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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化淳答应一声,就要去传旨,朱栩头也不抬的又道:“让信王也来文昭阁。”

    “是。”

    曹化淳躬身,缓慢的退下。

    内阁与文昭阁近的太多,叶向高等人还没有到,朱由检就到了。

    朱由检进门,看见朱栩拿着包子就着酱,一边吃一边看着奏本,紧张的神色微松,心里有些欣慰,他上前躬身道“臣拜见……”

    朱栩一摆手,笑道:“皇兄不用客套了,咱们不是外人,来,坐下,对了,早点吃了吗?曹化淳,给皇兄准备……”

    朱由检连忙打断,也没有真的去坐下,微躬身道:“不用了皇上,臣已经吃过了。”

    朱栩狼吞虎咽将包子吞下,转过身起来,擦了擦嘴道:“那好,来人,给皇兄搬个凳子,咱们坐下细细说。”

    朱由检见朱栩一副有话要谈,便没有拒绝,欠了欠身,在朱栩对面坐了下来。

    朱栩又擦了擦嘴,看着朱由检拘谨的神色,笑道:“皇兄不用紧张,是为了昨天朕的那道旨意吧?”

    朱由检神色微动,躬着身,抬眼打量了朱栩一眼,稍一犹豫的道:“臣……不太明白皇上之意。”

    朱栩手指敲着桌面,神色斟酌。

    曹化淳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以他对朱栩的了解,他心知肚明,朱栩要给信王挖坑了。

    朱由检见朱栩如此慎重,脸色越发紧张,目光一直盯着朱栩。

    朱栩想了一阵,道:“五皇兄应该知道,皇兄遗诏,由你辅政,却没有明确说,朕也只得将你留在内阁。只是,内阁有首辅,难免冲突。现在顾秉谦罢去,孙阁老一心军务,这给了朕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朱由检不明所以,疑惑的道。

    朱栩刚要开口,刘时敏便出现在门口,道:“皇上,叶大人等人到了。”

    朱栩点点头,道:“让他们等着,朕与皇兄叙话。”

    刘时敏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对着叶向高,星四人道:“几位大人稍后,皇上正与信王叙话。”

    叶向高自然无不可,笑着点头。

    朱栩被刘时敏打断,又得重新组织一番,看着朱由检道:“皇兄,你辅政的地位不明,祖法不可循,是以,朕决定,在文昭阁单开一个房间,由你领着叶向高等人辅政,政务皆由你们处理。”

    朱由检怔了怔,虽然朱栩说的貌似很有道理,但他总觉得很别扭,思来想去都不合理。

    他也清楚,朱栩的决定他反抗不了,认真的理清思绪,道:“皇上,内阁乃是历朝辅政,处理政务的最重要的衙门……”

    朱栩摆手,道“这些朕都知道,难道皇兄还看不出,朕是要理清政务吗?内阁中书出了一个汪文言,胆敢到了行贿内阁的地步,你认为,叶向高等人真的就不知情?还是你认为,朕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朱由检被朱栩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些他也清楚,东林党当初为了救熊廷弼,声势浩大,朝野谁又不知道。汪文言是什么人,他也很清楚。

    但是,他还是不能赞同,另立内阁,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很。内阁是大明最为关键的要害,牵扯到方方面面,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废立的。

    朱栩也明白,继续忽悠道:“朕也没有打算立即废掉内阁,政务,皇兄领着叶向高几人处理,待到合适的机会,再废而后立。”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底的别扭,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臣认为,应当廷议……”

    朱栩暗自咂嘴,朱由检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身体坐直,脸色平淡,语气也有些生硬的道:“皇兄,如果廷议能够决定,朕就不会找你来商议了。”

    朱由检见朱栩摆出皇帝气势来,也不由得矮了半截。

    朱栩站起来,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背对着朱由检道“皇兄在内阁也待了大半年,知道现在政务是什么样子,朕再不出手整理,只会越发败坏,再难收拾,时不我待啊。”

    这句话直中朱由检要害,别的他可以不在意,但涉及到‘国本’,他比朱栩还要紧张三分。

    心里挣扎好一阵子,他站起来,看着朱栩,沉声道:“臣明白了,这就去见叶大学士等人。”

    朱栩嘴一翘,朱由检倒是聪明,这么快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转过身,他神色不动的道“嗯,曹化淳,你陪着皇兄去,将内阁都原样搬过来,一应待遇如比照内阁。”

    “遵旨。”

    曹化淳答应一声,陪着朱由检转身向外面。

    待朱由检走后,朱栩绷着的脸陡然松开,深吐一口气,脸上带笑。有了朱由检的劝说,这帮大人们哪怕真看出些什么,不同意也得同意。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文昭阁,最右边的房间内,叶向高等人都恭敬的给朱栩行礼:“臣拜见皇上。”

    朱栩背着手,以颇为煽动性的声音们看着叶向高几人道:“诸位大人,这里就是内阁,你们的工作与内阁完全一样,是朕的股肱之臣,大明的政务全都要交给你们,自此以后,信王就是内阁首辅,你们都是辅臣,辅佐朕理清朝政,中兴大明……”

    叶向高等人都是宦海老臣,哪里是朱栩不入门的演讲可以打动,都是面色不动,微躬身的听着。

    朱栩说了一阵,见没人应和,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终归是将这帮人给糊弄住了,又许诺了一番套话,朱栩才有些意犹未尽的离开。

    朱栩回到文昭阁,没多久,傅昌宗出现在文昭阁内。

    还不到中午,傅昌宗就神色倦怠,发迹隐有白发,看着朱栩,凝重道:“皇上,关于分设国税,地税,地方上反弹比较大,户部用了很多办法,还是难以行得通。”

    朱栩喝着茶,笑着道“不意外,舅舅,坐下说。”

    傅昌宗依言坐下,道:“关于海关,我还没有跟信王谈,不过在福、建,广、东那边试探一下,也被各地抵制,哪怕有旨意,锦衣卫暗中协助,也没有多大成效。”

    朱栩点头,思忖着道:“嗯,人手都安置好,派过去,先把钉子打好。”

    户部的事情多杂乱,除了原本的,还有朱栩交待的。

    朱栩交待的,近乎每一样都是难以完成,异常艰巨。倒不是户部不力,而是地方上的反弹太大,每一项命令下去,地方要么直接抗拒,要么阳奉阴违,一点成效都没有。

    这个让傅昌宗心里很着急,一来,是自身的压力。二来,就是他担心,他看得出,朱栩的压力很大,他担心这种压力,会迫使朱栩去冒险。

    一个皇帝冒险,后果绝对是无法估量的。

    大明上下,能让朱栩放心说出心里谋划的,也唯有傅昌宗了。

    他重点将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提出来,然后稍稍涉及到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

    ‘摊丁入亩’是在‘一条鞭法’上进一步发展而来,对一个王朝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傅昌宗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朱栩这个想法,心里被狠狠的惊了一把。

    官绅,自古以来是特殊的一个群体,是一个王朝的根基,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去动,谁也不敢!

    ‘果然!’

    傅昌宗脸色凝重,肃容道:“栩儿,这件事,你决不能碰!”

    傅昌宗嘴里冒出久违的‘栩儿’二字,显然是表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朱栩看着傅昌宗的神色,心里一叹。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不过连傅昌宗都这么说,他越发肯定了魏忠贤的重要性!

    朱栩没有多说,只是给傅昌宗打个预防针,很快便转移到了催种番薯,玉米等抗旱作物的事情。

    傅昌宗执掌户部,加上朱栩接连派出几个专为此事的巡抚,倒也是将播种的面积飞速扩大。

    傅昌宗手里拿着一本手札,一边看一边道“在洛阳城外,户部建立了一个大粮仓,已运进去差不多十万石米粮,每年都会增加二十万石。另外,陕西,山西也都在筹建,从各地购买,调集的粮食也都在运过去……”

    朱栩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道:“存粮的地方要秘密,而且还要重兵看守,大仓里的粮食暂时都不得妄动。另外,户部要紧密的注意这个各地的灾情,要事先有预估,不能让地方拖到压不住了才知晓……”

    傅昌宗点头,将朱栩的话挨个记下。

    两人说了一个多时辰,周应秋,倪文焕,徐大化等人六部尚书,朱栩又挨个找来,大致的谈了一阵。

    现在六部尚书都是朱栩的人,这些人全不是东林党亦或者清流正人,他们最关心的,只是朱栩这个皇帝的话,安排的事情能否做的让他满意,因此,朱栩的意志绕过内阁,贯彻的异常彻底。

    接着,朱栩又将杨涟给召来了。

    随着顾秉谦的倒台,朝堂上,俨然杨涟的分量,势力最大,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近乎所有的言官都唯他马首是瞻。

    杨涟毕竟是朱栩的老师,朱栩非常的客气的请他坐下,然后才笑着道“杨师,皇嫂之前找过朕,跟朕说了继续上课的事情,朕也打算复课,不知先生可有何想法?”

    朱栩这个皇帝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而且动不动就不上朝,藏在深宫里不知道干什么。

    杨涟心里憋了一肚子话,但听见朱栩这番话,还是强压下去,脸色和缓,思忖着道:“皇上,臣早有想过,现今国事繁杂,曾认为当补齐内阁辅臣,皇上也多有时间来上课读书,明辨圣贤之理……”

    朱栩笑着颌首,一副先生说的有道理的模样。

    这次,朱栩主要是想让杨涟的都察院分队巡视天下,打击。待杨涟说了一阵子,朱栩便转移到正题上来。

    这件事杨涟也早已经知道,朱栩召他来,不过是一次正式的任命。

    半个时辰后,杨涟没有得到朱栩复课的安排,拿着尚方宝剑,王命令箭,一脸踌躇满志,慷慨激昂的出了宫。

    站在文昭阁的栏杆前,朱栩长吐一口气。

    就差最后一步了!

    曹化淳看着朱栩的背影,眉宇间有些忧色。

    “景阳宫收拾好了吗?”好一阵子朱栩才说道。

    文昭阁既然给了信王与叶向高等人,朱栩继续待在这里就比较麻烦了。

    曹化淳连忙上前一步,道:“已经收拾好了,皇上随时可以搬过去。”

    朱栩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好,今天就搬吧。”

    曹化淳看着朱栩的背影,犹豫一下道:“皇上,那内阁如何处置?”

    朱栩道:“暂时不动,孙承宗回来后,一应军务都要在那处置。”

    曹化淳说了声遵旨,心里明白,朱栩虽然任命了新的兵部尚书,实际上主持军务的,还是孙承宗。

    朱栩也没有多解释,内阁彻底被架空,有孙承宗这个专于军务的首辅,内阁实际上成了军机处!

    杨涟的效率非常高,得到了朱栩的圣旨诏书,早就准备好的人手就开始动员准备,上到‘内阁’奏本,言三天后就准备出发。

    东林党对于朱栩这个任命是欣喜若狂,拿着尚方宝剑,准备全天下的‘驱邪用正’了。

    不过,东林党的领袖们也不是好糊弄的,虽然看似给了更高的信任与权力,实则上,连上朝廷议都资格都没有。

    是夜,叶向高,星等人聚集一起,一番客套后都面色凝重。

    谁都看得出,新皇不一般,不动声色间将内阁辅臣差不多剪除了干净,尤其是他们这些东林党老臣几乎都束之高阁,不给实权。

    叶向高与韩癀没有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多年的老同僚,心领神会的没有开口。

    他们在东林党内,极力调和,希望朝局和顺,不希望争斗加剧。

    杨涟与左光斗显得倒是平静一些,他们得了朱栩的尚方宝剑,大权在握,并没有太过急切。

    星面色瘦削,目光中透着凌厉之色。东林党内他的性格最为刚直,一旦打定主意就一往无前,他看着再坐的其他人,沉声道:“诸位,皇上太过任性,将我等置于一旁,毫无为国之念,我大明朝局越发败坏,税收近乎枯竭,刀兵四起,烽烟遍天下!难不成,诸位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继续下去,无所掣肘吗?”

    星辰璀璨,繁星如海。

    景阳宫亮如白昼,御书房灯火通明。

    魏忠贤恭恭敬敬的站在御桌前不远处,垂手躬身道:“皇上,星已经说服杨涟等人,明日朝堂上,各御史,给事中以及其他东林党人……”

    “这些先不说……”

    朱栩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打断道:“你派人跟在都察院的后面,每当他们过了一地,就给我查出大案要案来,越多越好,越大越好。”

    魏忠贤虽然看了不少张居正的书,却也明白不了朱栩的野心,只是认为朱栩要收拾都察院然后顺带着将烦人的星等人也处理掉。

    他微微躬身,敬畏无比的道:“遵旨。”

    朱栩看着他一笑,手指敲着桌面,沉吟一会儿蓦然道:“再给你两个位置,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

    魏忠贤面色微动,他深知眼前这位皇帝的城府以及可怕的谋算,绝不会有白送给人的东西,他再一躬身,道:“请皇上示下。”

    朱栩抬头,望着黑漆漆的门外,目光中闪烁着光芒,道“每次案发后,你立即召集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记住,在当地!不要借用其他衙门,准备府衙,就叫做……三司衙门,今后凡是一府之地的诉讼都会是三司衙门负责。”

    魏忠贤眼神微变,他在权力中挣扎半生,哪里不明白朱栩的意图以及后果!

    刑讼在一府一县这样的衙门中有着特殊的地位,要是给他们的权力排行,这不是第一也会是第二!

    在他看来,朱栩用这种手段或许可以瞒过一时,但不可能长久。天底下的府级父母官若是对皇帝不满,将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

    不过魏忠贤现在只是将他定位为朱栩一条聪明的狗,他躬着身道:“是,奴婢保证每个州府都会有一个三四衙门。”

    朱栩对魏忠贤的能力自然是不会怀疑,含笑点头,道:“明日,你也进宫吧。”

    魏忠贤神色再变,他知道朱栩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身体深深一躬:“奴婢谢过皇上,愿为皇上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朱栩站起来,笑容越多,背着手道:“嗯,去文昭阁,见见信王吧。”

    魏忠贤心里连翻惊动,却强压着,告诉他自己要冷静,可还是猜不透朱栩这句话的用意,只好道:“遵旨。”

    朱栩又交待几句,魏忠贤便识趣的告退了。

    朱栩走出御桌,站在御书房门前,伸着手臂,望着漫天的繁星。

    “小曹,你说,明天会是一个什么天气?”

    曹化淳立身在朱栩身后,抬头看了看,微肃的道:“皇上,奴婢觉得明天会下雨,所以,奴婢打算在宫内重新布置防雨工事。”

    朱栩一笑,曹化淳跟他久了,倒是学了不少。他想布置的不是防雨工事,而是,要重新整顿皇宫,确保安全!

    没有多久,魏忠贤就出了文昭阁,在一群内侍太监的带领下,悄然离开皇宫。

    朱由检站在文昭阁前,同样抬头看着天色,面色却一片凝重,心里忧虑异常。

    身侧站着躬身的王承恩,他看着朱由检的侧脸,思索着开口道“王爷,您是担心皇上吗?”

    朱由检深吐一口气,道“是啊,皇上任意兴兵,将全国卫所搅的一团乱,令人不安。加上如今的国库税银枯竭,内阁荒废,现在,更是要将这个阉党祸魁重新启用,全天下都是由着他性子来,本王担心,照这样下去,我大明只怕危矣。”

    王承恩有些发福,脸庞圆润,睁着大眼睛看着朱由检,想了想道:“王爷,为什么不多劝劝皇上?”

    朱由检苦笑一声,道:“皇上,你也是知道的,向来有主意,还在景焕宫的时候,连皇兄都管不了,现在做了皇帝,谁人可以管制?我想着补齐内阁,可以多多规劝皇上,拾遗补缺,不要行差走偏,可偏偏皇上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事事都走在我前面,不给我一点机会……”

    王承恩看着朱由检罕见的倒苦水,心里也一沉,脸上也有忧色。

    朱由检说了一阵,似乎也感觉到没有面子,抬脚道“今天就到这,随我出宫吧。”

    王承恩点头跟着,他知道,王爷这是要去东林党领袖的各处走一趟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栩穿戴整齐,在曹化淳一干人引领下,走进皇极殿,坐到了龙椅之上。

    他的小身板,与这个辉煌大殿,满殿的大臣们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曹化淳照例的上前,大声道:“诸事早奏!”

    立马陈良训就站了出来,拿着板,朗声向朱栩抬着手道“皇上,臣具本弹劾内阁辅臣孙承宗,肆意贪权,培植党羽,操兵弄将,搅的天下不安,烽烟四起,臣请罢免,交有司审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人影站出来,全都是御史与给事中,都是言官一系。

    杨涟立在那,神色不动。

    除开他,阉党一系的张我续徐大化等人,朱栩直系的傅昌宗、周应秋等人,然后剩下就是中立不参合党争的了。

    这些人‘附议’完,谁也没有开口,都若有若无的看向最上面的朱栩。

    在朱栩看来,这是科道最后一次廷议了,本着与人为善的信念。照例,他转头看向朱由检,淡淡道:“信王,你怎么看?”

    朱由检也习惯了,出列奏道:“回皇上,臣也赞同。”

    朱栩又看了眼下面,在陈良训等人望眼欲穿中,朱栩刻意的顿了好一会儿道:“传旨,罢去孙承宗领的兵部差事,即可调回京师。”

    众位大臣,尤其是杨涟神情一怔,抬头愕然的看着朱栩。

    在他们想来,朱栩是绝不会同意的,毕竟满天下的兵马现在可都是孙承宗在操持,是朱栩‘任性’最重要的心腹,绝对是要拼命力保的。

    不过这却是朝臣们意外的收获,但也破坏了他的部署,按照计划,他们接下来是要猛烈弹劾孙承宗,争取将他拉下马的。

    陈良训是三朝老臣,在给事中算是资历最厚,功力也最深,稍一反应就又大声奏道“启奏皇上,臣请增补内阁辅臣,以……”

    “启奏皇上,魏忠贤求见。”

    陈良训话音未落,一个内侍太监匆匆跑上来,大声说道。

    就在这内侍的声音响起,文昭阁内,叶向高等人也各自忙碌着。

    他们现在‘等同于’辅臣,要按部就班的处理着政务。

    不过此刻,谁也静不下心来。因为星要用最为激烈的手段,逼迫皇帝就范!

    他们都心思不属,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外面,等待着今日廷议结果。

    “什么!”

    “谁,刚才说的是……魏忠贤吗?”

    “难不成,皇上将那个阉贼放出来了?”

    金銮殿内,满殿的大臣们都神色微变,旋即怒火熊熊的看向最上面的朱栩。

    魏忠贤,这个人是让清流蒙羞,甚至差点折戟沉沙,不论是东林党亦或者中立的大臣们,无不对他畏惧,痛恨。

    朱栩坐在最上面,目光淡淡的看着门外,身穿蟒服,脸色平静,步伐不紧不慢走进来的魏忠贤。

    “阉贼!”有大臣双手发抖,怒目直视,咬牙的大吼道。

    这一声充满了愤怒,竭嘶底里,在大殿中极其响亮。

    “真的是魏忠贤!”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是在天牢吗?”

    “难道,难道皇上要赦免他吗?”

    杨涟,刚刚说话的陈良训等人,都只能直勾勾的看着魏忠贤从身边走过,走向前面。

    傅昌宗,周应秋等人都知道,此刻面无表情,神色不变。

    倒是徐大化等人,兴奋异常。魏忠贤这是真正的要复出了,一旦他重启,谁也无法在阻止他们了!

    “奴婢魏忠贤,拜见皇上!”

    魏忠贤双膝跪地,大声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一帮大臣们也终于醒悟过来,哪里还管的了什么补齐内阁辅臣,杨涟猛的站出来,抬手就要讲话。

    朱由检神色无奈,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昨晚魏忠贤那句‘我是王爷领出来的’,不得不站出来,抢先奏道:“启奏皇上,先帝曾有遗言‘忠贤克谨,可计大事’,是以,臣特请复启魏忠贤,继续为皇上,为朝廷效力!”

    大臣们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魏忠贤居然是信王放出来的。

    杨涟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朱由检对他们东林党来说很重要,他不能轻易得罪。

    “臣反对!”

    杨涟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忍,一个给事中当即出来,大声嚷道:“皇上,魏忠贤乃是我朝最大奸佞,决不能宽宥,臣请将他押往刑部,交由三司再审!”

    另一个御史也立马跟出来,激烈反对道:“皇上,魏忠贤为祸天下,于君不忠于民不义于天下不仁,万不能复用,臣请立即押回刑部,继续服刑!”

    “皇上,魏忠贤祸国殃民,曾有谋反意,先帝之死与他脱不开关系,臣请彻查!”

    “皇上,阉贼破坏朝纲,构陷良臣,动摇国本,臣请严惩不贷!”

    “臣反对复用魏忠贤!”

    “陈反对……”

    “反对……”

    一道道声音依次而起,此起彼伏,毫不停歇。

    朱栩坐在上面,面色不动,目光淡淡的看着一个个站出来又回去的大臣们,心里默念着:‘十九,二十二,三十三……’

    朱由检站在那,心里很难受,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站在那。

    杨涟听着不断响起的反对声,心里的压抑稍缓一些,有了丝底气,也就不急着站出来。

    傅昌宗与周应秋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旋即便继续面无表情的继续抱着板立着。

    徐大化,张我续等人心里冷笑不止,在他们看来,魏忠贤既然出现在这,已然就是大势,谁也阻挡不了他复出!

    魏忠贤跪在那一动不动,表情平静,至始至终都未变过,任由大臣们一个劲反对。

    朱栩坐在上面,暗自咂嘴,这个是朱由检提的,他就没办法再问信王怎么办了。

    不过,满朝文武也不乏聪明人,张我续人老成精,在朱栩目光看向朱由检的时候就心里一动,见朱栩转过来,他便迈步而出,朗声道:“皇上,先帝遗命理当尊从,魏公公于国于皇上都有功绩,诸位大人反对,都含私心……”

    “魏忠贤有何功绩?”

    “胡言乱语,魏忠贤祸乱天下,岂能重启!”

    “皇上,臣弹劾张我续……”

    都察院一干御史,科道一群人火力很快转移,集中到了张我续身上。

    张我续年八十,履历厚实,自然也不干净,他在南京待久了,还没有习惯朝堂上,没多久就败下阵来,面红耳赤,大口喘气,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徐大化等人自然出来帮腔,不过朝堂之上阉党还寥寥无几,声势极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张我续倒也不是一般人,虽然此刻他仿佛被扒光衣服,裸的无比难受,但还是福临心至的看向朱由检,大声道“魏太监乃是信王举荐,不止王爷有何看法?”

    他的话音落下,大殿里都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朱由检如今在朝堂上地位非凡,谁都得尊让三分。

    朱由检如芒在背,心里难受不行,却不得不抬头看向朱栩,道:“皇上,既有先帝遗命,不可不用,也当慎用。”

    旁观的傅昌宗等人,都心里暗暗摇头,信王这是说了句废话。

    朱由检话音未落,徐大化出列,朗声道“皇上,臣举荐魏忠贤,任司礼监提督太监,提督东厂!”

    “臣反对!”

    山、东道御史出列,慷慨激昂的怒道:“皇上当远小人亲贤臣,切勿偏听偏信,宠幸阉宦,重走英宗之路!”

    众人脸色微变,虽然大明朝廷历来都是‘敢言’‘可言’,但是这么裸的攻击先皇帝,只怕还是首次!

    连朱栩都眉头动了动,却没有发作。

    朱由检脸色也沉下来,压着心里怒意。

    言官们却丝毫不以为忤,又有御史走出来,道“皇上,我大明百废待兴,皇上何故与奸臣为伍,史书如刀,望皇上明鉴,三思而行。”

    满殿的大臣们再次变色,这句话就是指着朱栩鼻子,骂他是昏君了!

    “皇上,为圣者,当通圣人之礼,晓国家大义,明是非,辨忠奸!皇上,请尊先帝遗诏,居内宫潜心读书,由信王辅政!”

    这一次,朱栩都眼神微变。

    他隐约意识到,大臣们越来越放肆,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星站在文昭阁屋顶之下,遥望皇极殿,面如刀削,精神矍铄,双眼灼灼闪动。

    高攀龙身形高大,站到他身后,语气有些凝重的道:“我始终觉得这么做,不会有好处,这位皇上,不同以往我们所见过的任何一位!”

    星是从张居正时代过来的人,大起大落不数次,性格坚韧,手段直接而干脆,他背着手,眼神有着狂热之光,声音低沉道:“我今年七十四,新皇年幼,你认为,我们还能等多久?”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叶向高与韩癀听着星的话,微微皱眉,两人都深知星的野心,只是,他们还是面露忧色。

    外人不清楚,他们身在中枢,对这个国家太了解了,新皇显然不是外人眼中不懂事的小孩,只会问‘信王,你怎么看’。

    今天,只怕胜负难说。

    金銮殿上,所有人都是心里惊异又惊恐。

    言官居然公然要皇上退居内宫,将权力交给信王!

    这是什么目的!

    好听一点,是为国为天下,稍微过度一点,只怕就是阴谋篡位,图谋不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杨涟,朱由检身上搜寻,最后落在最上面的朱栩脸上。

    朱由检浑身冰冷,脑子一片混乱。

    昨晚他向东林党瞒了魏忠贤的事,没想到,东林居然也瞒了他这么大的事!

    朱栩不远处的曹化淳目光冷冽,目光悄然瞥向右侧的侧门,那里有着一队锦衣卫,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将信王朱由检立刻拿下,同时也可以封禁皇宫,然后命令锦衣卫,东厂拿下所有东林党以及信王的所有党羽!

    信王一党也都冷汗涔涔,悄悄看向最前面的朱由检,心里暗自叫苦。

    别说信王现在没有这个想法,就算真有,您也藏一藏,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等于告诉全天下您贪权,要夺位,不是找死吗?

    傅昌宗,周应秋等一群人也愕然,对于都察院一系提出这样的论调措手不及。

    现在曹文诏已经整编完中军,完全控制了京师,紫禁城曹变蛟也控制的密不透风,京城之外还有曹文诏训练的三万大军,任谁想要造反都知道是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朱栩直系的人,都目瞪口呆,然后不知道如何反应。

    杨涟站在那,目光直直的盯着朱栩,这是他们昨夜与星等人商议好的,就是要迫使朱栩就范!

    言官一系也都热血澎湃,在他们想来,这是为国为民勇于献身的机会,哪怕今天他们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阉党却不会。

    徐大化第一个站出来,厉色喝道:“放肆,我大明历来从未有亲王辅政,更没有监国!你们都察院其心可诛!”

    “不错,你们想要干什么,想要逼皇上退位吗?”

    “信王,莫非你要造反,篡权夺位吗!”

    朱由检听的后脊发冷,忍不住的狠狠一颤,不得不站出来,道:“启禀皇上,臣绝无……”

    不等朱由检把话说完,一个给事中站出来,扬声道“皇上,还请尊先帝遗诏!”

    “皇上,孝道不可废,臣恳请皇上尊从!”

    “臣恳请皇上尊从!”

    “臣恳请皇上尊从!”

    “臣恳请皇上尊从!”

    十几个科道官员全都出列,躬身而拜,一副朱栩不答应就决不罢休之势。

    杨涟在朝堂上,没有辅臣,六部尚书也都不随意开口的情况下,他这个东林魁首,左都御史的身份就越发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朱栩,迈步而出,朗声道:“皇上,礼法不可废,臣请皇上允准,朝廷百官也好更用心政务……”

    朱栩坐在那,摸了摸下巴,神色有些古怪,低语道:“难道我真成了昏君?”

    曹化淳站在朱栩不远处,听了个真切,脸色不由一沉。

    给事中陈良训看了眼朝臣,一咬牙,将本来准备逼迫朱栩增选辅臣的手段使了出来,抬头大声奏道“皇上,若是不尊先帝遗诏,臣请百官罢朝,皇上一日不答应,百官便罢朝一日,直到皇上答应为止!”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大明朝罢官威胁皇帝不是没有,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逼迫皇帝交出权力,退居深宫,形同谋反的还是第一次!

    朱栩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道寒芒。

    罢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满殿的大臣,杨涟,傅昌宗,周应秋,跪着的魏忠贤,然后落在最前面的朱由检身上。

    他神色不变,眼神笑意一闪,道:“信王,你怎么看?”

    朱由检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他的身份极其敏感,根本不能拿到台面上讨论。

    同时,他也明白了东林党的意图——重现万历初年的旧事!

    当年张居正仰仗太后宠幸,神宗皇帝年幼,以帝师首辅之尊,威压六部,权倾天下!

    虽然在他死后张家下场凄惨,他的改革也被尽数否定,但他的手段却让天下官吏为之钦佩,视为楷模,尤其是星!

    只是,万历初年与现在真的一样吗?

    当今这位小皇帝,与神宗皇帝一样吗?他朱由检能比之张居正吗?张太后也不是热衷于权势……

    朱由检本就是个心思重的人,心里也有着宏图大愿,岂愿就此折戟沉沙!

    他站出列,沉声道:“皇上……皇上登基不过半年……政通人和,群臣爱戴……臣以为……皇上亲政已然最好……”

    朱栩听着朱由检这违心的话,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心里笑开花。

    但旋即他缓缓站起来,眼神冷峻的看着下面,语气威严的淡淡道“有哪些人要罢朝?”

    众臣一见朱栩认真了,都是神色一凛,大殿顿时静了一阵。

    杨涟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站出来,肃色道“皇上,臣请三思!”

    “臣请皇上三思!”

    “臣请皇上三思!”

    “臣请皇上三思!”

    都察院,科道,还有刑部,礼部几个侍郎,回京的几个督抚,满满当当三十多人。

    朱栩背着手,抬头看向周应秋,道:“吏部,有什么预案吗?”

    周应秋应声而出,道:“回皇上,除去六部尚书,内阁辅臣,吏部都有数个备选,随时可以替换上任。”

    “那好,朕准了,都察院,科道今后都不要上朝了。”

    朱栩话音一落,不啻惊雷。

    大明皇帝历来不敢与群臣太过针对,每一次群臣争锋,往往都是皇帝退让,这也大明士大夫地位急剧攀升的原因。

    杨涟脸色微变,手一撩,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皇上,请三思!”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杨涟带头,三十个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大喊着‘皇上三思’。

    大殿里涌动着一股寒意,‘三思’之声绕梁不绝。

    曹化淳上前一步,摆着大内总管的气势,尖声喊道“来人,全部拉出去!”

    一队队锦衣卫从前后三个门内涌出,直奔跪着的大臣们冲去。

    杨涟心里怒急,猛的抬头,厉声道:“皇上,胡乱兴兵,打压贤良,天下烽烟四起,朝廷乱成一锅粥,就不怕太祖张目,毁了大明两百年江山吗?现在回头……”

    杨涟还没有说完,就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厉喝不止,这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小皇帝居然真的敢,当庭驱赶他们!

    “皇上,你就不怕天子士子寒心吗?”

    “昏君,如此何以得天下民心!”

    “皇上,莫不是真要做那亡国之君!”

    朱栩站在那,目光扫过大殿,虽然空缺了不少,但一眼望过去,几乎全都是他的人,至少,都是可以控制的,能做事的人!

    除了朱栩铁杆的傅昌宗,周应秋等人,其他的,包括朱由检都浑身发冷。最上面的那位小皇帝还真是果断,三十多个朝堂重臣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东林党人,东林党遍布大明内外,从不入流的小吏到一品大员不知凡几,没有哪个衙门,哪个位置没有东林党人的!

    如果东林党人发狂,别说京城,甚至整个大明都会陷入瘫痪!

    这其中还包括九边的大将,蓟门总督,辽东巡抚,督师!

    可以想见,刚刚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绝对是一场不可预见的风暴!

    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或者不敢开口。

    直系的傅昌宗,周应秋等人自然是知道朱栩一些想法,丝毫不意外。远一点的王绍徽,倪文焕等人也不会开口,毕竟其中还牵扯着信王朱由检。

    新任兵部尚书申用懋以及其他中立的大臣更不能开口了,东林党裸的逼宫,真要是激怒皇帝,抄家灭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朱由检躬身站在最前面,心里矛盾无比。即恼怒东林党乱来,激怒了朱栩,也对朱栩如此简单粗暴的驱赶朝臣不满。但他身在漩涡的最中央,一个字都不能讲!

    朱栩将满殿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坐回去道“好了,下一项。”

    朝臣们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来,听着朱栩的话,傅昌宗连忙出列,道:“皇上,户部奏请清查历年地方所欠银粮,限期补齐,不得拖延!”

    朱栩面色不动,任由朝臣们议论。

    而魏忠贤,至始至终都跪在那,不曾多一句话。

    此刻,文昭阁内,星等人坐在一起,面色凝重。

    皇极殿与文昭阁相差不远,坐在文昭阁内的几人又一直关注着廷议,杨涟等人被赶出金銮殿,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

    四方桌静谧良久,叶向高忽然抬头看向星,沉声道:“不论如何,赵大人,你要冷静,不可轻举妄动!”

    韩癀也看着星,神色警惕。

    星向来专横,是敢与万历皇帝正面叫骂的人,新皇帝才九岁,根本不在他眼里,两人都心里不安,隐隐觉得星可能不会再继续这么‘平和’下去了。

    高攀龙神色冷峻,看着叶向高两人,冷声道:“两位大人,莫非你们真要看着皇上彻底搞乱朝局到不可收拾才出手阻止吗?”

    叶向高两人脸色也不好看,朱栩先是胡乱兴兵,搅的天下不宁,接着将内阁空悬,任人唯亲。现今正是大明的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岂可如此胡闹折腾?

    但同样,他们也不愿意折腾,新皇已经在乱来,如果他们再加入进去,只怕局势真的就难以控制了!

    高攀龙端坐,见叶向高两人说不出来,转向星道“赵兄,此事正好是一个借口,我们联络信王,一定要逼迫皇上退回内宫,交出权力,直至成年!”

    “还不够!”

    星脸角微微抽搐,眼神迸射着厉芒,寒声道:“大厦将倾,岂可坐等?我这就去见太后,然后再见英国公!”

    星话音一落,三人齐齐脸色大变。

    叶向高瞪大双眼,前所未有的肃然,道:“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韩癀也坐直了,满脸惊悚。

    高攀龙也很意外,完全没有想到,星居然这么大胆!

    不过,转眼间高攀龙就沉声道:“好,我去见信王,还有平王,现在就去,不能拖!”

    高攀龙目光炯炯,神色坚定。为了大明,为了社稷,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大事。不论是‘红丸案’还是‘移宫案’,哪一个不是看似大逆不道,实则为国为民,最后,也证明了他们是完全正确的!

    当初移宫案,也是他们与英国公等人强势逼迫的李选侍,现在,只不过是换了年幼的小皇帝!

    叶向高站起来,一脸强势的阻拦道“慢着,决不可行!”

    星也跟着站立,决然道“叶大人,现今是我大明存亡之际,难道你真的不要做点什么,只是坐视吗?”

    叶向高眉头紧拧,一脸凝重。他心里有千万个理由,可偏偏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星的。

    星将叶向高堵了回去,又看了眼韩癀,转身大步离开文昭阁。

    高攀龙也跟着离开,两人心事重重,都是一脸肃然、决然之色。

    叶向高与韩癀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坐了回去,道:“韩火广,这次,只怕是祸非福啊。”

    韩癀默然,直觉太阳穴不停的跳动,疼的厉害。

    他们两人颓然无语,在他们身后,隔着一道薄薄的墙,一个耳朵贴在墙壁的小太监,悄然无声的离开。

    金銮殿上。

    魏忠贤的任命被搁置到了一旁,站立在台阶之下,恭恭敬敬,垂手低头。

    少了言官们的捣乱,不论是朱栩直系的还是隔了一层的,都理性的多,一个劲的出谋划策,尤其是倪文焕等人,哪怕是申用懋这样的中立官员,也少了戾气,开始认真的讨论政务。

    对于这些,朱栩很满意,暗自舒了口气,眼见效率增加,他也很乐意的问完‘信王,你怎么看’后,欣然同意朝臣们所奏。

    “皇上,”

    申用懋上前,举着板大声奏道:“兵部奉旨,对全国各军阶,军职梳理,已有结果,呈请皇上御览。”

    朱栩对这个申用懋倒是颇为满意,没有附着党争,醉于实务,虽然很多地方因循守旧,但是对于他交代的事情,还是做的很好,一丝不苟。

    曹化淳递上来,交给朱栩,朱栩看了眼,又转给朱由检,命廷议。

    朱由检看了眼,转身大声念了出来:“……二十人为一旗,设旗长;百人一队,设队长;千人一团,设校尉,三千一营,设都尉;五营一部,设参将;二部设一军,设总兵。九边,辽东暂例外。全国共设十五军,分别为骁骑、豹骑、熊渠、鹰扬、忠勇……”

    朱栩一边听一边点头,下面的大臣们包括朱由检还是第一次明白,朱栩这么大动作的背后,居然已经悄然完成了全国大部分的军制改革!

    若是杨涟被赶出去之前,只怕早就有人跳出来反对,现在却都安安静静的听着。

    连带着朱栩都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在曹化淳耳边低声说了起来。曹化淳脸色微变,过了一阵,他悄步走到朱栩耳边,低声道:“皇上,星见过太后后出宫,方向是英国公府。”

    然后将星等人在文昭阁的谈话,近乎一字不漏说给朱栩听,尤其重音的说了‘移宫案’三个字。

    朱栩神色微动,对于移宫案,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虽然当时还很小,并没有掺和,但前前后后都清楚的很。

    表面看上去,是大臣们忠君为国,并且大获全胜,辅佐新皇顺利登基,破灭了奸妃的阴谋。

    但实质上,是外臣联合执掌中军都护府的英国公,在文官外衣包裹下,武力干涉皇家内务!

    其中自然还涉及到了内监,可以说,‘移宫案’的影响,绝对不是简单的扶正皇位,救出朱由校,保证了大明皇位顺利交接这么简单!

    前前后后,一直到南明灭亡,大明上下都在掰扯这些事,可见影响多么深远。

    朱栩看着下面,温和争论的大臣们,微微歪过头,嘴角微翘,低声道:“附耳过来。”

    曹化淳走近一步,将耳朵送到朱栩耳边。

    曹化淳听着朱栩的话,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最后朱栩道:“你亲自去。”

    曹化淳微微躬身,道:“遵旨。”

    说完,悄然转身,向着一边的侧门快步走去。

    今天的朱由检分外敏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曹化淳离开,心里不知为何就咯噔一声,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星等人的动作很快。

    不说曾做过左都御史,吏部尚书,单说以他七十岁的年龄以及东林党魁首的身份,就足以‘桃李满天下’了。

    上到六部九卿下到没有品阶的末流小吏,甚至没有功名的士子,星的‘学生’遍布大明的角角落落。

    更何况,东林党向来以朋党勾连,星只是走了几个地方,稍微一串连,暴风入水,千层波浪激荡,传遍了京师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

    “皇上居然将都察院,科道尽数赶出朝堂?今后不允许他们再参与朝政?”

    “皇上太小了,居然如此不懂事,简直是劣童胡闹!”

    “何止,在外兴兵,在内打压贤良,只怕我大明撑不了多久了!”

    “不行,我等虽身在微末,但报国之心决不能缺!”

    “不错,以赵公之言,百官罢朝,向皇上申明我等救国之念!”

    “好,那就罢朝,只要我等罢官一日,整个京城都乱套,我等就不信皇上能够坐视!”

    “即便皇上任性胡来,那太后,太妃,宗人府的王爷们,各大王公勋贵,也绝对不会容皇上继续下去!”

    “一定要皇上认错,下罪己诏!然后退居内宫,静心读书!”

    廷议还未结束,各种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东林党势力太大,如同飓风一般卷过京城,庞大的力量在聚集,势要压朱栩低头!

    星坐着轿子,沉默着,双眼跳动着火焰,直接来到了英国公府的后门。

    张维贤自从见了朱栩,见过了南、京来的的魏国公,也得了福王的亲笔信,拿着信也见了几人,然后便躲在府里,从未外出。

    不论是他的旧将,还是英国公一系内部,亦或者其他勋贵,这些日子,他一个都没有见,虽然朱栩让他一切照旧如常。

    不过,星的求见,还是让他大皱眉头。

    书房内,张维贤站在书桌内,眉头紧拧,神色凝肃。

    他对面躬身立着管家,他看着张维贤的神色,轻声道“老爷,最好不见。”

    张维贤现在处于一个敏感的时期,一个不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需要格外小心。星等人正在风口浪尖上,稍一不慎就会把英国公府给卷进去。

    张维贤脸角分明,有着军人的硬朗,轻叹一口气,道:“那些下属我可以不见,保他们,皇上不会与我为难,只是,这星,我不见也得见了。”

    管家一怔,道“老爷,只是何意?”

    张维贤微微摇头,没有多说,道“你去迎进来吧,不用刻意避着。”

    管家犹豫着,还是答应着转身出去。

    张维贤坐下,无奈一叹,自语道:“他们看不清如蝇乱撞,我这个明白人却也跳不出……皇上连福王拐弯抹角传书信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皇上能看不到吗?自作孽,不可活……”

    星被管家领着,一路径直来到张维贤的书房。

    他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如何劝服张维贤,在他的计划中,张维贤是最重要,不可缺少的一环!

    密室内,星与张维贤对坐。

    张维贤面色平静,心里却在苦涩。他深知星的为人,根本不是言语能劝说的。

    星看着张维贤,目光透着锋利之色,脸角如刀,沉声道:“公爷,现今大明朝局没有人比你看的更清楚了,我等欲谋划当年的‘移宫案’,公爷可愿再出一臂之力?”

    张维贤心里咯噔一声,猜到星来必然有大事,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大事!

    ‘移宫案’这个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当初还是可以有着维护‘皇上’的大义,新皇朱由校也会支持感激,壳现在情势完全不同,逼迫的对象变成了皇帝,帮助对象变成了辅政王朱由检!

    这可是天差地别!

    张维贤脸上似笑非笑,抽搐一番,强压着惊骇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确实是看的最清楚的一个,新皇看似在胡来,实际上每一步都是有着他清晰的计划,而且每一步都谋定而后动,缜密且稳妥。别说现在他已经没了兵权,即便他还执掌中军,真想重现移宫案,只怕没有进宫脑袋就落了地!

    张维贤看着星,心里挣扎一番,叹道:“赵大人,你已经七十多了,何必再去陷入党争,不若放下一切,安心归乡,儿孙绕膝,颐养天年,岂不是很好?”

    星眼神一变,瘦削的脸上涌起厉色,他盯着张维贤寒声道:“公爷,我等寒暑几十载,一心都是为了大明,眼看大明落入顽童之手,内忧外患,亡国就在眼前,难不成真的要坐视不理,刀兵加身才肯奋力而上吗?”

    张维贤嘴角抽了抽,他知道论嘴角锋利,他肯定不如星,却又心知肚明,星等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新皇眼里,只要是再搞出‘移宫案’,只怕皇宫里那位就不会再这么温情脉脉了。

    想着几十年的交情,张维贤咬咬牙,道:“赵大人,张某再奉劝一句,切莫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

    星目中冷光一闪,冷然道:“公爷,莫非这一次,您打算退缩?当年的移宫案,您可是出了大力的!”

    张维贤眉头一皱,‘移宫案’看似是一件光辉的事情,在士林眼里是无上荣耀,可认真追究起来,那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举!

    星这么说,显然就是要捆绑他,这次成功还好,若是失败,他张维贤也逃脱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心里的怒气,看着星,淡淡道:“容本公想想。”

    星嘴角笑意一闪,点头道:“那好,我等张国公的好消息。”

    星站起来,佝偻着身体,向密室外走去。

    张维贤送走星,站在屋檐下,脸上一片凝重。

    星等人这么鲁莽,皇宫里的朱栩不可能不知道,他心里有着很不好的预感。

    他正拧眉愁苦,管家急匆匆跑过来,急声道“老爷,中军的一些人来了。”

    “公爷,公爷!”

    这管家话音一落,一群身穿甲胄的将士大步走进来,一脸热切的喊道。

    张维贤脸色微变,沉声道:“擅离职守,曹都督就是这么管教你们的吗?”

    领头的一个参军大笑,手握着刀柄,道:“公爷放心,曹都督一个时辰之前就出城了,不会知道我们来拜见公爷。”

    “是啊公爷,无需担心,我们是为了大事而来。”

    “不错,高大人已经递过信了,我们都是为了公爷来的……”

    来的都是张维贤十几年的属下,几个甚至是历代都是效忠英国公的。

    张维贤心里一冷,星,高攀龙等人满京城串连,要说宫里的皇帝不知道,他打死都不相信,尤其是这个时候,执掌两万巡防营的曹文诏居然出城了!

    张维贤不忍这些人都涉及进去,脸色一板,沉声喝道“都给本公滚回去,没有……”

    “咳咳!”

    忽然间,一声咳嗽在他斜对面响起,打断了张维贤的厉喝。

    张维贤看着来人,脸色骤变。

    不远处,冯祝抱着浮沉,笑眯眯的正看着他。

    张维贤通体冰冷,声音微颤的看着他那帮旧将,道:“都带入密室。”

    这帮人一听就兴奋的大喜,叫嚷着,驾轻就熟的直奔张维贤的书房。

    冯祝笑眯眯的走过来,微微躬身道:“奴婢见过公爷。”

    张维贤认出了冯祝,脸角僵硬,苦笑道:“想必公公是奉旨出宫吧?”

    冯祝直起身,满脸堆笑的道:“公爷这就想差了,只是曹公公心血来潮,让杂家来公爷府上瞧瞧,以示皇上恩宠。”

    张维贤自然不会相信,神情挣扎一番,道:“公公,我这帮旧将都是粗鲁的世袭子弟,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冯祝拂尘一甩,笑容越多道“公爷,是否忠心,要看过才知道,皇上说了,您最多保两个人。”

    张维贤脸角狠狠的抽搐,强压心里惊惧,抬手道:“臣,遵旨!”

    冯祝看着张维贤酱紫的脸色,凑近一点,低声道:“公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您心里要有数。徐家的荣耀,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徐家一门两国公,一个是开国国公,一个是靖难国公,一支在顺天,一支在应天。可以说,这一门显赫无比,荣耀无双!

    张维贤心神一凛,再次躬身道:“下官省得,多谢公公提醒。”

    冯祝这次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星离开了英国公府,高攀龙也离开巡防营驻地,进入了平王府。

    平王坐在大厅里,身边四五个十五六岁娇俏女子给他按着身体,满脸醉红,双眼迷离的看着厅里舞动着的歌女。

    一个下人悄然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高攀龙来了。”

    平王一怔,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道:“他来干什么,本王跟他素无交情?”

    那下人道:“他没有说,只急着要见王爷。”

    平王若有所思,旋即一摆手,依旧醉醺醺的道:“那让他进来吧,本王正觉得一个人无聊。”

    高攀龙身形高大,走进来,看着满堂的丝竹之声,不由得眉头皱了皱,但旋即还是压着怒气,向着平王走来。

    平王摇头晃脑,一脸的品味之色,待高攀龙坐下,他醉眼朦胧的道:“高大人,来,你听听,本王这曲子,这舞姿如何?我可是好不容易从皇上那抢来的,跟你说,当时要不是太后娘娘在,还未必能抢得过皇上……”

    高攀龙虽然性格与星不同,但也如烈火,刚直如鹰。

    他不喜平王的做派,脸上无喜无悲,看着平王道:“王爷,听说宗室俸禄被户部克扣了大半?”

    平王正盯着跳舞一个女子,闻言一怔,转头看向高攀龙道:“户部克扣?不是说朝廷没有银子吗?”

    高攀龙性直,开门见山道:“王爷难道不知道,单单四、川,户部就拨了四百万两!”

    平王神色一惊,旋即摆手笑道:“不可能,皇上内帑都出完了,不可能……”

    高攀龙冷笑一声,道:“那王爷说,南方几十万大军的银粮是哪来的,这可不是简单的招兵,而是平匪!”

    平王怔了怔,看着高攀龙道:“高大人,你跟本王说这么多,是何意?”

    高攀龙深吸一口气,肃然道:“王爷,皇上年幼,听信奸佞任性胡来,南方烽火连天,京城混乱不堪,我等筹议,请皇上退居内宫,由信王辅政直至皇上成年。”

    平王脸色冷了下来,紧接着认真的看向高攀龙。

    高攀龙见平王听进去了,沉声道:“王爷,您执掌宗人府,若是有您说话,想必太妃,太后,皇上都会考虑一二。”

    平王看着高攀龙,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你的意思是,逼宫?”

    高攀龙微微躬身,道:“王爷,我等也只是执行先帝遗诏,并非逼宫。”

    平王转过身,望着依旧跳舞不绝的舞女,沉默了好一阵子,慢吞吞的又转身道:“你们,想要本王怎么做?”

    高攀龙眼神喜色一闪,道:“我与赵大人已经商讨,三日后进宫,面见太后,请太后定夺。到时候,还请王爷一起进宫!”

    平王看着高攀龙,微微点头,道:“好。”

    高攀龙大喜,站起来道:“王爷高义,此事功在当世,利在千秋,王爷定会是千古贤王。”

    平王笑呵呵的点头,脸上发红,仿佛贤王已经在眼前了。

    高攀龙说服了平王,心里也松了口气,大步离开平王府。

    高攀龙一走,平王身后一个内侍,皱眉靠近,低声道:“王爷,您真的要掺和进去吗?”

    平王冷哼一声,甩着袖子站起来,没好气道:“我爱风月不假,可我不傻,不等他们进宫,我就进了东厂大狱了。”

    这内侍是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人,面色白皙,他跟着起身,疑惑道:“那,王爷?”

    平王理了理衣服,心里鼓着气,淡淡道“不听了,准备轿子,本王要进宫。”

    那内侍松了口气,他是内官监派来的,与平王府一体同休,不希望平王府出事。

    平王换好衣服,刚刚出门,不远处一群司礼监太监,缓慢走过来。

    平王一惊,慌忙走过去,道:“诸位公公这是?”

    领头的是陈赟,他走过来,微微躬身道:“王爷,皇上的旨意,王爷不必进宫了,三日后照常进宫就是。”

    平王楞了下,道:“皇上都知道了?”

    陈赟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这件事,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

    平王恍然的点点头,连忙又道:“那好那好,本王三日后就跟着他们进宫。那,皇上有什么安排,需要我做的吗?”

    陈赟道:“王爷不妨走动一番,写写信,皇上想看看都有谁跳出来。”

    平王眉头皱了皱,旋即一背手,道:“好,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回皇上,就说我一定为他办好,请他放心。”

    陈赟笑着一躬身,转身走了。

    平王看着陈赟消失在暗巷子里,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自语道:“这天早就变了,有些人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呢……”

    与此同时,原本的中军衙门,现在改为巡防营衙门,一群人悄然勾连,一队队人马无声无息的聚集。紫禁城的宣武门等,也悄然有人来回奔波,勾连。

    东林党的力量在巨大的,不止这些,近乎各个衙门都有异动,一切都是为了三日后的‘强谏’。

    金銮殿上,朱栩面色不动的继续廷议,直到最后一项结束,在曹化淳一声“退朝”后,起身离开。

    曹化淳在朱栩身侧,一边走,一边讲诉着宫外正在发生的事情。

    朱栩失笑,道“该是魏忠贤复启啊。”

    曹化淳一听,顿时明白了朱栩的意思,心里也暗自点头,这确实是好机会,只不过,他还是担忧的道:“皇上,这件事,信王真要牵扯进来,您的计划只怕要受损了。”

    朱栩闻言也眉头一皱,信王是他的挡箭牌,决不能丢的,脚步顿了顿,道:“你派人去见王承恩,给他十个东厂藩王,三日后,只要信王出府,立即押送东厂大狱。”

    曹化淳眼神困惑,为什么会给王承恩?不过他没有问出口,答应了一声。

    朱栩刚刚走到景阳宫,一个宫女就等着,一见慌忙上前,一施礼,轻声道“皇上,太妃,太后请您去一趟。”

    朱栩看了眼曹化淳,心里无奈,脸上笑道:“好,领路。”

    宫女轻轻躬身,领着朱栩快步来慈宁宫。

    刘太妃八十多了,满头银发,精神很好,看着朱栩进来,连忙招手笑道:“皇上快来,我给做了酥饼。”

    这是朱栩喜欢吃的,他笑呵呵上前,接过来道“劳太妃惦记,最近胃口可还好?”

    “好好,来,坐我边上。”

    刘太妃一脸的慈祥,拉着朱栩坐到边上,道:“皇上,近来可注意保暖,天气可是一天一天的冷了。”

    刘太妃是神宗皇弟的妃子,在后宫风波诡谲中,从郑贵妃到李选侍,再到客氏,安稳的活到现在,是有大智慧的人。

    朱栩也不会小觑,也不会是什么巧合,与一边的张太后打过招呼,便笑着应和道:“这个太妃放心,皇嫂有事没事就去朕那看看,生怕朕饿着冻着。”

    刘太妃看了眼张太后,笑容越多,道:“那就好,这后宫难得的安稳,我也算是等到了。以前啊,宫里争权夺利,争风吃醋,但到了现在,也就我这个不争不闹的活到现在。”

    朱栩听着张太后的话,心里一动,送到嘴边的酥饼顿了下。

    刘太妃这话,很值得思索,有大道理。

    朱栩坐在那,表情平静,心里却开始反思。

    刘太妃来这里,说这些,不是没有做说客的意思。但认真追究起来,这段时间,他确实着急了。

    不论是兵改,还是对于朝局,虽然都在他掌握中,却没有预期中的平稳,顺利。

    张太后毕竟更了解朱栩,见他沉吟不语,便轻声道:“皇上,太妃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朝局,还是要讲究和气,不能总是与外廷对着来。”

    朱栩醒悟过来,对着张太后一笑,道:“嗯,太妃,皇嫂说的是,朕都记下了。”

    话这样说,但朱栩是绝对不会重启内阁,也不会让星等人复启。真要是让东林党占据朝堂,说不得他就要重演历史,短短十几年就换三十多个首辅,成百上千的六部尚书侍郎了。

    党争不止,朝局不稳,哪里还能干其他事情?

    刘太妃面容慈祥,但眼神却闪着亮光,她看着朱栩,微笑道:“皇上,该怎么做你自己拿捏,我们这些妇人也帮不上你,万事,还得靠外廷的大臣们,内侍能做的,毕竟有限。”

    朱栩颌首,若有所思。

    明朝大约从英宗之后,君臣之间相互猜忌,有为的皇帝还能控制朝局,到了天启,崇祯,外廷大臣们的意志往往强过皇帝,因此,皇帝也就只能依靠宦官来监督,甚至是做事。

    皇帝越是信任宦官,就会越猜忌外廷,外廷的大臣们也就越会痛恨内宦,内宦也就会不择手段的利用皇帝打击外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刘太妃看着朱栩沉吟的脸色,又拉过他的手,笑道:“不说这些了,跟我说说,选妃的事情,皇上有合意的吗?”

    朱栩嘴角动了动,总有种被逼婚的既视感,偏偏他到年才十岁!

    张太后看着朱栩的神色,心里暗笑一声,坐过来道:“太妃,要我说,还得再等几年,皇上现在哪有心思选什么妃……”

    刘太妃笑眯眯的,道:“不早不早,先进宫来,我帮着调教调教,你们看,信王妃不就不错,我看着就喜欢。”

    张太后怔了下,没有接话,悄悄打量着刘太妃,不知道她这话,有没有其他意思。

    朱栩也有些诧异,道:“太妃,也觉得朕应该将政务交给信王,潜心读书到成年再亲政?”

    刘太妃在朱栩看来,是有隐忍,有智慧的人,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才对。

    刘太妃叹了口气,费力的笑道“人老了说话也容易糊涂,不过有时候啊,糊涂没有什么不好。”

    朱栩眉头动了动,刘太妃这明显是在暗示什么了。

    酥饼塞入嘴里,朱栩一边嚼着,一边思索。

    对于东林党,朱栩的态度一直都是拒绝,不允许他们控制朝堂,生硬且直接。这也是东林党的反扑越来越猛烈的原因。

    如果,他换另一种方法,比如,装糊涂,放一只半只进来,在不影响他既定计划的情况下,让他们来来去去,释放他的怨气与野心,或许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不时的给他添麻烦,影响他的改革步伐。

    朱栩一边思索一边点头,自悟的道“嗯,堵不如疏,难得糊涂……”

    刘太妃坐在朱栩边上,听着他的轻声自语,眼神一亮,笑呵呵的道:“皇上,选妃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给好好看,一定在我死前给你选个好的……”

    刘太妃正说着,焕儿从外面进来,行礼道“太后,太妃,皇上,刘化刘大人求见。”

    刘太妃转头看向朱栩,笑道:“我这个弟弟,好些年没来看我了,这次多半也不是来看我的。”

    朱栩也笑,东林党在外面闹出那么大声势,不乏有人来通风报信,表忠心,刷存在感的。

    倒是这个刘化还真是例外,他是刘太妃的弟弟,刘应节的儿子。不说刘太妃在宫里的地位,单单刘应节的遗泽,一般的事情也牵扯不到他。

    刘应节与张居正,尤其是戚继光关系非比寻常,曾是戚继光的顶头上司,戚继光剿匪有他的大力支持。刘应节也是一位能力非凡的人,做过蓟辽总督,工部尚书,有太子少保衔,军功不少。

    刘化的哥哥刘岱继承了刘应节的爵位,刘化从小跟随父亲大小战役无数,两年前还在辽东,官至副总兵。

    刘化曾三番两次上书,想要重回辽东,都被朱栩驳回,这次来,多半是因为孙承宗即将回京,知道朱栩有意派孙承宗继续督师辽东,想要跟着一起去。

    都是自家人,张太后也不介意让刘化多等一时半刻,她看着朱栩,面带一缕忧色的道“皇上,外廷这么闹也不像话,该退让的,也不能总是僵着。”

    她是看着朱栩长大的,知道他的梗脾气。

    朱栩点头,暗吸一口气,笑道:“朕知道,会处理好的。”

    刘太妃见说的差不多了,便道“哎,人老了就是容易犯困了,闲话说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睡觉……”

    朱栩,张太后一见,连忙站起来,都要陪送着刘太妃回宫。

    刘太妃摆手,拉着张太后的手笑道:“行了,皇上你忙你的,有她陪我就行了。”

    朱栩明白刘太妃的意思,笑着陪送几步,这才停下脚步。

    曹化淳跟在他身后,神色肃然。眼神有些担忧的看着朱栩,连太妃,太后都给搬动了,这压力可不是一星半点。

    朱栩回到景阳宫,站在台阶前,背着手望天,心里自然也是沉甸甸的。

    东林党的势力不止在朝堂上彰显,几十年来,渗透到了方方面面,不论是军政,还是京城内外,甚至是关外,近乎无处不在,想想都会令人生畏。

    曹化淳见朱栩不说话,小心的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现在改变计划还来得及、”

    “不用!”

    朱栩不是宋神宗,他目光坚定的看着天空,淡淡道:“计划照旧,刘化来的正是时候,宣。”

    曹化淳犹豫了一阵,转身去宣刘化。

    刘化今年六十多,满脸硬朗褶痕,身形宽硕,给人一看就是猛将的感觉,他身穿蟒服,大步而来走进御书房,在朱栩御桌不远处,单膝跪地道:“臣刘化,参见皇上!”

    朱栩坐在那,笑着摆手,道“起来吧,朕刚见过太妃回来,来人,给刘大人搬个椅子。”

    刘化起身谢恩,抱拳朗声道:“皇上,近来曾听新贼酋野心勃勃,正在筹集兵马欲再次南下,臣忧心如焚……”

    朱栩暗笑,这刘化倒是开门见山,喝了口茶,道:“这个不急,你要是真的想去朕也拦不住,不过,宫外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刘化神色微楞,道:“臣知道。”

    朱栩点头,道:“曹文诏毕竟不是功勋之后,整顿巡防营多有不逮,朕打算将巡防营交给你,你来为朕整顿半年,半年之后,你想去哪里朕都允准。”

    刘化一听就皱眉,巡防营来自之前的中军,里面多的是世袭罔替的王勋贵胄,想要整顿彻底,分明是一件极其得罪人,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朱栩神色不变,静静的看着刘化。

    刘化眉头皱了皱,心里也挣扎起来。

    虽然有着刘太妃的关系,他们刘家也算是显赫,但他不是嫡子,没有爵位,奋力半生也没有挣个世袭罔替。

    刘太妃已经八十,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他眉头拧了拧,咬牙道:“臣遵旨。”

    朱栩满意一笑,道:“嗯,三天后,朕不希望见到巡防营的人参与进来。还有,禁军里面有些人,你也递个折子来,都调出去,该怎么安置,你心里有数。”

    刘化是军人,迈出第一步,第二步就不会犹豫,他一躬身,沉声道:“臣请皇上放心,巡防营必然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朱栩点头,刘家一门忠烈,不会乱来。

    又交待几句,便命曹化淳亲自带人前往巡防营衙门。刘化不同于曹文诏,他即是武将又是功勋,与那些世袭的子弟算是同一阶级,他比曹文诏更知道如何整顿巡防营。

    朱栩见完刘化,便如往常一样的翻起了奏本。

    各地的奏本越来越多的出现‘赈灾’,‘抚恤’等字眼,朱栩也能从这些字里行间中大致去猜测各地的实际情况。

    “灾情越来越重了。”

    朱栩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目前来说局势还控得住,但随着灾情的严重,不是有银子,有军队就能万事大吉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这一批就过了晌午,刘时敏转过身,轻声道“皇上,该用膳了。”

    朱栩恍然的抬起头,直觉眼前一黑,脑仁疼的厉害。

    他连忙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才睁开眼,吐着气看向外面,这才觉得饥肠辘辘,点头道:“嗯,准备点请米粥,配点小菜吧。”

    朱栩不是奢侈的人,张太后也不是,刘太妃就更不是,因此,宫里无声无息间,显得很是节俭。

    刘时敏转头对着一个内侍吩咐一声,那内侍转身从侧门出去。

    朱栩喘了口气,站起来,晃着手臂,撑着腰活动,随口道:“小曹回来了吗?”

    刘时敏道“回皇上,还没有,他派人传话回来,说是遇见了一个同乡。”

    “同乡?”

    朱栩下着腰,笑了笑,道:“能将他拦住的同乡,只怕来头也不小。这星,想必许诺出去不少好处。”

    刘时敏躬着身不接话,他深知眼前这位皇帝绝非以往的皇帝,眼睛揉不得沙子。星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封官许愿,是犯了大忌了!

    朱栩也没有放在心上,背着手走了几圈,又道“孙传庭什么时候到京?”

    刘时敏道:“应该就在这一两日。”

    朱栩望着门外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孙传庭,这位是一个猛人,在朱栩心里甚至是超过孙承宗。

    孙承宗是个帅才,有眼光有能力,要他统帅辽东,守住辽东,朱栩一点都不怀疑,但要说率军出征,平定四方,未必比得上孙传庭!

    朱栩走回御桌后坐下,道“等他进京,立即召来见朕,不管是什么时候。”

    “是。”刘时敏躬着身道。

    朱栩身边的折子,刚扫一眼随意的表情就一动。

    这个是熊文灿上的折子,他如今正在筹建南方水师,半个月前遇到一群海上盗匪,被他给击溃,这群盗匪穿过台、湾海峡,流窜向了安南方向,他特意奏请,请广、西等地严加追查。

    这表面上是称述事情,实际上,却是请功的。也难怪,袁可立大军南下,一些小盗匪哪里是红衣大炮的对手,加上陆上还有孙传庭,简直是犁庭扫穴,莫不能挡。

    南方水师刚刚筹建,怎么也得有点功绩,不然怎么向朝廷要银子要船要官位?

    对于水师朱栩是有着野心与期待的,也不吝啬银子与官位,想了想,道:“传旨给熊文灿,给他三个副总兵的位置,要他好生练军,不要搞防卫,一心进攻,朕要的一支海上无敌的水师!”

    刘时敏怔了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躬着身道:“遵旨。”

    很快,清粥小菜就上来了,一边吃着一边看。

    一直到傍晚,太阳西斜,曹化淳才回宫,悄然站在朱栩左侧,与刘时敏对立。

    朱栩恍若未觉,看奏本也是大学问,字里行间往往都隐藏着秘密,朱栩有时候都将它当做猜谜,有趣的很。

    自然,有趣之后就是恼怒。

    隐藏的东西,往往就是责任前置,将来事发,就是‘言之不预’的借口。

    看着看着朱栩觉得不对劲了,他抬头看向刘时敏,道:“这些折子,都是从文昭阁传过来的?”

    刘时敏转过身,道:“是,叶大人等人今天没有进宫,信王……也没有。”

    朱栩眼睛眯了眯,右手敲击着桌面,清脆的马蹄声在御书房内响起。

    朱栩沉默了一阵,突然笑着开口道“你们说,信王对星搞的这件事,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

    不论是曹化淳还是刘时敏都躬身低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若是换到天启,说不定就忍下来,真的会如了外廷大臣的们意,尽管他会极其恼怒,却也不会闹大,最终还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换了朱栩,就是绝对不可能!

    这与谋逆无异!

    朱栩左右看了看两人,道:“传信王,不,准备便服,咱们去信王府。”

    曹化淳与刘时敏两人都是心里一惊,这是要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