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栩处理完湖广的事情时候,曹文诏已经接管了整个南海四周的岛屿,巴达维亚(雅加达),新加坡,马尼拉这三个最重要的地方,已经全部落入明朝之手!
也就等于说,整个东亚都已经都是明朝的!
曹文诏等人没有立刻回师,正在构建军事基地,防御,要彻底,牢固的控制这三角,只要这三角稳固,吕宋,旧港就谁也夺不走,东亚的贸易,政治都是大明说了算!
喻安性接管了吕宋,杨嗣昌已经将安南交给左良玉等人,赶赴雅加达,准备接手旧港。
喻安性是军、政两面手,吕宋在他手里,一定会安稳。杨嗣昌军事战略,在大明也是屈指可数,有他看着旧港,不管是防御,还是进攻,朱栩都放心。
对于这两个地方,朱栩决定暂时不设巡抚,军政一体,要求他们强力完成控制,改革,走上他预设的轨道。
荷兰人,西班牙人为他们的自大与无知付出了代价,虽然说他们国内现在还不知道,可即便知道,他们也只能咬牙认下那些条约,将东亚的一切利益割让给大明,别无他法。
与东方强国作对,他们付出的代价会更多!
现在英国也要与明朝通商,那么条约主体内容会是一致的,甚至于说,英国人与明朝现在根本上的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在无力挑战西班牙,荷兰海上霸权的时候,选择的都是韬光养晦。不同在于,明朝在东亚是霸主,不可挑战,在大势上还压了欧洲一头。英国在欧洲,却是受夹板气,一面是西班牙依旧屹立不倒,另一面是荷兰在海上异军突起,让英国无所适从。
这样的英国,或许与大明会存在极强的互补,将来在海上的合作,将越来越多!
朱栩带领的大军还停留襄.阳,只带了一少部分人悄悄渡河,进入陕.西地界。
朱栩进的是汉.中府,南.阳县。
朱栩坐着马车,走在官道上,撩着窗帘,看着外面。
汉.中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也是粮仓,可从万历四十二年就开始大旱,收成是一年比一年少,现在更是需要朝廷输血。
朱栩不时的咳嗽一声,脸色还有些苍白,一只手拿着望远镜,远远近近的看着。
尽管前不久刚下过雨,地里还是显得有些‘凄惨’,稀稀疏疏,旱死,病死的禾苗到处都是,一看就不是好年景。
曹化淳坐在朱栩边上,好一阵子才道:“皇上,已经派人通知赵率教了,应当很快就能来见驾。”赵率教已调任陕.西总兵,他的三千铁甲军,两万多骑兵一直驻扎在西.安府。
朱栩咳嗽一声,摆手道:“不要大张旗鼓,咱们带了几十人,足以应付小股的流匪,让他远远的跟着,不要闹出动静来。”
曹化淳会意,道“那是不是要传李巡抚过来?”
李邦华是陕.西巡抚,为人雷厉风行,颇为刚硬,对流寇的态度是以剿为主,与前任总督杨鹤的态度是完全不同。
朱栩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用,咱们先看看。”
田亩,经济,文化,官员,军事布防,‘新政’等等,都要认真的看一看。西南是朱栩关注的最重要的地方,这里稳,天下稳,这里乱,天下不安!
曹化淳点头,陪着朱栩慢慢的四处看着。
大雨刚过,田地间还无处下脚,只能沿着官道四处走动。
看了好一阵子,朱栩收回望远镜,裹着厚厚的被单,道:“让人打听一下,汉.中最大的农庄在哪里,咱们去看看。”
“是。”曹化淳应声,先开帘子,对着王一舟吩咐几句。
王一舟答应一声,派人出去。
曹化淳看着朱栩还是苍白的脸,道:“皇上,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朱栩打算在汉.中多看看,闻言点头道:“嗯,对了,最好在那个农庄附近。”
“是。”曹化淳道。
朱栩的马车缓缓向前,要找汉.中府最大的农庄,他想看看李邦华的农庄到底是怎么运行的。
在朱栩走过没多久,远处一片田地里,三个人冒头,站了起来,远远看着朱栩的马车。
两男一女,都穿着粗布衣,如同普通农户。
女子虽然穿着普通衣服,脸上还摸了点尘土,依旧有这一股出水芙蓉之态,皮肤白皙,双眼清秀,只是偶尔闪过的恨意,平添了一抹冷意。
她身侧是两个男子,一个是三十多的粗壮大汉,大脸粗糙,另一是二十六七的年轻人,满脸的怨愤之色。
粗壮男子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转头看向女子,道:“小姐,狗皇帝又要跑了,怎么办?”
年轻人哼了声,道:“还能怎么办,找到他们住的地方,晚上在井里下点药,然后冲进去,一刀一个全都解决了!再将狗皇帝的头割下来,摆在城门上,让所有人都看到!”
女子穿着粗布衣也无法掩饰好身材,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脸上倒是平静,道:“先别乱来,咱们跟着狗皇帝,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找机会见机行事,狗皇帝太过阴险,一定要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否则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两个男子倒是对女子的话很是信服,没有异议的道:“好。”
说完,三人悄悄上路,远远的跟着马车。
没多久朱栩等人就来到了一个小镇,整个小镇都已经被划为一片农庄,称之为‘清山庄’,由各地保长共管,知县统辖。
朱栩等人住进了一家酒楼,有意思的是,不管是酒水,还是饭菜,都是‘限量’供应,哪怕是王一舟表示愿意给双倍价钱,掌柜的也就只愿多给一点。
“我也就看你们有病人,要不然都不愿意招待你们。”掌柜的看了朱栩一群人一眼道。
朱栩从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似乎在心疼粮食,不在意赚银子。
朱栩操着京师口音,好奇的道:“你们这里的灾情真的这么重?连酒楼都不让开了?”
掌柜打了几下算盘,抬头看了朱栩一眼,又低头继续打着算盘道:“不算严重,我们镇上已经饿死几百人了,整个陕.西每天都有人饿死,朝廷,巡抚衙门赈灾钱粮放了千万,可也经不起这么消耗,不得已的还要走出去,我这家酒楼是镇上唯一的一家……”
朱栩微笑,道:“千万,那还不能赈灾吗?不是被当官的贪了吧?”
掌柜的头立刻就抬起来,目光有些不善的看着朱栩,似乎考虑到他是病人,皱着眉头道“这位客官,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出去说。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单说我们南.阳县,近三年就有几十万石粮食分下来,那是挨家领取的,除了县衙,还有府兵,巡抚衙门,朝廷的官员监督,我们也都看着,绝对是假不了的……”
朱栩听着,心里暗松口气,虽然贪腐之类绝不了,但终归被遏制住,没有太荒唐。
掌柜见朱栩没有说话,又低下头,淡淡道“这几年,朝廷的钱粮一大半都用来赈灾了,现在国库空虚,巡抚衙门与各地商议,决定集体劳作,省吃俭用,应对灾情,不能全都靠朝廷,否则有一天朝廷没钱粮了,我们还不得饿死?全国都在遭灾,朝廷也不容易……”
朱栩暗感稀奇,这是李邦华思想工作做的不错,还是这位掌柜觉悟比较高?
掌柜说了这么多,又瞥了眼朱栩等人,道“好了,你们休息吧,除了粮食之类的,想买什么到镇上去问问。”
“好,谢谢掌柜的。”朱栩笑了声,抬脚向里面走去。
刚上二楼转角,朱栩歪过头,低声道:“派人出去走走,看看这个掌柜说的,再观察下这个农庄是怎么运行的。”
“是。”曹化淳低声道。
朱栩走了几步,又道:“秦良玉现在在四.川吗?”
曹化淳跟上来,低声道“前段时间有土司再作乱,秦总兵亲自带兵讨伐,现在应该还没有回返。”
朱栩眉头微皱,点点头,走向房间。
陕.西,四.川,甘.肃,贵.州等的交界,边境最是复杂,民族混杂,又有多年积累的问题,矛盾重重,不是三言两语,几个政策就能解决的。
到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朱栩还在思索着‘土司’的事情,这些不是简单的‘民族平等’就能解决的,并且日后涉及会更多,这件事不能只顾眼前,要筹谋上百年的长治久安才行。
从蒙古,朝鲜,琉球,南海,再到东南半岛,恰好是一个半弧,西南这里也是,要早早筹划,尽管这里还是蒙古各个部落的地盘,可迟早是大明的!
如何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反叛,不重演历朝历代的旧事是朱栩要考虑的重点。
吃了点东西,躺在床上,朱栩依旧在推敲,这是一个大难题,要仔细斟酌。
曹化淳见朱栩还不休息,上前道:“皇上,休息一会儿吧,赵总兵很快就要到了。”
朱栩暗吸一口气,笑了声,道:“嗯,你去吧,朕睡一会儿。”这么庞大的帝国,这么多事情,这个时候,哪里能让他安心半刻。
即便如此,朱栩也知道他身体状况,闭着眼,调整呼吸,准备睡觉。
在朱栩睡觉的时候,一直跟着的三个人终于赶了过来,远远望着这家三层小楼的酒楼。
“小姐,怎么办?”粗壮男子瓮声道。
朱栩带了几十人,布置在酒楼四周,明暗都有,针插不进,他们难以靠近。
女子也在看着,沉吟一会儿,道:“楚叔,你去四周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咱们晚上可以摸进去。茂山,你去看看能不收买一些人,为我们所用。”
两人听着,又看向她,道:“那你呢?”
女子擦了擦脸,道:“你们不是说狗皇帝好色吗?我要进那家酒楼。”
“不行!”两个男子异口同声,同时反对!
年轻男子赵茂山神色严肃,道:“小姐,你不能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狗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粗壮汉子楚富耀皱着眉头,瓮声道“小姐,张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千万不能出事!”
张菉看了两人一眼,握着手里的短刀,冷笑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在那之前结果了狗皇帝!”
“不行!”赵茂山坚决不同意,道:“小姐,狗皇帝身边都是人,你即便杀了他也不能轻易逃走,咱们还是想别的办法……”
楚富耀也跟着道:“小姐,狗皇帝我们来杀,你还是不要冒险了,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
张菉沉色不动,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等我进去后,你们想办法靠近,我传递消息给你们,找个机会将狗皇帝骗出来,一举杀了他,拿着它的人头远走就是。”
两人见她意已决,都欲言又止。
张菉望着朱栩所在的小楼,目光坚定,杀意如铁,道“你们去准备吧,分头行事。”
楚富耀看着张菉,只得道“那,小姐你要小心,有什么事情就发信号,我老楚杀进去救你。”
赵茂山紧皱眉头,还是不愿意,却没有办法阻止,闷着不说话。
三人很快分头走了,围绕着朱栩的酒楼各打着主意。
赵率教来的比预计的快,朱栩还没有醒,曹化淳陪坐着。
赵率教在福.建刚见过朱栩,这会儿还是看着曹化淳道“公公,不知皇上宣末将所为何事?”
陕.西是一个复杂之地,已经倒了很多人了,赵率教即便没什么事也不安。
曹化淳微微一笑,道:“赵总兵不用担心,等皇上醒了就知道了。”
赵率教知道从曹化淳嘴里是难以探知什么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安静的等着。
没多久,王一舟突然进来,在曹化淳耳边道:“公公,四周有两个鬼鬼祟祟的。”
曹化淳一怔,旋即道:“是从湖广一路跟过来的那些人?”
王一舟想了想,道:“不清楚,当时他们都带着面具,现在都是普通装束,围着酒楼在转悠。”
曹化淳站起来,走到窗边,从缝隙里看过去。
果然,围墙不远处一个中年汉子看似在推着农车,实际上东张西望,一直在观察酒楼的四周。
王一舟观察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个在前面,颇为豪气的与附近的人交谈,身上还有兵器。”
赵率教已经注意到了,心神一凛,上前道:“是从湖广跟过来的?要不要末将派人直接抓过来,审问一番?”
曹化淳微微思索,摇头道:“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背后是什么势力,不着急。赵总兵,你的骑兵调的近一点,要隐蔽好。杂家再让锦衣卫查下四周情况,等皇上醒了再做决定。”
“是!”赵率教答应一声,转身走了。皇帝的安危太过重要,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一直到晚上,朱栩都没有醒,睡的很是瓷实。
曹化淳没有去打扰,处理着他手里的文书,奏本。
掌柜与小二端来一个盘子,上面很简单,汤多菜少,主食是一个番薯一个馒头。
他看着曹化淳道“这是你们公子的,省着点吃,要是哪里再遭灾了,咱们这里会减少的,你们住两天,赶紧走吧,这里不适合你们。”显然,这掌柜也看出了朱栩等人不简单。
曹化淳大致已经清楚是什么情况,也没有计较,道:“好,多谢掌柜。”
掌柜点点头,而后又道:“看你们公子还病着,找个大夫看看吧,不能耽搁,现在小病都能熬成大病,莫要不在意。”
曹化淳一笑,道:“好,多谢掌柜。”
掌柜又转头看了眼朱栩房间,这才转身走了。
曹化淳端着盘子,上楼,推开朱栩的门,一抬头见朱栩已经起了,连忙道:“皇上,醒了?”
朱栩睡了一下午,状态好了很多,正整理衣服,瞥了一眼道:“嗯,赵率教是不已经来了?”
曹化淳放下盘子,道“是,已经来过了。在湖广跟踪皇上的人又出现了,奴婢让赵大人调兵,护在不远处。”
朱栩刚要弯腰洗脸,顿时一怔道“跟到这里来了?”
曹化淳上前两步,道“是,锦衣卫那边还没有消息,奴婢在想着,是不是要抓几个,悄悄审问一……”
刚说着,王一舟从外面进来,慌忙抬手道:“皇上,有一个刺客摸进来了,微臣是不是擒杀?”
“一个?”
朱栩一只手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一个的话就抓了,内紧外松,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是!”王一舟应声,转身出去。
朱栩洗把脸,振奋了一下精神,坐在桌前,看着今天的晚餐,一阵发呆。
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大鱼大肉,锦衣玉食,可这么简谱还真是第一次。
清汤寡水,番薯,馒头,几根青菜,就是晚饭了。
曹化淳看着朱栩的表情,在他身后道:“皇上,已经探查清楚了,这里受灾比较严重,近两年几乎都是颗粒无收,都是巡抚衙门那边赈灾来的,现在有农庄还好些,地里能出些东西,不然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朱栩已经料到了,赤地千里不是形容词,是实际发生的情况,未来还会更严重。
他拿起筷子,然后又放下,拿起番薯剥起来,道:“这个农庄是怎么运转的?”
“回皇上……县令一般不管事,”
曹化淳已经理清楚,还是斟酌着道:“有二十一保长共同管理,壮劳力都被分成了队,划区域劳作,收成七成上交,其他的均分给每一家,每三个月分一次粮,精打细算,确保都能不被饿死。”
‘不被饿死’而不是吃饱肚子。
朱栩咬了口番薯,道:“有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起初很多人不太愿意,”曹化淳道:“都是些大户,巡抚衙门就从这些大户的佃户,长工先移走,再后来这些大户扛不住了,只得妥协,将地都‘租’给了县衙,并没有什么大风波。”
朱栩嗯了声,道:“能不用蛮力最好不用,李邦华这点倒是做的很好,明天咱们出去走走看看。”
曹化淳看着朱栩吃,一会儿又道:“皇上,这里已经不太安全,要不早日去西.安吧?”
陕.西尽管近年比较平静,可还是民乱纷纷,没有真正安稳过,前任巡抚李精白的列子可离的不远。
朱栩喝了口汤,有些涩,碱味重,应该是井水不够深的缘故。
放下碗,朱栩摇头道“不着急,再看看,让赵率教离的近些就是。”
如果不是时间关系,朱栩甚至还想去四.川看看,天府之国,现在是困苦到什么程度。
曹化淳听着朱栩这么说便没再说话,赵率教有五千骑兵在附近,有什么事情,应该赶得及。
朱栩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拍了拍手,道:“让锦衣卫将关于我国境内的土司的情报都整理出来,再命人去四.川,贵.州给朕调来,朕要看看。”
“是。”曹化淳道。
朱栩已经听到外面有一些动静,起身出去,王一舟迎面而来,低声道“皇上,人已经抓到了,但嘴比较紧,什么也不肯说,要不要找个地方用刑?”
现在住在这家酒楼,掌柜以及四周的人对他们都颇为警惕,要是闹出什么动静,估计就会被直接赶走。
“走,去看看。”朱栩道。
“是。”王一舟领着朱栩,向着一个禁卫的房间走去。
一群人见到朱栩都无声行礼,朱栩摆摆手,迈步进去,看到一个壮硕的汉子,五花大绑,嘴也被堵住。
他一见朱栩,顿时瞪大双眼,眼神愤恨,杀机如实质,哼哧哼哧的挣扎。
朱栩打量他一眼,背着手,若有所思的道:“看来你认识朕?一个人?那背后应该没什么势力,也就是几个人,今晚还有其他人吗?是哪一家的护卫?宗室?勋贵公卿?山匪?”
被抓的就是楚富耀,他听着朱栩的问话,起初还冷哼,后面就摇头,瞪着双眼,一脸愤怒,嗡嗡挣扎着。
朱栩一直在注视着楚富耀的表情,没多久微微点头道:“看来八九不离十了,看好他,说不定还会有人来营救什么的。”
“是!”王一舟有些佩服的看着朱栩,沉色道。
赵茂山本来也要摸进去的,可感觉太安静,心里不安退了回去,这会儿与张菉聚集在一起,正皱着眉,满脸担忧的看着朱栩所在的小楼。
他们都已经知道楚富耀可能失手了,只是不知道生死!
张菉穿着一身黑衣,将身材勾勒的前凸后翘,扎着马尾,在月光下显得颇为冷俏。
“怎么办?”若是往常赵茂山一定心潮澎湃,可这会儿他神情焦急,内心如焚,要是楚富耀将他们供出来,他们就完了。
张菉紧皱着眉头,一脸的冷漠,道:“我相信楚叔不会供出我们的!”
“小姐!”赵茂山急了,道:“你不知道狗皇帝的手段,是铁人也会招供的,楚叔与我们非亲非故,不会不要命的保我们的……”
“住嘴!”
张菉低声呵斥,冷眼瞪着他。
赵茂山脸色变了变,还是咬牙道:“小姐,咱们走吧,杀狗皇帝有的是机会,咱们不能现在就死在这里……”
张菉心里也不安,可脸上还是镇定,目光转向前,冷声道:“你要怕死你就先走,我一个人也能杀了狗皇帝!”
赵茂山眼神闪烁,看着张菉吹弹可破,冷傲的侧脸,心里一阵挣扎,道:“我去盯着联络点,要是楚叔招供了,我们就走,这里不能待了。”他说完就走,也不等张菉回话。
张菉看了眼他的背影,神色不动,目光还是盯着小楼,咬着银牙低声道:“狗皇帝,你要是敢把楚叔怎么样,我一定将你五马分尸!”
朱栩不知道有人要将他五马分尸,与回来的赵率教说了几句,便喝了碗药又睡下。
这一觉朱栩睡的很是舒服,第二天醒来后是精神舒爽,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不少。
“走,出去看看。”朱栩吃完早饭,便领着人兴冲冲的出门。
他对李邦华的这个农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亲眼看看。
曹化淳连忙让王一舟准备,跟着朱栩,前前后后都围的密不透风。
现在水泥路普及的很广,不过除了镇中心一带,其他地方都还是沙土路,泥泞难行,而且还要承受周围异样的目光。
朱栩带着一大帮人,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走,只能在一些地头看看,或者站在高处俯视。
朱栩来来回回的走,将小镇四周都转遍了,把这个农庄大致的给看了个清楚。
“有意思……”
朱栩在回去的路上,笑着说道。
曹化淳,王一舟都不明所以,却也没问。
朱栩手里拍打着折扇,慢慢踱着步子,面上带笑。
这个小镇四周,分别有几个大仓库,派有士兵把手,显然里面是粮食。围绕着粮仓,是一队队青壮,在集中劳作,出出入入,不管是水,还是饭都是公用,不分你我。一些妇人也是成群结队,都很有目的性的做着事情,没事偷懒,也没谁坐在一旁观望。
从这表面就能大概看出这个‘清山庄’是怎么运作的,只是里面的管理朱栩还不清楚,不知道李邦华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也无非是‘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八个字,可以说李邦华的组织能力相当不错。
窥斑知全豹,朱栩心里是放心不少,对李邦华的能力再上一个台阶,也是转了大明半圈,唯一让他感觉欣慰的巡抚。
“哎哟,张叔,你就走吧,再留下非得饿死不可……”
朱栩刚刚走到一个铺子前,里面传出一个年轻人焦急的声音。
“您看看,我都来您这十几趟了,您倒是给个准话啊……”年轻人的声音似乎很委屈,也很着急。
朱栩停在门口正中,转头看去。
只见这是一家灯笼铺,里面摆满了灯笼,年轻人穿着衙役服饰,对面的是一个中年人,还站着三个小女孩,都是十四岁以下模样。
中年人手里拿着一个灯笼,脸上变幻,就是不开口。
年轻的差役一副口干舌燥模样,道:“您说说,这灯笼现在谁还有闲钱买?您在这里坐吃山空也不是事,您不在乎您自己,得考虑三个闺女吧?马上就要嫁人的年纪了,您能拿出一点嫁妆来吗?如果没有,谁敢娶?就是娶回去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中年人抬头看了眼差役,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三个女孩都不说话,低着头。
差役继续道:“这件事又不是骗您的,又不是没有回来的,再说了,这是朝廷,巡抚衙门明文颁布的事情,只要您愿意去辽东,一准给您二十亩地,前三年分文不取,还每年有一百两银子的补贴,这是天大的好事情,您想想,回到当今皇上登基以前能有这好事情吗?那是皇恩浩荡,在过去您饿死了都没人管……”
中年人这会儿终于开口了,抬头看着年轻人道:“我不是说皇上,朝廷,巡抚衙门骗我,只是,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上百年了,哪里能说走就走,人生地不熟的,死在外面收尸的人都没有……”
差役一见中年人有松动,连忙道:“您这就是胡说了,这安排都的是乡里在一起,每次都是我们陕.西的差役跟着护送,安排停当了才会回来,朝廷给银子,给粮食,怎么就死了?又不是让您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皇上,朝廷为什么要从陕.西移民出去,还不是因为天灾太严重,地里种不出庄稼吗?”
中年人又不说话了,手里的灯笼转来转去。
差役双眼发亮,盯着中年人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您也都知道,不说咱们清山庄,整个南.阳县,汉.中府,颗粒无收的比比皆是,这都好几年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您了,我都得走,再不走都要饿死!地里的裂缝人都掉的进去,怎么种出东西?辽东好啊,那是皇上前些年打垮了建奴收回来的地方,比咱陕.西大好几倍,有的是地,还都是良田,都是新开垦出来的,就是缺人种,您说,这不是正好的事情吗?”
中年人抬头看着差役,道:“那,我这里的产业呢?”
差役眼神笑意暗藏,越发肯定的道:“这都跟您说多少次了,前三年,使用权归巡抚衙门,地契还在您手里,只要这三年回来,这地还是您的,不过辽东的就要归辽东巡抚衙门了,总之,三年内,二选一,肯定不会害您就是,您看,这是皇家钱庄的票据,能取三年,每年一百两,三年三百两,您签了字,这票据我去皇家钱庄盖个章就生效……”
朱栩在外面听着,表情不动,神色若有所思。
移民也是支出的一大项,每年都是上千万两银子,这些除了朝廷,也有地方,辽东分摊,可还是压的朝廷喘过气。
差役还在继续,道“反正该说的,该承诺的,您也都听的差不多了,前阵子不是有几个回来搬东西的吗?您可以去打听打听,问清楚了,去与不去都由您决定,不过别怪大侄子我丑话说在前头,现在灾情严重,全国都是,想要吃饱饭要自己想办法,放过朝廷给的好处,守着这些破灯笼,您饿死了不算,还有三妹妹,不大不小的可就惨了……”
中年人听的直皱眉,表情不断的变,似相当的难受。
朱栩面露笑容,这差役估计是做的多了,这大道理讲的是通顺,还懂得胡萝卜与大棒。
不过,故乡难离,要不是到最后,谁也不愿背井离乡,移民之事也是复杂丛丛。
最终,中年人还是咬牙点头,其实该了解的,知道的,他都了解透了,只是下不了决心,但现实逼在眼前,他又不愿意扛起锄头下地,不为他自己也要考虑几个女儿。
年轻差役看着中年人签署了名字,这才高高兴兴的又说了一通,转身出了门,抬头看天,无限美好的道“终于又搞定了一家!”
待等他注意朱栩一群人以异样的目光都看着他,顿时没好脸色的哼了声,打量几眼,大步的走了。
朱栩笑了笑,转身向前走,这陕.西倒是比他预想的要好些,至少人文方面不错,没有见到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恶劣情形。
这让他心情大好,对陕.西的印象有所改观。
朱栩慢慢的走着,刚回到酒楼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掌柜的,这是我侄女,凤翔府人,那里实在活不下去来,才来投奔我的,我知道您这缺人,只要给口饭就行……”
朱栩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正在与酒楼掌柜央求着。
掌柜的打量着女孩,轻叹口气,道:“行吧,能救一个是一个,我这里也不差这口饭,留下吧,帮着收拾收拾房间,洗洗碗筷……”这掌柜倒是好心肠,这么就答应了。
中年妇人一听,连忙看向女孩道:“绿儿,还不谢谢掌柜……”
女孩连忙曲身,怯怯弱弱的道:“谢谢掌柜。”
掌柜点点头,道:“先回去吧,将被褥带过来,然后熟悉熟悉就行了。”
“谢谢掌柜,谢谢掌柜……”女孩对掌柜千恩万谢,与中年妇女转身出门。
正好与朱栩打了个正脸,朱栩抬头看去顿时就一怔。
这个女孩低着头,虽然脸上有些灰尘,可还是掩饰不了灵气,哪怕是粗布衣也自有一番气质,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女孩低着头,拉着中年妇人的手,快步的离开了。
朱栩捏着下巴,面露疑惑,旋即就笑着进了楼,与掌柜打声招呼就上楼去。
女孩自然就是张菉,她与朱栩错过的瞬间,忍不住的就要从怀里拿出匕首,扎朱栩个透心凉,但想到楚富耀还在朱栩手里,硬生生的忍住了。
陕.西一带的大雨过去没多久,陕.西的天气就渐渐的热起来,燥热的让人受不了。
这里的水很宝贵,哪怕是存的再多,也不敢大用,这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能省一点是一点。
曹化淳等人都极其不适应,朱栩倒是无所谓,这几天早出晚归,在汉.中府四处的转悠,将李邦华版的农庄摸了个大概。
这是在强权下,以现实威逼利诱形成的,还有军队的掌控,可以说,相当的怪异,完全不是朱栩想的那种。
不过这也是现实情况下的产物,朱栩记录下优缺点,打算到时候与李邦华谈谈。
这已经朱栩在汉.中的第八天,每天早出晚归,从外面回来他就埋头写着他的‘游记’,记录着他在汉.中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农庄’,这是对抗灾情的极其有效的手段,他很上心。
张菉已经发现楚富耀被关在二楼的角落房间内,一直在找机会想救他,可一直都没机会上二楼。
同时她也发现,狗皇帝每天进进出出,要么出去,要么在二楼不出来,她也接近不了。
张菉一边擦着擦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桌子,一边不时看向二楼,绞尽脑汁的想要上二楼,可有两尊门神一直挡着,让她上不去。
‘要不要给他们下点药?’张菉心里嘀咕。
朱栩在汉.中的事情倒是很顺利,可京城却乱了。
王一舟派人进宫取药,还都是一些名贵的药,这几种药绝对不是给一般人用的,且关乎人命。
李解语曾经在太医院待过一阵子,太医院的有心人悄悄将消息透给了她。
李解语挺着快九个月的大肚子,吓的她六神无主,慌张了一阵子,只得去张太后。
张太后就更慌乱了,她虽然不理朝政,可外面的事情她是清楚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时常进宫来说长说短,现在朝局在一个关键时刻,朱栩就是那个核心,一旦这个核心出事,大明可能会瞬间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张太后没主意,只得连夜招毕自严,孙承宗,傅昌宗三人进宫。
三人听了也大惊失色的听着太医一五一十的说完。
傅昌宗神色肃然,盯着他道:“你确定,这是重病?有多大危险?你说清楚!敢说错半个字,本官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孙承宗,毕自严都眼神如炽的看着这个太医,目光如刀,似要吃人。
太医心里一阵哆嗦,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心里转悠着,无比谨慎的道“这三味药,主要是解毒,如果要一次性使用,已经非常……严重……”
太医话也不敢说满,皇帝的事情都是大事情,他现在有些后悔透消息给李解语了。
李解语,张太后都一脸紧张,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毕自严沉着脸,转头看向孙承宗,道:“孙大人有什么消息吗?”
孙承宗端坐着,沉吟着道:“最早的消息是皇上进了湖广,要召集了巡抚衙门等人训话,然后就没有再回报了。”
孙承宗说完,众人都沉默,不知道怎么接话。
明朝的体制已经大变,没有英国公坐镇,最重要的是,朱栩还没有子嗣,又是‘新政’的关键时刻,皇帝又身死未卜!
这简直是要天下大乱的征兆!
李解语坐在那,一脸急色,头上冒出冷汗来,道:“那,先将皇上找到吧,不管怎么样,总要有个消息……”
张太后看着李解语,忽然神色微变,道:“解语,你没事吧?”
李解语咬着嘴唇,头上汗水越多,声音急促的道:“我我肚子疼……”
张太后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立刻道“快,来人,扶着李娘娘到房间,都,快,准备,招产婆……”
毕自严,孙承宗,傅昌宗等人连忙站起来,看着李解语被婢女们送走。
张太后命人准备,转过头又看着三人沉声道:“不管如何,先打听清楚,暂且保密!还有,任何人不得妄动!”
毕自严三人一怔,旋即都抬手道“尊太后懿旨!”
张太后虽然急着李解语,可还算冷静,打发走三人,坐在那思索。
她不懂政务,这三人算是最信得过的,可还是不能确保万全,因为没有兵权,巡防营掌握在兵部手里。
焕儿急匆匆从外面过来,道:“娘娘,产婆说了,李娘娘是要早产。”
张太后当初也是早产,知道这种情况,李解语的身孕已经八个多月,足够大了,应当无事,关键还是京城要稳住。
左思右想,她站起来,在焕儿耳边低声道:“你去将刘公公找来,对了,再让禁军副统领来见本宫。”
每次张太后说‘本宫’都是大事情,焕儿抿着嘴,肃色应声,连忙出宫。
刘时敏也已经得到消息,焕儿还没走他就来了。
张太后将话一说,刘时敏脸色骤变,看着张太后道:“不知娘娘要作何应对?”
如果皇帝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大明都要乱了,也难怪张太后着急。
张太后冷着脸,道:“本宫已经召见禁军副统领,另外,本宫希望河.北总兵鲁钦移兵,护卫京城。皇上曾对本宫说过,鲁钦是良才,应当能信任。”
刘时敏虽然心神不稳,可还是能明白,张太后是不太信任外廷的大人们,这也理所当然,外廷的大人向来争斗激烈,皇帝在的时候能压住,若是不在,肯定会四分五裂,争斗不休,局势定然会不稳。
刘时敏想了想,也点头道:“皇上临走之前,曾交给奴婢一块王命令箭,在紧急时候,可调动天.津卫的京东大营,现在封锁消息,可以立即派人通知金国奇,命他悄悄率兵前来,以备不测。”
张太后一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道:“好好,皇上有安排就好,公公速去,千万要保密!”
“是!”刘时敏答应一声,快速出宫。
张太后看着刘时敏的背影,心里还是焦躁难安,一面祈祷朱栩没事,一面有担心李解语,还要忧虑后面的可怕局面,整个人都慌的无所适从。
当年天启皇帝驾崩她都没有这么着急,担忧!
毕自严,孙承宗,傅昌宗三人出了慈宁宫,却没有出宫,来到内阁,都沉凝不语。
现在事态紧急,他们需要思考,同时还要观察其他人的态度。
文人相轻,文成内斗,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起了其他心思,那绝对会分裂朝臣,成为一个可怕的局面!
朱栩没有子嗣,他一旦驾崩,继位者将很难产生,宫里的太后不够强势,内阁威望不够,六部品级又太低,都压不住局势,真要弄出个几王爷出来争夺皇位,外加上朝臣们心思不统一,相互倾轧,谁都不敢想象这个画面!
毕自严与孙承宗对坐,首辅空悬,傅昌宗坐在孙承宗左手,三人不时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朱栩还没有确定消息,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好一阵子,孙承宗开口道:“巡防营足以护卫京城,现在有三件事要做,第一,查明皇上是否康健;第二,确保消息不走漏;第三,请鲁王进宫。”
鲁王是宗人府宗正,负责管理宗室一切事宜。
孙承宗的话没有说透,可意思很明白,若是朱栩有个三长两短,有鲁王压着,暂时不会跳出什么人来,可以给他们争取些时间。
毕自严看了眼孙承宗,现在兵权握在孙承宗手里,他的话语权最大。
毕自严沉吟一声,道:“宗室决不能乱,必要的时候,我等要奏请太后……早做决断。”
最不安的就是傅昌宗了,他跟着朱栩最久,这么多年辛苦,眼见就要大明中兴,却突然遇到这样的变故,他心里是万分不安。
看了两人一眼,他猛的站起来,道:“我这就飞鸽传书,不,命锦衣卫派人去湖,广,陕.西,不管如何,一定查个清楚明白!”
毕自严,孙承宗两人都点头,事情还没有定论,消息没有走漏,他们还有时间。
三人又商议一会儿,决定:巡防营调整布置,以各种理由命京城官员不得出京,同时注意各处的兵马,明面上不动,内紧外松。
小小的几味药,将整个京城,北直隶都给惊动了。
慈宁宫,传出李解语阵阵的痛苦叫声,张太后,刘太妃等人都在外面焦急的等着。
最后毕自严,孙承宗,傅昌宗等人都来了。
若是李解语能生一个皇子出来,也能解决他们眼前最大的忧虑。
刘时敏在司礼监走来走去,心里没个安生。
“皇上,您可千万不要有事,您要有事,大明可怎么办……”
他是真慌了,作为司礼监的老人,他深知大明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若是皇帝有事,朝局崩盘,非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不可!
这大明,除了景正皇帝,没人压得住!
就在他慌张难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内监突然抱着一只信鸽进来,急匆匆的道:“公公,陕.西来的信鸽。”
这个时候刘时敏哪有心思管什么陕.西,刚要摆手,突然一怔,连忙抢过来,颤抖着手的扒下上面的信,颤巍巍的摊开,急不可耐的看去,一眼看去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气,头上不停的冒冷汗。
送信的内监疑惑,低声道:“公公,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时敏大口喘气,缓解内心一直压着的紧张,许久才头看了眼这个内监,道:“没事。对了,将西南各吐司的资料都找出来,整理好,杂家待会要用。”
“是公公。”这内监连忙答应一声。
纸条上很简单,就是朱栩要看西南各土司的历史关系以及现在是如何处置的,要司礼监查找,抄录给他送过去。
刘时敏又喝了口茶,压着心悸,这才拿着纸条急匆匆的赶往慈宁宫。
张太后一听朱栩没事,整个人都坐在椅子上,不顾仪态的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快,给皇上写信,让他立刻回京,今后说什么本宫也不准他出京了……”
毕自严,孙承宗,傅昌宗等人都在,听着都长长吐了口气,这会儿才发现,他们背后都是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只是简单的几味药就将整个京城上上下下吓的无所适从,紧张不安,由此可见朱栩在大明的重要性!
众人一面焦急的等待着李解语的生产,一面匆忙收回刚才的布置。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产婆兴冲冲的跑出来,向着张太后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李娘娘生的是一位公主。”
若是往常,众人也不大会失望,毕竟皇帝还年轻,连大婚都没有,有个长公主也挺好,可现在从张太后到毕自严,孙承宗等人都心里无比失望,甚至于悄悄失落叹气。
张太后刚要勉强的打赏,又一个产婆跑出来,大喜的道“恭喜太后,李娘娘怀的是龙凤胎,还有一个皇子!”
朱栩还不知道京城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夜,也不知道他已经有了一对女儿,第二天一大早,他召见了陕.西巡抚李邦华。
大堂内,朱栩与李邦华对坐,正在喝茶。
掌柜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怎么也想不到,高在云端的皇帝居然会跑到他们小镇上来,还住在他的酒楼里!
想到这几日对待皇帝的的‘苛刻’,他跪在地上,头上都是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
张菉跪在掌柜身侧,装着紧张,心里却还在转悠着怎么救出楚富耀。然后杀死狗皇帝,拖的越久越危险,她必须要想办法了。
朱栩看着李邦华,道:“陕.西的情况比朕预计的要好些,你做的不错。”
李邦华倒是内心坦荡,无惧无畏,微躬身道:“臣对陕.西的治理还在摸索,并未完全成型,是以未曾给皇上上奏言明,还请皇上恕罪。”
朱栩摆了摆手,道:“你的‘农庄策’更具实效性,不错,现在的问题是,要寻找问题,完善问题,尽快给朕写一道奏本,朕要看看,然后在西南推广。”
“是。”李邦华道。他说完,有些欲言又止。
朱栩心里好奇,笑着道:“还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李邦华抬头看着朱栩,沉吟一声,道“以臣的判断,西南诸省的灾情会进一步加重,朝廷要赈济的钱粮将会更多,臣认为,当行酷法,以保西南安稳!”
朱栩脸上的微笑慢慢收敛,端起茶杯,默默的思忖。
李邦华说的‘酷法’,实际上就是要对西南进行‘兵管治’,减少朝廷支出,任由一部分人饿死还是如何……
李邦华这样的话朱栩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朝廷一些知晓厉害,看清危机的人,都曾上书给他,要求给西南的钱粮减少,‘乱世用重典’!
对这些大人们来说,只是一个建议,可朱栩,朝廷真要实施了,那绝对会留下千年恶名,同时也太过残忍,不知道会逼死多少人。
最可怕的是会将西南变成一锅粥,那样朝廷支出的反而会更多,也更具危险!
朱栩深知历史,是绝对不会同意!
李邦华现在应该只是试探,毕竟这种政策,对他们本身来说也很要决心。
朱栩没有说话,曹化淳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李邦华。
不远处跪着的掌柜以为‘酷法’是要针对不法之徒以及乱民,没有多在意。
张菉却不同,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陕.西巡抚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将西南的人都活活逼死!
她双手猛的握拳,眉头皱起,悄悄抬头,目光冰冷的看着侧对着她的狗皇帝!
她心里已经决定,若是狗皇帝敢答应,她现在就是拼了也要杀了这对昏君,狗官!
朱栩没有给张菉机会,摇头道:“未来几年能从西南移出近千万人,安南,辽东还都需要人,只要再过个五年,这两地就能为朝廷贡献税赋,不止减缓了西南的人口压力,还能有钱粮赈济,暂时还不用那么极端……”
李邦华见皇帝还是不肯松口,便也没有再说。
他在陕.西还不足一年,却深知西南的境遇,要是不早作应对,迟早会成为朝廷的负累,甩都甩不掉!
“对于西南的土司,你怎么看?”朱栩端着茶杯,突然道。
李邦华虽然是文臣,路线上却基本都在领兵,自然知道西南土司之乱,听着也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现在的土司,主要指的是贵.州,湖广,云,南,四.川一带的彝族等少数族裔,至于其他的,边境以外的,基本上都坍塌了。
这彝族主要是两支,由奢、安两氏统领,自天启年间作乱,攻占重.庆,十万大军兵围成.都,更是围困了贵.阳半年,可以说声势浩大,震动大明朝野,也就是到了崇祯三年才算被压制,可也并没有被平定,时不时还会作乱。
彝族生活在几省交界,穷山恶水,大军难行,易守难攻,基本上每年都要征讨数次,才能保各地平稳。
可从天启元年到崇祯三年,朝廷用在征讨这些土司身上的费用,高达两千万两白银,起初三五十万,后面飙升到两百万,三百万,甚至于五百万!在天启六年,甚至逼迫的朝廷削减辽饷来支持西南的战事!
可见这是一个多大的祸患!
李邦华在陕.西,对这些也知道不少,思索了一阵,他道:“皇上,土司作乱由来已久,原因复杂,臣认为朝廷当区别对待,剿抚并用,一昧的征剿并不能解决西南的战乱。”
朱栩点点头,最近他也一直在思考西南土司的事情,与李邦华想的倒是接近。
他每年给西南的大笔银子,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了‘维稳’上,太浪费,要是能招抚,息宁战事,每年省个几百万两都是可能的。
朱栩心里斟酌一翻,道“有秦良玉,王三善等人在,朕在军事上倒是不怎么担心,至于招抚,你觉得何人合适?”
“杨鹤。”李邦华脱口而出的道。
朱栩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杨鹤当年在陕.西坚持以‘抚’为主,结果失败,被朱栩调离,再接着是李精白被掳走,震动朝野,杨鹤的起复就遥遥无期了,现在一直赋闲在京城。
这个人倒也合适,朱栩‘嗯’了声,道“西南六省是一盘棋,不能各干各的,朕打算在西南设立军政总理大臣,协调六省军务,政务,你觉得如何?”
李邦华一怔,没想到皇帝还有这样的想法,接着就思索起来。
西南地域广大,人口相对稀少,却又是受灾最重的,各种事情纷纷扰扰,确实也不能一昧的等着朝廷决定,一来一去往往坏事。
只是六省军政总理大臣,不止掌握政务,还手握几十万兵马,这不说皇帝,他们都不放心!
李邦华眉头皱起,道:“皇上,这是暂设,还是常置?”
朱栩道:“三年为一期,最多三期。”
‘三年倒是还好说……’,李邦华心里暗道,三年也成不了什么事情,到时候调走换一个人就是,他看着朱栩道:“臣认为可以。”
“你觉得何人合适?”朱栩接着道。
李邦华又一怔,旋即认真思索起来。
要说合适的人不少,辽东的孙传庭,四.川的秦良玉,江.苏的曹文诏等人都可以。只是他不太明白,皇帝为什么要问他的意见,这件事不应该与朝廷诸公商议吗?
转瞬间他就想到了最近沸沸扬扬的增补内阁辅臣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不禁看了眼朱栩。
李邦华心里若有所动,要说入阁的人选,六部中的傅昌宗,周应秋,申用懋呼声最高,还有就是辽东的孙传庭,当然,也有人提曹文诏,不过这个是武人,已经被自动排除了。
那么这几人都不能动,李邦华认真的盘算了一会儿,道:“臣认为江.苏的曹总兵较为合适。”
朱栩倒是不知道李邦华一时间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听着曹文诏的名字,不由得有些惊讶“曹文诏?”
随即他摇头,道:“老曹这个人,军事上朕很放心,政务通的少,西南有是稳妥之地,他不合适。”
李邦华听着‘老曹’二字,心里微跳,传闻曹文诏是皇帝的第一心腹,这传言还是不够准确啊。
李邦华有些摸不清朱栩的意思,只得道:“臣不知。”
朱栩看了他一眼,又端起茶杯来。
“傅昌宗,周应秋你觉得哪一个合适?”朱栩拨弄着茶水,头也不抬的道。
李邦华眼神诧异的看着朱栩,心里捉摸不透他的想法,这两人不是要入阁的吗?
李邦华猜不透,只得跟着朱栩的话来,比较一番,道:“周尚书与傅尚书都是稳妥之人,周尚书在吏治上颇有建树,傅尚书打理国库多年,若是选一个……臣倾向于傅尚书。”
朱栩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微微颌首。
现在的朝廷,从内阁到六部,普遍都是‘稳妥有余,进取不足’,傅昌宗,周应秋都因为各自原因,异常的低调,虽然执掌大权,但在名望,官声中,差了不少。
“嗯,朕知道了。”朱栩没有多说,这件事,他心里还要斟酌。
李邦华见朱栩的主要问题说完了,便开始奏报他在陕.西的事情,一些麻烦,尤其是朝廷政策上的问题,希望朱栩能解决。
李邦华的很多想法都不错,只是有些太过霸道,凌厉,看似堂堂正正,偏又会有极其不好的后果,这个与毕自严的想法相反,所以一直在刻意的压着。
尽管有朱栩这座大山在,这种‘争斗’还不显山不露水,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可现在吏治清洗的还不够,朝臣之间的争斗往往都是寸步不让,一定要争出个你死我活来,这样的政治角力,会对大明各个方面进行伤害。
历史上卢象升的死,就是卢象升与杨嗣昌主战与主和的政治角力,在崇祯态度模棱两可的状态下,杨嗣昌等人直接将卢象升迫死,连带着让满清攻入山.东,掳走上百万人!
朱栩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旗帜鲜明的站在毕自严的一边,要求李邦华尊重内阁,尊重辅臣,不得自行其是,要严格执行朝廷政策,不得在大方向乱来!
各地巡抚,知府,必须在政策,言行上与他、与朝廷保持绝对一致,否者必将严惩,绝不宽贷!
李邦华通过刚才一番交流,本以为对皇帝有了一些了解,这才敢说话,没想到皇帝的立场这么鲜明。
陕.西的情况很特殊,赤地千里,饿殍盈野,必须要进行特殊处置,朝廷一味的进行赈抚在他看来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要在大处布局,小处着手。
朝廷的布局,在前几年应该是最好的,可这几年国库日渐空虚,而支出却越来越大,压根不能适应现在的变化,必须要做出改变!
可从皇帝,朝廷的态度来看,很坚定,无意改变。
李邦华神色沉凝,没有再多说。
朱栩看着李邦华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态度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怒气。
这帮大人们,个个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言,一旦认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继续下去,阳奉阴违也罢,明目张胆也好,似乎一定要向所有人显示他们是对的才行!
这是一个皇权崩坏,权威不在,相互猜疑,彼此不信,为了个人利益可以抛家舍国,卑躬屈膝,无所不用其极的特殊时代。
朱栩要扭转这些东西,自然容不得李邦华自以为是,坏了他的大局,同时,他也要给天下人一个明确的信号!
“朕明日去西.安,”朱栩端着茶杯,淡淡道:“三日后召集陕.西六品以上的官员,朕要见见他们。”
李邦华明显感觉到他惹得皇帝不悦,却是无动于衷,道:“臣遵旨。”
“说说其他的。”朱栩道。文官这些臭毛病朱栩心里已经有了收拾的办法,也不在这一时。
李邦华与朱栩相处的并不多,倒是没有料到他有这样的涵养,稍稍思忖,便道:“皇上,关于‘新政’陕.西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各个衙门都安置好,已经在等待内阁批复,详细的奏本,臣会在核检之后,上奏皇上。”
见识过农庄,朱栩倒是不怀疑李邦华的执行力,微微颌首,道:“陕.西现在比较特殊,‘新政’可能会束手束脚,不过大架子要构建好,一旦灾情过去,要彻底的完善……”
西南诸省情况特殊,必须要进行强权压制,集中权力,不完全适合‘新政’要求。
李邦华有些看不懂朱栩,一会儿大度异常,一会儿又相当苛刻,神色不动的道:“是。对于‘移民’……”
李邦华还没说完,曹化淳突然开口道:“皇上,要不要带他们离开?”他说着,目光瞥了眼不远处跪着的掌柜与张菉。
朱栩微微一笑,目不转睛的道:“不用,朕相信掌柜的不会乱说的。”
掌柜的一听,连忙道:“是是,皇上放心,绝对不说,草民保证,打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张菉跪在掌柜的身侧,低着头,心里冷哼一声,她一定要将今天的事情散播出去!
曹化淳瞥了眼张菉,张菉自以为隐蔽的很好,可这里到处都是禁卫,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到曹化淳手里,当天晚上曹化淳就知道她有问题,只是皇帝让隐而不发,想看看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而已。
张菉毫无所觉,心里正琢磨着要怎么泄露出去。
李邦华看了眼那掌柜与张菉,继续道:“陕.西‘移民’登记已有近一百万户,还在增加,目前已经出去一百多万人,臣与辽东的孙大人通过信,臣准备组织陕.西的青壮前往辽东开荒,以接纳更多的灾民……”
朱栩眉头一挑,道:“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你们商议好,给朕写一道奏本来,要详细,朕再与内阁讨论讨论。”
“是。”
李邦华道:“陕.西对商贩,尤其是对粮食等买卖进行了严格的控制,其他一些也进行了限制,臣知道皇上有意再开海禁,不过西南特殊,臣请皇上审慎处置。”
朱栩看着他,道:“嗯,凡是不要一刀切,朕会对西南有所区别,你们也要对商贸有所侧重,不能一下全部限制,更不能禁止……”
李邦华默然一阵,道:“是。另外,就是关于学院还有科举……”
李邦华话音未落,张菉就竖起了耳朵,悄悄抬起头,双眸冷意森森的盯向朱栩。
朱栩‘唔’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决意普及教育,推广,扩大书院,在这件事,除了‘课纲’之外,整个大明也没有什么意见,关键问题在于科举。
当年复社呼啸大明,被朱栩强行解散,然后是‘九条规定’,将一干风月才子给挡在科举之外,再加上东林党等事情,整个大明不满朱栩的年轻士子多了去。
朱栩也知道,在士子之间,尤其是秦淮河上,有个‘终生不仕’的抵制科举联盟,并且随着‘新政’推动,抵制的人越来越多,影响力也在不断加大。
李邦华是科举出身,对科举有相当的感情,也是旧式官僚,内心肯定是想‘振兴’科举。
果然,李邦华开口道:“皇上,臣认为书院与科举可以并行,书院的生员可以入吏,科举的士子可以入官……”
朱栩眉头微动,心里明了了。
书院的学生,其实士绅阶层的相当少,多数都是寒门子弟,他们没有钱入私塾,书院又免费,于是蜂拥而入。
但是书院的规模很小,没有形成完善的教育体系,所以都是泥腿子,穷苦之人。
在大明已经固化的利益集团中,这些寒门子弟出头的几率是很小的,也难怪李邦华想要将他们划入‘吏’的行列,甚至于对李邦华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
朱栩自然不是这么想的,静静的听着李邦华的话。
“科举是优中选优,不当缩减,臣请皇上放松禁令,为国纳才……”李邦华道,在这里,他的话比较多,说了比较长的时间。
张菉在不远处听着,目光灼灼的盯着朱栩,如果目光是刀,一定能戳遍朱栩全身。
朱栩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很坚决,不执行朝廷禁令,违反法度纲纪,一律要严惩!
这是他重塑朝纲必须手段,绝不会妥协分毫!
等李邦华说完了,朱栩神色冷淡,语含警告的道:“这件事自有朝廷法度,有什么想法可以写奏本给内阁,但绝不允许私自乱来!”
李邦华感觉到了朱栩的强硬态度,没有再多言,现今的朝廷,已经不是大臣们高声说话就一定会有效果的时候了。
张菉伸手握住藏在腰间的刀,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杀了狗皇帝。
朱栩与李邦华说了近两个时辰,讨论的范围也极其广泛。
李邦华除了现在的文官普遍的一些臭毛病,其他能力倒是很强,比朱栩这一路上见到的都强,甚至于某些方面,傅昌宗,周应秋都比不上。
直到李邦华走了很久,朱栩还坐在椅子上,心里回顾着与李邦华的谈话内容。
这也是让他最受益匪浅的,需要细细琢磨,好一会儿转向记录的内监,道:“整理好,晚上送去朕的房间。”
那内监连忙起身,道:“是。”
“你们也下去吧。”朱栩对着掌柜,张菉摆手。
“是。”掌柜颤巍巍的起来,匆忙退向后面。
张菉深深的看了眼朱栩,冷着脸跟着离开,心里对杀狗皇帝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朱栩坐在那,手指敲着桌面,又快又急。
曹化淳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在做着一些很是艰难的决定。
朱栩手指一顿,眯着眼道“准备一下,去过西.安之后就直接回京,其他没去的地方,让各处写奏本给朕看吧。”
朱栩刚到西.安府,就收到了京城不断的飞鸽传书。
这也让朱栩不断的了解到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哭笑不得。
张太后的亲笔信,李解语产子的,都摆在朱栩案前,看的朱栩好生感慨。
曹化淳倒是能体会京城的那种慌张,眼前却满是笑容的道“皇上,这有了小殿下,小公主,是不是要想个名字?”
朱栩眉头一抬,高兴道:“你不说朕都忘记了,是要想名字了……”
老朱家起名字是很讲究的,辈分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下一代是慈字辈,偏旁部首还要金木水火土为序,他这世的全名是朱由栩,木子旁,下一代就要是火字。
“朱慈……火……”
朱栩沉吟,这是他第一个儿子,皇长子,名字定要讲究,取的好,他的学问虽然不行,取个名字还是绰绰有余。
火字旁的字就那么多,还要避讳前人,又要好……
好半晌,朱栩才道“暂定为烨,娴。”
之所以是‘暂定’是因为还得回去查族谱,确保无误才能确定。
曹化淳听着,那就是长子叫做朱慈烨,长女叫做朱淑娴,想了想,微微点头,这里面都包含了皇帝的某种期盼。
朱栩心里也有些不平静,不过还是压着念头,冷静着道“对了,皇兄来了吗?”
曹化淳看了眼朱栩侧脸,道“王爷病了。”
朱栩眉头一挑,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就啪嗒一声打开了折扇。
朱由检只怕现在已经回味过来了一些事情了,尤其是‘皇位’的问题,虽然说是天启皇帝临终前的遗命,可前前后后的关系,只要有心,总能察觉些什么。
这个皇位确实是朱栩抢来的,朱由检现在回味过来却是已经晚了。
朱栩手指在桌面敲着,俄尔笑道“不见就不见吧,天津卫的战舰进度如何了?”
曹化淳道:“还未下水,海军那边说,会在十二月之前争取下水,试航,明年三月应当可以远航。”
朱栩倚着椅子,道:“好,下水试验好之后,朕要去看看,到时候皇兄不能再病了。”
曹化淳还是有些不明白,道:“皇上,王爷是……”
到这会儿,朱栩也不用再瞒着了,笑了声,道:“朕打算用最强盛的舰队访问欧洲,总领舰队的人身份要高,要有天朝气度,朕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兄合适,这一次的访问非常重要,将是奠定我大明在世界第一地位的一次外务,方方面面都大意不得……”
曹化淳恍然明悟,道:“那,皇上要不要先与王爷通个气?”
朱由检对朱栩是有怨气的,对现在的朝局比很多人的想法更多,要是没有一段时间的缓和,怕是会误事。
朱栩摆了摆手,道:“过年或者大婚的时候,将他请进京城,朕与他谈谈。”
现在事情有些不好谈,‘皇位’估计会横亘在两人中间,彼此心知肚明,难免有有些尴尬。
“是。”曹化淳道。
朱栩现在有些归心似箭,不过还是耐住性子,道“那个张菉,查到了吗?”
曹化淳道“还没有,从锦衣卫的回报来看,有些奇怪,倒是在秦淮河上有一个张菉,像是有个游侠,来去无踪,很难追查。”
朱栩捏着下巴,笑了,道:“秦淮河,有意思了……”
曹化淳立刻就知道,朱栩是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多半跟张菉以及秦淮河有关。
朱栩对于这个张菉倒是无所谓,而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柳如是,然后就是钱谦益。
钱谦益已经辞官回了金陵,也就是南.京,柳如是现在在秦淮河上名声大噪,曾经写了‘治国十八疏’给江.苏巡.抚巡抚衙门,还得了嘉奖。这自然将她的‘艳名’抬升到了极点,想与她‘结交’的文人雅士如过江之卿。
钱谦益会不会如历史上一样,与柳如是走到一起?
虽然钱谦益辞了官,可若是迎娶柳如是,那也是违反禁令的。
要是违反了,正好是一个立威的好靶子!
他却不知道,自从他离开山.东,柳如是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悄悄打听‘朱慕宇’,为此也拒绝了不知道多少勋贵公卿,世家公子。
朱栩在巡抚衙门后院休息,外面渐渐来了不少人。
都是陕.西各地的高官,知府,参政参议,督政院,大理寺等的官员,有三十多人。
这些人不同于湖广的战战兢兢,他们还算坦荡,多多少少都是李邦华提拔上来的。
右参政庞渊海看着李邦华,道:“大人,皇上一路巡视,现在来到陕.西,可是有什么目的?”
朱栩这一路,但凡停留的,都是大动静,不能不让他们好奇。
一群人都看向他,李邦华在陕.西短短时间就建立了相当的威信。
闻言,李邦华神色不动,却道:“本官也不知,皇上未曾言,我等只要恪尽职守,小心行事,皇上定不会为难,诸位放心。”
众人倒是不担心,他们都觉得李邦华会庇护他们。
一个参议又道:“大人,陕.西百废待兴,切不能大动干戈,还需大人与皇上言明。”
朱栩的名声,在官场也不怎么好,‘乱来’的标签在他未登基之前就烙上了。
李邦华点头,道:“之前在汉.中本官就已面呈皇上,应当无事。”
原本一群人倒也不紧张,可听着李邦华很淡定的话语,反而有些忐忑了。
李邦华已经消化了之前与朱栩在汉.中的对话,隐约明白。
在很多事情上,皇帝相当宽仁,可某些事情上又会相当坚定,不会松口半分。按理说说,皇帝到了陕.西,接见本地官员那是应当,只是未必会如他们想的那么轻松。
“大人!大人!”
突然间,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跑进来,大声的道“不好了,安塞寨附近几个农庄出事了,他们联合起来攻打城镇,现在已经向着南.阳县去了!”
“你说什么!”
李邦华脸色大变,猛的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震惊失色,转头盯着这个差役,在这个关头要是出乱子,他们会不会如福.建一样,所有人被连降三级?
差役被一群人盯着,瑟瑟发抖,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总督大人已经赶过去了,听说人数不少,有一百多人。”
李邦华眉头紧拧,缓缓又坐了回去。
左参政沉着脸,道“大人,是否要请动赵总兵?”
他说的就是赵率教了,赵率教手里有精锐骑兵,不管是什么流寇,都能一冲而散,迅速的破灭乱事,平息事态。
李邦华坐在那,脸角如刀削,眸光囧囧,道:“不用了,只是小小民乱,还无需赵总兵,命人去总督府,有什么情况,立刻奏报!”
“是!”差役答应一声,快速跑出去。
李邦华在陕.西很强势,除了赵率教,其他人都被压住。
众人见如此,都没说话,他们希望是最快的结束乱事,以免惊扰皇帝,否则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李邦华环顾一圈,肃色道“明日我等一起去请罪,不能隐瞒分毫,知道吗?”
众人一怔,一个知府道:“大人,这不过是小事情,何须惊扰皇上?”
其他人也都附和,目光看着李邦华。
在西南,民乱就没有停过,无非就是大小而已,自然,他们希望能粉饰一下,免得被朱栩追究。
李邦华直言不讳,道:“皇上若不在陕.西,只需奏本上奏就是,现今皇上就在西.安,想要瞒过他的耳朵,眼睛,你们认为可能吗?”
众人顿时不说话了,皇帝的手段他们都心里有数,还真没把握。
李邦华因为这件事,心里不太平静,看着众人,沉声道“无需担忧,若是皇上见责,自有本官在前面,诸位问心无愧就是。”
一群人听着都松了口气,站起来道:“遵命。”
李邦华目送一群人离开,沉思半晌,走回班房,拿起笔就就在一道空白奏本上,写下了‘平南十八策’五个大字。
这是他琢磨了很久的事情,因为内阁一直压着他的一些想法,手段,在见过朱栩之后,他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上奏!
他握着笔,无比认真的写着,洋洋洒洒,近七百字!
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凌厉之气,要求在陕.西以及西南行雷霆手段,剪除一切威胁!
确实如李邦华所说,南阳出现民乱,很快就传到了朱栩耳朵里。
赵率教也正好站在他身前不远处,听完曹化淳的转述,朱栩看向赵率教道“朕在奏本里仔细算过,陕.西一年大小民乱上百起,这个数字与真实的差距多少?”
赵率教的骑兵是朝廷的,李邦华没有调遣权,一般的民乱也不需要他,有总督府处置,不过该知道的事情,总督府也不能瞒他,瞒不住。
赵率教没有犹豫,道:“回皇上,据臣估计,差不多一半隐报。”
朱栩点点头,没有意外。这也不是李邦华的错,这种隐报是从下而上的,下面隐瞒,上面就很难知道。
若是只有两三百起,规模倒是不大,以陕.西现在的情况,完全是能应对的。
朱栩在西南的政策,基本上是以点控面,府,县作为中心,集结重兵防护,一般的流寇很难攻下,只要县城不失,时间一长,各地就能反应过来,调集大军进行围剿,确保各地安稳,不会形成规模。
“你对陕.西有什么看法?”朱栩看着赵率教,突然转移话题道。
西南这里水很深,朱栩看到的,李邦华说的,都只是冰山一角,赵率教在陕.西日子不短,他应该知道不少。
赵率教到底是武将,闻言犹豫了一阵,道:“回皇上,臣认为李巡抚说的不错,乱世用重典,尤其是陕.西,必须确保稳定!若是陕.西不稳,四.川,湖广,山.西,河.南都将不稳,甚至波及京师……”
朱栩默默的听着,不时点头。
李邦华等人到底是有眼光的,看的很精准,陕.西保持稳定也是朱栩一直的要求,否者会拖累整个大明。他惊讶的是,李邦华的能力居然这么强,连赵率教都给说服了。
‘看来,这六省总理大臣要尽快了……’
朱栩心里自语,西南几省远离朝廷,官员们有各个强势,必须要有所节制,否则可能民未乱,官先反了。
“朝廷有人建议朕,将秦良玉调出四.川,你怎么看?”朱栩又道。这样的奏本前两年朱栩就接了不少,今年就更多了,他想看看武将们内部的想法。
西南六省,除了陕.西,其他大部分军事力量都掌握在秦良玉手里,林林总总有近二十万!
赵率教看着朱栩,眉头皱起,没有立刻开口。
皇帝,朝廷猜忌边关将帅是历代的通病,在明朝这个时候更显得剧烈,尤其在天启以前,辽东的将帅几乎都没有好结果,现在也就是皇帝一直在压着,没有浮出表面,里面定然也是暗潮汹涌,不知道多少的冷枪暗箭。
赵率教不知道朱栩问这句话的意图,是有意调走秦良玉还是只是询问秦良玉在西南的作为?
他心里翻腾再三,抬手向朱栩道:“启禀皇上,臣认为秦总兵在西南功勋卓著,战功赫赫,如柱石一般,不可轻动!”
赵率教没敢多说,怕适得其反。
朱栩端起身边的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然后捧着茶杯思忖。
调走秦良玉的提议,并不是普通官员,毕自严,孙承宗,申用懋都曾‘无意中’提及,一直都被朱栩压着。
秦良玉是不能离开四.川的,在朱栩看来,能压住西南不乱的,整个大明只有三个人,秦良玉一个,孙承宗一个,另一个是孙传庭,秦良玉是帅才,其他两人都是军政双杰,不过这两人都不可能去镇守四.川,稳定西南。
这些大臣的一贯想法……危险,朱栩要强行压下去!
朱栩放下茶杯,铺开宣旨,亲自研磨。
曹化淳,赵率教等人都是一怔,慢慢走过来,看着朱栩。
朱栩的字不太好,那也是跟那些书法家比的缘故,要说拿出去,一般人绝对不会说差。
这个时候,他也没想这些,准备好,拿起毛笔,就在宣纸上写下了大大的四个字:国之柱石!
随后在右侧以一行小字写到:景正元年十月二十大明皇帝朱由栩。
最后拿起他的大印,在上面深深盖上了鲜红大印。
观察了一会儿,朱栩拿起来,轻轻吹干,递给曹化淳道:“你裱起来,然后亲自去一趟四.川,当众交给秦总兵,告诉她,朕不能去四.川,以这幅字赔礼。”
赵率教神色微动,旋即明白了,皇帝这是要保秦良玉!
曹化淳知道朱栩对秦良玉抱有特别的情感,没有意外,接过来道:“遵旨。”
朱栩背擦了擦手,道:“等会儿,朕再写个亲笔信,你一起带过去。”
“是。”曹化淳捧着朱栩的字道。这还是皇帝第一次给臣子赐手书,单单这四个字,今后只怕就不会再有人攻击秦良玉了。
朱栩拿出一张纸,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写。
前面是简单的问候,然后是他对西南军务的一些想法,以及战略部署,军事训练等等。
朱栩不善军事,只能站在高处写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事情,防范,提前处置之类,最后还加上了一句‘隔空遥望,唯将军细酌’。
写好后,吹了吹,叠好,塞入信封,递给曹化淳道:“去的时候,多看看,多走走,回来给朕讲讲,对了,打听一下四周的消息。”
曹化淳微微躬身,道:“遵旨。”他知道朱栩说的‘四周’是什么意思,就是漠西蒙古!
“嗯,去吧,早去早回。”朱栩道。漠西蒙古的情况很复杂,朱栩现在还不想动,可要知道详情,不能两眼一抹黑。
曹化淳准备一番,便匆匆上路。
第二天一大早,陕.西巡抚衙门。
并不是在大堂,而在后院,朱栩坐在屋檐下,一群人恭恭敬敬的站着。
朱栩手里端着茶杯,慢慢的拨弄着茶水,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了。
他身后站着曹化淳,王一舟,四周都是煞气凛凛的禁卫,刀出半鞘,神态冷漠。
院子里安静的很,没有谁发出声音,与外面的吵吵嚷嚷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邦华等人并成两排,站在朱栩身前不远处,脸色各异,悄悄对视着。
现在谁都明白了,眼前的皇帝……有怒气!
都屏气凝神,一个大气都不敢喘。
李邦华面上如常,他已经察觉到了,所以也不意外。
朱栩拨弄了一会儿茶水,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然后看向李邦华微笑着道:“李巡抚,你觉得天启以前,辽东惨败,建奴成势,主要原因是什么?”
若是往常,或者对天启之类的皇帝,肯定是建奴狡诈,或者将领无能之类,可面前的是景正皇帝,谁敢如此糊弄?
李邦华久在天.津卫,与登.州水师,山海关是铁三角,对辽东局势了解最多。可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涉及太多,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李邦华到底是久经宦海,转瞬间就抬手道:“启禀皇上,臣认为有三,一,粮饷不济,兵备废弛。二,未战先怯,兵将无心。三,方略有误,进退失宜。”
朱栩‘唔’了声,李邦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这不是他今天要讲的。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向李邦华一群人,道:“说的不错,是有这些原因。不过朕还听说了其他事情,满桂与赵率教不和,袁崇焕就调满桂去养马,满桂气恼之下,率兵负气出走,使得一大块地方成了空城。后来袁崇焕与王在晋不和,袁崇焕用尽手段要逼走王在晋,王在晋就看着他在宁远城被建奴围攻,见死不救……这些,朕说的没错吧?”
朱栩说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不止是朝廷里大臣们斗的激烈,边关将帅之间不和的也大有人在。
历史上的经抚不合,也就是袁崇焕与王在晋,斗是如火如荼,将整个朝廷都卷入了进去,持续了数个月,最后是王在晋落败,被调回了京,可还是在朝廷上极尽诋毁袁崇焕,终是将他拉下了马,看着他死在菜市场。自此以后,山海关外就是一盘散沙,再无人敢冒头做事,也没人能纠合,统领,之所以还能撑七八年,完全是后金的战略转向了蒙古,给了喘息之机,否则山海关以北根本撑不了多久!
朱栩说完,继续拨弄着手里的茶水。大明这些官员,不管文臣武将,各个都极有性格,谁都不服,任性起来后果能吓死人。
李邦华自然明白朱栩话里的意思,说的是官员之间不合造成的影响,延生之意,就是官员们没能齐心协力,没有尊重皇帝,内阁的政策,方略,随意乱来。
这也是对他的敲打,要他尊重内阁辅臣,严格执行朝廷的政策,不得擅动!
这对李邦华来说,很不公平,在他看来,他看到了很多朝廷没有看到的地方,他是对的,不能因为朝廷没有看到,就禁止他去做,若是如此,为何还要选拔他来?随意一个人不就行了吗?
李邦华心里转念,抬手道“皇上说的是,当初辽东之内派系丛生,争斗不休,是辽东败坏一大原因。臣认为,辽东之败,不能尽归责于边关将帅,朝廷之策,朝令夕改,错综复杂,多恶兵将,致使将不用命,兵无战心,是以溃败不能止。”
‘呵!’
朱栩心里为李邦华的这番话叫好,说的真是有道理,要糊弄天启皇帝以及当时朝臣还行,糊弄他还是差了点!
“那你觉得,现在的朝廷还是以前的朝廷吗?朕会容许出现这种情况吗?”朱栩端着茶杯,淡淡的吹了一口道。
李邦华眉头微微皱起,皇帝这是在咄咄的逼他,要他当着陕.西一群高官,支持者的面表态。
他自然不肯就此屈服,几十年的坚持,岂那么容易曲折。
李邦华抬起手,道“皇上雄才大略,自登基以来,建旷古未有之功业,臣深为佩服。现今党争消散,奸佞去国,圣君在堂,贤士用命,正是上下一心,为国展图,中兴大明之时!臣身为一省巡抚,当为百万百姓担责,于朝廷拾遗补缺,替皇上查明访暗,以成不世大业!”
朱栩眼角了跳了跳,这李邦华的嘴皮子果然利索。
朱栩喝了口茶,然后看着李邦华,道“你是说,你会与朝廷,与朕的想法,做法,保持绝对的一致,对吗?”他的话已经足够清楚了,这些封疆大吏,必须要与他,与朝廷保持绝对的一致,只有这样才能齐心协力的做事,完成他的政改计划!
朱栩绝不容许这些官员们三心二意,自行其是,相互倾轧,无法无天!
李邦华神色动了动,神色沉凝。面对朱栩的步步进逼,他有些难以招架。
朱栩嘴角微笑,静静的看着李邦华。
他不说话,后面一个知府突然出列,抬着手,朗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话。”
朱栩抬头看了眼,应该是凤翔府知府,微微点头,道:“说。”
这位颇有些一往无前的气势,抬着手,沉声道“皇上在湖广有‘变通’之说,臣认为陕.西也当有,时移世易,当因地制宜,勇于变通,方能成事。”
李邦华神色微动,微不可察的点头。
朱栩面上不变,嘴角微翘。这位讲的与他说的完全是两回事,他要各地与朝廷保持一致,是在方针大略上,是在态度上,并不是要剥夺他们的权力,也没有要限制他们变通,这完全就是扯着他的话头,硬堵他啊。
但是论到这种诡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单刀直入,朱栩好整以暇,道“变通就是反着来?”
这知府嘴一张就要开口说什么,可抬头看着朱栩,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眼前这不是他的普通同僚,不能死怼。
他不说话后,一个参议又出列,抬着手道:“启禀皇上,变通非是反着来,臣认为,变通在于事,依事而变,以变而通。”
朱栩看了这人一眼,以手指了指,笑道“你说的有理,那朝廷定制,‘违反禁令者不得科举、入仕’,陕.西是怎么变通的?”
陕.西有几个府,公然宣称,在三年内不再违反禁令,就可以科举入仕。
完全无视朝廷,朱栩也是昨天才知道陕.西还有这么个说法!
朱栩以实例说话,直接戳中了这些人的要害。
一群人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任他们再怎么能说,事实在眼前,狡辩不过去。
朱栩目光环顾一群人,慢慢的道“陕.西的赈灾钱粮,是否如数发放给了灾民?”
“对待‘新政’,你们‘变通’了多少?”
“对待内阁的命令,你们是否如实执行了,打了多少折扣?”
“欺上瞒下的事情,你们干了多少?”
……
朱栩一条条,一框框的说着,语气是相当的平静。
李邦华眉头紧拧,心里翻涌,脸角崩的紧紧。
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依情势变化做出改变,为国为民,毫无杂念,何错之有?朝廷为何就不理,皇帝为何就不看?
李邦华身后的人虽然不都是他提拔的,可心思相近,也看着李邦华为了陕.西愁白了头,夙兴夜寐,披肝沥胆。听着朱栩的话,心里都分外难受,目光不时看着李邦华的背影。
李邦华脸色变幻,良久心里一叹,有些落寞的抬手,道“臣有罪,臣请皇上准许臣……告老还乡。”
这就是撂挑子,这帮大臣们的惯用手段。
一旦不高兴,不开心了,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以显示自己清高,卓尔不群,铮铮铁骨。
倒霉的自然就是他们手里的一块,这也算是吏治不断败坏的原因之一。
已经很久没人敢在朱栩面前这么放肆了,他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一口,心里已经动了真怒。
“臣请告老还乡。”
不等朱栩做出反应,忽然一个知府也迈步出来,抬着手道。
“臣请告老还乡,还请皇上允准。”一个参议出列道。
“臣请皇上允准,告老还乡。”
“臣请皇上允准,告老还乡。”
“臣请皇上允准,告老还乡。”
一个接着一个的站起来,三十多人,转眼间就有一半!
曹化淳心惊,他陪着朱栩转了大半个个大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要是陕.西这些官员当着皇帝的面辞官,将会对‘新政’产生极大的影响,尤其是,还会打击皇帝的威信!
李邦华只是一时怒气填胸,无从所出,才近乎本能的要辞官,却没有想到,这么多跟着他。
这么一来,他们与皇帝都将陷入难堪的境地,难以善后!
朱栩将手里的茶杯放到身边的桌上,脸色平静的看着这群人,身体倚向后面,双手扶着手柄上,目光如深渊,看不清一点表情。
曹化淳心头狂跳,瞥了眼不远处的禁卫,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
朱栩一只手竖起,阻止了他的话。
曹化淳嘴唇动了动,只得退回去。
王一舟就无所顾忌了,他右手握住刀柄,向前一步,只要皇帝咳嗽一声,他就将眼前这群大胆逼宫的人,全数就地处决!
这会儿不止是李邦华感觉到事态不对了,那些站出来要告老还乡的人,脖子都一阵发冷,心里战栗起来。
朱栩没给他们多少恐惧的时间,放下手,声音如常的道:“其实,朕一直都觉得,做官是最好的。”
李邦华等人,外加没有告老还乡的一帮人都低着头,丝毫不敢乱动,听着朱栩的话,屏气凝神,呼吸都极力压制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四周的禁卫似乎离他们近了一些,甚至能看到刀身反着凄冷的寒芒。
朱栩的目光从在场的人身上挨个转悠,慢慢的说道:“当官嘛,逾不逾矩都没关系,想做什么都可以,有吃有喝有好处,还能清名加身,名达四海,哪一天做的不高兴了,直接就撂挑子不干,辞官回乡,还能得个‘谏臣’,‘铮臣’的荣誉,满载而归,心满意足的著书立说,颐养天年……”
李邦华等人听着朱栩的话,眉头拧紧,心里忐忑,一动不敢动。
“你们说说,做官好不好?朕羡慕的很……”
朱栩道:“朕时常在想,要是做皇帝能与做官一样,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哪一天要是有人不高兴了,朕直接不干了,换个人做皇帝就是,朕四处去游山玩水,看遍天下美景,那真是惬意无比……”
众人听的心头狂跳,这叫什么话?哪里有皇帝能这么干的?
李邦华神色动了动,心里越发纠结,难受,怒气难消,忍着不动。
“但,朕比你们强一点,”朱栩目光如水,平静无波,道:“朕还知道不能这么干,否则对不起天下臣民,也愧对列祖列宗。所以,后来朕就想,要不要学神祖?就不上朝,不管事,自己在宫里逍遥自在好了,反正外面有那些大臣在,他们愿意斗就斗,想辞官就辞官,朕懒得管,只要朕过的开心舒适就行……”
李邦华等人听出味道了,余光悄悄对视,还是不敢妄动。
太阳西移,屋檐的影子遮住朱栩上本身,他右手拍打了下手柄,道“可后来一想,还是不行,这些大人们只顾着争权夺利,毫无半点为国之心,动辄置政敌于死地,要么就明哲保身,早早辞官不干,任由吏治腐朽,朝纲败坏,将我大明的根基一点点毁掉,朕还这么年轻,要是朕还没老死就亡国了怎么办?朕不能做一个亡国之君吧?怎么对得起天下臣民,对得起列祖列宗?”
朱栩微微歪头,道“你们说呢?”
一群人人哪敢说话,皇帝这看似在说自己,却每一字都是对他们的辛辣嘲讽。
李邦华脸角绷的如同铁块,黑沉如铁,微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所以,朕羡慕你们,”
朱栩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道:“你们多好,做了官,有权有势,有财有女人,冷了有人送碳敬,热了还有冰块,高兴了去青楼勾栏吟诗作赋,烦了还可以四处喝酒唱和……总之,过的是舒坦,真要是不舒坦了,有钱有地,大不了就辞官,回乡之后,在一片歌颂中守着孤傲高洁,徜徉山水之间,流连温柔软塌,好不逍遥自在,多令人向往的生活……”
“朕也是看明白了,”
朱栩目光看着李邦华,道:“朕之所以夙兴夜寐,战战兢兢这么些年,甚至还破天荒的跑出京来巡视大半个天下,就是朕比你们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责任心!”
“朕对天下臣民有责任,不敢懈怠!”
“朕对列祖列宗有责任,不敢或忘!”
“朕对自己有责任,朕不能做一个昏君,亡国之君!作为皇帝,朕可以不能写一篇好文章,可以不写一首好诗,可以不写一手好字,朕甚至可以不学无术!但朕不能不知道如何治理天下,不能不知道如何让我大明长治久安,不能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你们呢?你们都是进士出身,写的好文章,写的好字,你们满腹才华,一世清名,万人敬仰……可是,你们没有责任心!你们没有将百姓放在心上,心里没有忠君为国,眼里没有朝廷法度,你们在为你们自己当官,为了你们的清名,你们的抱负!当你们的清名,你们的抱负受到损害,无以为继的时候,你们想到的不是百姓,不是皇帝,而是要保护你们的清名,你们的抱负,所以你们要辞官!”
“忠君是假的,为国是假的,为民是假的,你们,都是为了你们自己!”
朱栩的话,字字诛心!
李邦华等人心里冰冷一片,满头的冷汗,嘴角哆嗦,身体发抖。
他们害怕了,皇帝的话的每一个字都将他们灵魂戳透,让他们无力反驳。
什么都是假的,他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满口仁德大义,实则无耻之尤!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倒不如直接在这里死了个干净!
李邦华已经六十岁了,这个时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蠕动,半晌也说不出一个话来。
朱栩没有这么就放过他们,眼帘抬起,语气淡漠的道:“朕能猜到你们现在在想什么?还知道羞臊的,回去就上吊死了,将污名都留给家人,自己死了干净。一了百了。还有苟且之心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十年二十年不见人。没羞没臊的,破罐破摔,彻底变成无耻小人,撕破了画皮。你们都说说,你们现在都选那一条路?”
李邦华等人的心里是一片冰冷,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皇帝的话直指人心,将他们最不堪的一面都给掀了出来,如何辩驳?哪里还有脸辩驳?
那些没有站出来辞官的人,接二连三的悄悄擦冷汗,幸亏他们没有跟出去,否则这会儿只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曹化淳倒是安心不少,要是皇帝动怒,在这里杀了李邦华等人,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朱栩神情平淡,端起身边早已经冷透的茶,目光看向李邦华,道:“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李邦华,说说你的想法,你要选择死,朕没有什么谥号给你,给你买个好棺材,选个好地方,让后世瞻仰吧……”
李邦华抬头看着朱栩,内心空洞洞的,却又好似有什么压着,如鲠在喉,好半晌,嘴角蠕动着道:“皇上,何须如此……”
“恶毒?”
朱栩接过他的话头,道:“怎么,朕说几句实话你就受不了了?那你可知道,你这一辞官会有多大影响?陕.西的百姓会被你害死多少?你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之书,圣人在书里就没有告诉你什么是‘责任’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占了哪一个?顽固不化,固执己见,眼高于顶,满口的为国为民,遇事就爱惜羽毛,明哲保身,动辄更一死了事,全乎名声?圣人有没有告诉你,江山社稷与你的一生清名哪个重要?万民生死都不如你的心头抱负吗?到底什么是仁,什么是义?莫非这仁与义只在你身上?与天下苍生就无关?”
李邦华浑身冰冷,眼前一片发黑,身形摇摇晃晃,仿佛就要倒下。
朱栩的话戳破了很多东西,将李邦华的心扎的通透,鲜血淋漓。
他身后的人还算年轻,还能挽救,却也都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气息急促,眼神闪烁不停。
朱栩看着一群人的表情,估计差不多了,再多的话,就得有人死在当场了,站起来,背着手,冷声道:“你们回去之后,将朕说的话认真的想一想,在朕走之前,要是还有人要辞官,朕会亲自送你们回乡,让你们都衣锦还乡,荣耀故里,青史留名!”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朱栩还没走几步,就传来了一片惊呼。
“李大人,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