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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之内,将宗室,晋商都给圈了,朱栩心情好的不得了。

    于是,他很乐呵的在平王府听戏,一直到午饭之后。

    酒足饭饱,两人又在偏房里下起围棋。

    平王对诗词歌赋这些极其精通,下着下着就成了指导棋。

    “栩儿,下棋啊,要一步看三步,不要盯着自己的棋,要看对手的。”

    “还有一些定式,用好了也会让对手头疼。”

    “虚招,有时候也是必须的。”

    平王一边下着,一边对着朱栩笑着说道。

    朱栩毕竟只是菜鸟,下的一头雾水,道理都懂,下的时候还是一塌糊涂。

    朱栩很快找到了转移尴尬的方法,瞥了眼边上一直恭恭敬敬,不多言不多问的王承恩道“王公公,这笔生意,你觉得如何?”

    王承恩躬着身,闻言抬头看了眼朱栩与平王,恭敬道:“谢殿下成全,信王殿下应该会满意的。”

    朱栩也一脸满意的颌首,继续在棋盘上与平王斗智斗勇。

    “殿下,殿下。”

    忽然间,曹文诏从外面急匆匆跑过来。

    朱栩一怔,手里捏着棋子,转头道:“出什么事情了,这么慌张?”

    曹文诏看了几人一眼,便也没也隐晦的道“殿下,贼酋努尔哈赤率十三万大军进攻宁远,听说,这次来势汹汹,一副要攻破山海关的架势!”

    “你说什么!”

    朱栩还没有反应,平王却一下子坐直身体,一脸惊容的盯着曹文诏。

    曹化淳,王承恩几人也同样不平静,山海关是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失去了山海关,后金的骑兵就一马平川,几个时辰就可以攻到京城!

    朱栩却神色平静,早有所料。

    努尔哈赤就是在这场战役中被袁崇焕的火炮击中,没多久就发毒诅而死。

    平王看着朱栩神色不变,还盯着棋盘发呆,双手提动了下,道“栩儿,你不担心吗?这贼酋来势凶猛,只怕辽东都要守不住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朱栩手里捏着棋子,半叹半嘲讽的道:“努尔哈赤最忌惮的就是孙阁老,现在孙阁老被调回京城,高第又是庸吏,一心只想守山海关,这辽东百万沃土等于白送,我要是努尔哈赤,我也不客气。”

    平王听着朱栩的话,愣了愣道:“你是说,你早就料到了?”

    历史上,努尔哈赤确实是在正月里发兵,没过几日就败退,也就是所谓的‘宁远大捷’,这一战对于明朝来说关系重大,至少在战略上还保持主动。若是努尔哈赤活着就攻到了山海关,只怕明朝还要短寿几年。

    这些朱栩自然没有办法说破,淡淡的道“说不上料到,朝堂上下的大人们都是想固守山海关,建奴自然也知道,这次兵临城下并不奇怪,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平王若有所思,旋即笑呵呵的道:“栩儿你说的对,这些事情自有那些大人们和皇上操心,咱们还是下棋,下棋,呵呵。”

    曹文诏见朱栩不怎么在意,心里疑惑,这可不是殿下往日的作风,犹豫了一下道:“殿下,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不用。”朱栩一挥手道。

    这一战是必胜的,更何况,因为他之前抄没六部脏银,让辽东有了充足的军饷,加上没有魏忠贤的破坏,情势远好过原本历史,没有理由会败。

    曹文诏见朱栩神色平静,心里的担忧也便悄然放下。

    朱栩不担心,京城内消息灵通的人却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御书房内的朱由校,拄着拐杖走来走去,脸色凝重,目光焦虑难安。

    没多久,有内侍匆匆传报:“皇上,顾阁老,孙阁老,杨大人等人都在宫外候旨。”

    “快传!”朱由校猛的一转身,沉声道。

    “遵旨。”内侍又急匆匆跑出去。

    没多久,内阁首辅顾秉谦,次辅孙承宗,兵部尚书王永光,英国公张维贤依次快步走进御书房。

    朱由校也不等他们进礼,张口就道“贼酋进逼山海关,你们可有何应对之策?”

    顾秉谦乃是首辅,他一副勇于担当模样上前抬手,道:“回皇上,老臣认为,当尽撤关外一切兵卒于山海关,全力守住山海关。现在兵力分散,易被逐一击破,一旦山海关不保,京师危矣!”

    “不可!”

    孙承宗断然上前,大声道:“皇上,失去宁远,锦州,山海关就没有了缓冲之地,那山海关必然岌岌可危,这才会真正危及京师,动摇军心,伤及国本!”

    顾秉谦自恃为首辅,浑然不惧孙承宗与朱由校的关系,转过身来,大声呵斥道“胡说,难不成这样就能守住宁远,守住山海关不成?”

    孙承宗知道顾秉谦只是个弄权小人,根本毫无军旅常识,直面朱由校越发断然道“皇上,为今之计,当命袁崇焕节制关外所有兵马,全力守住宁远,若宁远有失,山海关亦不远,京城更不远!”

    “放肆!”顾秉谦顿时大怒,喝道:“孙大人,莫非你认为,我大明就要亡国了吗!危言耸听……”

    “够了!”

    朱由校阴沉着脸,喝断两人,目光转向王永光,铁青着脸道:“兵部是什么看法?”

    王永光本是中立清流,一心想辞官躲避党争,偏偏躲不过,还被硬推上来做了兵部尚书,闻言稍作沉吟便道:“皇上,臣以为山海关万不能有失。”

    王永光这句话,咋听着有道理,但实际上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对于前面两人也没有任何立场,完全是说了句废话。

    朱由校胸口起伏,怒气难遏,偏偏都是二品大员,无法随意训斥,目光阴沉的又转向张维贤,道“英国公,京城的防卫如何?”

    英国公乃是世袭,执掌中军都护府,节制诸营卫,负责京城的一应防备,张维贤倒也显得英武,上前一步,朗声道:“启禀皇上,臣已命各营待命,随时戒严,宵禁,以防建奴袭扰京城。”

    朱由校听完张维贤的话,心里才算好一点,目光又看向顾秉谦,孙承宗,王永光三人,他脸色蜡黄,拧着眉头道:“八百里加急,传旨高第,山海关不容有失!”

    孙承宗听着朱由校的话,脸色一黯,朱由校的话,实际上还是让高第拼力守住山海关。他也能理解,毕竟山海关是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这道屏障没了,大明上下就真的寝食难安了。

    只是,仅剩下一个山海关,大明今后就再也没有对后金进攻之力了。

    朱由校‘处理完’这件大事,赶走了几人,坐在偌大的御书房内,神情显得有些枉然。

    许久,他长叹一口气,怅然道“满朝文武数百人,竟无一人有为国之念,若是忠贤在此,朕又岂至如此?”

    他边上不远处的刘时敏听的胆战心惊,头低的更低,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朱由校又呆坐一阵,天下之大,他只觉得空旷旷,茫然无可依,生出百无聊赖之感。

    他心里空落落的站起来,拄着拐杖外门外走去。

    刘时敏连忙跟着,轻声道“皇上,现在是要去哪里,奴婢去传撵。”

    “去咸……”刚开口,朱由校就想起张艳瑶已经被遣送出宫了,站在那,拧眉愁思,一脸的烦闷。

    朱由校沉默一阵,突然转过身,道“附耳过来。”

    刘时敏心里一跳,走过去侧过耳朵。

    朱由校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让刘时敏心里颤了又颤,却也不敢反驳,低声答应一声,悄然离去。

    努尔哈赤亲率大军进逼宁远,京城上下一片风声鹤唳。

    有人上书坚决抵抗,有人要坚守山海关,有的要议和,有的要迁都,辽东的一场大战,在京城上演了一出世间百态,将所有官员的性格给表露的一干二净。

    要说最安心的,只怕也就是朱栩了,张皇后这几日没空理会他,他便悄然出宫,密会‘党羽’。

    他的党羽,也就是他舅舅,傅昌宗了。

    傅府密室,朱栩与傅昌宗对坐,两人喝着茶,有些慢条斯理的在聊天。

    “政务学院,目前招收了三百人,不少都是落地的秀才,品学兼优,还有一些是没有功名的,通过各种方式举荐而来。第一批已经入学了,结合你写的提纲,找了些老吏来授课。不过,你单列的税制,好像那些先生不太喜欢。”

    “军事学院,召的都是年轻人,十三四岁的比较多,还有些从九边回来,有些底子的。现在差不多也召了一百多人,我已经给孙传庭大人去信,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京的。”

    “水军学院,这个人数最少,哪怕条件比另外两个好,肯来的也不多。”

    朱栩一边听着一边暗自点头,等傅昌宗说完了,才道:“一定不能让他们沾染官场的那些恶习,我是要他们去打破现在的官场秩序的,不要再给我教出一些昏吏庸吏,甚至是贪官污吏出来。”

    傅昌宗道:“嗯,这个你放心,这些老师大部分都是我挑的,都严格删选过,不会有多大问题。”

    朱栩嘴里嚼着点心,想了想道:“关于大明律,嗯,这个先放放吧,总之,我需要一批成熟不与现在官场的大人们一样的新人,我需要他们的执行力,不打折扣的执行!”

    傅昌宗拿着笔将朱栩的话记下,思索一阵后,抬头看着朱栩凝色道:“栩儿,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了?最近些日子,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朱栩看着傅昌宗,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清脆的马蹄声在桌面上响起,他目光看着傅昌宗,神色平静。心里却跳动渐渐加速。

    他一直都关注着朱由校的病情,朱由校身体近来看似有些好转,实则毒诅始终未除,还在一步步加深。

    傅昌宗还从未见过朱栩如此凝肃的神色,越发坚定的看着他。

    朱栩沉吟良久,目光陡然一直,看着傅昌宗,语气平静的道“皇兄腿上有毒诅,只怕,活不过明年。”

    傅昌宗猛的站起来,脸上惊骇莫名!

    他直勾勾的看着朱栩,过了好一阵子才强自冷静下来,他头上冒出点点冷汗,坐下来,又颤抖着手的要去倒茶。

    朱栩见他茶壶茶杯碰的叮当响,咧嘴一笑,拿过茶壶给他倒了一杯,道:“怎么样,吓到了?”

    傅昌宗喝了口茶,这才让内心的惊惧减少了一点,坐在脑子乱哄哄的很久才抬头看向朱栩道:“栩儿,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朱栩看着一向镇定自若,毫不露怯的舅舅也有这副表情,嘿嘿一笑,道“除了我,就只有你。”

    傅昌宗长松一口气,皱着眉头连连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傅昌宗又端起茶杯,将最近朱栩做的一些事情想了一遍,按照朱栩说的,自然就都顺理成章了。

    这个消息对他冲击太大了,即便是他的心性一时间也难以安定平静下来。

    朱栩看着傅昌宗的表情,直觉很好笑,所以便一直没有说话,盯着他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傅昌宗才彻底冷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沉着,盯着朱栩道:“皇上病重,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朱栩道:“皇嫂。”

    傅昌宗眉头一皱又松口,点头道“皇后娘娘应该是偏向你的。”

    朱栩摇头,道:“皇嫂知道皇兄病重,但还不知道到底有多重。”

    傅昌宗一怔,道:“皇后娘娘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知道的?”

    “药理。”朱栩只能胡扯了。

    傅昌宗看着朱栩,对于他的妖孽早就知道,默然点了点头道:“嗯,既然如此,很多事情,是要改变一下策略了,也可以更大胆一点。”

    朱栩没问究竟是什么事情,将压在心底的事情说出来,果然舒服多了,思索一阵又道:“对了,晋商与宗亲那边,盯一下,将脉络搞清楚。”

    傅昌宗只以为朱栩是盯上了这两块肥肉,不假思索的道:“好,我会让涛儿盯着办。”

    朱栩看着傅昌宗,道“这件事,谁都不要再说,哪怕是大哥。”

    傅昌宗明白朱栩的意思,给了朱栩一个安心的神色,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太过重大,你也要慎重,千万不能露出马脚,后果,比你我想的都会要严重。”

    朱栩自然了解,刚要开口,突然密室的铃铛剧烈的响动起来。

    这个是外面紧急联络的方法,朱栩与傅昌宗两人脸色一变,慌忙走出密室。

    曹化淳站在门外,脸上一头冷汗,看着出来的朱栩急声道“殿下,不好了,皇上出事了。”

    朱由校突然昏迷不醒,朱栩一颗心到了嗓子眼,急奔回宫。

    此刻,乾清宫内,张皇后一脸凝重,三个太医围绕着床上的朱由校,急得满头大汗。

    朱由校身体不断抽搐,脸色苍白,双眼大睁的看着上方,嘴里不停的吐出鲜血,还有痛苦的呻、吟声。

    太医们扎针的扎针,灌药的灌药,在用一切手段救治皇帝。

    张皇后一直盯着看,手里的手绢拧成一个结,神色无比的担忧。在她的不远处,张艳瑶披着薄薄的单衣,露出白皙小腿,跪趴在那,瑟瑟发抖。

    过了好一阵子,朱由校的情形总算控制住,身体不再抽搐,嘴里也不再吐着鲜血,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神也空洞的没有一点色彩。

    张皇后看的心里咚咚咚直跳,阴沉着脸喝道:“太医,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一个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艰难的转过身向张皇后,战栗着道:“皇后娘娘,皇上皇上病情已经稳住了……”

    张皇后脸色越冷,隐约含有杀意,寒声道:“本宫要听实话!”

    那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近乎哭喊道“回娘娘,皇上,皇上,只怕……”

    张皇后眼前一黑,身形踉跄,就要向后倒去。

    焕儿连忙扶助,急声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您可不能有事啊。”

    张皇后直觉天旋地转,仿佛天都要塌了。

    不过她还是勉力镇定下来,铁青着脸,气息不稳的看着太医道:“皇上,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那太医跪在地上,犹豫了一下,道:“最晚最晚,今天夜里。”

    张皇后眉头紧拧,咬着牙站稳,道“你们现在片刻不得离开这里,皇上若有差池,本宫就斩了你们的脑袋!”

    那太医浑身又一颤,连忙道:“是是,臣不敢……”

    焕儿扶着张皇后在一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张皇后坐在椅子上,直觉心烦意乱,完全没有了主意。

    过了一阵,焕儿见张皇后可能缓过气来,看了眼还跪在那,冻的发颤的张艳瑶,低声道:“娘娘,张选侍该如何处置?”

    张皇后闻言目光就看了过去,眼神里若有两道实质的杀意,恨声道:“就让她跪在那,若是冻死了就省得本宫动手!”

    焕儿见一向雍容大度的皇后娘娘此刻也说出这等话,心里暗惊,娘娘是真的被这张艳瑶激怒了。

    朱栩赶回宫,得知朱由校在乾清宫,立马就赶过去,却被刘时敏给拦住了。

    他离朱栩极近,声音也非常低,道:“殿下,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乱来。”

    朱栩侧头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压在心里的惊疑不定,同样低声道:“皇嫂怎么样?”

    刘时敏见朱栩没有失去理智,稍退一步,道:“回殿下,娘娘还算平稳,已经封了宫,不会有消息传出去。”

    朱栩站在原地,眼角一抽一抽,心如电转的点头,道:“多谢公公提点。”

    刘时敏微微一躬身,转身离去。

    曹化淳与曹文诏站在朱栩身后,心里也担忧起来。皇帝真要是在这个关口出事,不说没有子嗣会影响国本,单单辽东的努尔哈赤就让人心里难安。

    朱栩看着刘时敏的背影,暗暗咬牙,道“咱们回宫等信吧。”

    曹化淳与曹文诏也知道事情重大,跟着朱栩回了景焕宫。

    这个时候大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哪怕是实施了宫禁,宫外还是传的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甚至杨涟还意图模仿当年的‘移宫案’,意图带人闯进宫里,面见张皇后。

    不过一来现在京师有戒严,二来有宫禁,杨涟等人无法闯进宫。但还是联络了一大帮人,吵吵嚷嚷,要求进宫面圣。

    到了晚上不但没有消停,且越演越烈,甚至有人公然上书倡议,要迎福王进京继位,这开了一个奇怪的头,鲁王,唐王,在京的平王,甚至是信王都有人提,偏偏惠王朱栩好像所有人都给忘了。

    深夜,乾清宫灯火通明,处处都透着压抑,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女都大气不敢出。

    朱由校咳嗽着醒来,枕着高枕头,眉宇间全是灰色,双眼黯淡,张皇后坐在床边,给他喂着稀粥。

    朱由校吃了几口,有气无力的看向张皇后道“让艳瑶出去吧。”

    张皇后看着朱由校现在还惦记这个贱人,眉宇凝结,抿了抿嘴还是对着后面摆了摆手。

    焕儿立即吩咐两个婢女将张艳瑶带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皇帝与皇后两人。

    朱由校轻拍着张皇后的手,声音显得柔和道:“皇后,让你担心了。”

    张皇后是个坚强的人,但看着此刻的朱由校,听着他的话,眼泪忍不住的簌簌而落。

    朱由校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勉强打着精神,拍着她的手,安慰了一会儿,突兀的又道“你觉得,信王与惠王,哪个适合继位?”

    张皇后神色大变,虽然知道朱由校命不久,但这么快安排后事,还是让她心里如遭重锤,彷徨无措。

    朱由校见张皇后的神情,轻轻一笑,道:“传英国公,内阁辅臣以及诸臣工,还有信王来见朕。”

    张皇后流泪更多,却也知道这件事耽误不得,派人出去传信。

    乘着这个机会,她给朱由校擦脸,整理衣服,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狼狈。

    朱由校看着张皇后悲戚的脸庞,按住她的手,轻声道“不用担心什么,朕都会处理好的。”

    张皇后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眼泪如同断线一般,怎么也停不住。他们也算是经历了风风雨雨,走到今天殊为不易,两人间感情最是像相濡以沫的夫妻。

    虽然有宫禁,但张维贤等人被召进宫,朱栩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信。

    他披着长袍站在宫前,遥望着灯火通明,在黑漆漆的宫里犹如一盏明灯的乾清宫。

    曹文诏与曹化淳,甚至是姚清清三人都没有睡意,陪着朱栩,一起看着乾清宫。

    皇帝病重,这个时候召集这些重臣,多半,是要立遗诏,立皇储了!

    朱栩抬头,仰望着满天星的夜色,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如鲠在喉,难受无比。

    他筹划了太多,却没想到朱由校的病来的如此突然,只怕,宫外的力量对于皇储的影响可以忽略,这个时候,全看朱由校的心思了。

    信王朱由检住在宫里,朱栩并不知道他也被召进了乾清宫。

    直到他走进乾清宫后,消息才从隐秘的渠道传到朱栩耳朵里。

    站在宫门前,朱栩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背着手,眯着眼望向漫天的繁星。

    本来明亮,闪烁,透着无尽光芒的夜空,现在在朱栩看来,如同沉默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正在飞速靠近,要吞没他,吞没整个大明!

    曹文诏三人很快注意到朱栩的情绪,曹文诏凑近俯身道“殿下,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几人还没有发现朱栩那些动作的真正目的,看着他的表情只以为是哪里有问题。

    朱栩微微低头,深吸一口气,脸上出现一抹决然,转头看向曹化淳道:“本王让你放在信王宫的那个人,放了吗?”

    曹化淳听着朱栩嘴里的‘本王’,神色微变,再想起那个人,慢慢的双眼大睁,接着浑身冰冷,嘴角都哆嗦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将一切脉络联系起来,他……想明白了!

    他知道惠王殿下要做什么了!

    朱栩眼神里尽是漠然之色,语气也平静的可怕“让那个人准备好,等本王消息。”

    曹化淳浑身一抖,蓦然狠狠咬牙,双眼通红,双膝一跪地,俯身拜道:“是,奴婢亲自去,如果,如果……还请殿下照顾曹氏一族!”

    朱栩转过头,望着满头的繁星,直觉都能闻到血腥气,他嘴角几乎呢喃的道“本王在,曹氏就在。”

    “谢殿下!”

    曹化淳磕了个头,站起来,躬着身,脚步似快似慢的离开景焕宫,消失在黑夜中。

    姚清清还茫然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曹文诏却是知道朱栩事情最多的人,此刻脸色也大变,但骤然军人作风出现,单膝跪地,沉声道:“殿下,任何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等着吧。”

    朱栩神色平静,脑海里想起了很多久违的记忆。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甚至是‘宁与友邦不予家奴’以及悲惨的不忍睹视的近代史。

    就在此刻,乾清宫内,一干内阁辅臣,英国公张维贤以及信王都站在朱由校的床前不远。

    朱由校歪着头望着这些人,双眼眨了眨,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已经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孙先生,拟旨。”

    朱由校声音有些低,胸口起伏着,俨然一副弥留之际的模样。

    一干人都心惊,昨天还好好的皇帝,今天就这副模样了,只怕,这位将是大明最短寿的皇帝了吧。

    不过他们都没有心思想这些,都知道,朱由校将他们叫来,是要交待后事了。

    顾秉谦,孙承宗,魏广徽,甚至是张维贤都看了眼边上默默站着不动,神色有些悲戚凝重的信王。

    他,就是继位者吗?

    众人都皱眉,大明最重德行,这信王可不够服众。

    张皇后看着几人的表情,脸色冷淡中透着威严,沉色道:“诸位大人,听旨!”

    顾秉谦等人一怔,慌忙跪地,孙承宗手持毛笔,看着身前金黄的,空白圣旨。

    “朕以皇长子继嗣大统……”

    “伏惟太祖基业,诚惶诚恐……”

    “今有六年,功绩甚渺……”

    朱由校努力睁着眼望着孙承宗,嘴唇蠕动,断断续续的说着。

    众人耐心的听着,这些都是废话,套话,他们静等着最为关键的。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朱由校才好似口渴,抿了抿嘴唇,道:“诏,皇六弟,惠王朱由栩继大统,皇五弟信王朱由检辅政,赖众卿相携,振兴大明,护太祖基业……”

    一群人震惊无比,哪怕是本来已经有了一丝期待的朱由检,都睁大眼,望着病床上的朱由校。

    是惠王?那个九岁的小孩?

    皇上这么做,是怕主少国疑,还是怕有人图谋不轨?

    孙承宗倒是认为朱栩可以,看着众人的表情,拿着笔走过去,确认般的道:“请问皇上,是皇六弟,惠王,朱由栩吗?”

    朱由校脸色苍白,气息急促,鼻息粗壮,闭着眼,闷闷的‘嗯’了声。

    孙承宗回头看了几人一眼,走到桌前,奋笔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孙承宗拿着圣旨,内侍拿着大印走到朱由校床前。

    朱由校睁开眼看了看,拿起印玺,在上面盖了下去。

    盖完朱由校手一松,艰难转头看向英国公张维贤,断断续续的道“卿,朕甚,放心,听皇后……安排……”

    张维贤乃是世袭的英国公,累世执掌中军,护卫中枢,闻言猛的拜道:“皇上,臣定当奉旨行事,以娘娘为尊,不让宵小作祟!”

    朱由校点头,沉默了一阵,仿佛是在休息,一阵子之后又有了力气,这次是看向信王朱由检:“莫负朕望。”

    朱由检此刻也心潮起伏,大明向来没有什么皇室辅政,摄政的说法,没想到失去了皇位,却得到了一个辅政。

    听着朱由校的话,他强压乱绪,慌忙道“臣弟绝不敢或忘皇兄教诲。”

    朱由校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转过头,闭着眼道:“你们都去吧,皇后,传惠王来见朕。”

    顾秉谦等人此刻也心思烦乱,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就要死了,他们的心思现在全都是新皇帝身上。

    众人听着朱由校的话,纷纷告退。

    孙承宗与张维贤两人共同护着‘遗诏’前往文华殿,一旦确定天启皇帝驾崩,新帝将在这里继位。

    张皇后给朱由校轻轻掖了掖被角,含着泪轻声道“皇上,再等等,我这就命人去传惠王。”

    朱由校点了下头,闭着眼,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只怕都会认为已经驾崩了。

    张皇后走到门口,看了眼在门外侍奉的宫女内侍,突然看到吴清吴柔两姐妹,一挥手道:“你们上来。”

    吴清吴柔一怔,慌忙上前,张皇后将她们拉到近前,低声说了一番,竟用了许久。

    两姐妹听着都是脸色发白,最后还是咬牙道:“是娘娘。”

    两个人分头离开,一个去往景焕宫方向,一个去向司礼监。

    景焕宫内的朱栩站在一处阁楼上,看着突然大变的皇宫。

    士兵们从南到北,开始轮换,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各宫各院都有士兵把守,火把连成一条条火龙,将整个皇宫照的如同白昼。

    “殿下,清姑娘来了。”

    姚清清提着裙子,快步走上阁楼。

    她身后的吴清已经等不了了,紧跟着来到朱栩身前,凑近低声说了起来。

    朱栩听完,脸色相当的精彩,久久不语。

    他本以为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却没想到朱由校是藏了这手。

    吴清见朱栩不说话,小脸慌张的催促道“殿下,快点吧,我妹妹已经去找刘公公通知外臣,娘娘的意思,是今晚就要昭告天下,免得小人作乱。”

    朱栩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交待几句,跟着吴清前往乾清宫。

    先是见了张皇后,然后才看到病床上的朱由校。

    此刻的朱由校,脸色蜡白,嘴唇干裂,除了胸口微微起伏,已与死人无异。

    朱栩看着他,忽然怔住了,眼角干涩。

    一些记忆如同决堤般汹涌而来,第一次写字,第一次雕刻,第一次出宫……生病,受伤,犯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世界,要找出两个对他最重要的人,只怕就是张皇后与他了。其中夹杂了太多难以叙述的情感,张皇后亦嫂亦母,朱由校也算是亦兄亦父!

    张皇后站在朱栩身侧,转头瞥见他通红的双眼,轻轻拉了拉他,走进床边,低声道“皇上,惠王来了。”

    朱由校睁开眼,眼神黯淡无光,却带着一点喜色,手指动了动,道:“来,坐朕边上。”

    朱栩暗自长吐了口气,强压着心里的难受,坐到床边,近距离的看着朱由校。

    他双眼凹陷,脸角瘦削,如果不是苍白细嫩的脸色,就如同弥留之际的老人,看上去很是可怜。

    朱由校睁着眼,努力的看着朱栩,见他双眼通红,嘴角紧抿,轻声笑了笑道“别伤心,朕是去见列祖列宗请罪……”

    朱栩看着他,千言万语,却堵在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

    朱由校眼睛眨了眨,艰难的换了口气,继续道“是要当皇帝的人了,别那么小家子气,听朕说。”

    “要多读书,明白什么是党锢之祸,什么是党争……”

    “朕也是才明白过来的,满朝文武太闲,你必须找事情给他们做……”

    “山海关切不能丢,太祖基业不能丢……”

    “你皇嫂交给你,朕放心……”

    “忠贤克谨,可计大事……”

    “信王勤勉,兄友弟恭,国事为重……”

    朱由校躺在那,闭着眼,嘴里絮絮叨叨,前面还可以听清,后面近乎呢喃,只能看到嘴唇动,听不到声音。

    张皇后泪如雨下,坐在床边,紧握着朱由校的手。

    朱栩眼泪终于也忍不住了,咬牙,轻声又坚定的道:“皇兄放心,家事国事,我都会尽心尽力,绝不懈怠分毫!”

    朱由校仿佛听到了朱栩的话,嘴角出现一丝微笑,嘴唇不在蠕动,胸口慢慢的也没有了起伏。

    张皇后感觉到了,趴在床上,强忍着,呜咽着痛哭。

    朱栩不知道说什么,坐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擦眼泪,悄然走出宫门。

    “皇上驾崩了!”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第一声,然后整个皇宫都响彻云霄,本来明亮的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下来,闷闷的仿若有雷声。

    朱栩站在宫门前,神思不属,心里乱糟糟的。

    一边是朱由校的死,一边又是他真的要做皇帝了,他真的能做好吗?他的最终下场会不会是如同崇祯一样,最后落得国亡身死的命运?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之间,一道道火把冲入乾清宫,紧接着顾秉谦率领群臣数十人,文武都有,一身朝服,正式凛然,没走几步,跪地高呼起来。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所有人都在大喊,山呼海啸,声音如雷,在乾清宫回荡。

    朱栩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直觉一阵狂风扑面,让他一阵眩晕站立不稳。

    “皇上,请跟我们来。”

    张维贤一身国公服,一手握刀柄,搀扶向朱栩一个手臂。

    另一边孙承宗手持遗诏,搀扶向朱栩的另一个手臂“皇上,跟我们走。”

    不等两人说完,曹化淳与刘时敏,曹文诏与曹变蛟也快步走了进来,这四人分别带着司礼监一干内侍以及五百火枪兵。

    朱栩看到这些,心里才稍稍有了底气,镇定下来。

    张皇后这个时候也走出,站在宫门前,微微点头,给朱栩一个安定的眼神。

    朱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走吧。”

    很快,一群人拥着朱栩,前往的并不是文华殿,而是皇极殿,路上有龙袍披身,御撵过来,朱栩如同木偶一般,被拥着向前走去。

    朱栩等人到了皇极殿,信王早就在等着了,也没有多啰嗦,朱栩被曹化淳与刘时敏扶着坐上了龙椅,文武将臣数百人,跪地山呼如潮。

    “吾皇万岁!”

    朱栩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一切恍若梦境,哪怕有了心里准备,此刻也还是晕乎乎的,难以冷静下来。

    众臣或许都能理解小皇帝的无措,都没有急着,静等着朱栩示下。

    曹化淳虽然是宫内老人,但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他的主子成为皇帝,此刻心潮澎湃,没有一点主意。倒是刘时敏走近,不动声色的轻声唤道:“皇上。”

    朱栩心神一凛,眨了眨眼,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微微低头,身体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跪在下面的人,每一个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最前面的是信王,接着是内阁的顾秉谦,孙承宗等人,两边陆续是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等等,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这么多人,还是有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向他汹涌而来。

    朱栩咬咬牙,压着一口气在心底,目光看向最前面的信王,扬声道:“皇兄遗诏,五皇兄辅政,现命,信王会同内阁以及诸臣工,商讨先帝大丧以及新帝登基一应事宜!”

    “臣等遵旨!”

    信王领头跪拜,然后起身,便要在大殿内商讨。

    “皇上,皇上!捷报捷报……”

    蓦然间,一锦衣侍卫快跑进来,同时大喊。

    对于捷报明廷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南方针对各地乱民,叛乱,甚至是安南,荷、兰等入侵几乎都是战无不胜的。所以,也没有人大惊小怪,只是停下来等着来人汇报。

    毕竟,这也是新帝登基的喜事,是一个好兆头。

    “皇上,辽东宁远大捷!”

    “什么,快说,详细说!”

    那锦衣侍卫将一个奏本举过头顶,同样激动的大喜道“启禀皇上,辽东传来八百里加急,袁崇焕大人在宁远击败贼酋,辽东大胜!”

    朱栩早就预料到,但这毕竟是他坐在龙椅上得来的,而且对明朝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对金人的胜利!

    朱栩坐在那纹丝不动,沉声道“呈上来!”

    曹化淳连忙走下去,将折子递上来。

    还不等朱栩翻折子,下面就已经议论纷纷,吵吵嚷嚷。

    “不可能,是不是袁崇焕谎报?”

    “应该是吧,这才几日,那贼酋可从未败过,仅凭宁远真能挡住那十三万大军吗?”

    “哼,早就应该听从高第之言,尽撤关外兵卒于山海关,全力守护山海关!”

    “袁崇焕,好大喜功,应该召回京城治罪!”

    “不错,一定要守住山海关,政令一统!”

    “哎,还不知道山海关能不能守住,是否要发诏书召集各地勤王?”

    朱由检听着议论声,眉头也皱起,他心底对于辽东能胜贼酋也抱有怀疑,面色冷清的没有话语。

    顾秉谦,孙承宗等人倒是没有说话,一直抬头看着上方的朱栩。

    朱栩一目十行,袁崇焕确实避重就轻,觉华岛等事情只字不提,但击退了努尔哈赤是真的,这次后金攻势算是遇挫了。

    他耳边也听到了下面的议论声,神色不动,面无表情的抬头向下看去。

    吵吵嚷嚷的群臣们一见朱栩的表情都是一怔,慢慢的静了下来,都望着这位新皇帝。

    许久之后,朱栩才淡淡的道“贼酋确实退了,宁远大捷。”

    群臣们看着小皇帝的表情,听着他的话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胜了为什么还是这副表情,这种语气,难不成你还希望败了?

    顾秉谦神色微动,忽然越过信王,上前跪拜道:“吾皇圣明,此乃吉兆,预示皇上必乃明君,我大明必可中兴,皇上万岁!”

    顾秉谦马屁一拍,本来还愤愤不平的大臣们怔了怔,看来看去。

    朱由检虽然对于顾秉谦这个阉党万分厌恶,这个时候却也不得不压着不舒服,跪地道:“皇上万岁!”

    杨涟听到辽东大胜,加上上面那个是他的学生,神色激动,也大步站出来,跪地沉声喊道:“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有了杨涟这个东林领袖,清流表率,众朝臣纷纷跟着跪地,再次山呼海啸,声音隆隆。

    经过这么段时间,朱栩已经冷静下来,只是心脏还在咚咚咚剧烈跳动,他站起来,目光炯炯,带着审视,语中威严道“从今而后不得随意公开妄议论九边军事,旦有抗旨,严惩不贷!你们商议吧,商议好,信王与首辅呈来给朕看。”

    信王与顾秉谦心神一凛,慌忙领旨,朱栩转身向侧门走去。

    众大人们没有恭送皇帝,交头接耳也没有在意,因为接下来要争议的事情太多。

    先帝丧仪,太后尊号,登基日期,新皇年号以及众多的官员任命,尤其是信王辅政的地位等等,谁争论声大,就表明将来立于新朝的位置就在前,低一点只怕就要致仕归乡,泯然众人矣。

    朱栩来到文昭阁,在金黄色的坐榻上毫无风范的摔倒而下,大口的喘气,嘴里含糊不清不停嘟囔“差点吓死我……”

    曹化淳与刘时敏恭恭敬敬的站在门旁,不远不近,丝毫不敢打扰。

    朱栩累的不行,但还没有失去冷静,一阵之后,端坐而立,下令或者说下旨道:“曹化淳领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时敏领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太监暂缺。命曹文诏值守太和门,严守内廷,传旨骆养性进宫。”

    “奴婢遵旨!”

    曹化淳与刘时敏眼神里有着不同的喜色,答应一声,告辞离开。

    他们转身而走,门口就出现英姿勃发,背着黑色长枪,手握银色长刀的曹变蛟,他带领的五百火枪兵也分散各处,防卫起文昭阁。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皇极殿,也就是所谓的金銮殿上的大臣们吵成一窝,争论的焦点从先帝丧仪,信王的地位,内阁阁臣的推选,最后甚至到了袁崇焕的功过,没有不吵的。

    朱由校的死对朱栩来说是突然的,因此他现在也是千头万绪,没有一点准备。

    朱栩坐在软塌之上,盘着腿,老僧坐定,调整呼吸,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没多久,骆养性匆匆进宫,在门外单膝跪地道:“臣骆养性候旨!”

    朱栩睁开眼,胸口鼓起又缩回去,语气平静的道:“嗯,守卫好外廷,有什么消息来报我……朕。”

    骆养性一躬身,道:“遵旨!”

    骆养性甲胄鲜明,快速离开,在皇极殿前布置防卫。

    大明宫禁一般都是锦衣卫来负责,所谓的十二卫,大部分都被兵部抢了去,因此,天子亲卫军,也只剩下锦衣卫。

    有了骆养性与曹文诏以及曹变蛟,朱栩不安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再那么惶恐不定。

    朱栩渐渐的也开始理清思路,现在最为关键的名分已经定下来,只要安稳到明天,那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皇位。然后嘛,就是要稳定朝臣了。

    朱栩坐在那,手指敲着桌面,目光微微闪动,最近勾起一丝冷笑。以前他缩手缩脚,现在,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

    “曹化淳!”

    猛然间,朱栩转头向外喊道。

    曹化淳连忙跑进来,躬着身,比以往更加恭敬的道“奴婢在。”

    朱栩笑着摆了摆手,道“还像以前一样,不用拘谨,给我弄两碗粥来,另外,让舅舅来见我。”

    曹化淳抬头看了眼朱栩,低声道:“皇上,您应该自称‘朕’。”

    朱栩一副从善如流的点头,又道:“命人将左右两边的房间收拾出来,要足够十几个人坐班用。”

    曹化淳微微躬身,道:“奴婢遵旨。”

    没有多久,傅昌宗就来了,他如同走入自家密室一般就要直接闯入,刘时敏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前,侧着身挡住了他,同时向朱栩高声道:“启禀皇上,户部侍郎,傅大人求见。”

    朱栩正喝粥,望了眼道:“快,让舅舅进来,今后舅舅来了不用通报。”

    刘时敏微微躬身,退后示意傅昌宗可以进去了。

    傅昌宗有些感激的看了刘时敏一眼,尽管过去了很久,还是难掩心潮澎湃,心里暗自警醒自己,他那位外甥成功了,已经是皇帝了,不能如以前一般随意。

    他走过来,对着正在吃粥的朱栩就要拜道“臣,傅昌宗……”

    朱栩连忙扶助,拿手擦了擦嘴道:“舅舅不必多礼了,快坐下,吃点粥,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

    傅昌宗见朱栩没有因为骤登皇位就翻脸不认人,跟以前一样待他,心里甚是安慰,带着激动与忐忑坐在朱栩对面。

    傅昌宗不饿,倒也陪着朱栩吃了几口,如同他们往常一样,开口说道:“丧仪,尊号这些都没有问题,登基日期,定在在下个月初一,年号还在争论,现在麻烦的是,信王的位置到底是什么,还有就是内阁辅臣只有三个,需要增添。另外,兵部的王永光丧母丁忧,工部尚书也已经递折子辞官,都察院都御史那边也要告老还乡,现在都是在争议这些。”

    朱栩嗤笑一声,放下粥,擦了擦嘴道:“他们这些人,果然是没事做,闲的,尽想着争权夺利了。”

    傅昌宗也很无奈,这就是现在的官场,不论是换谁都一样。

    当初顾宪成因为党争,愤然辞官不就,可他创立的东林党,高攀龙,李三才,星等人都是一起的元老,登上高位,还不是打着‘驱邪用正’的旗号,大搞党争,排斥异己,任人唯亲,陷入党争而不可自拔。

    朱栩想了想,道“他们要争就让他们争,信王……内阁今后定员六人,不设首辅,由信王统辖。户部尚书,舅舅你来当,吏部尚书周应秋,兵部尚书,暂缺!”

    傅昌宗本来听说朱栩让信王统辖内阁心里一惊,但旋即想到户部,兵部,吏部这样的要害都是朱栩自己的人,那内阁其实也并不是很重要,思索着点头道:“这样做,倒也合适,不过,怕是要费一番手脚……”

    “不必,”朱栩笑容诡异,道:“我有一块上好的挡箭牌。舅舅,你陪着他们,看看他们争到什么时候,待明天大势一定,就由不得他们了!”

    傅昌宗自然知道朱栩并不是先帝,行事并不那么‘光明磊落’,沉吟一声,继续解释道:“杨涟,晋升左都御史威望甚高,户部尚书倒是没有人争,吏部尚书争议非常大,顾阁老,信王,孙阁老,杨大人都有人选举荐。至于,内阁辅臣,杨大人希望叶老大人复启,顾阁老等人反对。”

    朱栩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又说了一阵,傅昌宗便离开文昭阁前往皇极殿,继续做他的‘卧底’。

    朱栩喝了碗粥,送走傅昌宗,长吐一口气,半躺在那,思绪翩翩。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坤宁宫内,张皇后守着朱由校的遗体,不眠不休。一干嫔妃跪在不远处,悲悲戚戚。

    金銮殿上的大人们依旧吵的难分难解,哪怕嗓子哑了仍然是毫不妥协,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直到天亮,傅昌宗才难掩困倦的再次来到文昭阁。

    朱栩也是一夜没睡,揉了揉僵硬的脸,笑道“怎么样,该定下来的都定下来了吧?”

    傅昌宗点头,喝了口茶道“丧仪庙号等一应事情都谈妥了,年号定为‘崇祯’,其他事情,只怕还得廷议之上走一遭。”

    朱栩听到‘崇祯’二字心里颇为感叹,却也没有更改的意思。让他无奈的是,这帮大人们争论了一夜,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在廷议上决定。

    “舅舅,你就在着休息吧,”朱栩想了好一会儿,道:“廷议之上,你与周应秋,赵晗通个气,都别说话,咱们看看这帮大人们能够演到什么程度。”

    傅昌宗情知朱栩又打算,点头道:“只怕其他人也没有休息的心思,我还是出去看着吧。”

    傅昌宗话音一落,朱由检与顾秉谦就来到门口,传话求见。

    朱栩坐在软塌之上,看向傅昌宗笑道“这会儿不用你看了,传他们进来吧。”

    朱由检沉着脸,顾秉谦一副老成持重模样,两人并肩走进来,同时行礼道:“臣等拜见皇上。”

    朱栩淡淡一笑,道“平身吧,皇兄你来说,商议的结果如何?”

    朱由检眉宇间多了一点愁绪,抬头看向朱栩,微皱眉头道:“启禀皇上,丧仪,庙号,登基日期,年号臣等已经拟好还请皇上过目。”

    曹化淳接过来,递给朱栩。

    朱栩翻看了一眼,果然与傅昌宗说的别无二致,涉及到朝堂要害官员的任命,不但没有丝毫建议,连一笔都没有提及。

    朱栩点点头,道:“皇兄辛苦了,首辅,还有什么要奏报的吗?”

    顾秉谦面色不同,眼神悄悄打量着朱栩,上前一步道:“皇上,朝臣对于信王殿下的安排甚至疑惑,还请皇上明旨决断。”

    朱栩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装模作样的沉思一阵,道:“皇兄遗诏,五皇兄辅政,政务如今都在内阁,这样吧,信王今后坐班内阁,一应奏报内阁票拟之后,再加五皇兄的票拟。”

    顾秉谦脸色微变,心里涌起警惕,再加信王票拟,岂不是内阁之上,又加了一个信王,那他这个首辅还有何用处?上前就要争辩,朱栩摆手道:“好了,首辅,待会儿一应安排由你负责,不要出差错。”

    朱栩说完又转向朱由检道:“皇兄,关于内阁辅臣增添,六部缺额替补,你待会儿写个折子呈递给朕,朕看一下,会在廷议之上颁布。”

    顾秉谦神色大变,猛的道“皇上,臣反对!藩王自成祖起便严令干政,万不可放权……”

    朱栩自然知道顾秉谦要说什么,但信王这块上好的挡箭牌他是用定了,脸色一冷的呵斥道:“混账!五皇兄辅政乃是先帝遗诏,谁人可以违抗!你这个首辅要是不想做,朕现在就可以恩准你解甲归田!”

    顾秉谦嘴角动了动,权力的让他收住了嘴。但瞥着身侧的信王如同万世大敌,心里有着一团为国锄奸的火苗在慢慢燃起。

    朱由检看着朱栩,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有些感动,为以前自己的鲁莽感到羞愧,躬身恭敬道“是皇上。?”

    朱栩对着边上的曹化淳,道:“带五皇兄去左边的房间,准备好纸笔。”

    “是。”曹化淳答应一声,对着朱由检示意道:“信王殿下,请。”

    朱由检再一礼,道:“臣告退。”

    朱栩目送朱由检出去,又转向顾秉谦,嘴角一翘,笑眯眯的。这位老大人七十多岁了,还让他的四十多的孙子认作了差不多大小的魏忠贤的儿子,奇葩也算是旷古绝今。

    顾秉谦还在想着如何联络朝臣,一定要‘说服’皇上,限制信王的权力,最好就是个象征,不给实权,这样才能保证国祚平稳,皇室稳定。

    可见朱栩这么看着他,先是一怔,旋即躬身道:“皇上,臣以为,信王殿下应当迁居十王府……”

    朱栩摆手打断他,从软塌上走下,踱了几步,又微笑看着他道“你是内阁辅大臣,内阁一切诏命还是需要辅臣签。五皇兄,只是待朕现行审阅,不用担心。”

    顾秉谦却不敢稍有放松,道:“皇上,那信王,到底安排何等官职?”

    “没有官衔,”

    朱栩早就想好了,道:“信王辅政,可督查一切政务,内阁也不例外。”

    顾秉谦是个老官僚,很是会意的抓住了‘督查’这两个字,微带欣喜,心领神会般道:“老臣明白,今后内阁一应奏本都会请信王殿下加注票拟,然后送往司礼监。”

    朱栩满意的笑了笑,道:“去吧,朝廷大臣们的推举是内阁的责任,与信王一起商议,然后拿来朕看。”

    “臣遵旨。”

    顾秉谦知道了新皇没有让信王执掌一切的意思,也便放心的退出去。同时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千方百计的与信王争权,决不能让信王坐大,以至于威胁国本。

    顾秉谦走后,朱栩站在原地,顿了顿又道:“小曹,今后送到司礼监的折子,不用在批红,全部分门别类,涉及政务,吏治的,送到左边的房间,涉及军务,兵部的折子送到右边。”

    曹化淳脸色微变,惠王殿下,不,皇上这是要剥夺司礼监的批红之权吗?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稍稍震惊,并没有多大质疑,躬身道:“奴婢遵旨。”

    安排完这些,朱栩长吐一口气,道“离朝贺还有多久?”

    刘时敏上前一步,道“回皇上,还有半个时辰。”

    “走,去坤宁宫。”

    朱栩抬脚就向外面走去,经过大半个晚上,张皇后应该缓过来了。

    朱栩现在身份不同,而且又在特殊关键时刻。他一离开文昭阁,不论是护卫还是排场都很惊人,竟然有过百人跟随左右前后,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不过到了坤宁宫,朱栩还是强硬的将人都留在门外,带着曹文诏刘时敏曹变蛟三人走了进去。

    此刻院子里已经有了很多人,礼部领衔,各个衙门参与,准备治丧。

    众人纷纷行礼,朱栩一摆手,走进了房间内。

    张皇后面容憔悴,抱着小永宁,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群,其中,朱由校的尸体,就被架在最中央。

    看着朱栩走过来,她脸上僵硬一笑,道“你……见过皇上。”

    朱栩连忙扶住要行礼的张皇后,心里沉重了半晌,只能结舌的道:“皇嫂,节哀顺变。”

    张皇后勉强的笑了笑,道:“嗯,今天是你初登,不要失礼,去准备吧,不用管我。”

    朱栩看着张皇后笑容僵硬的脸,又看了眼她怀里熟睡的小永宁,轻声道:“皇嫂,吃点东西睡一会儿吧,不然小永宁醒了你就要更费神了。”

    张皇后看着怀里,粉嫩嫩的小永宁,嘟着嘴睡的正香,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容。

    朱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陪她站了好一会儿,在刘时敏的再三催促下,才离开坤宁宫。

    虽然是初登,但礼程也复杂无比,他要在外廷三殿都走一遍,以示宣告天下,然后才能在皇极殿接收群臣朝贺,差不多就等于将登基的仪程先演练一遍。

    朱栩先到了建极殿,换上赶工出来的龙袍。

    朱栩站在那,任由宫女内侍在他身上捣鼓。一件龙袍极其繁琐,从开始到结束,一炷香时间都未必够。

    朱由检与顾秉谦并排在他身前不远处,朱栩手里正看着他们二人和写的折子。

    上面都是内阁辅臣增补,六部九卿要员的增添的举荐。朱由检与顾秉谦看上去并没有徇私,许多位置都有好几个人选,等待朱栩圈定。

    朱栩一个个看着人选,心里暗想‘只怕是这两位还没有摸清我的脾气,所以都显得公道一些,日后只怕没有今天这样的待遇了。’

    内阁,拟增添名录:叶向高,韩爌,朱国祚,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

    六选三。

    吏部,推介的是周应秋,户部是李启元,礼部是李思诚,兵部是冯嘉会,刑部是徐兆奎,工部尚书房壮丽,都察院都御史,杨涟,大理寺卿推介的是赵晗。

    这些是利益交换的差不多,趋于一致了。

    朱栩心里啧啧有趣,内阁辅前三位都是要复启的,然后六部尚书几乎全都要换,其他九卿,六部侍郎之类还要在登基那一天再行公布,以示新朝新气象。

    这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是大明朝堂自然演变的结果,没有谁能够在一个位置上待太久,除非就是皇帝太过坚持。

    万历皇帝还好些,对朝堂控制极严,但到了天启,崇祯两朝,几乎都是走马观灯般,从未停过。

    朱栩看着这份名录,稍稍思忖便道:“内阁增补先空着,派人前往询问叶老等人的意思,吏部尚书定下周应秋,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暂缺,其他的廷议。对了,通政使司还缺一个参议,诏袁可立之子,袁枢补缺。”

    朱由检与顾秉谦都知道,户部尚书新皇是想给他舅舅,傅昌宗,只是傅昌宗如今的外戚身份太过明显,只怕廷议难过。兵部,两人听到‘袁可立’的名字,心里也若有所思。

    两人都暗自猜测,新皇帝只怕是要以这些官位师恩某些人,在这种时候也无法争辩,只得登基以后再做打算。毕竟,这些只是他们私下拟定,终究还是上廷议,会推。以示公允。(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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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沉闷的钟声响起,朱栩在一群人簇拥下,开始了作为新皇的……第一次亮相。

    文武百官迤逦而来,绵延不绝,在顾秉谦等人的安排下,站立在太和门之前,数百人持笏板直身而立,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并不是正式的登基,因此也只是一跪一拜,恭贺新皇。

    朱栩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然后继续剩下的仪程,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算结束。

    朱栩全程都如木偶一般,在刘时敏的叮嘱与提示中,挨个换地方,麻木枯燥乏味。

    “哎,总算结束了。”

    文昭阁内,朱栩脱掉龙袍,换上常服,坐在软塌上,捶着腿与对面坐着沏茶的傅昌宗深叹了口气道。

    傅昌宗微微一笑,道:“这么一来,名位已定,今后就不会再有什么风波了。”

    朱栩点头,历朝历代改朝换代都不平静,好在朱由校是活着明旨而下,加上张皇后并不是对权力热衷的人,最重要的是,外臣也没有其他人选,这样,朱栩的继位还算平稳安静。

    “小曹,准备吃的,朕与舅舅就在这里吃了。”

    朱栩揉着腿站起来,对着一边的曹化淳道。

    新皇登基,先帝的一切都要重新更换,张皇后也要搬离坤宁宫,内廷不方便,因此,他现在也只能将文昭阁当做临时的御书房。

    “是。”曹化淳无声退出去。现在刘时敏留在司礼监,忙的一塌糊涂,跟在朱栩身边的,也只有曹化淳。

    傅昌宗也有很多事情要与朱栩商议,便也留了下来。

    宫里朱栩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事情。

    千头万绪,总归要理出个头绪才行。

    杨府。

    “杨涟接旨!”

    冯祝手持圣旨,颇为矜持的出现杨府大院之内。他已经得到曹公公的暗示,将出任一监的掌事太监。

    杨府众人大喜,谁都知道杨涟是新皇的老师,虽然只有那么一阵子,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家老爷在新朝将要高升是必然的。

    杨涟脸上那副别人欠钱不还的有怨表情少了很多,倒颇有些新踌躇满志之相,他已经猜到冯祝的来意,领着一府的人跪地,大声道“臣,杨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涟,尽忠为国,竭至诚诚……诏命,戳左都御史,望既往已昔,即诚克谨。钦此。”

    杨涟脸上眼神里喜色一闪,沉声道“谢皇上隆恩。”

    冯祝笑着的将圣旨递给杨涟,道“杨大人,皇上希望大人尽快稳定都察院,在登基之前,切不可生乱。”

    杨涟自然明白冯祝的意思,站起来道:“还请公公呈转皇上,臣定不负所望,稳定都察院,不生事端。”

    冯祝笑容越多,道“那杂家先恭喜杨大人,只怕入阁拜相之日已经不远了。”

    以杨涟的声望,加上与朱栩的关系,实际上若不是他资历还不够,完全是可以直接入阁的。但根据以往惯例,只要杨涟熬个一年就会调任吏部或者户部这样的大部任尚书,之后便可以轻松入阁。以他的身份入阁,必然就是排名前三,那么,首辅也自是指日可待。

    杨涟也心知肚明,心里有些澎湃,僵硬的笑容抱拳道:“谢公公。”

    冯祝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杨府,去了顺天府,对已经升任顺天府尹的赵晗一通褒奖,然后转道去了周应秋府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应秋,恪尽职守,体察朕心……戳吏部尚书,望尽职尽心,不负朕望。钦此。”

    周应秋脸色平平静静,跪而拜道:“臣,周应秋领旨。”

    冯祝这次待的很短,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周府一片,尤其是周夫人,跟着周应秋进了书房,喜不自胜道:“老爷,吏部尚书!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入阁了!”

    周应秋将圣旨供在香案之后,坐在书桌前,脸上也有这淡淡的笑容,道:“这次是不用想了。”

    周夫人欣喜异常,道:“我知道,肯定是叶大学士等人重启,不过,相信过不了多久,老爷,你一定可以顺理成章入成为辅臣,甚至是首辅的。”

    周应秋笑容平淡,这些他早有预料。

    他现在更想的,是新皇到底要做些什么。这位皇帝可不是先帝,没有那么好糊弄,而且,他行事向来不安常理,有着强烈的目的性,不能达到他的预期,别说入阁,只怕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周应秋将朱栩一切信息在脑海里过滤,尤其是几大商会,默默的推算着。

    “银子?银子……”

    周应秋喃喃自语,双目有亮光闪过。

    “老爷,有客来访。”突然之间,门外管家轻敲了下门,低声说道。

    本来一脸兴奋的周夫人顿时眉头一皱,走过去,打开门,冷着脸道“什么事,没看到我跟老爷在说话吗?”

    那管家慌忙道:“夫人恕罪,是王大人与倪大人。”

    周夫人一怔,回忆了一下,道:“是那两个叛徒,王绍徽与倪文焕?”‘叛徒’自然是周夫人自己的理解。

    周应秋听着也走了过来,沉吟一声,道:“让他们等着,我从后门出去。”

    周夫人又一愣,道:“老爷,你这个时候要去哪里?”

    周应秋道:“进宫谢恩。”

    此刻,朱栩与傅昌宗也差不多吃完了,傅昌宗擦了擦嘴,道:“绕过廷议直接任命大臣,一次两次还可以,若是多了,只怕会引起朝臣反弹。”

    朱栩擦完嘴,就没有一点样子的躺在软塌上,剃着牙道“反弹什么,有内阁呈奏,有我的诏书,完全合乎法度,再说了,这个不是信王拟定的吗?要反弹,他们也得去找信王。”

    傅昌宗听着朱栩近乎耍无赖的话不由怔了怔,然后道:“所以,你说的挡箭牌,就是指这个?”

    朱栩笑容很诡异,道“挡箭牌是可以重复利用的,现在的箭矢还太小。”

    傅昌宗深知他这位外甥的手段,心里不自觉的同情了信王一阵,然后便又转回正题,道:“那,你是打算先整顿吏治,还是税务?”

    朱栩躺在那,头枕着双手,意味深长道“想做事得有钱,先从税务开始吧。不过先得挑起事情来,让这帮大人们忙起来,这样咱们的事情才能顺利一点。”

    两人正说着,曹化淳转身站在门口,躬着身说道“皇上,周应秋求见。”

    朱栩笑了起来,坐起来看着傅昌宗道:“一起听听。”

    傅昌宗也知道,朱栩是要通过周应秋控制这个百官之首的吏部,闻言笑着,站起来,走到屏风后面藏好。

    周应秋穿戴整齐,恭恭敬敬的站在朱栩身前,躬身而拜道“臣,周应秋拜见皇上。”

    朱栩摆了摆手,道“平身,来人,赐座。”

    一个内侍搬过一个凳子放在周应秋身后,悄然又退回去。

    周应秋谢了声恩,便小半屁股坐上去,躬着身,一副认真聆听圣训模样。

    朱栩晃动着肩膀,缓解一下疲惫,拿过边上的茶,喝之前问道:“说说看,履任吏部有什么打算?”

    周应秋又站起来,抬着手道:“回皇上,臣听说吏部如今买官卖官,贪污受贿盛行,臣到任之后,先会严厉整肃吏治,旦有发现,统统按律严办。”

    朱栩神色微动,细细琢磨周应秋的话。周应秋这个人,在历史上是阉党‘十狗’之首,为人隐忍,也极其有能力。他这个时候来,说这个话,显然是有隐晦投名状的。

    很快,朱栩就听出味来,现在卖官最厉害的,就是东林党,用的是‘驱邪用正’的旗号,买家大部分来自江南官商集团。还有就是晋商,他们也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真要是列出名单,挨个按律抄家,只怕不比上次朝廷抢劫京城商贩来的少。

    朱栩满意的微微点头,手指敲着桌面,简单明了的道“不着急,慢慢来。朕要你做的是三件事:第一,今后任何升迁的人,不得是朋党。第二,严控官绅子弟为官,多提寒门。第三,吏部内部要自上而下的清查,挖骨疗毒。这些都要隐而不漏,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周应秋听着朱栩的话,心领神会,道:“臣明白。”

    周应秋说完,抬头看着朱栩端起茶杯又悠闲的喝茶,垂下眼帘道“皇上,臣认为,外臣可能会试探您。”

    朱栩手里的茶杯一顿,抬眼道“试探?”

    周应秋微微躬身,道“是,臣推断应该是您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一旦他们能够在朝会上压制住您,那么日后的朝堂就……”

    “嗯,朕明白了。”

    朱栩颌首,周应秋的话意思很明了。实际上就是新君与外臣的磨合,第一次最为重要,结果将是一种模式,会一直延续下去。一旦让外臣在朝堂上取得上风,有了足够话语权,这种话语权会越来越强,如同天启皇帝一样,最后事事都得廷议,否则政令难行,出不了紫禁城!

    周应秋见朱栩点头,又道“臣认为,我大明现在有三大要务:税银,吏治,以及整顿边务。”

    朱栩微笑着点头,这周应秋尽管品行差了点,但能力还是有的。

    周应秋这次来除了谢恩,还有就是显示能力的意思,见朱栩点头,又一连说了好几条,涉及道京察,科道,矿监,盐税等等。

    这两天朱栩累的不行,但听着周应秋的话,还是有很多启迪。傅昌宗在官场毕竟时间短,远不如周应秋老辣,深谙其中三味,每一句话都直中要害。

    待周应秋告一段落,朱栩沉吟一声,道:“从明天起,你可以来文昭阁左边偏房,与朕的舅舅一起坐班。”

    周应秋一怔,户部尚书已经递折子辞官,实际上明显就是给傅昌宗让位置,傅昌宗因为是皇亲国戚无法再进一步,但户部俨然已经是由傅昌宗在打理了。

    他转瞬间就明白了,与傅昌宗一起在皇上身边坐班,他这是真正成为皇上的心腹了。慌忙抬手,脸上带着喜色拜道:“臣拜谢皇上隆恩。”

    朱栩微微一笑,端着茶杯啜了口茶。

    周应秋见朱栩神色困倦,刚要告退,心里一动,又道“皇上,倪文焕与王绍徽此刻正在臣的府邸。”

    朱栩眉头一动,旋即一笑道:“朕知道了,打发他们走吧,朕自有安排。”

    “是,臣告退。”

    周应秋看了朱栩一眼,退了几步转身向外面走去。

    傅昌宗从屏风后走出来,向朱栩道“这位周大人,也是有野心的人。”

    朱栩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松了松腿脚,道“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忠臣或者奸臣,而是能做事的人。”

    傅昌宗看了眼朱栩,若有所思,心里很快同意。东林党唱高调,实事做的反而很少,反倒是阉党,因为有企图心,做事更用心更卖力,尽管其中也包含了私心。

    想到阉党,傅昌宗又看了眼朱栩。心里暗动:魏忠贤现在还关在天牢,栩儿一直都留着他,是有什么目的?

    下面的日子,朱栩在等待登基日期到来,却也丝毫没办法闲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决定,点头。

    他不闲着,宫外更不闲着。

    这个时候,是各地官员陆续进京述职的时候,更有之前被阉党逼退罢黜的东林党人,此刻纷纷进京,聚集在杨涟的府上,其中就有左光斗,顾大章等人,一副即将复启,重整朝纲的昂扬之态。

    而阉党更是惶恐不安,不论是新皇,还是信王亦或者帝师的杨涟,都不太可能放过阉党,所以,他们也活动的越加频繁。

    随着时间渐渐推移,京官很快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三股势力,信王为首的‘保皇党’,杨涟为首的东林党,还有就是顾秉谦,魏广徽为首的顾党,或者说阉党!

    至于不结党的中立官员或者傅昌宗、周应秋等都或明或暗的表态不参与党争,隐晦的成为第四股势力。

    二月的最后一天,朱由检坐着马车,在城东一个院子慢慢的逛着。

    王承恩跟在他身侧,笑着道“王爷,这个院子如何?不论大小还是位置,奴婢都觉得非常合适。”

    朱由检逛了一圈,也满意的道:“不错,对了,这个院子多少银子?”

    王承恩道“王爷,整整八千两。”

    朱由检脚步一顿,转头皱眉看向他道:“哪来的银子?”

    短短半个月,朱由检已经深刻感受到大明的日益艰难,每一分银子都恨不得分成十瓣花,更何况,他宫里的情况他自己清楚。

    王承恩笑的很从容,道:“王爷,难道你忘了与皇上合伙做的那个商会了?”

    朱由检是传统的读书人,厌恶铜臭,厌恶商人,之前也不过是为了躲避朱由校的猜疑,现在听着王承恩的话,眉头紧拧,心里生出极其怪异的感觉。

    王承恩最是了解他的这位主子,看着他的脸色,陪着一起沉默。

    许久之后,朱由检道“你觉得,我要是上书,敦请皇上关闭那些商会,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