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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衙门几个月前的总督是李三才,他是东林党巨擘,控制漕运十几年,自然,漕运方方面面也都被东林党渗透的差不多了,几乎完全被他们掌控。

    东林党掌控漕运,其中的利益也最大,但并不表示只有他们紧张。南来北往的商客,但凡依赖漕运的,都紧张无比。

    一个颇为气派的茶馆。

    东边的桌子,一群人穿着看似颇为奢华的服饰,围在桌子四周,满脸忧愁的低声说着。

    “你们听说了吗?工部这次动真格的了!”

    “这次工部是奉旨调查漕运的审批与船只,不好糊弄了。”

    “现在京城的码头,驿站处处都是工部衙门的人,只要批文不对,立即扣人扣物,船只一律不得出港口!”

    “我也被扣了几条船,找了不少人说情都没用,工部的人说了,限期没有交足罚款,取得新的批文,船只会被没收。”

    西边的桌子同样也是一群人,只不过从服饰看,应该是官民混合。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这位周侍郎刚落履任工部没多久,人都还认不全,实际上没有什么权力的。”

    “你是说,是锺尚书在背后操持的吗?”

    “要我说啊肯定不是,锺大人向来崇尚无为,多半是王侍郎在背后主持这件事。”

    “这么一说,倒也挺像王大人的作风,恐怕不能善了了。”

    “其实我还好,船不多,就是被扣押的货物不少,不知道能不能赎回来。”

    一群人议论纷纷,但毕竟只是民间商人,影响有限,对于工部雷霆之势,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而此刻,赵南星府上,一干涉及到漕运的东林党人聚集在一起,都是一脸忧色的看着赵南星。

    “大人,得想想办法,漕运近在眼前,工部这么一来要出大事的。”

    “是啊,南方的粮食运不过来,不但京城受影响,辽东,九边都要出乱子的。”

    “大人,不能再等了,一旦工部彻底铺展开来,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来自六部九卿等各个衙门大小官员,将赵南星当做情绪垃圾桶,一股脑子的倒苦水。

    赵南星脸色也不好看,楚党这一招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工部尚书锺羽正为人清正,王舜鼎也算是东林党人,如果不是直接捅到御前,他们有的是转圜余地。

    而今圣旨明发而下,就由不得工部拖延怠慢,以至于形成现在的局面。

    王纪坐在赵南星左下首,听着一群人吵吵嚷嚷,找了个空隙,对着赵南星沉色道“大人,此事确实不宜耽搁,但也不能冒动,不然楚党恐怕要疯咬上来不可。”

    赵南星一直沉着脸,苍老的脸上怒色隐含不漏,双眸却闪烁着火星。

    一群人乘机又是一番大骂楚党,着力点却还是在漕运上,不停的劝着赵南星想办法,让工部停手,漕运恢复正常。

    漕运衙门的一个文书,抬头看着赵南星,见他久久不说话,一咬牙道“大人,我听说官应震已经联络了很多人,准备上书皇上,让户部清查以往漕运的一切来往钱粮,真要是让户部查起来,即便没事,这漕运只怕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平息如常的!”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变色。

    赵南星更是一拍桌子,怒声道:“楚党祸国殃民,该死!都怪本官心软,早就应该将他们统统都赶出朝堂!”

    见赵南星发怒,众人也都不再吵嚷,一齐的看向赵南星,等着他的办法。

    赵南星神色幽冷,看着这一群人的表情,心里微恼,他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在漕运里面的牵扯,却也知道只能秋后算账,沉吟一声看向王纪道:“官应震的儿子也与沈家有牵累,上次并没有深究,你回去之后摸一下,将官应震的嘴给堵住。”

    众人一听都心里一喜,暗道,不亏是老御史,这手段一击致命。

    王纪点头答应着,又道“那,工部那边该如何做?”

    赵南星站起来,面露寒意,道:“我去见锺叔濂!”

    锺羽正,字叔濂。

    “好好,大人出面,想来锺叔濂也得给几分面子!”

    “这下有救了,漕运不至于耽搁太久。”

    “没错,咱们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一群为国为民的中正官员,以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赵南星前往锺府探病。

    朱栩最喜欢热闹,偏偏他的身份让他凑不了,只能一边听着,一边感叹。

    马车晃晃悠悠,朱栩听着曹文诏的汇报,不时点头。

    曹文诏坐在朱栩左手边,一脸兴奋的说着“殿下,真被您说中了,周应秋确实有手段,动作真是不小。”

    朱栩笑眯眯的挥动着扇子,道:“你看着吧,我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位锺大人就要辞官归乡了。”

    曹文诏一惊,道:“殿下,周应秋真的能够将锺大人拉下马?”

    朱栩笑而不语,事情有因有果,既然周应秋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肯定要有人背锅,如果不是他周应秋,那么推算下来,唯有锺羽正最合适了。

    很快,朱栩出现在了周建宇绸缎庄后院的偏房内。

    “草民拜见惠王殿下!”一身常服的沈岙南跪地对着朱栩拜道。

    朱栩打量了他一眼,道:“想清楚了?”

    沈岙南直起身,看着朱栩沉色道:“草民想清楚了,我要重建我的沈家!”

    朱栩满意的点头,笑道:“好,本王会给你机会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周建宇:“我让你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周建宇一脸激动,连忙走过来道:“回禀殿下,最近我接触了不少人,都有意一起参与组建漕运商行,船也已经购了二十几艘,只要有了工部,户部那边的审核文书,即刻就可起运!”

    朱栩微微颌首,道:“嗯,商行的名字叫做惠运船行,你说的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船还不够多,漕运,十天半个月不会恢复,你们要乘这个机会,将船行做大,赚钱重要,做大更重要,明白吗?”

    “是,小人明白!”周建宇与沈岙南几乎同时道。

    朱栩看着这两人,在南方有势力,有关系网,只要好好运作,加上他给漕运总督衙门添的堵,短时间内抢占漕运份额应该没有问题。

    朱栩盘算一阵,道:“记住了,大小生意都要接,先把名声打出去,我会给你们一个小册子,到时候看看,能用到,好好揣摩。”

    周建宇是知道朱栩习惯的,闻言立马道:“殿下放心,小人绝对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周建宇确实很激动,之前因为魏良卿掌管惠通商行,他心里忐忑了好一阵子,生怕是他能力不行,让惠王殿下看不上,这次能够在漕运上插一脚,让他满怀激动,决心要做出一番事情来,向惠王殿下证明他的能力!

    赵南星来访,锺羽正自然不敢拒绝不见,他一边咳嗽,一边与赵南星进了密室。

    不足一炷香时间,赵南星就面无表情的出了锺府。

    锺羽正站在屋檐下,神色凝重。

    “大人。”一个中年人站在他身侧,微躬身道。

    锺羽正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都听到了?”

    中年人点头,道:“大人,我觉得赵大人说的对,工部的动静如果太大,担最大责任的还是您。”

    锺羽正眉头皱了下,表情不悦。

    中年人神色沉着,又道:“大人清正,漕运的事情错综复杂,点到为止即可。”

    锺羽正沉默半晌,道:“好,准备轿子,本官要抱病检视衙门。”

    “是大人。”

    周应秋掌握了工部大权,自然大开大合,虽然是为了‘皇后娘娘’,但不免夹带私货,将他的个人意志强加到整个工部,即便此次事了,他在工部的声音也不会小于王舜鼎了。

    不停的听着衙役回禀,各处账簿的问题他一一记录,扣押的船只,货物他也都心里有数。

    “大人,尚书大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衙役忽然跑进来,急声说道。

    周应秋眉头微动,心里暗思,站起来道:“好,本官这就去迎接。”

    “锺大人。”周应秋在院子里迎到了锺羽正。

    锺羽正拳头在嘴边咳嗽一声,看了眼左右,一身官气的道:“进去说。”

    周应秋一直在暗思锺羽正回来的目的,闻言答应一声,跟着他走进屋里。

    两人对坐,锺羽正循例般的询问了一阵子工部一上午的事情,然后才神色微凝的道:“漕运之事已然沸沸扬扬,京城沸议,再这样下去,我工部也承担不起。”

    周应秋眉头一皱,神色为难的道:“大人,皇上明旨下来,如果我工部不作出点动静,恐怕难以交待。”

    锺羽正点头,一副推心置腹模样的道:“如今漕运停滞,朝臣们议论纷纷,我即便在家里也不安生,周大人,必须要想办法疏通了。”

    周应秋自然明白锺羽正‘疏通’的意思,却还是装糊涂的道:“不知大人的疏通是何意?”

    锺羽正见周应秋如此听话,心下也一松,便端起身段,道:“周大人,本官之意,该审的审,该查的查,但漕运不能停滞!”

    周应秋沉吟一阵,道:“大人,是我先放走一批?”

    锺羽正点头,道“将罪责小的先放走,不论如何,漕运不能阻塞,今年的漕运在即,真要耽误下去,你我的前程将没。”

    周应秋又沉默许久,道:“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过几日,下官便将各家漕运商行召集起来,训斥一番,给予放行文书。”

    锺羽正微微摇头,道:“来不及了,今日便放行一批,如果他们有问题,日后再处理便是。”

    周应秋神色更难,迟疑着不说话。

    锺羽正也知道,此番工部动作太大,这么做确实有损威严,沉色一阵道:“周大人,今天必须要放走一批,漕运决不能停滞一天。”

    周应秋看着锺羽正,知道他心意已定,迟疑着道:“那好吧,下官这就去找一些合适的,会让他们提交审核文书,盖上我的玺印放行。”

    锺羽正见周应秋答应,也没有察觉他话语里的潜台词,又咳嗽了一声,道:“好,那么我便回去安心养病了。”

    周应秋连忙起身,道:“下官恭送大人。”

    锺羽正离开,从书架后面,一个瘦弱的人影慢慢走出来,尖声道:“周大人好手段,这就将漕运的审核大权尽数握在手里了。”

    周应秋脸上也有得意之色,现在漕运船只进出港都要有他的玺印才行,刚才他几番犹豫迟疑都是装出来,从锺羽正那要权才是真。

    他很快收敛脸色,微微一抬手道“让公公见笑了,公公要的东西下官立即就可以准备好。”

    冯祝点点头,笑容意味深长的看着周应秋拿出玺印,盖在身前的文书上。

    周应秋忙碌好一阵子,才将一叠文书递给冯祝,道“冯公公,只要再去户部一趟,惠运船行就是目前漕运唯一可以出港的船行了。”

    冯祝笑眯眯的接过来,然后才道:“看来不用多久,这工部就要由周大人说了算了。”

    周应秋心里一惊,看着冯祝道:“冯公公的意思是?”

    冯祝摆了摆手,道:“大人莫要惊慌,下官是要恭喜大人,用不了多久就要升官了。”

    周应秋立即就得到了暗示,慌忙躬身道:“多谢公公提点,下官定然会尽心尽力为娘娘办事,绝不敢有任何差池!”

    冯祝点头一笑,带着文书走了。

    周应秋送走冯祝,这才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猜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

    冯祝悄然离开工部,又无声无息进了户部,很快又带着一叠文书出来,直奔周建宇的绸缎庄。

    周建宇一拿到两部审核文书,心里大喜,当即联络各个合伙人。

    一连三天,周建宇都在收购船只,招揽船员,同时各个码头,商会派送‘名片’。

    现在谣言满天飞,出售船只的不在少数,但都小户小船,不过周建宇还是通过各种办法,购买到了大小近百艘船只。有的是海运闲置的,有的是工部没收的,也有的并不是漕运,而是普通船只,都被周建宇收罗来,用以扩大船队。

    这个时候,除了惠运船行,其他船只都出不了港,北上的船只也都被扣押,所以生意不愁,转眼间码头不远处大院子里的惠运船行就挤满了人。

    周建宇当即拿出契约来,一副价格公道,和气生财模样,却将他们以后三年的生意全都给揽了下来。

    此刻,宫里的朱栩心情有些不太好,哪怕是一大堆盈利的账簿放在他面前,也无心去翻看。

    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朱由校有意封张艳瑶为‘选侍’。

    本来对于处置魏忠贤,朱栩心里就一直犹豫,张艳瑶如果成了选侍,那么就不能轻易动他了。

    “想来,这也应该是魏忠贤的自保手段吧……”

    果然,没过几日,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张皇后与朱栩也都去‘恭贺’了一番。

    天气还是有些燥热,朱栩是耐不住的性子,在宫里转了一圈,一转身对着曹文诏道“走,出宫去转转。”

    曹文诏连忙跟过来,道:“殿下,最近信王殿下对您怀疑的很,不能再随意出宫了。”

    朱栩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咱们给他来个金蝉脱壳,走,先回去。”

    一阵子之后,一群太监进入景焕宫,很快又走了出来。

    最后面的曹化淳看着前面的人有些歪扭,凑近道“殿下,您身子歪了。”

    朱栩连忙双腿夹住下面的小太监,低声道:“走的稳一点。”

    那小太监满头是汗,连连答应着,越发谨慎小心的走着。

    顺利出了宫,朱栩坐在马车,深深叹了口气。

    漕运这件事,外人看不清楚,一直盯着朱栩,冷眼旁观的信王朱由检却是看出了门道。甚至由此推定,其他带‘惠’字的几家商行也都跟他有关,还暗中派了人盯梢。

    “殿下,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让信王殿下打消疑虑才行。”坐在马车前的曹文诏,一边缓慢的驾车,一边回过头说道。

    朱栩眉头也皱了下,暗道,哪这么简单,这位皇兄一旦起疑,以他的性子,朱栩不死他是不会打消疑虑的。

    不过,朱栩拿他这位皇兄也是真没办法,最重要的是,朱由检可是将来的崇祯皇帝,对他动用任何手段,都可能会引起反效果,得不偿失。

    朱栩深深的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道“没事,他要盯就让他盯吧,抓不到把柄,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曹文诏坐在前面,神色犹豫。他能明白惠王殿下对骆思恭的忌惮,也明白惠王殿下对魏忠贤的不喜以及打压,但他始终不清楚,朱栩对同样是一字王的信王为何如此忌惮?不

    同样都是先帝之子,当今皇帝之弟,朱栩的隆宠远甚于信王,到底怕他什么?难道就是大了那几岁?

    朱栩如果能够知道曹文诏心里所想,恐怕就会告诉,真的就是为了那大的那几岁!

    朱栩两人冒着炎夏出门,赵南星府上,却也顶着炙烤在那忧国忧民。

    赵南星坐在主座,王纪陪坐,这一次来人更多,主要还是涉及漕运。

    “大人,”淮、安府一名四品官员站着躬身,神色凝重道:“工部的进度太慢,这都过去三天了,总共出港的不过百艘船,而且还扣了北上的一百多艘,这样下去,漕运非出大事不可!”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现在他们也没有办法指责工部什么,只想工部赶紧结束,他们也好想办法收尾,继续照常赚银子。

    赵南星亲自出面去见锺羽正已经让他觉得丢脸,此刻更不可能再去找一次,闻言眉头皱了下,看向那四品官道:“你们漕运衙门就真没有一点办法?”

    那官员苦笑一声,道“大人,现在漕运衙门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加上工部这次圣旨在握卡的太严,我们是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赵南星脸色沉了一分,他哪里看不出,这帮人无非是想让他出头。但漕运这潭水太深,最近他虽然逼得官应震等人辞官,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朝堂上弹劾他的折子越来越多,甚至有阁老暗示他,唯有他解甲归田才能保全。

    赵南星沉吟半晌,道:“本官明日进宫面圣,会想办法处置,你们都回去吧。”

    一群人看着赵南星,也知道不能逼迫过甚,又是一番恭维,隐晦的施压,这才离开赵府。

    大堂里剩下赵南星与王纪,两人都喝了口茶,稍稍沉默,缓和一下气氛。

    “那家船行,你可查到什么了吗?”一阵之后,赵南星看向王纪问道。

    王纪微微摇头,旋即又凑近低声道:“没有查出什么,不过我听说,有宫里人曾出现过。”

    赵南星眉头一皱,神色也凝重起来道:“你可查清楚了,具体是哪里的人?”

    王纪目露沉吟,最后还是不确定的道:“无法确定,不过有人隐约记得,像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

    赵南星苍老的脸上露出阴鹜之色,他最反对的就是宫里的人介入宫外的事情,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在他看来,他们应该按照规矩来,稍有逾矩都是不能原谅,需要严厉劝谏的。

    他思索良久,道:“这件事我进宫后会跟皇上提,户部那边我也要走一趟,漕运要真正了结,还得是户部那边首肯。”

    王纪也点头,漕运现在是由户部管理,工部只是负责船只的审核,建造,哪怕工部结束了,也得户部去收尾。

    赵南星说完,王纪久久不语,赵南星眉头动了下,道:“你怎么了?”

    王纪犹豫着道:“大人,最近弹劾我的折子比较多,如果我再不辞官,只怕……”

    赵南星眼神露出厉色,这种厉色是痛恨,痛恨朝堂上的党争,痛恨他们的敌人,这些人不择手段,厚颜无耻,甚至卑劣的要将直臣尽数赶出朝堂才肯罢休!

    不过他如今也在漩涡里,神色不变的安慰道:“不用担心,也不要自乱阵脚,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王纪神色勉强的点点头,心里却忐忑依旧。按照朝堂惯例,要么他主动走,要么被人赶下台。主动走了,还能留得清名,日后也可复出,不但不丢脸,还还会是复出的资本。但若是被赶出去,名声扫地不说,日后没有复出之机,更会连累家人,落入史书之中。

    朱栩照例的换了几次马车,这才小心翼翼的出现在傅府后门。

    傅昌宗接的他,两人到了密室,傅昌宗深吸了口气,道:“怎么这个时候出宫了?”

    朱栩看着他,神色奇怪的道“舅舅,你的脸色不太对?最近很忙吗?”

    傅昌宗微微摇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从六部九卿到内阁,最近斗的非常厉害,楚党一干人被东林逼的辞官的辞官,罢免的罢免,东林也承受了巨大压力,估计也有不少人要被削籍返乡。”

    朱栩对于朝堂的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只是听着傅昌宗慢慢的说着。

    傅昌宗看了眼朱栩,继续道:“这次除了东林党与楚党,魏广徽与顾秉谦也结党隐私,借机排斥异己,从中扩大势力,朝堂上党派林立,山头众多,甚至不在朝堂上的也影响奇大,风波难止。”

    朱栩隐约从傅昌宗的话听出了些什么,连忙打断道:“说说漕运的事情吧。”

    傅昌宗神色不动,又道:“想要护住漕运,在朝堂上光靠我与周应秋两人是应付不来的。”

    朱栩大感头疼,这朝堂之上跟信王是朱栩最不愿意碰的事和人,偏偏就是绕不过,躲也躲不掉。

    想了想,朱栩还是道:“嗯,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说说漕运的事情。”

    傅昌宗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思索一番,看着朱栩便道:“漕运那边,我已经与周应秋,骆养性,赵晗都商议过,会层层设卡,以后南来北往的一切货物船只都会严格检查,三个衙门交错,最后还有顺天府,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在应天府那边安排人手。”

    朱栩听完微微点头,道:“人手要不定时的更换,要不定时的内审,咱们内部绝对不能被腐蚀了还不知道。”

    傅昌宗道:“嗯,我会安排下去的。”

    朱栩与傅昌宗交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傅昌宗如今是他的外事大总管,所有的生意都有他助力,参与,更何况,他儿子傅涛还掌管着一切的账房,可以说,这对父子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到最后,傅昌宗又提了一句,道:“栩儿,朝堂上的事情可以不参与,但不能无视不理。”

    朱栩再次暗叹,心底很无奈。一直要他小心谨慎的傅昌宗都主动开口了,可见朝堂上的压力有多大。

    这明末的朝堂可以说已经腐烂到了根子,没有底线,没有下线,只要能够打击政、治对手,哪怕与金人勾结,资助他们,甚至军事部署这样的图纸都可以随意的泄露,出卖国家领土都在所不惜!

    这种事自然也不是三两天就形成的,朱元璋,朱棣都是强势的帝王,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敢在他们眼皮底下搞朋党,但从宣宗之后,成熟起来的士大夫集团,就开始与天子争权,想要限制皇帝权力,各种条条框框冒出来,企图将皇帝裹挟,堵死在深宫里。

    明朝的皇帝多奇葩,却也多人才,其中有一个就喜欢与大臣们争这些礼仪规格,争这些祖制家法,争来争去,无非还是争权。

    到万历年间,万历皇帝因为张居正给他的童年阴影,因此他特别痛恨朝堂上那帮大臣,将张居正挫骨扬灰还不算,这位皇帝甚至是直接不上朝了,二十多年!

    这期间自然是朝臣们拉帮结派,打击异己的大好机会,尤其是最后几年,他更是连大臣们都很少见,让本来就闻风而涨的党争越演越烈,以至于无可压制,不可收拾。

    这期间,万历皇帝还得罪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东林党的开山祖师,顾宪成!

    东林书院一开,没有几年,东林党蔚然成势,旋即占据了大半朝堂,形成了天启朝最大的朋党!

    这个朋党现在还很稚嫩,但到了崇祯朝,众正盈朝,哪怕崇祯皇帝换了三十几任首辅,一百多个尚书,换来换去,一眼望去,还都是东林党!

    这样的场面,哪怕是朱栩,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朱栩懒散的趴在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目光呆滞。

    东林党可怕,后面的崇祯更可怕,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如果这个时候他介入朝堂,几年后恐怕魏忠贤的下场就要换车他朱栩了。

    想了想,朱栩还是打起精神,给傅昌宗打预防针道:“舅舅,咱们现在越来越惹人注目了,几个商行难免会有破绽,让有心人看到。所以,一切都要低调,你与周应秋等人,在朝堂上要低调,生意更要低调,再过两个月皇嫂就要临盆,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出乱子。”

    傅昌宗见朱栩还是如此坚定,便打住道:“那也好,皇后娘娘那边以后尽量少去一点,免得他触景生情。”

    朱栩默然,张皇后的身孕实际上已经被太医判了死刑,多半是不能生的,但张皇后坚持,最终结果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料。

    又待了一阵子,朱栩便出了傅府,坐在马车里准备回宫。

    没有走多远,突然间车帘一撩,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就走了进来。

    “见过殿下。”朱宗汉弓着身道。

    朱栩怔了下,连忙摆手道:“坐吧。”

    朱宗汉在朱栩身侧坐下,便径直汇报道:“属下这几日去了趟辽东,您交待办的事情都办了。各路茶驿我已经安排好了,都是被劫掠过去又被主子们赶出来的汉人,有正当身份,不会引人注意。”

    朱栩满意的点头,道:“嗯,漕运的事情,我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待会儿我便让人带你去接手盐场,该怎么卖,你应该比我懂。”

    朱宗汉微微躬身,道“殿下放心,只要没有别人抢生意,每年单辽东就能赚到一千万两!”

    一千万两?

    朱栩神色不变,心里却一惊,随即默默盘算,辽东现在的人口差不多三四百万?这样的话,那朱宗汉恐怕要搞奇货可居,抬高物价了。

    不过这也是削弱后金的一种手段,他微微颌首,道:“嗯,可以,到时候通过私盐将渠道铺开,各种奢侈品也可以随即进入辽东,哼,他们能野蛮的抢过去,我就能文明的双倍的抢回来!”

    朱宗汉沉默的听着,朱栩又交待了一番,他便悄然的掀开帘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一边的巷子里。

    走了一阵子,曹文诏才转头道“殿下,这个人就适合暗地里做事。”

    朱栩点头,道:“让人带他去接手盐场,除了账房,其他的人,任由他安排。”

    “是殿下。”曹文诏答应一声,打马直奔宫门。

    这样的鬼天气,以朱栩越来越惫懒的性格是不想出来的,他一回到景焕宫,便躲进了冰块堆了,虽然还是燥热难耐,但有了冰块在脸上,脖子上擦来擦去,还是让他找到了一点爽快感。

    书房里,朱栩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对面墙壁上方,感叹道“哎,要是有个东西,吹点冷风下来该多好。”

    自然没有人能够理解朱栩为什么无法忍受人们已经习惯的了夏天,曹化淳站在他不远处,等惠王殿下缓过一口气来才道:“殿下,那个杨怀忠来京城了。”

    朱栩闻言眉头一挑,回忆一下才道“就是那个晋商?”

    “是,”曹化淳道:“他去了船行,想要我们立即出港,或者有办法让北上的一批船不被扣押。”

    朱栩神色怪异的笑了起来,现在不少船都被迫停在山、东,既不能上,更不能返,也不能该走陆路,因为山东民变连连,处处都是烽火,所有的漕运船只都只能等着京城方面事态平息才敢继续北上。

    很明显,这个杨怀忠不是为他一个人来的,多半是晋商推出来,试探风向的。

    朱栩手指敲着桌面,渐渐的嘴角翘起来,一挥手,让曹化淳凑近,低声道:“这样,让周建宇先加价一番,让他们出一次血再答应。然后,不管他们南上的还是北下的,都严格检查,查到违禁的就整个船队扣押,除了违禁之物,其他的让他们花大价钱赎回去。这样来回几次,到时候看再找个人出面,要他们一趟的至少三成利!”

    曹化淳听着朱栩的话,心里直哆嗦,这个杨怀忠得多可恨才能让惠王殿下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对付他们。

    朱栩非常喜欢这种白来的银子,笑眯眯的挥手赶走了曹化淳,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心里却一直转个不停,他的商业帝国基本上建立完成了。

    城东作坊,将来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奢侈品出世,伴随着他逐渐扩展的渠道,涌向大明全国内外。

    惠通商行,这个是敛财的利器,他的目标是将他打造成大明最强的钱庄,不论是勾连北方的晋商,还是富饶的南方官商集团,亦或者是出海的所谓南洋商人,朱栩都准备将他们的银子赶到他这个惠通商行里。

    惠民商会,这个是最重要的渠道,以京城米粮商人为龙头,以低价食物为商品,畅销全国,也将渠道合作扩展到全国,利润或许很低,但朱栩看重的,还是渠道!

    惠运船行,这个是南北大动脉,朱栩握住了这个,就有了跟南北商人讨价还价的筹码,他的其他两大产业都可以立足这个不断拓展,将极大减少阻力。

    另外一个,就是私盐了,这个主要目的地目前还是辽东的金人,每年的盈利目标是一千万两白银!

    朱栩手指敲着椅子边,心里默默想着。

    到了明年九月份左右,他的资金压力就可以彻底缓过来,不论是拓展生意,还是成本投入都还会有盈利,这样的盈利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可怕。

    “以我的手段,到了天启七年,每年可以拥有两千万两上下的盈利,这样,也差不多相当于正统年间的一年税收了,差不多应该够了……”

    朱栩看过明朝历代皇帝的实录,知晓明朝国税的衰败是起于土木堡之变,从那以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能力急剧下降,这也导致了税收的飞速流失,短短的不到百年,就只剩下十之二三了。

    朱栩这么一盘算下来,心里也稍稍有了底气,于是,心满意足的闭着眼睡着了。

    漕运事关国计,万不能耽搁,周应秋借机巩固了他在工部的地位之后,也展现了他过人的手段,飞速处理,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将漕运船只,审核理清,放行。

    有了这段时间,惠运船行已经揽下了足够的生意,在漕运中站稳了脚跟,加上几个衙门的暗中相助,影响力会逐渐扩大,以后定然不会缺生意,财源滚滚,当真是一本万利!

    进入九月份,京城天气还是很热。

    坤宁宫内,朱栩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看着对面的张皇后。

    张皇后腹部隆起,行动已经很不便了。她的预产期是十二月,此刻她拿着刺绣,脸上带着微笑,轻快的刺绣着。

    张皇后咬断一个线头,看向朱栩道:“昨晚又看书看的很晚?”

    朱栩闷闷的点头,看的是一个宋朝的话本,有点意思,加上闷热睡不着,翻来覆去一直天色微亮才睡。

    张皇后嘴角动了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看的什么,我看,还是得给你找个老师才行。”

    朱栩无奈的爬起来,看了眼张皇后身后的焕儿,气力绵软的道:“焕儿姐姐,给我来碗冰镇西瓜汁……”

    “行了,”张皇后一口拒绝,一边穿着针线一边道:“都吃了三碗了,回去又要拉肚子,忍忍吧。”

    “哎。”朱栩长叹一口气,又趴了下去。

    生意渐渐上了正轨,需要操心的事情少了很多,加上舅舅傅昌宗每次见面都提朝堂的事情,让他很是无聊。

    张皇后轻轻摇头,无奈的道“我都不知道,你来我这,是陪我,还是要我陪着你。”

    朱栩顿时嘿嘿一笑,双手垫着下巴看着张皇后道:“皇嫂,你偶尔也可以去我那,走慢一点,活动一下也好。”

    张皇后打量着手里刺绣,眉头抬起看向朱栩,道“我就怕去了我也找不到你。”

    朱栩咧大嘴,一脸笑容的不应。

    焕儿在张皇后身后看着惠王殿下吃瘪,抿着嘴偷笑。

    又过了一会儿,张皇后道:“对了,魏忠贤,在景焕宫是不是挂了庶务总管?”

    朱栩一怔,魏忠贤他一直冷藏在宫外的茶馆里,对于他,朱栩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听到张皇后突然这么问,心里疑惑,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我是这样说的,不过没有录入宗人府。”

    朱栩毕竟是一字王,虽然没有去封地,但如果添设人手,都需要到宗人府备案记录,魏忠贤太过特殊,朱栩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将他招入宫里或者让他管理庶务的打算。

    张皇后轻轻点头,道:“昨日张选侍来我这了,皇上有意重启魏忠贤,司礼监,秉笔太监,居宫外,提督东厂。”

    朱栩听着张皇后的话,神色终于变了。张皇后的话,透露的内容太多了。

    朱由校要重启魏忠贤,根本不需要知会张皇后,这很显然是魏忠贤的意思,张艳瑶透过张皇后,变相的通知他,或者想要得到他的‘允许’!

    但话已经传到这里了,实际上就等于是通知了。

    现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刘时敏,因为魏忠贤的缘故,朱由校一直没有设掌印太监,这次刘时敏恐怕要成为掌印太监,名正言顺的执掌司礼监了。

    而魏忠贤‘居宫外’,恐怕是对外臣们的一个交代。

    但提督东厂,是意味着什么?

    朱栩沉默不语,心里挣扎。

    魏忠贤这个人太过危险了,是就此放任还是让他‘消失’?

    张皇后看着朱栩变幻的神色,语气有些清淡的道:“张选侍不是客嬷嬷,无需担心那么多。”

    朱栩抬头看着张皇后,显然张皇后也是知道张艳瑶与魏忠贤关系的,心里突然一动,是啊,客氏我都收拾了,还怕一个张艳瑶,更何况,魏忠贤不是以前的魏忠贤了,他也不是以前的朱栩了!

    朱栩脸上灿烂一笑,满脸的天真无邪:“皇嫂说的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张皇后笑着点头,脸上赞许一闪,又道:“皇上身体自从那次跌倒就一直不太好,你没事多去看看,陪皇上说说话。”

    朱栩自然明白张皇后话里的潜台词,一脸认真的嗯嗯点头。

    不过旋即,他心里也疑惑起来,朱由校年轻力壮,虽然床事可能有些过度,虚了一点,但也不能隔三差五的生病,而且越来越重。

    白天如同火炉,哪怕是到了夜晚,一丝风影还是带着燥热之气,让人难耐。

    坐在凉亭里,朱栩端着一杯凉茶,静静的喝着。

    桌子不远处,一身黑衣的魏忠贤跪在地上,已然不知道跪了多久。

    朱栩嘴角含笑,以前一直忌惮无比,想方设法除去的魏太监,如今老老实实的跪在脚底,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许久之后,朱栩觉得神清气爽了,才偏头看向他,淡淡的道“给你个机会,说服我,不然,今晚你走不出景焕宫。”

    魏忠贤又是一磕头,声音平静而和缓,道:“殿下,奴婢能为殿下做很多事情,最重要的是,奴婢绝对不会给殿下造成一丁点的麻烦!”

    “说说看。”朱栩表情不变。

    魏忠贤跪趴在那,道:“奴婢知道殿下只想安心的赚银子,也知晓殿下对党争的顾忌,奴婢可以向您保证,过了明日,没有人再敢动您的生意,动您的人!”

    朱栩手指敲着石桌桌面,忽然道“沈翭这个人,记住了,只能暗中利用,不可走的太近,明白吗?”

    沈翭现在乃是大学士,内阁阁老之一。

    魏忠贤神色微变,越发恭敬的道:“是殿下。”

    朱栩端起茶杯,眯着眼道:“今后,本王会从你手里保二十个人,除此之外,你我再无干系。”

    魏忠贤趴的更低,道:“殿下放心,奴婢无所不从。”

    朱栩茶杯碰唇,良久道“你去吧。”

    魏忠贤趴在地上,双眼看着冰冷冷的石面,听着朱栩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心里又是一惊,却还是飞快镇定下来,拜道:“是,奴婢告退。”

    魏忠贤至始至终都恭敬无比,缓慢的退出凉亭。

    魏忠贤走了,曹化淳从亭子不远处走出来,挥手退走了四个黑衣侍卫,悄步来到朱栩身后。

    “殿下,真的就这么放他走吗?”曹化淳面露担心的道。

    朱栩抬头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色,嘴角挂笑,表情神秘。

    魏忠贤很清楚,是朱栩一手将他打落尘埃的,这也使得他性格大变,不复以往的乖戾嚣张。

    “不用担心,”朱栩站起来,背着手,神情莫名的道:“其实我也很好奇,复出之后的魏忠贤,到底会做些什么……”

    第二天,明旨而下,魏忠贤重回司礼监,任秉笔太监,提督东厂。

    朝臣们自然哗然一片。

    朝堂之上本来是东林党强压其他朋党,独霸鳌头,但当初魏忠贤何等嚣张,连阁老都要俯首称臣,朝堂畏惧着不知凡己,辞官,削籍着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当初费了那大力气才将魏忠贤赶出朝廷,这番他卷土重来,让朝臣们心生恐惧,更是怒不可遏!

    言官们纷纷上书,指责魏忠贤,要求皇帝驱逐魏忠贤下狱,严加审讯。

    朱由校还是一贯的处理手法,先放置一旁不闻不问。

    这样越发激起了朝臣们的怒意,给事中惠世扬,刑部尚书王纪,联合上书皇帝,弹劾辅臣顾秉谦与魏忠贤,选侍张艳瑶交通,图谋不轨,要求严惩。

    朱栩这几日在宫里一直静静的看着,听到王纪也上书了,啧啧摇头,道:“这王纪估计也就是发挥点余热了。”

    曹文诏与曹化淳站在朱栩不远处,也暗自点头。

    这王纪之前惹怒了楚党,虽然官应震等人被迫辞官,但反击之力也可怕,王纪勉强支撑了一阵,昨日已经上书辞官,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得偿所愿了。

    魏忠贤此刻却是不急不怒,带着人,坐着轿子,落在了周应秋府邸之前。

    周应秋听到魏忠贤来访,神色微变,沉吟半晌,还是出门迎接。

    “魏公公,怎么有空来我这座小庙?”周应秋将魏忠贤接到大堂,一边奉茶一边不动声色的笑道。

    魏忠贤脸角冷硬,语气不尖锐反而有些厚实,笑容真假难辨的道:“周大人是说我来的少了吗?”

    周应秋不知道魏忠贤打的什么主意,客套着道:“哪里,公公说笑了。”

    魏忠贤倒也没有兜圈子,开口便道:“周大人可知道,我是惠王府的庶务总管?”

    周应秋眉头一挑,看着魏忠贤神色微沉,不再开口。

    他无法确定魏忠贤话里的真假,他虽然投靠了‘皇后娘娘’,但后宫勾结外臣是大忌,决不能宣之于口。

    魏忠贤看着周应秋,笑容好似多了一分真诚,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周大人帮我一个忙。”

    周应秋神色恢复自然,道:“魏公公是想要本官帮什么忙?”

    魏忠贤目光冷锐一分,道:“我想请大人帮忙联络上几份折子。”

    周应秋会意过来,沉吟一阵,道:“魏公公是想要对付惠世扬?”

    魏忠贤摇头,道:“本官想请大人弹劾的人,是刑部尚书王纪!”

    周应秋眉头皱了下,旋即道:“公公还有其他需要下官帮忙的吗?”

    魏忠贤微微一笑,道“我东厂没有大狱,想借顺天府牢狱一用。”

    周应秋看着魏忠贤,想了想,道:“好,本官会为你想办法。”

    魏忠贤当即站起来,道:“那我先谢过周大人了。”

    周应秋不动声色的客气着,送走魏忠贤。

    魏忠贤一走,周夫人就从侧门走出来,一脸疑惑的道:“老爷,这魏太监,真的跟咱们是一路人吗?”

    周应秋神色凝重,道:“这件事你谁也别说,让下人们把嘴闭紧,不能外漏分毫!”

    周夫人一听,连忙答应一声。

    周应秋与魏忠贤的关系非同寻常,之前还勾连着为皇帝出谋划策,而今两人看似同坐一条船,可还是面和心不合,相互警惕。

    周应秋站在大堂前默默思索着,突然间径直向外走去,道“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对于魏忠贤,周应秋还是不敢太相信,哪怕他真的投奔‘皇后娘娘’了,他也觉得,必须要跟‘皇后娘娘’讲清楚,这个人不能相信,这是一条会噬主的毒蛇!

    他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茶馆,在里面与人说了一阵子,写了一份‘折子’,小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冯祝拿着周应秋的折子出现在朱栩的书房,表情恭敬又疑惑。

    朱栩看着周应秋的‘亲笔信’,神色古怪。

    魏忠贤原本就是在今年提督东厂,发起了对东林党的疯狂攻击,也因此发现了强大的东林党其实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所以才痛下杀手,在短短四年间将众正盈朝的东林党杀的七零八落,近乎赶绝。

    而今,转了一圈,居然又回来了。

    只不过魏忠贤落魄了一次,原本趋附于他的人,要么还没来得及,要么被朱栩收下了,要么就是已经登了高位,现在不需要他了。

    所以,他不想再次落魄,只得尽快寻找助力反击。

    冯祝见惠王殿下拿着折子,神情怪异,似笑非笑半晌都没有回应,向前走了一步,小声的道“殿下,此事,奴婢该如何回复?”

    “全力配合!”朱栩眉头一挑,果断的道“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他想要怎么折腾都行。告诉周应秋,保全我们自身的情况下,随魏忠贤去。”

    朱栩之前是控制不住他,所以才百般担心,现在却不怕了。一来朱栩已经初具实力,二来魏忠贤也不是历史上的魏忠贤了,三来,朱栩也需要他去搅混水,朝堂上众正盈朝,实在不是他想要的。

    冯祝不知道惠王殿下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还是答应一声,躬身出去。

    咚咚咚

    突然间,外面传出一阵阵密集的敲打声。

    朱栩好奇,起身走向外面。

    姚清清从外面提着裙子进来,一边擦水一边拦住朱栩道“殿下,快别出去,下冰雹了。”

    朱栩一怔,这几年一直都是干旱,一直少雨,冰雹就更少了。

    这恐怕还是他记事以来的第一次。

    “好,将茶几搬到门口,咱们赏冰雹。”朱栩来了兴趣,撸着袖子对着姚清清笑道。

    姚清清也抿嘴一笑,进屋里去搬茶几。

    朱栩与姚清清并排坐着,他拿着扇子扇着,看着一块块冰雹砸在地上,在他耳朵里分外有节奏感,手放在大腿上,胡乱的打着节拍。

    姚清清在摆弄茶几,来回翻腾着凉茶,轻声笑着道:“殿下,您今天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朱栩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闻言瞥头看了她一眼,道:“清清姐,我觉得你跟那姓毕的好事,估计快成了。”

    朱栩对毕懋康在感情上实在是不敢恭维,因此在宫里一直以‘姓毕的’代替。

    姚清清神色微变,旋即不动声色的道:“殿下,这件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心里有分寸的。”

    朱栩也没有多说,看着漫天的冰雹,一脸的诡秘笑容。

    皇帝搁置了弹劾魏忠贤的折子,并不表示言官,满堂朝臣们会就此打住。

    此刻,周建宗府邸,聚集了一群人,正义愤填膺的声讨着魏忠贤。

    翰林修撰文震孟,目露凶光,沉色道“诸位,魏阉卷土重来,我们绝不能忍,若不然我等迟早是他的刀下鱼肉,任他宰割!”

    太仆寺少卿满朝荐也一脸怒色,拍着桌子道:“不错,魏忠贤恶行满满,多少同僚被逼的辞官,多少削籍抄家,我等决不能坐视不理!”

    周建宗之前将魏忠贤打倒,之后便隐隐有了言官领袖的气势,他也怒火冲冲,此前的两次,他费尽力气才将魏忠贤打倒,如果他卷土重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清算到他了。

    周建宗脸色铁青的抬头看着外面的咚咚咚砸下来的冰雹,心里猛的一动,转头看向众人,脸色阴鹜的道“诸位,这冰雹,来的不是时候吧?”

    文震孟与满朝荐一怔,不明所以。

    周建宇眼角微抽,冷笑道:“这冰雹来的不合时宜,必然是魏忠贤的谗言与恶行所致!”

    文震孟与满朝荐一听,目光也动了起来,旋即恍然,连忙接着道:“周兄说的不错,人有恶行,天必昭之,我们今日便明书而上,让所有人知晓,定然要将魏忠贤下狱治罪!”

    三人一合计,当即挥笔泼墨,拟好折子,就公开上书。

    公开上书,就表示所有人都会知道,如同邸报一般,明告天下。

    折子一出,魏忠贤怒不可遏,思索再三便径直进宫,来到了张艳瑶的咸安宫。

    魏忠贤与朱由校已经不是以前,没有了客氏帮衬,他对朱由校的影响也不如从前,只能通过张艳瑶来影响皇帝了。

    魏忠贤与张艳瑶商议一番,张艳瑶便轻声点头,去了景阳宫。

    朱由校此刻也看到了周建宗等人的折子,看着这个折子,眉头紧皱。

    他心里也有所动摇,这冰雹来的确实不合时宜,莫非,真的与魏忠贤有关?他是个在灾星?

    张艳瑶有着类似客氏的特权,不经通报便来到了朱由校身侧,柔声道:“皇上,您累了吧,喝点酸梅汤,解解暑。”

    朱由校知晓张艳瑶与魏忠贤的关系,笑了声,便接过汤碗,轻轻的喝了一口,直觉胸口闷气少了几份,才拿过折子给张艳瑶道:“你看看吧,都是弹劾魏卿的。”

    张艳瑶神情不动,拿起来翻看看了几眼,就是眉头皱了起来。

    朱由校一见,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张艳瑶抿了抿嘴,看着朱由校犹豫着轻声道:“皇上,叔叔他只是一个阉人,哪里有什么能力,让天人示警,这些人,恐怕是另有所指。”

    朱由校听完脸色就变了,张艳瑶的话太对了,自汉朝董仲舒之后,都是讲究天人合一,天人示警不是警告一个太监的,而是,天子!

    是他皇帝朱由校!

    朱由校脸色阴沉,下面的一干太监也都静若寒蝉。

    这种事就看皇帝心意,若是看的严重,抄家灭族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刘时敏在下面看着,眉头皱了下,他心里有些恍惚,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天启初,他记得,奉圣夫人起初也是这么温声软语,不动声色与皇上说话的。

    宫内宫外却不知道多少人抄家灭族,人头落地。

    “刘时敏!”朱由校猛的站起来,大喝道:“周建宗,文震孟,满朝荐立即罢去一切官职,下狱严审!”

    刘时敏心里惊了一下,上前道:“遵旨。”

    这三人都不简单,一个是言官标杆式的人物,一个是翰林编修,一个是太仆寺少卿,不说结交多少同僚,单单论声望,就让朝堂内外超过一百个保人的折子飞入御书房。

    朱由校自然不理会,满京城的大臣们纷纷串连起来,要在廷议上据理力争,让皇帝收回成命,主持正义。

    朱栩一直关注着魏忠贤的动静,连带着他的敌人们也都关注着。

    看着这似是而非,熟悉又陌生的一幕,他心里颇为感慨,这帮清流估计还是没有意识到,魏忠贤不同于王振,严嵩,他是终明一朝,影响力破坏力最大的一位!

    也是杀人最多的一位!

    果然,第二日廷议之上,一帮大臣要保这三人。

    不论是首辅叶向高还是吏部尚书赵南星,刑部尚书王纪等人,都慷慨陈词,直言三人乃是直臣,魏忠贤恶贯满盈,理当下狱审问。

    皇上应该明辨是非,惩奸除恶,决不能近小人而恶君子。

    朱由校大怒,在他心里,这帮大臣表面上是冲着魏忠贤去的,实际上还是冲他。

    他一怒之下,杖刑了四个三品大员,但最终还是只能将周建宗三人罢职夺俸,难以更多的处置。

    朱栩在景焕宫听到这个结果,也无奈的摇头。

    朱家历代皇帝,除了最前面的太祖,成祖以及最后的思宗,其他的都不怎么嗜杀,朱由校本身也不喜欢杀人,但他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这帮大臣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指责他昏聩无能,让天人示警,偏偏满朝上的臣工都同气连枝,异口同声,法不责众的让他根本无力去对抗。

    不过,这样的怒意,最后都会加到对魏忠贤的信任上。

    朝臣们越是逼迫他,他就越会觉得朝臣们是在针对他,同时,越加信任魏忠贤。

    此刻的魏忠贤也算松了口气,但对这帮清流更加的厌恶痛恨。

    魏忠贤宫外府邸。

    李永贞,刘朝等一干宦官聚集,也都满脸的笑容。他们之前都被流放,此番是被魏忠贤给召回了。

    刘朝看着魏忠贤,一脸快意的道“公公,此番我们真是狠狠出了口气!”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这一次,确实是他们好不容易的胜利,前几次,尤其是周建宗的两次上书,将他们打入谷底,差点不能翻身,现在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

    魏忠贤神色平静的坐在那,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次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宫里的那位作壁上观,没有插手。

    他看了眼吵吵嚷嚷的众人,咳嗽一声,待他们都安静了才道“咱们现在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让皇上看到我们的忠心,第二件事,各地监矿,监军,监税都要掌握在我们手里。第三件,捞银子!”

    众人一听,尤其是最后一条,纷纷大喜,如同水壶一般,将各种方法都不断的说出口。

    魏忠贤一边听,一边记下,他现在是提督东厂,不缺人手,而且皇帝非常关心九边军情,也想要增加内帑,这恰好给了他借口。

    他这三条都没有提及如何对付朝堂上的清流尤其是东林党,实际上,此刻他也还没有对付东林党,将东林党彻底打死打残的想法。

    九月底,京城外,一处隐蔽的山脚。

    朱栩站在一处碉堡上方,摸索着手里的森黑长枪,目光闪亮,要不是他还是小胳膊小腿,真想开一枪试试。

    在碉堡下方不远处,一百‘新兵’笔直而立,军装崭新,颇有些威风凛凛,就是缺些煞气。

    “殿下,都准备好了。”

    曹文诏一身锦衣卫鱼龙服,同样显得威风八面,站在朱栩身后道。

    朱栩打量着下面的一百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干长枪,立在脚边,整齐划一,丝毫不乱。在他们之前,一个银色小将迎风而立,显得有些单薄。

    朱栩从他的服饰上可以看出,应该是个副千户,把总。

    朱栩好奇,转头看向曹文诏道“这个领头的是谁?”

    曹文诏脸色变了下,然后从容的道:“回殿下,此人是我的侄子,名叫曹变蛟。”

    朱栩顿时就眉头一挑,目光转向下方的曹变蛟,心里暗自惊喜:‘原来是他啊,倒是把他给忘了,不错不错……’

    曹变蛟见朱栩脸上有异色,心里忽然一惊,连忙单膝跪地道:“殿下若觉得不妥,属下立即将他调离!”

    朱栩连忙摆手,笑着道:“不用不用,我看好他,没事好好培养,多读兵书,开始吧。”

    曹文诏见朱栩笑容灿烂,不是那种提防的心思,面上一松,答应一声,拿起身后的旗帜,便挥舞起来。

    下面的曹变蛟一见,长枪一挥,大声道:“开始!”

    他一身令下,一百人背好长枪,飞速向前冲去。

    越野,过河,单杠,铁丝网,翻墙……朱栩能想到的障碍物都在这里,一百人快速绕了一圈,最后三排而立,枪声四起,将三百米远的标靶尽数给打倒。

    曹文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演习,欣喜的对着朱栩道:“殿下,这火器的威力比辽东那些强太多了,要是真能到了辽东,一定能给鞑子一个厉害的教训!”

    毕懋康也跟着道:“殿下,虽然准星还是不高,但如果真的能够拉开铁丝网,坑道,一定能够阻止骑兵的第一波冲锋,之后就能用步兵将解决掉他们!”

    朱栩听着两人的话,微笑不语。他

    对现在的状况是比较满意的,但现在送去辽东不现实,而毕懋康毕竟没有上过战场,骑兵冲锋可怕不假,还有一个更重要,就是它的机动性,它不会一直站在那给火枪射击。

    因此,燧发枪还是只能处于防御阶段,配合着大炮,让骑兵冲锋失去威力,想要真正的形成战斗力,能够攻城陷阵,首先还是要增加射程,然后是大规模装备,同时训练出一支高素质,超过三万人的军队!

    一阵射击结束,原本的靶场面目全非,所有的靶子都被射到在地上,朱栩粗略算了下,靶子应该超过三百,用时不到三分钟。

    曹变蛟射击完,大喊一声,带领着一群人又飞快整队,小跑着到朱栩的碉堡下,大声喊道:“启禀殿下,演练结束!”

    朱栩满意一笑,大声道:“非常好,本王很满意,每人赏银三十两,放半天假,今天有酒有肉!”

    “谢殿下!”曹变蛟大喊,冲天竖起长枪。

    “谢殿下!”

    “谢殿下!”

    “谢殿下!”

    一百人也挥动着长枪,大声喊叫,声音震天,回响不止。

    朱栩笑容越多,对着人群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下了碉堡。

    “殿下,”曹文诏一边走一边在住身后,道“人已经招齐了,都是年轻力壮,身体非常好,不过这火器还不够,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改造的,不是按照毕大人图纸造的。”

    朱栩点头,这火器想要大规模制造,还要偷偷摸摸的,自然没有办法多快,两个多月能够造五六十杆已经不错了。

    毕懋连忙接着康道:“殿下,现在差的就是火药,年关将近,应该会方便很多,年节之后,应该能够造出五百杆。”

    “好,”朱栩心里也出了口气,压力大松,笑道:“好,走,去看看大炮。”

    毕懋康一听,神色一振,道:“殿下,请给我来。”

    为了方便演练,不被人察觉,这里离京城,人烟都非常远。

    毕懋康带着朱栩来到了一出旷野,石碓中架着两门黑色大炮,看上去黑洞洞,比朱栩在电视剧见过的要大上一轮不止。

    毕懋康走到近前,指着一门道“殿下,这个红夷大炮是从荷兰人那来的,废弃后送到我这里,这个是我仿制的,改进了不少,威力也更大。”

    朱栩走上前,在毕懋康仿制的那门上摸来摸去,这一门最起码要两三吨,威力想来也小不了。

    朱栩前前后后看了半晌,这才转头看向毕懋康道:“现在可以放一炮试试吗?”

    毕懋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道:“殿下,仿制的还不行,这红夷大炮我测算过,数据我都按您的要求,记录在这里。”

    朱栩接过册子翻过来看着,不时的点头。

    这红夷大炮是有准星的,射程大约两千米,而根据毕懋康册子里的所述,仿制的会改变炮筒的长度与材质,以及浇铸的方法,距离可以提升到三千米以上,有效杀伤力也可以提升一大截。

    不过,对于炮弹威力毕懋康没有提及,朱栩对此也没有办法,火药增加威力,还得靠专业人士。

    思维发散的朱栩,很快就想到了宁远之战,暗自嘀咕道‘到时候,能不能直接密集炮轰,出其不意的炸死努尔哈赤?’

    毕懋康见朱栩看的发呆,便道“殿下,士兵们很快就要吃饭,您是否过去看看?”

    朱栩抬了下头,这才反应过来,毕懋康这是要让他做一下与将兵同乐的秀。

    “好,走吧。”朱栩将小册子揣入怀里,笑着说道。

    朱栩去往士兵们的大饭堂,在京城的魏忠贤却片刻不得安宁。

    司礼监内,他被急匆匆的叫了过来,看着手里的折子,脸色铁青,双眸里尽是冰冷冷的杀意。

    这是给事中陈良训上的折子,主要是弹劾他的。

    他看着折子,一字一句的道“权阉祸国,国运将终!好好好……”

    “公公,这帮人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我们决不能再姑息了!”

    “没错,不给他们点看看,他们根本不知道进退!”

    “公公,不能再心善了,必须要杀几个人,他们才能安静!”

    司礼监一干太监也怒不可遏,外臣费尽心思,万般的打击他们,实在不能容忍。

    魏忠贤听着身边一群人的话,心里也起了杀心。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看着一群人,寒声道:“好,这一次,本太监就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好,公公,你说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刘朝喊道。

    李永贞也站出来,大声道:“公公,这次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魏忠贤看着折子,冷笑一声,道:“你们将‘国运将终’这句话摘抄下来,待会儿我拿去见皇上!”

    “好,公公,要不我们一起去吧?人多,让皇上看到我们的委屈!”

    “不必了。”魏忠贤目中透着冷意,挥手道:“叶阁老此刻就在御书房,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一群人太监迟疑,魏忠贤一个人去怎么都显得势单力孤,而且皇上对他的信任已经大不如之前。

    魏忠贤心里已然盘算好,没有多久,便拿着折子,直奔景阳宫御书房。

    朱由校此刻正与内阁首辅大学士叶向高拉锯,朱由校想要增加内帑,叶向高想要皇帝出内帑。

    朱由校神色不变,心里却恼怒。

    不久之前朱栩抄没了六部府库,得现银就超过两千万两,他留下了五百万两,其余全部发还了户部,并入国库。为什么过了两个月,他不但不能增加内帑,反而要出内帑!?

    这个时候正是税银入库,漕运北上,国库充盈的时候,朱由校强压着怒火,问道“先生,如今国库还有多少?”

    叶向高站在下面,毕恭毕敬的道:“回皇上,经臣核查,国库现有纯银三百万两,米粮十万石。”

    朱由校脸色一变,道:“为什么这么少,之前不是还有几千万两吗?”

    叶向高抬起头,如数家珍的道“皇上,四、川,甘、肃,云、南,福、建,浙、江,山、东以及九边,战事连绵不绝,之前欠银太多,加上赈灾,火耗,水患,户部已经入不敷出了。”

    朱由校气的胸口起伏,之前没有银子,大家都过的很好,现在有银子了,反而过的难受了,要朕出内帑了!

    偏偏这一切都掌握在外臣的手里,他分毫不知内情,只怕还是想上次一样,大部分都入了这帮大臣自己的口袋了。

    朱由校越想越气,却依旧强忍着道:“先生,那你告诉朕,还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填补缺口?”

    叶向高默默盘算了一下,道“皇上,若想维持现有局面,每年至少还需五百万两。”

    朱由校脸色沉了下来,道:“也就是说,还是要加税?”

    朱由校的话音落下,叶向高却不说话了,自万历三大征之后,百姓的税赋是一天比一天重,但收缴上来的税银却越来越少,本身百姓就活在水火之中,要是再加税,恐怕全国各地的民变又要此起彼伏,难以控制了。

    叶向高沉默良久,抬手道:“皇上,臣以为,除了开源还可以节流,像江南织造,各地矿山这样,都可以裁撤,将剩下的银两转于大用之处。”

    “大用之处?”朱由校脸色阴沉的要滴下水来,心里大恨。

    这帮大臣整天逼着他这样那样,可到头来大明可有一点好事情?如今这帮人不但打他内帑的注意,连为皇家服务的江南织造,为皇室供银的矿也要强行裁撤,是不是过一阵子,就要他这个皇帝变卖家当以供国库了?

    忽然间,门外一个小太监转过身,进来向朱由校禀报道“启禀皇上,魏太监求见。”

    朱由校此刻心里满是怒火,闻言一挥手道:“让他进来!”

    叶向高站在那,眉头皱了下,肥胖苍老的脸上没有变化,一副老好人模样。心里却大是厌恶,之前他便是因为魏忠贤才三番两次的要辞官。

    “皇上,奴婢前来请罪。”

    魏忠贤一进来,手里举着折子,噗通一声跪地,声音带着惧怕与委屈。

    朱由校脸色不愉,看了眼一个近侍。

    那小太监连忙将折子拿过来,递给朱由校。

    朱由校接过来,一看是给事中陈良训的折子就一阵头疼,这些人的折子从来就没有好事。

    翻开一看,他的神色陡然阴沉无比,折子猛的甩给叶向高,怒声道:“首辅,这是你举荐的人,你看看他写的都是什么!”

    叶向高心里惊了下,脸色不动的拿起来翻看,看到‘权阉祸国,国运将终’这句话,目色也微动,却还是躬身对着朱由校道:“回皇上,陈大人言辞恳切,句中要害,不知皇上为何生气?”

    啪!

    朱由校猛的拍着御桌,怒吼道:“你是首辅,你不明白朕在怒什么吗?一个太监就能祸国,朕是那无道昏君吗?朕是那只听小人之言的阿斗吗?他不就是一个内侍吗?到底他有多大的能耐?国运将终,国运将终,那要你们这帮大臣有什么用?”

    叶向高忍受着朱由校的怒火,始终不卑不亢,毫无惧色,等朱由校说完了,才慢慢的道:“皇上,良训忠正秉直,性情直言不讳,若有不当之言,那也是为朝廷谏言,检君上过失,还请皇上切勿生气,因言废忌,阻塞言路。”

    朱由校听的双眼大睁,胸口好似要气炸一般,瞪着叶向高:“这是忠直之言吗?这是为国谏言吗?分明是妖言惑众,裹挟朕意!哪里还有一点臣子本分,君子之仪!”

    叶向高知道朱由校是真的恼怒了,沉默一阵,道:“皇上,良训乃老臣所举荐,据臣所知,他乃是公正无畏之人,若有过失,那也是老臣的责任,还望皇上宽宥。”

    “你……”

    朱由校听着首辅这就揽责任了,心里大恨,牙齿咬的咯咯响,脸上铁青一片,胸口剧烈起伏的在御桌里面走来走去。

    魏忠贤跪在地上,表情没有波动,眼神里却闪烁激动之色。

    朱由校气无所出,心脏都要炸出来,恨了一会儿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冰冷的看着叶向高道:“陈良训出言不逊,辱没君上,罚俸半年,闭门静思己过!”

    叶向高心里一松,总算是保下来了,便躬身道:“谢皇上宽宥,老臣告退。”

    叶向高一出去,朱由校一脚踹向了御桌,旋即痛叫一声,却还是不甘心,一把将御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倒在地。

    折子,木匠工具,碎木屑洒落一地。

    他坐在龙椅上,怒声不止的对着一帮近侍:“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首辅,这就是朕的左膀右臂,除了给朕为难,他还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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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忠贤跪地不出声,其他近侍也都噤若寒蝉,纷纷紧缩着脖子,恨不得都是透明人。

    过了半晌,魏忠贤觉得朱由校差不多缓过劲来,才抬起头,安慰般的道:“皇上,今后奴婢会将这些折子截留,不让您生气。税监奴婢也会派专人审核,每年起码为您增加五十万内帑。”

    朱由校倚靠着龙椅,看着魏忠贤,神色没有好看多少,冷哼一声道:“等你说到做到了再来见朕!”

    魏忠贤心里大喜,这就等于有了圣旨了,脸上却诚惶诚恐的道:“皇上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朱由校却还是恼怒无比,一挥手道:“出去!”

    魏忠贤连忙又跪了下道:“奴婢告退。”说着,起身退了出去。

    魏忠贤一走,朱由校就眉头一皱,将一只腿抬到龙椅上,冲着近侍道:“快宣太医,朕的腿又疼了!”

    “是皇上。”一个近侍急匆匆的跑出了御书房,直奔太医院。

    朱由校将裤子卷起来,包裹着伤口的白布已然黑红交替,渗透了出来。

    他眉头紧皱,脸庞不时抽搐一下。

    没有多久,太医就来到了,小心翼翼的给朱由校清理了伤口,换了新的纱布,这才道:“皇上,臣已经为您清理了伤口,毒素也清理了大半,只要皇上今后小心一些,年底之前,应该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朱由校轻轻点头,脑子里还是之前叶向高顶撞的话,胸口如压了大石,隐隐作痛。包好了便起身,面无表情的道:“摆驾咸安宫。”

    近侍们立即就知道了皇帝要做什么,连忙去安排。

    朱栩一回宫,御书房这么精彩的消息自然也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按理说他应该对这一幕感到很有趣,实际上他却是无奈的摇头。大明晚期的朝堂就是这么奇怪,朝臣们以顶撞皇帝为荣,这样不但不会有事,反而会成为升官的有力阶梯。

    因此,廷杖要么是打死打残,不然多半都会名利双收。

    饭桌上,朱栩与姚清清对坐,身后站着曹化淳,朱栩听完他的话,一边夹菜一边道“对了,皇兄到底是什么病,探出来了吗?”

    曹化淳迟疑了一下,道:“殿下,太医院那边守口如瓶,不过一个配药的学徒无意中说过,皇上好像是中了蛇毒。”

    “蛇毒?”朱栩诧异了一下,旋即便放了心。既然没有第一时间致命,宫里也没有太大动静,显然不是致命的。

    姚清清坐在朱栩对面,欲言又止。

    朱栩装作没有看到,吃的欢实。

    九月底的天气还是很燥热的,朱栩吃完,便转身进了书房。这里有冰块,可以凉快一些,他坐在椅子上,一边翻书一边若有所思。

    陈良训这次上书,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在魏忠贤与叶向高面前成功的激怒了朱由校。按照这帮言官的脾气,此事不但不会打住,只怕是在酝酿着更猛烈的进攻。

    朱栩想着,忍不住嘴角翘起,怪笑的低声自语道“魏忠贤啊魏忠贤,你会不会像历史上一样,开挂般的将东林党杀个落花流水……”

    姚清清收拾好碗筷,悄悄走进朱栩书房,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扭捏’的看着朱栩。

    朱栩手指沾了沾嘴唇,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静静的翻书。

    姚清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轻声道:“殿下……”

    “本王跟他说了,他答应年后纳你为妾。”朱栩坐着不动,嘴却飞快的说道。

    姚清清楞了下,猛的一捂嘴,眼泪差点下来,跪地道:“贱妾多谢殿下成全!”

    朱栩神色不变的摆摆手,道:“不用谢,都是当初说好的。”

    姚清清情绪有些失控,又是一拜道:“贱妾还是很感激殿下,贱妾告退。”

    姚清清捂着嘴跑出去,隐隐有着哭泣声。

    朱栩看着他的背影,轻声笑了,然后又叹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啧啧,真好……”

    这样感慨着,神思又不自觉的飘到了秦淮八艳身上。每一个都至情至性,偏偏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几天之后,坤宁宫内,朱由校设宴,招待朱栩以及信王朱由检。

    朱由校坐在主座,张皇后作陪,朱栩朱由检两人又分坐两边。

    朱由校看了看朱栩两人,笑着道“我们兄弟都住在这宫里,但像这样聚在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吧?”

    朱栩扮一个老实有礼貌的小孩,笔直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朱由检看了眼朱栩,道:“皇兄说的是,日后应该多走动才是。”

    张皇后脚在桌下悄悄踢了下朱栩,朱栩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朱由检。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他总觉得这个五哥是越来越刻薄了,脸角刻薄,嘴唇刻薄,眼角刻薄,连头发都显得刻薄。

    朱栩也知道朱由校在看着他,等着他说话,于是不咸不淡的道“五皇兄说的是,不过太近了也不好。”

    张皇后从朱栩的话里听出了味道,看了眼朱由检。

    朱由检脸色冷了一分,终究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眉头皱了下不动声色的回应道:“六弟你还小,我们都怕你走歪路。”

    朱由校却是拿起筷子,在两人间挥了下,笑着道:“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今天咱们就吃饭,聊聊家常。”

    朱栩嗯嗯点头,心里却越发警惕了,这位五哥,怕真是盯上他了。但他同时心里也疑惑,朱由校,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样是在搅混水,给他解围吗?

    朱由检也没有多说,对着朱由校微微躬身。

    朱栩装乖宝宝,朱由检寡言少语,饭桌上都是朱由校,张皇后夫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酒饱饭足,朱由校才看向朱栩与朱由检两人道:“安南不久前犯边被击退,会有一个求和使团来京,我想让五弟,你去接待一下,鸿胪寺那边我已经下了旨意了。”

    朱由检自然立即就明白了朱由校的目的,站起来道:“臣弟领旨。”

    朱由校微微一笑,又看向朱栩道:“朝鲜那边,下个月也有个使团来进贡,六弟,你去接待一下。”

    朱栩一怔,没想到他也有差事,只好也跟着起来,抬手躬身道:“臣弟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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