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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偌大的皇宫里,几处灯火都不足以将漆黑冷寂的皇宫增加多少温度。

    在庆芳宫不远处的废弃院子里,朱栩背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被捆绑的结实,浑身颤抖着的宫女。

    吴清吴柔姐妹俩手里都拿着一把短匕首,俏脸寒霜立在不远处。

    本来就冷清的废弃院子,平添了一分寒意。

    朱栩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抬头看向吴清吴柔,漠然道“我之前不是让你们安排换掉她吗?”

    朱栩话音一起,那个婢女又是一颤。

    吴清看了妹妹一眼,回道:“她是坤宁宫老人,焕儿姐姐没舍得。”

    朱栩眉头皱了下,看着那婢女道:“你叫什么?”

    那婢女一直低着头,浑身抖个不停,闻言抬头看了眼朱栩,连忙又低下,颤声道:“爱爱儿。”

    “年龄。”

    “十六。”

    “籍贯。”

    “从小就被卖到宫里,不知道家在何处。”

    “都服侍过哪些娘娘?”

    “一直在坤宁宫。”

    “如何被客氏收买……”

    这爱儿张嘴就要答,转瞬间又将嘴闭的很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朱栩神色冷漠,淡淡道:“你既然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规矩,谋害皇后皇子,这样的罪过,就算我今天放过你,你认为现在自身难保的客氏,能够保住你?”

    爱儿依旧一句话不说,跪在那,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朱栩微微皱眉,道“你既然不说话,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吴清吴柔,你们将她扔到后面的枯井里,然后封好。”

    “是殿下!”

    吴清吴柔答应一声,上前就拉住这爱儿往外拖。

    突然间,爱儿大叫,一脸惊恐的看着朱栩“殿下,殿下,我有话有话说……”

    吴清吴柔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爱儿挣扎着跪着,定了定神,向朱栩大声道:“殿下,老祖已经回宫了,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朱栩冷冷一笑,道:“你不知道?这宫里每年不知道消失多少宫女太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爱儿跪在那,低着头,神色惶恐,咬着嘴唇,眼神闪烁。

    朱栩目光中泛着冷光,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些对我有用的,不然你就去填井!”

    爱儿嘴唇都咬破了,猛的抬头看着朱栩道:“殿下,如果你能保证放过我,安排我出宫,我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朱栩眉头一挑,跟着客氏的果然都不是好人,小小年纪心机倒是挺深。

    朱栩冷声道“那得看你的这个秘密够不够买你的命。”

    爱儿跪坐在那,身体好似冷,不时的缩下脖子,抿了抿嘴唇,看着朱栩道:“这个绝对是大秘密,肯定够买我的命,你发誓,你会送我出宫。”

    朱栩走了几步,俯身眼睛眯起的看着她,笑着道:“你现在可以赌,要么不说,我直接把你填井埋了,要么你说了我送你出宫。”

    爱儿看着朱栩,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朱栩挺起腰,俯视着她冷漠道“说吧。”

    爱儿还在挣扎,过了许久,咬牙道:“好,如果你不放过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她前后看了眼,咬着嘴唇,道:“老祖,她,她在咸安宫里养了十几个假太监,在床里面的密室里,我无意中发现的。”

    朱栩双眼顿时猛的一眯,低头打量这个爱儿。果然不是普通货色,连这样的秘密都知道了,而且活到了现在。若不是他有心算无心,估计她真能得逞。

    不过客氏这个秘密对朱栩来说,确实不简单,很有意义。他一直在发愁如何对付客氏。不论之前的朝堂风波,还是再前面的出宫之议,都不是客氏本身问题,要么是魏忠贤顺带着,要么出乎于礼仪。

    这些对朱由校来说无关痛痒,丝毫不损坏客氏在他心中的地位,哪怕朝堂风波再大,只要朱由校惦记客氏,那么她总有办法回来。

    但是这次就不同了,客氏与朱由校关系特殊,这种事情尤为敏感。

    朱栩思忖半晌,这才转头看向依旧跪在那,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的爱儿,沉吟一声,道“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你想着怎么跟客氏解释吧。”

    说完,看向吴清吴柔两姐妹道“让她回去,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往外漏。”

    两姐妹不知道朱栩为什么放过这个谋害皇后皇子的婢女,犹豫了一下道:“是殿下。”

    那爱儿被解开绳子,浑身瘫软倒在地上,等想起自己是要出宫,却已经不见朱栩的影子了。

    刚刚回到景焕宫没多久,朱栩就一脸的庆幸。

    因为冯贵人流产了。

    曹化淳站在朱栩身前,有些心惊胆战。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但这么公然谋害皇子还是第一次。

    “老妖妇的手段真是厉害。”

    朱栩不得不佩服,冯贵人在他眼里虽然是透明人,但这种消息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老妖妇就让她直接流产了,对于后宫的渗透,恐怕无出其右。

    ‘不过,还是得先收拾了周应秋。’

    朱栩暗道,有一个手段莫测的周应秋在外面,若不在他没有察觉背后之人是他的时候算计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于冯贵人的事情,他也无能无力,对着曹化淳摆了摆手,道“这件事就让皇兄去操心吧,回去睡吧。”

    曹化淳也能猜到,这件事估计会不了了之,答应一声,便下去了。

    朱栩没有什么睡意,来到书房,刚要坐下,就看到书桌上的白纸上有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昨日笛声荡,清晨恙面妆,茫然不自顾,又是泪一行。’

    看着这首小诗,朱栩暗自摇头,姚清清对毕懋康用情至深,可是两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向前走一步,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看来,得安排她出去一趟公干。”

    朱栩想着上山的兵工厂在秘密建设中,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位未来燧发枪的发明者了。

    朱栩将这张纸拿起来,叠好放在一边,自己拿出一本书,慢慢的看起来。

    简繁体对照很麻烦,有些字很容易认识,有些又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到现在他看的偶尔还是很吃力。

    朱栩看了一阵子,忽然想到红袖添香的典故,不由得自语道“姚清清估计没睡,要不要将她喊起来,念给我听?”

    旋即又摇头,姚清清可不是他的红袖。

    自古以来,后宫便是最血腥之地。往往看似平和,却杀机丛丛。

    一连三天过去,冯贵人流产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皇帝朱由校只是去看过一次,然后如同曹化淳想的那样,不了了之。

    朱栩也是感慨,冯贵人好歹保住了命,原本中可是直接被客氏处死的。

    他这几天,都老老实实的待在书房看书,张皇后显然察觉到了什么,这几天都派人来检查宫殿好几次了,生怕有什么毒物。而那位皇兄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朝堂之上,叶向高已经上书致仕。一根萝卜一个坑,朝堂的你争我夺又要开始了。

    朱栩躺在摇椅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翻着一本宋朝的孤本。

    “殿下,周建宇那边来信了。”曹文诏从外面走进来,兴冲冲的说道。

    倪文焕与周应秋是好友,同是魏忠贤的得力干将,一个是五虎之一,一个是十狗的狗头。

    朱栩抬头一笑,道“有什么好消息?”

    曹文诏站在朱栩面前,将倪文焕写好的折子递给朱栩,道“殿下你看,周应秋那老东西,居然想去南京做礼部尚书。”

    之前的风波导致南北两都的六部尚书辞职了四五个,恰好其中一个是南京礼部尚书。

    朱栩简单看了看,嘿然一笑道:“他这是以退为进,想逃了。”

    曹文诏对于这个老东西的手段也颇为忌惮,看着朱栩跃跃欲试道“殿下,那咱们怎么做,要不就乘机将他拿下,让他永远无法复启?”

    朱栩摇头,道:“不用,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同时他心里也在暗想,周应秋这个时候让倪文焕代为上这个折子,估计皇兄肯定不会放他走,很可能会让他与顾秉谦魏广徽等人抱团以平衡马上就要接任首辅的韩爌。

    周应秋应该也是料到这一点,所以估计还有什么后手吧?

    不过不管你有什么后手,都留着吧。

    朱栩心里转动着,抬头对着曹文诏道“你让吴天带人去一趟周应秋府上,就说调查他任上买官卖官的事,其他的一句别说。”说完,他心里暗暗的又道‘皇兄啊,你谢谢我吧,这个周应秋是大麻烦,皇弟我就帮你处理了。’

    曹文诏知道,朱栩这是在给那姓周的施加压力,连忙应道“是,我这就去办,不过,殿下,这么做,他真的会就范,不会再耍花招,老老实实的回乡吗?”

    “回乡?那是他想的太美好了。”

    朱栩嘿嘿冷笑,站起来活动下身体。他不想让张问达等人离京,是因为他们都是正直有能力的人,不说将来会再次启用,单说留在京城就是一大助力。而这周应秋回乡就是放虎归山,他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曹文诏不知道朱栩打什么主意,想了想,还是转身按照朱栩的吩咐办事去了。

    两个时辰后,倪府。

    倪文焕与周应秋对坐,周应秋此刻神色萎靡,一脸的自嘲。

    两人之间摆着酒菜,都是家常菜,显的两人很是亲近。

    周应秋喝了不少,似醉似醒的叹道“倪兄,顾大人,魏大人都不见我了。”

    “周兄何必在意,而今只不过是个小挫折,你我都是过关斩将的进士出身,无需气馁。”倪文焕一脸好友至交的劝着,陪着喝酒。心里却暗道‘顾秉谦,魏广徽如今深得皇上器重,不久之后都会入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见你这个是非之人。’

    周应秋摇头,苦笑道“想我周某人也是入的朝堂,进的御书房的人,而今落魄了,没想到只剩下倪兄一个可以喝酒的人。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倪文焕看着他,目光微动,似无意的道“周兄,敢问一句,魏太监真的是在你府上被劫的?”

    周应秋神色越发苦涩,摇头道:“倪兄也会相信这等谣言?我家中豪壮家丁数十,何人敢闯我府邸劫人,莫不是要造反?”

    倪文焕却相信无风不起浪,而且他也知道魏太监确实秘密潜回了京城,稍稍沉默,道“周兄,若是锦衣卫翻旧账,恐怕皇上也要顾及一二,你这份折子……”

    周应秋摆了摆手,道:“劳烦倪兄了,不上也罢,如今我只想着能够平平安安离京,哪里还有其他奢望。”

    倪文焕微微眯眼,周应秋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不会只是为了找人借酒浇愁而来他府上,多半是有什么缘故。

    倪文焕心里转念,自己除了这个御史身份,还有什么能够让周应秋惦记?

    猛然间,倪文焕身体一震,他想起了他的那个素未谋面的‘主子’。

    倪文焕不动声色,陪着周应秋喝酒,听着他有的没的发牢骚。

    周应秋见倪文焕半天不上套,猜测他多半已经明白,于是醉眼朦胧的看着倪文焕道:“倪兄,我现在是走投无路,若是有办法,还请帮衬为兄一把,他日必有厚报!”

    倪文焕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周兄,我家主人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真的贵不可言。”

    周应秋之所以来倪文焕府上,确实是查到倪文焕妻弟是前吏部尚书张问达保出来的,能够请动张问达的人,在他猜来,必然是宫里的贵人!

    周应秋依旧醉眼朦胧,仿佛在说着醉话,道:“倪兄放心,旦有要求无所不从。”说着,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推给倪文焕。

    倪文焕看了眼银票,眼皮微跳,不过也不敢擅自做主,稍顿了下道“周兄不妨先睡一下,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人?好,那见人。”周应秋似乎撑不住了,一下子就趴在桌上,像是罪了。

    倪文焕让人将周应秋扶到厢房,然后写封信让下人送到了周氏绸缎庄。

    周建宇收到信,自然又转到了朱栩这里。

    朱栩拆开信,看着倪文焕写的信,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曹文诏看着朱栩在笑,也陪着笑道“殿下,写的什么?”

    “喏,上钩了。”朱栩笑着将信甩给曹文诏道。

    曹文诏看完信,眼神一亮的看着朱栩道:“殿下,周应秋这是要投靠我们?”

    朱栩摆手,道“这老狗不会干什么正事,要他做什么。”

    曹文诏糊涂了,不知道朱栩做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犹豫着道“那殿下……”

    朱栩坐起来,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让周建宇去见他,让他写一份效忠书,然后让魏忠贤逃脱吧。”

    曹文诏很快就想明白了朱栩的意思,道:“殿下,你是要困住他?是,我这就去安排。”

    朱栩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转向了咸安宫方向,处理完周应秋,接下来就是这个老妖婆了。

    御书房。

    原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此刻满脸是灰,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跪在朱由校身前,大声的哭诉着。

    “皇上,奴婢是为您去办差啊,这京城哪有什么强盗,分明是朝堂那些逆臣不想皇上亲政,想方设法阻挠奴婢,折磨奴婢……”

    朱由校阴沉着脸,看着魏忠贤一句话也不说。

    “皇上,您要为奴婢做主,那些逆臣要造反,他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够了!”朱由校猛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魏忠贤身体一颤,声音戛然而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抬头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脸色阴晴变幻,对于魏忠贤,他是失望透顶,心里怒火难以遏制,一推身前的折子,冷声道:“你看看,你看看,都是弹劾你的,你还能为朕做什么,除了给朕出难题!”

    朱由校犹自不解恨,看着满地的折子,怒道:“朕忘了,你不识字,要不要朕念给你听,哪一条都够砍你十次脑袋!”

    魏忠贤此刻心惊胆战,以前都是他激怒朱由校以对付那些清流,这次却是清流用来对付他了。

    他浑身冰冷,他清楚皇帝被激怒的后果,慌忙大声道“皇上,您不要被这帮逆臣利用,他们分明就是借刀杀人,借您的手铲除我,铲除您身边的所有人……”

    “闭嘴!”

    朱由校真的怒了,因为这些折子不仅是弹劾魏忠贤的,将魏忠贤的‘妻子’客氏也牵扯进了来。因为按理说客氏早就该回京,被遣送到城外的云雾山,而实际上,是被他藏在宫里。

    相对于魏忠贤,他更在意客氏,他不想客氏离宫。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朱由校脸角不停的抽搐,冷冷的盯着魏忠贤。对于处置魏忠贤,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好想法,再去做采购太监送到南方显然不能满足那帮愤怒的清流。

    魏忠贤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现在唯有皇上能保住自己,他还不知朱由校已经在朝堂开始布局,眼神急急闪烁,突然道:“皇上,奴婢已经为您找到办法,可以……”

    朱由校自己已经找到了,何须别人帮,一听魏忠贤还不明白状况,顿时大怒,道“来人,拉出去,打入镇抚司狱!”

    魏忠贤一听脸色惶恐无比,这下镇抚司狱就表示他彻底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他以后再也回不来了,或许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镇抚司狱!

    魏忠贤被拖着大叫“皇上,奴婢冤枉,皇上,奴婢有要事奏报,奴婢有汪文言贪污受贿,结党隐私的证据,都在奴婢的房间……”

    朱由校本来阴沉的脸色一动,旋即冷声道“拉出去,打入天牢。”

    “是!”两个锦衣卫答应一声,将魏忠贤不由分说的拖拉出去。

    魏忠贤本以为皇帝会问询清楚,却没想到还是要入狱,不过‘天牢’二字让他心里一松,镇抚司狱难进难出,天牢却是好进好出,何况,还有一个奉圣夫人在。

    朱由校在龙椅上坐着,心情恶劣无比。对于掌控朝堂的兴趣,被魏忠贤扫的几乎不剩。

    不过他终究是皇帝,对于权力他是绝不会妥协的,冷眼看着不远处的刘时敏,道“你去魏忠贤房里看看。”

    刘时敏连忙低头,道:“是皇上。”

    刘时敏躬身出宫,点了几个小太监,跟随他去司礼监。

    他此刻也是战战兢兢,别人不知道奉圣夫人的事情,他却是心知肚明,因为是他接进来的,对于奉圣夫人对皇上的影响力甚至是控制力,没人可以挑战!

    因此,这些日子他格外谨慎,多一句不说,多一个眼神没有,同时,他也是这样要求身边所有人的。

    刘时敏带着人来到司礼监,刚推开魏忠贤的门就脸色微变,旋即走进去,微微躬身道:“奴婢见过老祖。”

    只见厅里正中央,一个女人端坐,看似三十出头,五官妖媚,体态丰腴,发髻高挽,上身斜窄短红杉,露出一点白皙脖颈,下身白色开边丝裤,两只小脚配着火红的绣鞋。

    客氏,她与魏忠贤是御赐的对食,那是皇宫里合法的夫妻,她出现在这里不意外又很意外。

    她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走进来的刘时敏,语气冷淡道“皇上让你来的?”

    这位是皇帝乳娘,但在皇宫里有着皇后与太后重叠的复杂身份,因此地位也非常特殊。

    刘时敏是见识过的,神色恭敬的道“是,皇上让奴婢来取些东西。”

    客氏是一个极聪明,有深沉心计的女人,不然也不可能让朱由校言听计从。矫旨处死他的爱抚,害死他的孩子,甚至连感情甚笃的皇后动了他也不曾处置客氏。

    可见客氏绝不是一个普通女人!

    客氏眼神天神妩媚,瞥着刘时敏,过了许久才道“翻吧。”

    刘时敏神色不变,对着身后一挥手道:“你们轻手轻脚,不要将老祖的东西摔了碰了。”

    “是。”

    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即走进来,四处散开来搜。这些都是能读书断字的,翻箱倒柜的翻找起来。

    刘时敏站在客氏不远处,神色恭敬。

    客氏坐着不动,不时拿起杯子喝口茶,哪怕刘时敏是个太监,看着杯子上的那鲜红的唇印心里也不由一跳。

    客氏看着刘时敏这副作态,心里不由几分厌恶,她知道,这看似对她恭敬的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实则对她疏远的很,几番拉拢都不见回应。

    客氏屋子里扫了眼,淡淡道“皇上是如何处置的魏太监?”

    刘时敏一躬身,道“回老祖,魏太监已被打入天牢。”

    客氏神色有些难看,似犹豫还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刘时敏。

    刘时敏暗暗警醒,自从他兼领了东厂,便在宫里或明或暗的清除魏忠贤与客氏的势力,很明显,客氏也感觉到了。但如今客氏与魏忠贤不同以往,势力宫里宫外都被重挫,而今还被皇上藏着,不能公开露面,就更没有力量对付他了。

    “公公,找到了。”

    一个小太监抱着盒子走过来,对着刘时敏道“盒子里,里面有花名册,账本,供词,银票。”

    刘时敏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走向客氏道:“老祖可还有其他吩咐?”

    皇上的旨意已下,客氏再能耐,此刻也无可奈何。

    她无可奈何,同样有人也无可奈何,而且相比客氏,他惶恐不安,惊惧异常,辗转难眠。

    魏良卿,魏忠贤的侄子,历史上的宁国公。

    他本被魏忠贤安排在锦衣卫,后来被骆思恭驱逐,又成了东厂番子。但如今魏忠贤下狱,客氏‘下落不明’,新任的东厂提督刘时敏对他们不待见,失去了庇护,他心知肚明,那帮清流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事实也如此,被激怒的清流,这一次决心要将阉党彻底铲除。在魏忠贤下狱的刹那,他们振奋无比,纷纷在家里琢磨措辞,囊括阉党名单,以求毕其功于一役。包括刘朝,李永贞等一干太监,倪文焕田尔耕等外臣,也有魏良卿等亲属。

    魏良卿将能跑的关系,能疏通的关系都找上了门,但此刻谁不知道魏忠贤已经惹怒皇帝,彻底失势,纷纷让他吃了闭门羹。

    月上柳梢,万家寂静。

    魏良卿借酒浇愁,一杯又一杯。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皎洁,没有一点冷风,还有点温暖。但此刻魏良卿如坠冰窟,心里,身体都是冷的,喝着酒,给自己找一点安全感。

    他心知肚明,很快就会有三司衙门的人前来捉拿自己,然后将他投进大狱,或许就在自己叔叔边上。

    他本就是乡下种地的,因为叔叔魏忠贤得势而被带到京城,本以为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他的叔叔就倒了。

    这回,他想回去种地都不行了。

    一个美貌的双十佳人轻轻走到他身侧,轻声软语道“老爷,少喝一点吧,酒多伤身。”

    魏良卿醉眼抬头的看着她,嘴角微微抽搐,他心想,这个他费尽心思弄来的如夫人,明天晚上就不知道睡在谁的床上了。

    这个女子本也是大家闺秀,已经定好了人家,却被魏良卿半路抢了下来,养在这外宅。她的父亲曾做过一道巡盐使,最后因亏空被查,还是魏良卿动用关系保了下来。

    魏良卿如今也是无权无势,在东厂也不过是听命干活的角色,哪怕是三司不来,想必那位新提督也不会放过他。

    他心里有无数的感慨想说,却找不到话头,一杯酒灌肚,含糊不清道“你去睡吧。”

    张艳瑶跟着魏良卿,倒也不是全部都是强迫,她也指望魏良卿能够飞黄腾达,妻凭夫贵诰命加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但她一贯的表现都是温柔淑婉,不动声色的缓缓给他倒了杯酒,轻声道“老爷何必沮丧,伯父只是进了天牢,只要关系疏通了可放出也说不定,何况,不是还有婶婶吗?”

    婶婶自然不是乡下魏忠贤那偷人早就被休掉的婆娘,而是奉圣夫人客氏。

    魏良卿摇头,醉态酣然的道:“你不懂,她也自身难保,这次清流来势汹汹,即便是她,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张艳瑶自然也不是为了说这个,仿佛什么都不懂模样,看着魏良卿柔声道“老爷不必着急,虽然你是伯父的侄子,但位阶不高,想必有比老爷急的人。”

    魏良卿一愣,想着他这些天碰的壁,都是没有多少牵累的清贵人,但是以前依附他叔叔魏忠贤的人却一个没有见过,他们也应该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找门路自救吧?

    魏良卿将各个名字在眼前过了一遍,旋即长长一叹,落寞道“急又如何,这个案子是皇上钦定,虽然没罪名,但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秋后算账,那帮人是不会放过叔叔与我的。”

    张艳瑶眉头微皱,以前得势风光看不出,而今稍稍落难便将这个乡下种田粗鄙男人打回原形了。不过她如今只能依靠这个男人,抿了抿嘴,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轻声道“老爷,那之前我曾见过一次的周大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是被传言勾连伯父,图谋不轨吗?”

    自从魏忠贤逃脱回京,周应秋就有手段应付那些流言了,无非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证,他只是出门见了几个朋友,澄清一下,便让弹劾他的奏章少了大半。

    一来确实没有证据,二来周应秋已经去官,没有必要穷追猛打,三来,不少人也都猜到,周应秋背后站着的是皇帝,不宜过分逾越。

    这件事,最后也就当是流言,不了了之了。

    忽的,魏良卿神情一动,端起的酒杯顿了下来。

    他与周应秋的关系特别好,而且周应秋知道自己好吃蹄髈,硬练得了一手烧蹄髈的好技术,两人没少在餐桌上交流。

    周应秋在他面前表现的都是唯唯诺诺,除了蹄髈好吃,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经张艳瑶这么一提醒,他这才想起,周应秋除了这次受他叔叔牵连,倒从来没有陷入麻烦当中,哪怕是这次这么大的麻烦,也无声无息的摆平了。

    魏良卿已经走投无路,想到这里,猛的站起来,大声道“让车夫准备好,我换身衣服,立即去找他。”魏良卿倒不怕周应秋不见他,哪怕这么晚!

    张艳瑶身躯柔弱的站起来,柔声道:“我这就去吩咐,老爷不妨沐浴一番,散散酒气。”

    魏良卿实则已经站不稳,摇晃着点头道:“好。”

    没多久,魏良卿就坐在马车里本城西而去,一边思索如何开口,一边盘算着周应秋的反应。

    城东与城西也不算远,没多久就到了周应秋的府邸后门。

    “叫门。”魏良卿整理衣服,对着车夫道。

    “是老爷。”车夫立即上前啪啪打门。

    已经睡下的周应秋被吵醒了,听到是魏良卿来了,先是皱眉后是疑惑最后还是紧皱眉头。

    一旁的周夫人也惊醒了,他们都知道魏忠贤已经被下狱,她看着周应秋的脸色,低声道“老爷,最好不见。”

    周应秋沉吟一阵,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继续睡吧,我去见一见。”

    周夫人还要劝阻,周应秋已经打开了门。

    周应秋站在门口,对着前来通报的下人道“去,请人到偏房,将厨子叫起来,做几个菜,温点酒。”

    周应秋已经猜到魏良卿的来意,如今清流势大,滚滚如潮,谁也无法阻挡,他心里已经在思索如何回绝魏良卿。

    没多久,周应秋就在偏房里等到了快步进来的魏良卿。

    他连忙上前迎了几步,抱拳道“魏兄,久违了。”实则周应秋是与魏忠贤差不多岁数,被魏良卿大了近二十岁。

    魏良卿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桌上的菜,没有蹄髈,加上这句‘魏兄’不是以前的‘魏大人’,让心底不由的一沉。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他立即也抱拳道:“周兄,确实多日不见。”

    实际上魏良卿早就知道周应秋躲在京城府中,也清楚几日前他还出门访友。

    周应秋热情洋溢的拉着魏良卿走到桌前,道“请坐,今日不醉不归!”

    魏良卿自然也摆上了笑容,坐了下来,先是敬了一杯酒,然后才道:“已经多日不来周兄府上,依然如故,令人羡慕。”

    周应秋心知肚明他说的什么,微微一笑道“倒是让魏兄见笑,过几日周某便要回乡了,这宅子如果魏兄喜欢就送与魏兄。”

    魏良卿盯着周应秋的话,心里暗暗恼怒,果然,周应秋之前在他面前都是刻意伪装的,而他自大狂妄的没有发觉。现在周应秋轻而易举的岔开话题,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了。

    不过魏良卿心里也发狠,这次你不帮也得帮!

    魏良卿脸上很色一闪而过,周应秋心里就咯噔一声,他太清楚魏良卿了,不过是农户出身,没有什么学问见识,但论起狠劲来,魏忠贤都比不上他!

    果然,魏良卿接下来的话,就让周应秋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

    魏良卿笑容不改,只是目光有些阴沉道“周兄客气了,之前周兄送与我的那些银票字画,我都有入了仓库,随便拿出一件也够买一个上好的宅子了。”

    周应秋笑容僵硬,目光也冷了下来。他清楚,一旦清算魏忠贤开始,单凭这些就是交结的罪证,说不得要受牢狱之苦。

    他心里也暗暗发恨,之前因为魏忠贤被人算计,写下莫名其妙的效忠文书才得以脱身,没想到如今居然又陷入了这个漩涡!

    不过周应秋很快又恢复笑容,道:“魏兄这么晚来扰我清梦,想必有什么事情吧?”

    魏良卿见周应秋步入正题,当即站起来,微微躬身,抱拳道:“周兄,家叔如今身陷囹囵,做晚辈的日夜忧惧,还望周兄出奇谋相救。”

    ‘奇谋没有,送你一程倒是可以!’周应秋眼神里杀意一闪,心里暗道‘不过是一些银子字画,只要我动用关系让三司的人剔除这些就可以了,再说,我身后还有一位大人物靠山!’

    周应秋心里定计,话语就有些敷衍,道“魏兄也知道情况,令叔的案子那是皇上钦定,谁可更改,魏兄还是要早作打算。”

    魏良卿心里陡然怒气上涌,我好心好意找你求教,你居然咒我叔叔死,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魏良卿看着周应秋,神色一叹道:“也罢,周兄既然都没有办法,那叔叔是命该如此,想必在下也逃不过。你送的那些东西都在我婶婶的私宅,周兄有空可以取回,免得被三司的人查抄了。”

    周应秋的脸色微变,他自然知道魏良卿的婶婶是谁,客氏!

    虽然客氏看似失势,但毕竟是皇帝的乳母,谁都看出的皇帝对她的依赖,谁敢去她的府邸查抄,有又谁敢去要东西!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你周应秋现在若是不帮我,那到时候受牵连是必然的!

    周应秋脸色阴沉下来,坐在那端着酒杯不说话。他心里怒火熊熊,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被逼的不得不辞官,接着被魏忠贤连累,现在又要被逼着去救他,哪一个都不是好事情,前两个没有什么好结果,这最后一个肯定也不是!

    魏良卿一见如此就知道击中了周应秋的要害,当即再次一拜道:“还望周兄不吝伸出援手。”

    周应秋神色变幻不停,心里其实早就盘算过,魏忠贤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想要短时间救出狱根本不可能,而且还得看清流的攻势还有皇帝的心意!

    不断盘算各种可能,越想越皱眉,这是无解的。

    但陡然间周应秋心里猛的一动,整个人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魏良卿一见连忙上前一步,急声道:“周兄,可是有了办法?”

    周应秋满脸笑容,看着他道“魏兄莫急,我再请一个人。”说完,走到门前在一个下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下人连忙答应一声向外小跑离开。

    魏良卿心急如焚,却见周应秋整个人都焕发了神采,对着她道:“魏兄不用着急,确实想到办法,等人来了,一起商议。”

    魏良卿心下激动,连声道:“好好好,我等着,等着。”但是坐回去,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周应秋,心里火急火燎,却强忍着。

    没有多久,还带着睡意的倪文焕来到了周府,看着周应秋与魏良卿在一起,微微皱眉道:“周兄,不知深夜找倪某所为何事?”倪文焕现在恨不得立即撇清与魏忠贤的一切关系,哪想与魏良卿多待。

    周应秋却从容不迫,对着倪文焕笑道:“倪兄先坐,今夜夜色不错,咱们对酒当歌,当是快事。”

    倪文焕自然知道魏良卿今日来连番奔走想要捞出魏忠贤,他本与魏良卿交集不多,没有什么耐心,假装困倦道:“周兄,明日倪某还要坐班,不妨改日。”

    魏良卿也知道倪文焕看不起自己,但这个时候没心思计较这些,连忙站起来,向着倪文焕抱拳道:“倪御史,还请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一救家叔!”

    倪文焕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魏良卿的话。心里不由得对周应秋也有了一点不满,你被缠上,何必拉我下水。

    周应秋见倪文焕的神色,高深莫测一笑道:“难道倪兄就不想看看那庐山真面目吗?”

    倪文焕一怔,看着周应秋,这句话太突然,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脸色微变,接着眉头皱了起来。

    过了许久,倪文焕才对着周应秋道“周兄,这样是否会让……那位不满?”

    周应秋道:“倪兄这就错了,咱们也是有麻烦去找上门,又没有其他意图。”

    倪文焕觉得这样不妥,但对于那藏在背后的神秘之人心里确实无比的好奇,或者是恐惧,不了解明白,心里总归难安。

    “好,那咱们明天就去见周掌柜。”

    周氏绸缎庄。

    一个看似很精明的跑堂小二,风一样的冲进店里,对着正走出来的周建宇如同鞭炮一般的说道“掌柜的,你让我找的地方找到了,不过稍微有点偏,人流稍有些少,但若是开店应该错不了,已经跟那掌柜谈妥了,到时候只要付了银子去衙门签个契就行了。”

    啪

    周建宇一巴掌派过去,冷哼一声道:“下次再在店里大喊大叫我就扣你工钱,去,跟我到后面。”

    跑堂小二忙点头,但接着道“是是掌柜,不过我已经说完了。”

    周建宇气的眉毛倒竖,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就要扯向后面,哼道:“下次说话给我慢点,你知对方是否听清你讲了什么吗?”

    跑堂小二名叫韩昳,是周建宇的远房侄子,跟着周建宇好些年,倒也不怕他真扣工钱,没皮没脸一笑道:“掌柜你就放心,一切都谈妥了。”

    周建宇提着韩昳,要将他扔进后院,道“行了行了,你给我进去,别妨碍我的生意。”

    韩昳却不愿意,挣扎的道:“掌柜,你这么多生意,要不封一个掌柜给我吧,你放心,工钱还是一样的,我就想……”

    啪

    “你就想当掌柜是吧?”周建宇一巴掌拍在韩昳头上,道:“等着吧,等我米行扩张,给你留一个位置。”

    韩昳大喜,拉着周建宇就道“哎,谢掌柜,那工钱能涨一点吗?”

    周建宇没好气的道“滚里面去。”

    “是掌柜!”韩昳兴奋一跳,掀帘子跑向了后院。

    周建宇赶走了韩昳,走到柜台身后的小房间。虽然他是掌柜,但已经不同于柜台里面的掌柜了。

    他坐在椅子上,翻看着账簿,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得到那位贵人的帮助,他不但没了各种孝敬,还得到了锦衣卫的庇护,如今的银子是滚滚而来。除了跑跑腿,他什么都没有付出。

    赚银子对周建宇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一边计算着一边又踌躇满志的自语道“若是老二能够中举考上进士,那我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周家也算是清贵之家,但家族越大人口就越多越杂,周家老祖宗今年八十多还在世,因此没有分家,周建宗与周建宇实则还是一家人。

    只是一个是清贵的都察院御史,一个是低贱的商户。

    他做梦都希望家里能够出现一个士子!

    “掌柜的,外面有人找你。”周建宇正做着好梦,突然间外面的小厮走进来喊道。

    周建宇合好账本,走出来,抬头一见进来的三人就是脸色微变。

    其中一个他不认识,但另外两个一个是魏良卿,一个是倪文焕,他如何不认识!

    他心里微震,脸上却笑着,抬手道“三位,里面请。”

    三人赫然便是,周应秋,倪文焕,魏良卿!

    周应秋与倪文焕都知道周建宇是台面上的人物,都抬手道:“周掌柜客气。”

    魏良卿本以为是要见什么大人物,却没想到是个商户,脸上不由得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种货色,一百个都不在他眼里。不过情势比人强,他也勉强的抬抬手,跟着走向里面。

    周建宇将人请到偏房,叫来韩昳,认真的叮嘱的道“给在门外看紧了,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也不许听一个字!”

    韩昳虽然混,但分得清轻重,保证般的仰着头道:“掌柜放心,你交待的事情,从没有差错!”

    周建宇对这点倒是放心,微微颌首便进屋关了门。

    他看着三人,神色有些难看,以他的身份不能对这三人做出什么举动,但他们如此光明正大的找来,显然不合‘主子’不愿露面的想法。

    “周掌柜,在下唐突了。”

    说话的周应秋,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比身为御史的倪文焕还要强百倍,站起来神色肃重道:“但也不得不如此了,这位魏大人是魏太监的侄子,如今三司的人恐怕已经准备动手了,我等怕牵连贵人,所以不得不冒昧而来。”

    周建宇对于朱栩的事情是完全不知道,只是跑腿办事的角色,心里琢磨着待会儿传递消息过去就是,于是更想打发这三人走,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便道“我待会儿会给贵人传递消息,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们,有消息我会立即只会诸位大人。”周建宇被朱栩培养的倒还不错,只是身份低了些,面对这些人,终归没有什么底气。

    周应秋与倪文焕暗暗对视一眼,道“还有一件事,我们想与贵人当面商议。”

    ‘当面?’

    周建宇看着三人,尤其是不太擅长掩饰表情的倪文焕,心里猛的一动,恍然起来,旋即暗自冷笑起来,这两人看来是要造反了,得让‘主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好,”周建宇没有能力敲打周应秋与倪文焕,沉吟一声道:“好,我这就向宫里传消息,晚上我会通知你们地点。”

    哪怕是周应秋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激动,却强耐道:“好,麻烦周掌柜,我们等你消息。”

    三人都是屈尊降贵来到这里,面对一个小小商户自然也不愿多待,事情说完,便也迫不及待的离开,免得惹人怀疑。

    周建宇在门里思忖一阵,便迈步向书房,写好纸条,叫来韩昳,吩咐道:“还是与之前一样,小心一点。”

    韩昳拿着纸条揣入怀里,道“掌柜你放心好了。”

    景焕宫内,吴柔提着一盒点心,给朱栩道“殿下,这是我们娘娘让我给您送来的。”

    朱栩双眼一睁,欣喜道:“是焕儿姐姐做的?”

    吴柔抿嘴一笑,道“是。”

    说着,不动声色将一张纸条塞入朱栩手里,朱栩也神色不变的揣入怀里。

    吴柔表情一松,笑的越发真诚,微微躬身道“殿下可有什么话带给我们娘娘或者焕儿姐姐?”

    “常来常往,”朱栩已经一只手深入盒子抓点心了,闻言心里一动,连忙转头向外面喊道道“清清姐,将咱们的糕点拿一些过来,让皇嫂也尝尝。”

    吴柔看着油纸包裹的一大盒,眼睛眨了眨,道“殿下,若是娘娘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朱栩嘿嘿一笑,道“什么也别说,我也不会说。”

    吴柔愣了愣,小模样倒是有些可爱,旋即莞尔一笑道:“好,我这就给我们娘娘拿过去。”

    “清清姐,送送柔姑娘。”

    待姚清清送走吴柔,朱栩提着盒子走到书房,关上门,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糕点,一手从怀里掏出吴柔给的纸条。

    朱栩将纸条摊好在桌子上,看了一阵,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些是他安排的人记录客氏各种行事规律,其中大部分都是由那位名叫爱儿的小婢女提供的。

    朱栩默默的看着,推断着老妖婆的各种生活规律。她如今被藏在宫里,很难正大光明的出现,每一次外出都要打好掩护,若是一不小心被外人知道,那绝对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同样,朱由校想要‘临幸’她,也不能去咸安宫,那就真暴露了,根据纸条上面的说法,都是客氏被掩护着,送到御书房后面的暖阁里,第二天一大早掩人耳目的离开。

    而其他大部分时间,她都躲在咸安宫,一步都不曾踏出。

    “殿下,奴婢有事回报。”

    门口敲门声响起后,曹化淳的声音随后也响了起来。

    “进来吧。”朱栩将纸条放入抽屉,吃着糕点含混的道。

    曹化淳倒是不像其他太监的小碎步,大步走到朱栩身前,直接便道“殿下,不出您所料,顾秉谦,魏广徽都入阁了,赵南星接任了吏部尚书。”

    朱栩刚刚咽完嘴里的糕点,心里却长长一叹。他这位皇兄还真是学会了帝王术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平衡的住。

    不论是原本的阉党内部,还是清流亦或者东林党内部都相互倾轧,争权夺利已经近乎白炽化,不是简单的平衡就能解决的。

    朱栩对这些也无可奈何,大明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东西都根深蒂固甚至病入骨髓,动刀下猛药也未必能够解决问题。

    “行了,拿去吃吧,继续盯着。”朱栩也只是想知道朝局状况,以他的身份根本无从插手,将盒子里剩下的糕点递给曹化淳说道。

    “谢殿下。”曹化淳一喜,他已经渐渐融入进来,也少了当初的拘谨。

    曹化淳提着盒子没多久,曹文诏就一脸怒气的走进来,看着朱栩道:“殿下,倪文焕与周应秋要见你。”说着,将周建宇的纸条以及翻译好的递给朱栩道。

    朱栩倒不是很意外,倪文焕还好控制,周应秋却是极其奸诈狡猾的人,指望一份效忠书就让他变成一个乖宝宝,那才是痴人说梦。

    看了纸条,朱栩沉吟起来。周建宇这样送来,恐怕他也是有心要见见他这位幕后老板,看来这样藏着是不行了。

    “老曹,”朱栩抬头看着曹文诏,笑着道:“没什么好生气的,将我从皇嫂那拿来的东西,能够显示身份价值又不高的,给他们三人一人一份。”

    曹文诏一怔,猛的双眼大睁道:“殿下,你……要冒充皇后娘娘?”

    朱栩嘿然一笑,道“我就送点东西出去,他们怎么认为是他们的事情。”

    曹文诏默默想了想,连忙对着朱栩兴奋的说道:“殿下这招高!”

    冒充别人还可以求证,冒充皇后却是没有办法。一来皇后身份敏感,哪怕见到了,他们也都是心领神会,不会去询问什么。二来,也没办法求证,很难见到,更别说单独说话了。最重要的是,只要看到东西了,就没有人去怀疑。

    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谁敢拿皇后娘娘的东西?而且随便送人?

    “对了,让曹化淳的人直接送到周建宇那,”朱栩又补充道:“给周建宇一点教训。”

    “是殿下,我这就去办。”

    给朱栩办事曹文诏是最开心的,或许是人的心理问题,暗地里的事情,都特别兴奋。

    没有多久,三个小太监就从后门进入了周建宇的绸缎庄。

    周建宇看着三人,心惊胆战,他虽然知道‘主子’是宫里的,但也不知道是哪位,看着眼前三位公公的架势,恐怕真的非同一般的尊贵。

    为首的是曹化淳的徒弟,冯祝,他居高临下,一脸傲色不屑的看着周建宇,嗓音尖锐的冷声道“姓周的,贵人对你这次的事情,很不满意。”

    周建宇浑身冒冷汗,他很清楚,他的‘主子’能够轻易的让锦衣卫指挥使换人,那么他这个小小商户就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容易。

    他神情带着惶恐,头上冒出冷汗,拱手道:“公公您容我解释,都是那三人逼的,我也拦不住。”他心里现在开始后悔了,要是这次惹怒‘主子’,弃了他,那就是灭顶之灾。

    冯祝冷笑一声,道“你打什么主意,贵人清楚的很,不过这是第一次,若敢有下一次,你就先给自己准备好棺材!”

    周建宇如蒙大赦,连忙拜道:“多谢公公,多谢公公,还望公公在贵人面前多多美言,小的今后定然不会再有其他心思,一心一意为贵人办事,绝无二心。”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张总共五千两的银票递给冯祝。

    冯祝瞥了眼,嗤笑一声,道:“周掌柜,这点银子你自己留着养老吧,来人。”

    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立即将手里的盒子抱到一边的桌上,然后打开,一一放到桌上。

    分别是一个翠绿色的手杖,一个琉璃色的玉如意,一个虎斑纹的花瓶。

    冯祝看都不看周建宇,走过去看着桌上摆放的三样东西,淡淡道“这三样东西都是安南进贡的,贵人让我赏你们三人,记住,作为传家宝就行了,不必示人。还有,魏良卿的事情,贵人知道了,魏忠贤一时半会死不了,想救他,等皇上气消了再说。”

    周建宗连连点头应是,大气都不敢喘。

    冯祝来之前得到吩咐,不能久待,说完便道:“行了,你好自为之,要是我再出宫,恐怕就是给你收尸了。”

    周建宗身体一颤,慌忙道“公公放心,小的一定会尽心尽力,绝无二心,还请公公务必在贵人面前多多美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不知道多少,估计超过三万两。

    冯祝一直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悄悄的将银票揣入怀里,对着周建宗难得的说好话道:“周掌柜,贵人虽然很生气,不过也没有收拾你的意思,毕竟是周应秋不听话,你将东西送给他,气势端足了,该教训不要客气,他们要是不老实,你稍话给我,我自会请贵人给你撑腰,收拾他们。”

    周建宇一听顿时大喜,道“多谢公公,旦有吩咐,千万不要客气,小的一定尽力为您做到。”

    冯祝看了眼四周,又凑近低声道:“周应秋之前被贵人教训的很惨。”

    周建宇神色一振,他一直因为卑贱的身份,不敢对他们大声说一句话,有了这位冯公公的话,他顿时底气十足,同样很识趣的低声道“公公放心,从今以后,月月有分红给您,随时派人来取都成。”

    冯祝这次是真满意了,对着身后的两人摆了摆手,道:“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宫。”

    “恭送公公。”周建宇连忙陪送着,将三人送出了后门。

    周建宇送走了冯祝三人,来到桌前,看着桌上摆放的三样东西,心里忐忑不安。

    惊慌失措后又松了口气,但终归在‘主子’面留下了坏印象,以后不知道是福是祸。

    想了许久,将三样东西包好,藏好,才将韩昳叫进来,道:“这个屋子谁也不准进,等我回来。”

    韩昳觉得今天掌柜很奇怪,闷闷的点头道:“好的掌柜。”

    周建宇出了铺子,找了城里比较熟悉的一家古董典当行。

    “老赵。”周建宇一进门,就向着熟悉的店铺的鉴定师傅喊道。

    老赵是一个五十出头,有些富态,半头白发的老者,一见周建宇,儒雅一笑,道:“老周,怎么有空来找我?”

    周建宇顿了下,笑着道“有位老主顾,家里老太爷做寿,让我帮忙淘换点东西,我这不就找你来了。”

    老赵一听,面露喜色道“有生意上门,好,说说,你的老主顾都想要什么做寿礼?”

    周建宇将那三样东西形容了一下,然后才道:“我那位老主顾不是一般人,只要找得到,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老赵听完却是先皱了下眉,旋即看着周建宇玩笑般的试探着问道:“老周,可否透露一句,你这位老主顾恐怕至少也得三品吧?”

    周建宇一怔,道“何以见得?”

    老赵微微一笑,颇有些莫测高深道“你说着三样东西,别处你肯定打听不到,不过恰好我知道,这应该是安南国进贡的东西,在天启二年,赐给了皇后娘娘,现在应该在坤宁宫。”

    周建宇心神狠狠的一颤,咬着牙,极力的保持自己的神色,却将情绪暴露的一清二楚。

    老赵也察觉不对,疑惑道“老周,你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周建宇心里咆哮,如同惊涛骇浪,绵绵不绝。

    他早就在猜测贵人能有多贵,没想到已经贵无可贵了!

    周建宇心里有着无比的慌乱,同样还有无比的兴奋,他是在给皇后办事,他是皇后的人,有皇后娘娘庇佑……

    周建宇心里无数念头闪过,一点也定不下心来,突然站起,双眼通红的看着老赵道“老赵,我还有事,改天再来请你喝茶,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转身就匆匆出门。

    “这个老周,今天是发的什么疯。”老赵神色怪异的看着周建宇跌跌撞撞的跑出门。

    周建宇一回到后院,就对着守在门口的韩昳大声道“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说完,走了进去啪的一声,关上门。

    周建宇将藏好的三样东西,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摆放在桌上,怔怔的看了许久,突然跪倒在地上,跪伏在地的低声喊道“草民周建宇,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拜完这些,周建宇才如释重负的站起来,坐在桌前,脑子里犹自满是浆糊,直勾勾的看着三样东西,一句话也不说。

    能够得到皇后娘娘垂青,那是几辈子烧香换来的……

    直到天色将黒,周建宇才气宇轩昂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一直守在门口不远处的韩昳,笑着道:“你不是想要一个掌柜吗,这次别说掌柜,哪怕是我这样的大掌柜,我也许给你!”

    韩昳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一听浑身一振,窜到周建宇身前,急声道“掌柜,你说真的?”

    周建宇洒然一笑,手里两封信扔过去,道:“行了,喏,这两封信,你给送出去。”

    韩昳接过信,犹自不信,道:“掌柜,你今天没事吧?”

    “滚!”

    周建宇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脚直接踹了过去。

    韩昳一个侧腰躲过去,又看了眼周建宇,却是不信的嘿嘿一笑,拿着信向外面走去。

    周建宇看着韩昳的背影,双眼微眯的抬头看着天空,低声喃喃自语道“小子,今后别说一个掌柜的,就是我的位置,你想要我现在也可以给你,就看你争不争气了。”

    “殿下,您看,您尝尝。”

    城东的院子里,李德勇拿着刀,将桌上的一整红绿交替的块糕点切成小块,递给朱栩道。

    朱栩尝了一口气,清爽入口,很开食欲,笑着点头道“小李子,做的不错。这个能保存多久?”

    “殿下,”李德勇一脸兴奋的站在朱栩身前,道:“这个是用油纸包的,最起码半个月不坏。”

    朱栩眼睛一亮,道:“好,做的不错,从今天起,开始大量做,存储着。”

    李德勇脸上顿时炯炯有神,道“殿下,我们这是有主顾了?”

    朱栩神秘一笑,擦了擦手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朱栩又在院子逛了半天,很多东西都很难短时间内实现,好在现在也没有人管自己,等自己大一些,搬入十王府,做事就没有这么容易了,上下全都是眼睛盯着。

    曹文诏一直跟着他,出了院子,看了看天色,一脸怪笑的凑近道“殿下,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周应秋三人的脸色?”

    朱栩瞬间就脑补了一下,旋即嘿然一笑又摇头道:“没什么可看的,后面我还有事情等着他们。”

    曹文诏一听,连忙道:“殿下,这事情得让我去办。”他可是听出来了,朱栩后面有手段教训周应秋与倪文焕。

    “好。”朱栩一口答应。

    曹文诏神色兴奋了一下,很快又想到了魏良卿,犹豫着道“殿下,咱们真的要救魏忠贤?”

    朱栩也看着昏暗的天色,道:“不用我们救,客氏肯定会想办法的,他们荣辱与共,不会让魏忠贤出事。何况,出于本心来说,皇兄也未必想处置魏忠贤,多半是拖下去。”

    对于魏忠贤,朱栩相信,朱由校心底也不知道如何处置,目前采用的是拖字诀。

    曹文诏若有所思的也点头,皇帝与朱由校关系不同一般,当初朱由校并不受重视,在宫里与他的母亲王才人过的很苦,魏忠贤那个时候尽心尽力,加上有从龙之功,想来皇帝也不愿意杀他。

    朱栩提着一个大盒子,走向不远处的马车,道“走吧,回宫去,带些给皇嫂尝尝。”

    曹文诏立即拿出垫脚凳,掀帘子,让朱栩进去。

    曹文诏驾着车,晃晃悠悠的驶向皇宫,再不回去宫门就要关了。最近张皇后对朱栩看的比较紧,一般都不允许他出宫。如果再不规矩点,恐怕以后想出宫都难。

    “殿下,有人跟着我们。”

    忽然间,前面的曹文诏转头,低声对着马车里的朱栩道。

    朱栩抱着盒子正昏昏欲睡,猛的精神一凛,皱着眉头,一脸肃色的同样低声道:“速度不要减。”

    曹文诏会意,驾着马车,不急不缓的向着宫门行去。

    朱栩坐在马车里,紧紧锁眉,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人怀疑了,让人跟踪。

    马车不停的向前,朱栩虽然看不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总觉得有人跟着。

    “殿下,到宫门前了。”曹文诏在前面低声说道。

    朱栩沉吟一声,道:“别回头,直接进去。”

    曹文诏驾着马车,经过检查,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宫。

    “别停,继续走。”朱栩道。

    曹文诏答应一声,驾着车,继续想前走去。

    马车在石路上晃荡晃荡的响,慢慢的向前走去,拐过一个宫门。

    就在他们的马车消失没多久,一个普通人男子也出现在宫门前,手持一块令牌也通过了宫门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朱栩消失的那个宫门,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刚转身,朱栩与曹文诏也走了出来,朱栩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微眯着双眼道“跟着他,看看进了哪个宫。”

    “是殿下。”

    曹文诏也神色冷肃,无声的远远的跟着这个人。他们这两年做了很多事情,如果认真追究起来,绝对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谁都保不住他们!

    朱栩转身向景焕宫方向走去,思索着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让人怀疑,又是谁起了疑心,派人跟踪他?

    “哟,这不是惠王殿下吗?”

    朱栩正低着头走路,突然间一阵香风刺鼻,一声微带冷意的笑声传了过来。

    朱栩刹那心头一跳,但抬头间就仰着白净小脸,一脸纯真的笑道:“客妈妈,您这是干嘛去?”同时,心头暗动‘是我之前的动作引起了这老妖婆的警觉,刚才跟踪的人是她派来的吗?’

    客氏一身大红衣裳,美艳的如同刚刚出嫁的新娘,她笑容款款的走过来,伸手捏了捏朱栩的脸颊,一脸虚假的关心笑容道:“殿下,你又溜出宫了?最近皇后娘娘脾气不好,你可要小心一点。”

    客氏的用劲很大,朱栩脸上疼的厉害,却还是陪着笑道:“谢客妈妈提醒。”

    客氏又捏了捏这才放过朱栩,在丫鬟太监们的簇拥下,风光无比的从朱栩身边穿过。

    “客妈妈慢走。”朱栩转过身,大声说道。

    “咯咯……”

    走了很远,还传来客氏嗲的令人汗毛炸立的笑声。

    直到客氏一群人彻底消失,朱栩才收敛表情,一脸冷意的看着那里,心如电转。

    ‘这老妖婆光明正大的出来了,宫里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人是她派来的吗?真的是巧遇吗?’

    朱栩带着满肚子疑惑,一路回到了景焕宫,对着迎出来的姚清清道“让曹化淳来见我。”

    要求一见朱栩的脸色,连忙道:“是,我这就去。”

    曹化淳一进来,朱栩直接就问道“宫里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曹化淳一愣,思索了一阵,摇头道:“殿下,今天宫里很平静,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朱栩眉头一皱,又道“老妖婆出了咸安宫,你知道吗?”

    曹化淳神色一变,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查。”

    “快去,查到了速来告诉我。”朱栩强压着心头的烦躁,对着曹化淳摆手道。

    “是。”曹化淳心里慌的不行,慌不择路的跑出景焕宫。客氏出现在皇宫,对整个皇宫来说都是大事情。她可是有着比之太后还高的地位与能力。

    而与此同时,城西一家酒馆包厢内。

    周建宇高作主位,神色平淡的喝茶。

    周应秋,倪文焕,魏良卿三人推门进来,他眼皮都没有抬。

    周应秋看着周建宇的动作神色,眉头微动,旋即笑呵呵道:“周掌柜,贵人来了吗?我等正要去拜见。”

    周建宇放下茶杯,看了三人一眼,淡淡道:“贵人岂是那么容易见的,周大人,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周应秋一听脸色就瞬间难看下来,看着周建宇冷声道:“周掌柜,你这话是何意?”

    周建宇瞥了眼周应秋,然后转向倪文焕道“倪大人,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不然你那妻弟去过的地方,不差这么一间牢房。”

    倪文焕神色陡变,看着周建宇浑然不同的脸色,再想着那位贵人的能力,目光也阴沉下来。

    周建宇最后看向魏良卿,微微挑眉道“魏大人,令叔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皇上没有旨意下来前,谁也别想捞人,贵人说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魏良卿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由得目光转向周应秋与倪文焕。

    周建宇,倪文焕,魏良卿三人实则都瞧不起周建宇这么个小小贱籍商户,但此刻看着他的模样,听着他的话语,心里都是一寒。

    周应秋心底一寒后又升起怒火,何时一个小小商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但他更清楚,那位神秘的贵人真要处置他,恐怕真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样想着,周建宇心里反而好受了很多,他难看的脸色也好看了一点,抬手看着周建宇道“周掌柜,我等没有他意,只是想与贵人当面商议,该如何营救魏太监,毕竟干系重大,牵连甚广。”

    ‘恐怕那广指的就是你们三人吧?’

    周建宇心底暗暗冷笑,神色却越发傲然,将桌前的两个包裹向前推了推,道:“贵人让我转达的话我已经转述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这里两样东西,一样是给周大人,一样是给倪大人,好生收着,不要让外人瞧见了。”

    周建宇与倪文焕两人神色都不太好看,这次不但心思被人看透,而且惹起了那位贵人的不悦,更是被一个以前不放在眼底的人如此‘羞辱’,都憋了一肚子火,却丝毫发不得。

    周建宇没有理会三人神色,他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教训一番三人,说完他便站起来,道“三位,贵人给你们机会,是让你们帮忙做事的,如果这样的事情还有下次,那锦衣卫的牢狱必然会有三间给你们留着。”

    说完,他起身就走,不管三人骇然变色,勃然大怒的面孔。

    待周掌柜走远了,三人都还气喘吁吁,怒气满面。

    “不过是一个贱民,竟然如此欺我们,我立即找人活埋了他!”魏良卿猛然挥拳,一拳砸桌子怒声道。

    倪文焕最讨厌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人,虽然被一个小小商户如此教训是奇耻大辱,但他也不会直接去做杀人这样的事情。

    周应秋是最为理智的,但知道,周建宇的话,多半是来自那位贵人,想着他的可怕势力,强压着怒火,对着两人道:“先不管他,我们看看是什么东西吧。”

    魏良卿犹自怒恨不平,但也没有失去理智,三个人围着桌子,打开两个包裹。

    一个花瓶,一个玉如意。

    魏良卿一见,顿时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些古玩,这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贱民就是贱民,上不了台面。”

    魏良卿一直在锦衣卫,没有入过朝,但周应秋与倪文焕不同,一个是前侍郎一个是当朝御史,金銮殿他们都是常客,这两样东西他们先是看着眼熟,再回忆一下,瞬间脸色都白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位贵人,居然会是皇后娘娘!

    “走,去我府上!”

    周应秋慌忙将包裹包好,拎起来就道。

    “对对对。”

    倪文焕慌忙答应,也将东西包裹好,拎起来跟在周应秋身后。

    魏良卿眉头紧皱,完全不知道两人为什么这么失态,但还是跟着两人离开。

    周府,待周应秋压着兴奋将这两样东西讲完,魏良卿也目瞪口呆。

    “你们是说,那位贵人,是皇后娘娘?”

    周应秋此刻不但惊,反而眼神里闪烁着兴奋之色。整个大明,除了皇帝,还有谁能比皇后娘娘更值得依靠?何况皇后娘娘已经怀了龙子,这将是大明的嫡长子,未来的皇帝!

    倪文焕脸上也出现诡异之色,他当初巴结魏忠贤,不就是为了升官吗,现在有了皇后娘娘支持,那还不是都轻而易举?

    魏良卿看着两人的脸色,震惊之色,也慢慢静了下来,眼神里炽热起来。

    三人都沉默了,过了许久,倪文焕突然看着周应秋道“周兄,我过几日打算拜访一下太康伯,你以为如何?”

    太康伯,即张皇后生父,张国纪。

    周应秋稍稍思忖,摇头道“倪兄还是太心急了,娘娘既然不愿露面,我们这样反而会露了行迹,不美。”

    倪文焕一听,连连点头,一副心有余悸模样道:“还是周兄说的是,小弟差点坏了事。”

    周应秋听着他自称‘小弟’,嘴角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他现在是皇后娘娘外面这些人的领头人了。

    “那,我们该为娘娘做些什么?”魏良卿突然开口道。他现在也压着激动,以前是靠着叔叔婶婶,现在终于有了更稳妥的靠山了,那就是当朝皇后娘娘!

    周应秋也露出沉思状,在他看来,显然皇后娘娘需要外援,巩固她的地位,毕竟之前客氏与魏忠贤就妄想废后。但是,皇后娘娘需要他们怎么样的献礼才会感到高兴?

    皇后娘娘尊贵无比,世上有什么是她渴望的?

    三人都在沉思,皇后娘娘缺什么?没有人说得清,而且不能盲目去做。

    “要不,明天我去问问那周掌柜?”这个时候,魏良卿突然又插嘴道。

    周应秋眼色一亮,转头看着他道:“魏兄这个主意不错,这个周掌柜跟随娘娘时间比较久,或许知道娘娘一些事情。”

    倪文焕也跟着点头,道:“不过那周掌柜也说的对,此事还得暗中进行。”

    三人都兴奋了,仿佛达成了一致,凑在一起,低声讨论起来。

    他们很兴奋,朱栩却在书房里却坐立难安。今天被人跟踪,客氏也突然冒出来,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以他现在的小胳膊小腿,要是真暴露出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殿下。”曹文诏急匆匆的走进来。

    朱栩猛的站起来,急道:“查到了吗,进了哪一宫?”

    曹文诏神色有些犹豫,旋即道:“殿下,倒是没有看清是哪一宫,因为宫里人来人往,我也只能远远的看着背影,不过那个方向,似乎只有信王宫。”

    “信王宫?”朱栩神色微动,旋即暗暗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道:“那应该没事,估计是我经常出宫,惹起五哥的怀疑了。”

    朱栩这般说着,却是知道,多半是舅舅傅昌宗与毕懋康见面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怀疑。好在前段时间都隐匿起来,而且他行事向来极其机密,加上信王在朝野没有什么势力,应该只是那个院子暴露了。

    曹文诏想了想,道“要不要通知舅老爷与山上一声?”

    “不用,”朱栩摆手,面露沉凝之色,道:“暂时除了院子的生产正常外,其他都暂停下来。等会儿我写点东西,你让曹化淳的人乘着出宫的时候,捎给周建宇。”

    “是,殿下也宽心,我们行事向来谨慎,信王殿下应该只是好奇。”曹文诏看着朱栩的神色,安慰着说道。

    朱栩微微点头,信王这边松了口气,老妖婆那边却丝毫不能放松。若是真被她盯上,明面上他绝不是对手。

    没多久,曹化淳就匆匆来了,气喘吁吁道:“殿下探听到了,司礼监那边说,客氏刚刚从河南回京,正在宫里收拾,预计三天后搬出宫,迁往云雾山。”

    朱栩听完,脸上若有所思,自语道“三天后?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冒出来,皇兄打的什么主意?”

    曹化淳与曹文诏两人都站在桌前,看着他,也都在思索。自从清流合力将魏忠贤逼走的那件事之后,皇宫处处都透着怪异,让他们不时心惊胆战一番。

    朱栩心里找不出原因,抬头看向两人,道“最近朝堂之上,有什么特殊吗?”

    曹化淳与曹文诏对视一眼,曹文诏开口道“朝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赵南星对于顾秉谦的联姻很是抗拒,听说不但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而且在皇上那边,也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朱栩神色微叹,赵南星是东林党支柱之一,也是清流的一座山头,性格刚毅不阿,一生清名,对于与顾秉谦这样劣迹斑斑的人联姻,比杀了他还难受。

    估计在皇兄那边不止说了难听的话,恐怕还含沙射影的指责了皇兄。

    朱栩隐隐约约觉得,或许真与此事有关,不禁自语道“如果他的计划破产,那边后面他还想做什么?”

    曹文诏忽然瞥了眼曹化淳,沉声道“殿下,不管如何,那件事不能再等了。”

    朱栩心头也猛的一动,立即脸上就又疼了起来,仿佛客氏又在捏他的脸,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