠们将舱底的船帆拿出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帆具各自安装妥当。

    梁仁方试了试风向,东南风。

    由此沿着吴淞江北上是顺风,等到出了吴淞口,沿江折而向东南顺江出海,就正好是顶风。

    梁仁方大喝一声:“升帆,启航!”

    巨大的帆具被工匠们用绳索升上桅杆,数面风帆一边升起便一边被风力鼓满,庞大的船身缓缓在水面上滑动。船首的小帆和船尾的三角帆连续升起,风帆受到风力的吹动,船只的速度越来越快。

    瞭望台在船尾,这是一种环绕整个船尾的敞空平台,也是船长的住处。苏定方等人随着房俊来到瞭望台,此时帆船被风力吹动已然渐渐加速,鼓鼓的风帆产生强大的推力,帆船向着吴淞口快速驶去。

    船首破开江水,乘风破浪,耳畔传来风声,快如奔马!

    苏定方振奋道:“真的好快!有此速度,大海之上便尽是吾等水师之天下,我们想战则战,不战则避,敌人却是想打追不上,想跑跑不掉,从此之后,当可纵横大洋,立于不败之地!”

    刘仁轨趴在瞭望台的边缘,看着下面两层甲板,说道:“看到那个空空的位置没有?某听大总管说过,以后将会在那里安装一种可毙敌与百丈之外的新式火器,那时候才当真是所向无敌,海洋之大,吾等尽可纵横矣!”

    刘仁愿奇道:“这是何等火器,可以毙敌于百丈之外?朝廷允许我们将其放在战舰之上么?要知道此次南下,陛下便对大总管所提起将‘震天雷’用于海战之事颇多顾虑,至今亦没有旨意颁下到底允还是不允。若是当真有毙敌于百丈之外的火器,那可是比‘震天雷’的威力还要大得多,陛下会答应么?”

    朝廷对于火气控制之严格,几乎达到前所未有之境地。

    自长孙冲事发生死不知无影无踪之后,陛下便对神机营严加约束,甚至将任城王李道宗调入京中掌管神机营,宿卫宫禁,严加防范。

    虽然火药的配制是由另一个部门负责,秘方除去房俊之外根本无一个外人知晓,可长孙冲当时毕竟负责帝国唯一的火器部队神机营,谁敢保证长孙冲没有得到火药的配方?

    万一长孙冲能够配制火药,加之其对宫禁之内的熟悉,后果不堪设想!

    满朝文武,也只有“孤臣”任城王李道宗可以让李二陛下完全信任……

    刘仁轨尚未答话,苏定方已经笑道:“这是大总管的职责,与你何干?现在好生回忆一下你们雕阴的烤羊秘法,晚上给大家好好的露一手吧。”

    刘仁愿愕然之间,才感觉到整艘船已经渐渐侧偏……

    风力鼓荡风帆,产生巨大的推力,帆船在到达吴淞口之后右转,庞大的船身在江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为了对抗强大的离心力,充当水手的工匠驾驶着战船使得船身上部急剧向内侧倾泻,船尾后方留下一道洁白的弧形水痕。

    在快速拐弯在之后,船身才缓缓归正,此时依然进入长江水道,航向折向东南,正好是顶风。

    刘仁愿微微紧张起来,眼睛一会儿看着鼓得饱满的风帆,一会儿看着劈波斩浪的船头。

    顶风袭来,船速明显的慢下来……

    刘仁愿哼哼两声,不悦道:“不是吹嘘水面可以迎风航行么?娘咧!就知道那老黑子信口雌黄,晚上非得让他老黑子烤上十只八只羊不可……”

    在他心里,完全没有赌赢的喜悦和庆幸,只有失望和唏嘘……

    若是当真有那种可以逆风航行的战船,就完全可以摆脱海船航行对于季风的依赖。自古以来,船舶在海上航行,都是依靠季风才能达到远航的目的。

    在没有机械动力的古代,帆船远航主要依靠季风和洋流的变化,其中季风是决定性的因素。“船舶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风;来以五月、六月,就南风。”无论去往南洋或者从江南出海前往高句丽、倭国,都要依靠季风提供动力。若是错过风季,那就只能再等一年……

    可若是有了能迎风航行的海船,一年四季皆可南来北往,对于商船来说等于一年可以往返高句丽和倭国数次,这其中所带来的利润几乎就是十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增加!

    而对于水师战船来说,意味着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海剿灭海盗!

    刘仁愿心中无比失望,啧啧嘴,埋怨道:“说的跟真的似的,差点将某给骗了……”

    话音未落,船身猛然一震!

    紧接着,刘仁愿就感到身下的战船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战马一般四蹄狂奔,陡然间就将速度提升至极限!

    刘仁愿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下的战船在宽阔的江面上以一种诡异的轨迹画着“之”字向前航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势如奔马!

    刘仁愿才意识的说道:“娘咧……咳咳咳!”

    却是被一口江风灌入口中,差点呛到背过气去!

    苏定方也傻了眼,真的能逆风航行啊……

    刘仁轨一脸振奋,裴行俭却是已经和席君买大呼道:“迎风!迎风!果然能够迎风航行!哈哈哈,大总管是天才呀,真的能迎风航行!”

    苏定方狠狠一拳砸在围栏上,长长的吁出口气,江风迎面吹来,满面清爽,衣衫烈烈,意气飞扬!

    有此利器,何愁不能纵横七海?

    刘仁愿已经一头钻进瞭望台下的舱室,一把扯住正跟房俊说话的梁仁方,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大呼小叫道:“真的能迎风航行啊!啊哈哈!没说的,某彻底服了,心服口服!今晚当亲自烹烤全羊,愿赌服输,哈哈!”

    其实严格说来,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迎风航行。

    根据空气动力学原理,流体速度增加,压力就会减低。空气要绕过向外弯曲的帆面,必须加快速度,于是压力减小,产生吸力,把船帆扯向一边。船帆背风一面因压力降低而产生的吸力相当大,可比迎风一面把帆推动的力量大一倍。

    风在帆两侧产生的吸力和推力,使船侧向行驶;但船底自有装置阻止船身侧向行驶,于是,风力分解为两个分力,一个分力推动帆船向前行驶,另一个分力则使船向背风一面倾侧,不过这样的力度显然不至于使得庞大的船身倾覆……

    准确的说,应该是侧风航行。

    不过这完全不是问题!

    只要能在迎风的时候保持航速甚至稍有加快,管他是迎风还是逆风?

    梁仁方笑道:“刘校尉可莫要折煞在下,无论是此船的构造,亦或是那些三角帆的设计,都是出自大总管之手,你若是想要烹烤全羊,应当献给大总管才是!”

    刘仁愿大笑道:“没问题!今晚某豁出去了,就当一回厨子,让各位都常常雕阴烤羊的味道!大总管,您可真是神了!这船的速度简直太快了,先前梁主事说从莱州出发至辽东一个来回只是七八个时辰,某还以为他是吹牛,现在看来是确有其事,真是让某涨了见识了!”

    房俊笑道:“这就激动了?这种船确实很快,但是本侯更看重它的灵活性和操作性,非常适合作为战船。若是单论速度,比它快的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