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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黄嵩心里迅速飞过几个念头,当他想到最后这个计划的时候,心尖忍不住颤了颤。

    姜芃姬会放弃即将到嘴的肥肉,转而将这块肥肉推入他口中?

    想到这一点,黄嵩又冷静了两分。

    他摇了摇头,可惜地道,“卧龙郡遗脉被兰亭救下,于情于理,卧龙郡都该由遗脉继承……”

    东庆的官职任命比较复杂,皇室还强盛的时候,除了少部分豪强,大多官员的任命和罢免都需要经过皇帝首肯,不过随着皇室逐步削弱,君权不在,逐渐从君主加封转为子嗣承袭。

    此次勤王之后,这种现象将会变得越来越多。

    姜芃姬手里捏着卧龙郡遗脉,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手里的遗脉才是卧龙郡这片地方的第一继承人,黄嵩只是觊觎这片势力的外人。

    如果卧龙郡遗脉获得姜芃姬的帮助,对方便能成为名正言顺地卧龙郡郡守。

    届时黄嵩再想染指卧龙郡,必然要跟姜芃姬面对面刚一波。如果黄嵩怯战,怕了对手,不想和姜芃姬这么早对上,那他只能选择忍耐,眼睁睁看着姜芃姬将手伸入他的势力地盘。

    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一旦姜芃姬真的这么做了,她和黄嵩便只能维持表面和谐,迟早有一天会因此闹崩。

    程靖也明白黄嵩的担心,不过他的目光看得更远,想得也更加长久。

    “主公,不派人试探试探,您又怎么知道柳羲没有合作的意思?”程靖定了定心神,他对这黄嵩说道,“柳羲目前的大敌,从来不是东庆势力,她的威胁来源于北疆三族。只要一日没有灭了北疆三族,她便一日不得宁静。雄鹰搏兔,尚需全力,更何况北疆?”

    黄嵩听明白程靖画中的意思,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刚才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北疆三族可不是好对付的敌人,姜芃姬为了对付这个劲敌,自然要全力以赴。

    如此紧要关口,她哪有多余的精力去插手其他势力的闲事?

    至于借兵给卧龙郡的遗脉,帮对方争夺家产,更是无稽之谈。

    假设,姜芃姬没有精力插手卧龙郡,那卧龙郡该怎么处置?

    想到这里,黄嵩的心脏狂跳不止,他忙地问道,“友默这番话,意指兰亭会为了顾全大局,放弃卧龙郡?若是如此,我们的确可以派人与兰亭交涉……想来,她也是愿意合作的。”

    程靖点点头,他道,“主公说得没错,正是这个理儿。”

    风珏也赞同地道,“考虑到目前的形式,哪怕主公不派人找柳羲,过一阵子她也会主动派人找上我们。卧龙郡,除了主公之外再无第二个合适的人选。若是能趁机拿下卧龙郡,距离主公一统昊州,便又近了一步。不过,以防夜长梦多,还需主公早作决断……”

    机会这种东西稍纵即逝,黄嵩要是不珍惜,还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其他谋士忖度之后,纷纷附和程靖和风珏的决定。

    黄嵩想了想,采纳了二人的意见。

    正当黄嵩被惊喜砸中,喜不自胜的时候,有几人已经气得三尸神暴跳,险些昏厥过去。

    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经称帝的昌寿王和他的爪牙——孟湛。

    接到符望大败被俘的消息,昌寿王暴跳如雷,一连斩杀数名官员和将领泄愤。

    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更有人将昌寿王和先皇作对比,得出一个结论——这俩人不愧是亲生兄弟,如出一撤得渣。

    论暴虐,简直是第二个东庆先皇。

    幸好这些言论没有传入昌寿王的耳朵,不然他会更加生气。

    因为暴怒,他甚至一改对孟湛的恭敬,态度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孟先生在朕面前一力举荐符望,让他带兵出征,可结果呢?所谓第一武将,浪得虚名罢了……领着数万人驻守嘉门关,竟然还能失守……输给一个不满弱冠的小女子,奇耻大辱!”

    昌寿王嘴里说着符望的不是,核心意思却直指孟湛坑他。

    先前孟湛将符望夸出一朵花,昌寿王也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对方竟然输得这么干脆。

    这哪里是去狙击柳佘父女,分明是给他们父女送菜去了。

    孟湛沉着脸色,他的心情本就不好,昌寿王还对着他发火,心情更是跌落至谷底。

    他同样冷笑着道,“陛下何须这么动怒?符望虽输了,但陛下有什么损失?”

    符望带领的兵全是孟氏的,跟昌寿王没有一毛钱的干系。

    哪怕损失了,那也是孟氏血亏,昌寿王暴跳如雷做什么?

    难不成,这人还真将孟氏当成供他驱使的走狗,孟氏的势力便是昌寿王的势力?

    昌寿王被孟湛这么一问,险些没有气死。

    不过他还有理智,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孟湛闹翻,他放下帝王的身段对孟湛好言安抚。

    别看他脸上赔笑,内心却对孟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这两人貌合心不合,各自打着小算盘。

    另一处,许氏兄弟也收到姜芃姬大胜的消息,不过二人反应截然不同。

    许斐和姜芃姬没什么交情,收到消息的时候顶多挑挑眉,与谋士分析一波她胜利的原因。

    至于许裴,他和姜芃姬在会盟期间称兄道弟,二人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如今他们还没利益冲突,姜芃姬获胜了,许裴自然替她高兴。

    更加重要的是——

    “孟氏也有今天,当真大快人心!”

    若非教养好,他真想拍着桌子狂笑。

    孟氏和许氏暗中对立,二者的矛盾从先祖那一代便延续至今。

    孟氏吃了血亏,许氏当然高兴,恨不得摆个流水席,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事儿。

    “来人,准备一份厚礼,派人送到丸州,便说这是义兄的礼物。”

    许裴有钱任性,姜芃姬给孟氏使了绊子,他总该表示谢意。

    不过,这个消息要是传入孟氏的耳朵,指不定会多气呢。

    除了这几个势力,其他势力反应不一而足。

    有人暗中嗤笑昌寿王、嗤笑孟氏,但也有人对姜芃姬不屑一顾。

    女子始终是女子,骨头没点儿分量,这才一场小胜,柳羲便喜得飞上天了,不堪大用。

    当然,这种不和谐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多大风浪。



    柳佘势力在崇州,他和姜芃姬并不顺路。

    进入北方势力不久,柳佘便和姜芃姬分开,带着他的兵去往崇州。

    “主公不用担心老太爷,北方境内除了已经不成气候的青衣军,再无其他势力能威胁到老太爷。”嘉门关之战已经过去了半月,丰真这段时间吃得饱,睡得香,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连带的,他最近还胖了一圈,干瘦的脸颊也有些许肉感,面色红润健康。

    姜芃姬说道,“我不是担心父亲。”

    丰真表面上点头,暗地里还是坚持己见。

    自家主公与父亲常年分离,好不容易相处了一段时间,如今又要分开,肯定会不舍的。

    姜芃姬瞧出丰真言不由衷,懒得与他争辩。

    直播间一如既往地热闹,哪怕姜芃姬很少与他们互动,他们也能自娱自乐。

    【小鸡炖蘑菇】:这场仗打了好久啊,我记得主播刚出发会盟,好像还是去年过年之前,现在班师回朝,已经快要进入夏天了。算一算,这都有半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宝宝再过半个月就要准备考高了……特地来直播间许个愿,希望主播保佑,高考战无不胜!

    【蘑菇炖小鸡】:高考党不抱着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奋战,还在直播间浪,楼上你心真大。

    【落地花生糖】:过来人告诉你们,这个直播间有魔力,在这里许愿总能心想事成。

    姜芃姬这一两个月全在赶路,每日除了赶路还是赶路,直播内容千篇一律,观众起初还觉得新鲜,时间一长就审美疲劳了。不少老观众选择潜水窥屏,发弹幕的多半是新观众。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姜芃姬的直播间成了比锦鲤还要厉害的存在,纷纷传言许愿有好运。

    观众们的弹幕内容越来越偏离直播间主题,直到有个老观众发了一条询问的弹幕。

    【莫言桑榆晚】: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主播是女子这个消息有没有传回丸州啊。

    这个弹幕炸出不少潜水党,大家的神经不由得绷了起来。

    主播搞定了身边的人,但远在丸州的部下还被蒙在鼓里啊。

    冷不丁收到消息,自家主公从年华正茂的少年转为未及弱冠的少女,还不得炸开锅啊?

    事实上,这个锅已经炸过了。

    当姜芃姬成为丸州牧的消息传入丸州,众人同时也收到另一个重磅消息——

    主公竟然是娘子啊!!!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而言,威力之大不亚于曾经的上京地动,整个丸州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确定有痛感之后才知道不是在做噩梦。

    徐轲惊得算错了账,看着乱七八糟的账目,只能忍着抽疼的太阳穴重新做一份。

    “主公怎么会是女子?”

    从上班到下班,他脑子里萦绕着同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在做噩梦?

    亓官让找上门,私底下询问徐轲。

    “你跟着主公时间最长,难道没有半点儿怀疑?”

    亓官让收到消息的时候,他的态度还算平静,心中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徐轲面对亓官让的质询,他蓦地睁圆了眼睛,无比委屈地道,“这让轲怎么怀疑?”

    正常人哪里会怀疑旁人公认的少年是个少女啊!

    如今伪娘泛滥,士族男子簪花傅粉,穿红着绿,徐轲认出的几率就更小了。

    “你家夫人也没透露风声?”亓官让诧异,旁人认不出也就罢了,徐轲作为姜芃姬第一批班底还被蒙在鼓里,实在是说不过去,更别说徐轲的老婆还是他们家主公的贴身侍女。

    徐轲被亓官让问住了。

    他懵了一下,仔细回想寻梅曾经说过的话,脸色越发精彩。

    他支支吾吾地道,“隐约说过……但正常人怎么会往这个方向想?”

    亓官让暗中翻了个白眼。

    这能怪谁?

    要怪只能怪自家主公太爷们儿了,不能怪他们当下属的眼瞎。

    风瑾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心情相当愉悦。

    能不开心么?

    围观一众同事懵逼的表情,简直不能太乐。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守着旁人不知道的秘密,早就憋坏了。

    这种愉悦的心情维持到了下班回家。

    魏静娴道,“发生何事,竟让怀瑜这么开心?”

    风瑾接过魏静娴怀中越发沉重的长生,抱着胖胖的闺女,连闺女扯他脸颊都不在意了。

    “静娴,有两个大好消息。”风瑾笑着道,“一则,兰亭受封丸州牧,二则,她恢复女子身份了。从此以往,再也不用担心她不慎暴露身份,引来动荡,你说为夫能不开心么?”

    “兰亭?”

    魏静娴还未回答,怀中胖胖的闺女牙牙学语,刚说了两个字,嘴角流出透明的口水。

    “不得无礼,不能直呼其名。”

    风瑾接过妻子递来的帕子,温柔地为长生擦去口水。

    “兰亭!”长生等着腿,两颗黑葡萄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咿咿呀呀地道,“怀瑜!”

    长生性格执拗,风瑾越是反对的事情,她越是喜欢反着来。

    “那是主公!”

    风瑾好笑地赏了闺女屁屁一巴掌,这丫头胆子见长啊,连自己父亲都敢直呼其名。

    “主公!”

    长生得意地学着,她说话还不连贯,常常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这样才对,以后见了主公不能无礼。”

    围观这对父女鸡同鸭讲,魏静娴乐不可支,长生不知她笑什么,也跟着乐呵呵傻笑。

    这边一家三口气氛极好,其他单身狗便有些可怜了。

    例如张平。

    作为手工技术达人,他大多时间都耗在木工坊,一心沉迷手工,心无旁骛。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平的脑子好似生锈一般,险些转不过来。

    “你说——谁是女子?”

    这一整天,张平好似梦游一般,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等他回了家,他第一时间杀到邻居家中——忘了说,他的邻居是卫慈。

    “子孝,主公竟然是女子!”

    想到跟他一块儿上山下山、寻找井眼、挖沟渠、建蓄水池的人竟然是女子,他彻底懵了。

    这个世道怎么了?

    他还在做噩梦吧?

    本以为卫慈反应剧烈,没想到对方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说道,“你知道了?”

    张平诡异地沉默一下。

    如今正是春冬交际的季节,天气变化很快,卫慈理所当然地病了好几天。

    生病这段时间,卫慈都在家中猫着,哪里都不能去,按理来说他应该没那么早收到消息。

    换而言之,卫慈早就知道柳羲是女子了,所以他的反应才这么淡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平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卫慈淡淡地道,“当年嵇山汤泉,慈便知道了。”

    那么早!

    张平脸皮抽了抽,咬牙道,“你明知道主公是女子,你还将平引荐给她,你是诚心的?”、

    卫慈脸色暗暗一变,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半响之后,这家伙开始装死了。

    张平:“……”

    好想学杨思,直接动手掐死这个坑货得了。



    张平咬牙切齿,他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个坑队友的朋友?

    若是直播间观众看到,估计能完美翻译张平此时的心境。

    #每次被坑就看到自个儿同僚在装死#

    #卫慈,你这个演技不去浑娱乐圈,简直暴殄天物#

    张平瞧着躺平装死的卫慈,口气不善地开口。

    “卫子孝!你还装?你今儿个要是不说清楚了,我便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对付卫慈这种家伙,千万不能脸皮薄,一定要比他更无耻才行。

    他正想着如何坑回来,却看到卫慈躺在睡塌上一动不动,呼吸断断续续,胸口起伏微弱。

    等等,这是……难道子孝真的病发了?

    意识到这点,张平什么火气都没了,连忙上前推了推卫慈,用手指探查对方的鼻息。

    一查探,出气多进气少,张平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

    “子孝!”

    张平顿时冷汗直下,正当他想要去喊郎中的时候,原先“病弱”的卫慈默默地侧了个身,背对着张平,悄悄将身上盖着的锦被朝下巴拉了拉,哪里还有“命不久矣”的模样?

    张平:“……”

    刚消下去的火气蹭得冒了上来。

    这小子越发能耐了,竟然在他面前公然装病,还他白白担心一场。

    “卫子孝!你今日要是不给个说法,你我便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佯装发病,这种事情是能随便装的?

    这次是他故意的,谁知道下一次是真是假?

    如果下一次真的病发,旁人却以为他在演戏,这小子是想把自己作死?

    张平的口气一改以前的平和,怒气之中带着威严,明显是认真了。

    卫慈面上发笑,他知道不能继续逗弄张平,对方炸毛是小事,真的割袍断义就闹大了。

    他费力地坐起身,脸上带着一贯的苍白,双唇是不健康的青白色,整个人瞧着病怏怏的。

    “的确是诚心的。”卫慈特不要脸地正面承认了,他问道,“慈这么说,希衡可会怪慈?”

    张平冷静两分,面对卫慈的提问,他无以言以对。

    说句心里话,张平肯定不会怪罪卫慈。

    “如今木已成舟,再怪你有什么用?咱们这位主公可不是什么善茬,上了这艘船,谁能顺利下去?更何况,你一早便知道她是女子,一番斟酌之后还是选择辅佐她……可见在你眼里,这位主公比寻常诸侯好太多。很显然,她是你苦苦寻找的明主,平也信任你的目光……”

    张平和卫慈相熟多年,深知后者的志向和宏愿,更加清楚卫慈心中的明主太过理想化。

    他以为卫慈会拖到而立之年才出仕,没想到这家伙收到上京地动的消息,忙不迭赶往北方。

    张平出于对友人的担心,护送卫慈走了一路,他也迷惑了一路。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卫慈不顾身体、不顾性命,拖着沉珂病体也要去投靠?

    见到了姜芃姬,张平起初并无多大感触,直到数次接触之后,他才明白卫慈找对了人。

    卫慈要找的明主,不仅仅是纵横乱世的枭雄,那人更要有一颗仁人爱人之心。

    张平叹了一声,此事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放了卫慈一马。

    “你一早便知道此事,多少向平透露个口风,平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狼狈。”

    张平想到今天魂不守舍的状态,又是一阵郁闷。

    “你不说,指不定是为了这一天。瞧着旁人一惊一乍,你可开心了,对不对?”

    这种旁人都不知道,唯独自己知道的感觉,简直不能太爽。

    “这可真是冤枉慈了,以前也想说来着,不过时机不成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

    张平蓦地呵呵了一声,他要是再信卫慈一个字,他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卫慈这几天都在生病,对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

    “希衡,你说主公的秘密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其他人是个什么态度?”

    除了风瑾是知情者,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乍一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张平想了想,简略说了其他人的反应,惊诧居多,少数人还受到了惊吓。

    至于卫慈担心的混乱,至今还没发现苗头。

    卫慈听后,放心不少。

    张平安慰道,“效力主公的人,几乎没谁是迂腐的。规矩最严谨的怀瑜,今日的反应也十分平静,想来主公的性别无法动摇他们的忠心。这些人倒是不用担心,只是丸州百姓……”

    姜芃姬手底下的班底都是精心筛选过的,不可能因为她是女性而背叛。

    不过普通百姓就说不好了,他们是最容易被舆论糊弄的群体,一个不好就能被人当枪使。

    卫慈道,“主公离开之后,丸州各地都在抓紧挑选女兵,充实女营,慈还让说书人编撰段子宣扬女营功绩。小半年下来,百姓对此已经接受。主公变为女子,他们顶多稀罕一阵……”

    张平听了连连点头,丸州境内的风气的确比其他地方开明。

    “说起这个……你的话本什么时候写完?”

    张平眉头一蹙,忍不住催更。

    卫慈脸色变了一下,眼神飘了飘,他道,“慈不是还病着么……”

    他知道姜芃姬的计划,还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恢复女儿身份。

    为了将影响降到最低,卫慈没少想办法。

    扩大女营规模,在丸州境内选拔女兵,这是应对的方案之一。

    保险起见,他还想了另一出办法——以娱乐控制舆论。

    说起来这个办法还是向陛下学的,编撰市井话本让说书人在茶肆酒肆说书,以朗朗上口、白话易懂的书文吸引普通百姓,通过这种手段传递思想,从而达到控制舆论的效果。

    如今是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歌舞活动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享受,百姓的娱乐生活几乎为零,连街头卖艺这样的活动都还没兴起呢。在这种条件下,卫慈这一招威力巨大,堪比核弹,每天都有百姓锲而不舍地蹲守,将茶肆酒肆围得水泄不通,眼巴巴等着连载话本的内容。

    因为这项娱乐活动,反而给附近的商家带去了大量的客流,生意也节节攀升。



    张平坐在卫慈塌旁,嘀咕道,“真是想不通,为何你写的话本段子,百姓就这么喜欢?”

    渊镜先生的高徒啊,多么高大上的身份,这家伙却跑去写市井话本。

    写就写呗,偏偏这家伙还喜欢吊着人胃口,每天就挤一点点,追得人挠心挠肺。

    恨不得将卫慈关到小黑屋,给他笔墨纸砚,督促他每天写满一桌子的竹简。

    不写满不给饭吃。

    “毕竟是讲给百姓听的,说得太过生涩,他们根本听不懂。与其如此,不如用大白话。其曲弥高,其和弥寡,百姓不可能对他们听不懂的内容产生兴趣。既然是写给他们的,自然要迎合他们的习惯。勉强算是雅俗共赏吧……百姓能听得懂,听得进去,这才算成功。”

    在外人看来,卫慈此举是不务正业。

    事实上,家也是诸子百家之一,只是为人诟病,遭人白眼。

    古书有言: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

    翻译来讲就是家是记录百姓的街谈巷语,呈报上级,视为不入流。

    前世的卫慈对此也有偏见,不过陛下却大力推动家,为此还扶持了几个家的名士。

    陛下此举惹来言官的反对和抨击,可她不管不顾,反而亲自写了几本,用事实打言官的脸。

    卫慈仔细揣摩,这才发现她的深意。

    家,未必不入流。

    如今风气还算开明,有些事情早点做,以后也能省一些阻力。

    于是卫慈以“载驰居士”为笔名,拖拖拉拉写了几本中短篇。

    要情节有情节,要内容有内容,剧情跌宕起伏、连绵不绝,断章断得旁人想要掐死他。

    如今可不是姜朝,话本还很匮乏,数量少、内容艰涩,普通百姓根本听不懂。

    卫慈斟酌话本的内容和三观之后,勤奋地开工了。

    第一篇是志怪,女鬼生前蒙冤,受到神仙垂怜,三日还阳为自己报仇,主角为女性。

    第二篇则是喜闻乐见的才子佳人,才子打酱油,佳人全能强人,主角还是女性。

    第三篇则是以前朝许公为原型的励志抗战,其中糅杂了主公的人设,主角还是女性。

    然后,百姓一致认定“载驰居士”肯定是一个萌妹子。

    卫慈:“……”

    哪里不太对劲?

    总之,在卫慈的推动下,丸州出现了一种半官方的职业——说书先生。

    为何说是半官方职业?

    因为说书先生只有得到州府的应允,盖了州府的章,说书先生才有资格在丸州地界的酒肆茶肆说书,每日不仅能拿到百姓给的打赏,还能拿到州府发下的固定工资。

    至于那些没有盖章的说书先生,虽然也能找个摊子谋生,但说书的内容不能涉及卫慈的,至于那些三观不正、怂恿百姓、愚弄世人的话本更不允许,一旦被抓到还要罚款。

    卫慈既然想用“娱乐控制舆论”,自然要试着规范这个行业。

    起初,不少说书先生还不乐意,但卫慈匿名写的非常受百姓欢迎,不仅大老爷们儿爱听,连那些闲来无事打毛衣的妇人也喜欢,寻常的说书先生没资格在丸州地界说这些。

    为了生活,说书先生干脆走了州府的明路。

    还别说,州府这项政策还是十分有用的。

    不仅给说书先生提供最新最热门的话本,还提供固定工资。

    说书先生再也不用担心某天收不到打赏,一家人该怎么吃饭了。

    不过,卫慈毕竟是一个人,写也仅限于工作之外的爱好,不能耗费太多心力。

    想了想,他找上了程丞。

    “家?”程丞拧眉,“你要找家写什么?”

    卫慈文采可不低,程丞实在想不通他折腾这个做什么。

    不得已,卫慈只能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自从程丞来到丸州,他一直在折腾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还要整理亟待大量印刷的书册,工作十分忙碌。说得难听一些,程丞算得上大龄宅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懂卫慈此举背后的深意。无奈,卫慈只能将这个计划掰碎了,仔细跟程丞解释,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

    不出卫慈所料,程丞起初是不答应的,甚至颇为恼怒。

    在程丞看来,著书立作是十分严肃的事情,教育世人、传承千年,哪里能用来嬉笑娱乐?

    至于家,程丞也认为是不入流的贱业。

    生产的纸张不用来记载文明史书,反而用来折腾这些,程丞被卫慈气得胡子都要飞了。

    程丞将卫慈狠狠责骂一顿,等他火气消了,卫慈又仔细解释,程丞的态度才慢慢软化。

    “此事,当真有你说得这么重要?”

    程丞心中略有动摇。

    卫慈叹息道,“程先生,您觉得普通百姓读得懂孔孟之道?哪怕让说书先生整日整日地读,百姓也听不懂。听不懂,自然也不会感兴趣。唯有真正贴合他们现状的,才能被他们所接受。在慈看来,向普通百姓推广白话话本,并非亵渎……还请程先生能仔细思量……”

    程丞理智上偏向卫慈的说辞,但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

    不得已,卫慈只能带着程丞去了一趟茶肆,那边正好讲着故事,底下的百姓听得如痴如醉。

    程丞看了,沉默了半响。

    卫慈道,“程先生对他们讲孔孟之道,几乎无人知晓,可问百姓话本的内容,纵然只听了一遍,他们也能如数家珍,说得井井有条。您可以觉得慈过于离经叛道,但慈还是要说一句——程先生是想将家中藏书、精神瑰宝流传后世,但百姓要是读不懂,终究只能惠及少数人,无法惠及所有后人。家的确不入流,但此一时彼一时,程先生何不作壁上观,稍待一阵?”

    程丞感觉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快得他险些抓不住。

    “罢了罢了,替你找几个便是了。”

    程丞面色急忙,答应了卫慈。

    等一切上了正轨,时间已经悄悄溜到了初夏时节。

    州府得到消息,他们的主公已经在丸州边境,还有半月便能回来。

    伴随着这个消息,嘉门关大捷和符望被俘,同样传入卫慈的耳朵。

    “符望?”

    卫慈提笔一顿,墨汁滴落,晕开黑色的圆点。

    怎么可能?

    “怎么了?瞧你脸色不太好,难道说这个符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徐轲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虽说主公从男性变为女性没有惹来海啸巨浪,但丸州境内仍有动荡,特别是上阳郡的本土士族,风氏一直维持沉默的状态,但其他士族高门却小动作不断。

    这算是连日以来最好的消息了,徐轲想与卫慈分享,没想到卫慈的反应有些奇怪。

    徐轲一时好奇,顺口问了一句。

    正是这个问题将卫慈拉入回忆的泥沼,脑子里翻出了符望相关的记忆。

    “符望这人,慈有听过。”

    卫慈端正心态,收敛内心的惊诧,免得引起徐轲进一步怀疑。

    徐轲道,“从传回的消息来看,符望似乎是孟氏手底下的猛将,只盼他是个安分的性格。”

    主公是女性,难免会带来一定的麻烦,这个时候内部更要团结和谐,不能出现异样的声音。

    最近一段时间,徐轲等人为此操碎了心。

    奉邑郡和承德郡的情况还不错,前者是姜芃姬势力发家的地方,根基最为稳固,后者经过红莲教的摧残,不存在烦人的地头蛇……丸州三郡,唯独上阳郡的掌控力度最低。

    为了能彻底收拢丸州势力,他们只能想办法打压上阳郡士族,或拉拢或离间或疏远,令他们无法聚拢。只要这些人没办法聚在一起、无法拧成一股绳,这些跳梁小丑就掀不起大浪。

    这种时候,徐轲最担心的还是内部团结。

    卫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徐轲心中大定。

    他道,“符望最先效力于符旸,后来投靠孟氏,没过几年便靠着强大的武力成了孟氏最倚重的大将。可这孟氏倒也有趣,一边要依仗符望,一边又对他拉拢打压,矛盾得很。想来以我们主公的器量,绝对能将他收入帐下。至于符望的脾性……有点儿小毛病,不过无伤大雅。”

    听卫慈这么说,徐轲顿时安心大半。

    只要不是个不合群的刺头,他便不担心了。

    于是徐轲顺口又问了一句,“这人有什么小毛病?”

    毕竟是未来的新同事,提前了解,以后也好磨合。

    卫慈微微低下眸子,浓密修长的睫毛投下两片精致的阴影。

    他笑着道,“符望这人最大的毛病,大概是善变吧。”

    徐轲诧异地“啊”了一声,什么叫做善变?

    他以为女人才能用善变这个词语形容,若将它按在男人身上,那么这意味着这个男人……

    徐轲蹙眉道,“你说这人不忠?”

    若是“不忠”,这还能算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卫慈依旧维持着淡笑,他对符望的印象还不错,可不想对方因此被徐轲排挤。

    “倒也不能算是不忠,孝舆也知道,符望可是狼群养大的孩子。狼这种生物,远比人更加直白,它们尊崇强者、拥护强者,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旦主弱臣强,他未必会心服口服。”

    说起前世,符望的经历也是相当精彩,堪称职场跳槽的模板典范。

    符望起初被符旸收养,既是符旸的得力干将又是符旸的半子,父子情深得很。

    后来符旸因为旧伤复发病故,符望带着符旸的旧部投靠了孟氏,依旧吃香喝辣。

    重点来了,孟氏家主染了疟疾病故,继承人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败得一塌糊涂,最后被符望废掉。符望吞了孟氏的势力之后又接受了昌寿王的招揽,成了昌寿王帐下最倚重的大将。

    只是,这个昌寿王也是个废物,简直是眼瞎的典范。

    照理说,昌寿王帐下也是人才济济——文有亓官让,武有符望,哪怕不能成为强大诸侯,至少不会死得那么惨烈。可这家伙刚站稳脚跟,尾巴翘上天,身边环绕一群阿谀奉承的小人,他不仅疏远亓官让,还将对方打入大牢,对符望百般防备,做梦都想收走他手中的兵权。

    结果喜闻乐见,亓官让心狠地灭了旧主,开城迎接陛下。

    至于符望,这家伙感官敏锐,提前一步预知危险,找了借口带兵撤走,投靠了下一家。

    知道下一家是谁么?

    下一家正是浙郡许氏兄弟——弟弟许斐。

    大家以为跳槽到这里就结束了?

    自然没有。

    符望先是投靠了许斐,奈何许斐这人也逗趣,穷兵黩武不说,治理更是一塌糊涂,惹得荒野千里、百姓民不聊生,哪怕符望带兵加入,依旧无法扭转他和许裴的较量,最后还是输了。

    许斐输了之后,符望又接受了许裴的招安。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件小插曲。

    许裴帐下谋士韩彧……嗯,正是卫慈名义上的师兄、渊镜先生门下高徒之一的韩彧。

    韩彧说,“符望此人,暴戾少任,狂傲缺忠,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可用之。”

    若非那时候许裴缺少得力干将,符望说不定就被杀了。

    因为这桩纠葛,符望和韩彧关系非常差,矛盾频频,后来许裴败在陛下手中,用了手段将他们招揽帐下。韩彧仍旧顾念旧主,极少为陛下出谋划策,符望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焕发第二春,战场上浪得飞起。那时候多少人等着符望再度跳槽,最后只等到符望带领的虎狼之师。

    至于韩彧?

    他生性谨慎,做事滴水不漏,后半生要是没出了那档子事情,估计能寿终正寝的。

    哪档子事情?

    韩彧的妻子乃是显贵士族,出身极高,偏偏主公动了士族的根本利益,将他们的权势削了一顿又一顿,几个士族大家暗中联名想要宫变,功亏一篑之后,韩彧也被连累得畏罪自杀。

    符望受命将叛贼抄家,韩彧也牵连其中,他自觉羞辱,写了万字自罪书,吞金自尽。

    不得不说,韩彧和符望之间的纠葛,莫名有种轮回的即视感。

    韩彧临终前给卫慈偷偷寄了一封信,字字血泪,看得卫慈百感交集。

    通篇看下来只有一个感觉——他死得冤枉。

    韩彧年少之时,家中被迁入一桩冤案,以至于家道中落,同时也使得他脾性大改。

    姜国建立之后,他被委以重任,重修律法。

    可笑的是,他常年累月待在府衙,反倒没注意家中妻子与妻族勾结,策划宫变。



    今生倒是有趣,不止韩彧的命格改变,避开了近乎灭门的惨祸,连符望也提前一步进入主公帐下。卫慈在脑海中翻找符望的记忆,只记得对方是个健壮魁梧、充满精气神的武人。

    卫慈不说还好,一说徐轲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照子孝这么说,这个符望并非善茬……怕是不能重用。”

    徐轲对符望的影响掉到了负数,一个无法保证忠诚的人,可不就是潜在的叛徒?

    卫慈笑着道,“孝舆这话便错了,主公不仅不会让符望闲置下来,反而会重用此人。”

    徐轲忍不住道,“可子孝不是说符望他……”

    平日里闷声不吭待着,一旦主公势弱便扑过来反咬一口,这样的白眼狼能用?

    卫慈收敛笑意,目光灼灼、充满了自信,他说道,“主公能降服这匹狼,孝舆该放心才是。”

    此话一出,徐轲顿时无言以对。

    卫慈又道,“别看符望那人生得粗犷,这人心思却细腻得很,最擅长捕捉旁人情绪。孝舆要是对他有了芥蒂,对方便会知晓。面上不怎么说,指不定心里便有了疙瘩……他本是新降的武将,与主公相处时间也短,谈不上如何忠诚,若他觉得自己被针对了,怕是更难对付。”

    徐轲眉头一拧,他也明白卫慈的担心,只得道,“此事轲会注意。”

    新公司招人还要一段时间试用呢,搁在这个时代,符望也属于亟待观察的新人。

    徐轲作为老人,他有义务调节内部矛盾,不说一家亲,至少不能生出难以调和的龌龊。

    卫慈知道徐轲肩头的担子,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等见人了便知道了。”

    徐轲点头。

    柳佘作为崇州牧,他与姜芃姬去往丸州的路线不一致,父女俩半道就分开了。

    姜芃姬前往会盟的时候,手中只有一万出头,回来的时候接近两万,新增的兵还都是精锐。

    是的,符望归顺了,至于归顺的细节不多做赘述,归结起来这么几句话——

    降将总不归顺怎么办?

    打一顿就好!

    要是打了一顿还不行呢?

    再打一顿!

    符望自诩武力天下第一,大意之下被典寅擒获,等他伤势好得差不多,他才知道自己怎么跪的——误食大量眠草——符望抓耳挠腮,想不出自己怎么会误食眠草,以至于阵前出错?

    眠草这种东西不是什么地方都会生长的,大多生长在沧州草原,其他地方很少见。

    换而言之,符望误食的眠草来源很可疑。

    秉着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原则,符望去探究真相了。

    然而,真相太过残酷,他知道后也懵逼了。

    “呵,色字头上一把刀。”

    姜芃姬无情嘲讽,用身体到精神将符望打击了一遍。

    有了这次教训,想来符望也不敢行军打仗的时候惹出风流韵事了。

    事实上,若非符望太过自大,认定这一局稳赢,他也不会掉以轻心中了慧珺的美人计。

    符望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静静之后,他问姜芃姬,“那日那位娘子呢?”

    姜芃姬冷呵一声,觉得符望这是没被削够啊,心里还念着美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姜芃姬高贵冷艳地瞥了一眼符望,这家伙归顺是一码事,觊觎慧珺又是另一码事,总之她不会让慧珺继续牺牲了,首要便是将符望这头狼丢到羊圈外头。

    符望道,“一日夫妻百日恩……”

    姜芃姬:“……”

    未等她发作,直播间观众火上浇油,弹幕异常内涵。

    【莫聆音】: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头色狼口中的“日”是动词还是名词?

    【强迫症晚期】:不管是动词还是名词,这头狼都想觊觎小姐姐啊,不能忍,继续打他!

    【九月笙歌】:楼上+1,绝对不能忍。

    姜芃姬深吸一口气,她对着符望,连姓带表字地喊他,“符正图,那是我的贴身侍女。”

    在士族这里,贴身侍女多半都是男主人的妾室预备役,若无意外情况,大多都会被收用。

    符望诧异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旋即又拍了脑门道,“主公,你不是女子?”

    如果姜芃姬是男子,她说了这话,明晃晃是敲打符望别觊觎不属于他的女人。

    可主公是女子,符望的脑子还很耿直,男人和女人才有未来,女人和女人那就是清白关系。

    姜芃姬怼了回去,“你打得过我?”

    打不过别哔哔!

    符望:“……”

    他要是再不明白,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主公这是护着慧珺,不希望他和对方有进一步的牵扯。

    符望感觉胸口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不畅快,恨不得暴力发泄一顿才能舒服。

    “正巧了……末将还请主公赐教!”

    符望向姜芃姬发出了挑战请求,闻讯赶来的杨思和丰真一脸无奈。

    相较于他们的无力,其他兵卒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围出了一块巨大的场地,围观战斗。

    打架这种事情容易让肾上腺素飙升,更别说两个当事人都以武力见长。

    眼瞧两人打得越来越精彩,形势焦灼,越发激烈,围观的兵卒失态了,一个一个扯开嗓子呐喊加油。符望的旧部自然支持自家将军,但姜芃姬也有一众铁杆脑残粉,等二人战斗进入巅峰,兵卒的欢呼和加油响彻天际,吵得连营帐外头的守卫都能听到,气氛热烈得不行。

    在外人看来,符望与主公斗得不相上下,甚为激烈,作为当事人的符望有苦说不出。

    他感觉得出来,对方根本没有尽全力,看似累得满身大汗,但神情却游刃有余。

    那种全力出拳却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姜芃姬为何不赢了符望,反而与他打得有来有回?

    其一,符望在旧部中的声望太高,姜芃姬只要与他打一个平手,足够赚取那些降兵的好感。

    其二,同理可得,她要是轻轻松松赢了符望,符望旧部心里肯定不好受,甚至排斥她。

    如今这个尺寸刚刚好,既能宣扬姜芃姬的名声,让降兵接受她,同时又能保全符望的名声。

    符望不慎被打了两拳,还是朝脸招呼,嘴角出了血丝,眼眶淤青。

    慧珺正在帐内低调地绣着小儿鞋,听到外头呐喊如雷,不由得好奇张望。

    “外头发生了何事?”

    “主公与符将军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慧珺眼珠子一转,问道,“听闻符将军骁勇善战,主公可有受伤?”

    来人道,“主公受了点轻伤,不过不碍事儿。”

    打仗么,哪里有不受伤的?

    受伤了?

    慧珺神思恍惚,等她回过神,指尖猛地传来一阵刺痛,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低头一瞧,指尖已经冒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子。

    “受了轻伤?哪里受伤了?”

    慧珺勉强镇定下来,她将绣花针和绣了一半的小儿鞋放到绣篓里,正欲起身。

    “没怎么受伤,不过是被擦到了——你待着就好,别乱跑。”

    姜芃姬在此时过来,脸色通红,脸颊和脖子挂满了热腾腾的汗水,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一来,那个传消息的女兵脸颊爬满了红晕,依依不舍地行礼退下,瞧得姜芃姬莫名其妙。

    慧珺起身一半被姜芃姬拦住,只能坐了回去,嘴上却没停下。

    “方才听郎君和符望那个莽夫打了一架?哪儿受伤了?”若非生性内敛,她还真想扒过去把姜芃姬仔细检查一遍,符望虽是个莽夫,但武力不弱、生得魁梧高大,好似一座小山,相较之下自家郎君便显得格外清秀,两个郎君坤一块儿还没一个符望壮硕,慧珺能不担心么?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姜芃姬已经不耐烦地将袖子和裤腿都卷起来,这样还觉得不痛快。

    她接过慧珺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颊、脖子和手臂的汗水,这才稍微舒服一些。

    姜芃姬笑着道,“别听旁人道听途说,哪里有受伤?”

    她的笑靥太过纯澈,哪怕是旁人都能被她的笑容感染,甚至还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那种纯澈并非白纸,准确来说是洞察世事、阅尽千帆之后的清明。

    “还说没有?”慧珺瞧得仔细,眼尖地发现姜芃姬手腕比平时红肿了一圈,仔细一瞧还有些指痕,只是因为外头太阳大,皮肤又晒黑了几度,所以不觉得明显,“上点消肿的药……”

    看着转身去找药酒的慧珺,姜芃姬哭笑不得,但也只能随她去了。

    姜芃姬一手撑着下巴,等待的功夫瞟了一眼被她忽视良久的直播间。

    今天的直播间依旧热闹。

    姜芃姬和符望赤手空拳打了一架,观众们表示今天的直播含金量十足,随便剪辑都是武侠大片。更加重要的是,他们是从姜芃姬视角观看的,代入感十足,隐隐有种化身绝世高手吊打小朋友的爽感。更爽的是,吊打小朋友之后,身边还有温柔贤惠的小姐姐嘘寒问暖。

    直播间观众看得眼热无比,为什么他们身边没有这么温婉贤淑的小姐姐?

    不说慧珺这样温柔的,哪怕只有她一成温柔也行呀。

    【李无双】:本宝宝身边的女性各个能扛着二十升的桶装水爬上爬下,绝对是女汉子。

    【老司机联萌】:羡慕主播啊……每天看直播,身为男性的我都想高举百合大旗了。

    【水墨年华】:感觉在直播间,性别根本不算事,身为资深腐女,我好想投奔言情的怀抱。

    【随波逐流的小丁丁】:呵呵,不管是言情、耽美还是百合,我家主播信手拈来你信不信?

    【爱情三十六计】:信,当然信!我家主播是主公诶,主攻你懂么?

    眼瞧着直播间的画风又朝着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回头,姜芃姬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声。

    慧珺帮她将右手缠绕的布条解开,丑陋的黑色印记紧紧贴在她的手心和手背,好似胎记。

    她叹道,“宫廷秘方也不管用,还是这样……”

    慧珺每次看到姜芃姬右手的黑色印记,总觉得有种汗毛倒竖的冲动,偏偏郎君浑然不在意。

    姜芃姬道,“这又不是晒黑的,你用美白的脂粉自然没作用。”

    黑色印记是【九品忠心符】,只要这个印记还在,总能将穿越女吸引出来。

    慧珺叹了一声,仔细给姜芃姬手腕抹上消肿的药酒。

    一边上药一边说道,“郎君别和那种莽夫计较,他是粗野不值钱的顽石,磕磕碰碰不碍事。”

    石头怎么扔都不心疼,但举世无双的美玉要是多了一道细微划痕,那也令人心碎。

    姜芃姬嘴上应是,眼睛瞧着慧珺的小腹,她道,“行军途中条件简陋,幸好她还乖巧。”

    慧珺脸颊一红,这几天胃口极差,吃什么都觉得恶心犯呕。

    郎君告诉她,她肚子里真的有孩子了。

    “这才过去多久,哪里就能确定了?”

    碍于女营的规矩,姜芃姬不想爆出慧珺怀孕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请随军郎中给慧珺诊脉。

    姜芃姬此举,慧珺也是打心眼儿里赞成的。

    不管慧珺是不是女营的兵,在外人看来慧珺便是女营的女兵。

    女营本就尤为世俗,步履艰难,此时要是传出待在军营的女子怀了孕,那名声还能听?

    不能请郎中,慧珺也拿捏不定自己有没有怀孕,直到姜芃姬给了肯定的回复。

    姜芃姬不会诊脉,但她精神脑域强大,对精神气息格外敏锐。

    慧珺身上有另一道微弱的精神波动,这是新生命的痕迹。

    “总之,还是要小心一些,平日里别累着了。”

    虽说没有急速赶路,但整日行军也累人,对于一个月份很浅的孕妇来说,足够致命了。

    姜芃姬只能让慧珺骑着小白,甚至连小白马背上的马鞍、缰绳和马镫都整改过,尽量以舒适轻便为主,瞧着有些花里胡哨。庆幸小白的脾性温和,倒是没有闹,一如既往地乖巧温顺。

    慧珺腼腆抿唇,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似有圣洁的光芒将她笼罩。

    姜芃姬看了,不由得会心微笑。

    她由衷希望这能成为慧珺崭新未来的起点,不要再被过去的泥沼纠缠。

    距离小暑还有十天,姜芃姬终于回到久违的半年的大本营。

    半年过去,饱经战火和摧残的承德郡慢慢恢复了生机,为逃离战火而远走他乡的年轻人陆续回来,因为抓住了春耕的尾巴,此地百姓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健康的红晕和松快的笑意。

    奉邑郡生机勃勃,开垦的荒田已经种满农作物,一派生机盎然。

    农家男女耕作于田,孩童稚儿嬉闹玩耍。

    成安县作为第一年试行“屯田之法”的小县,如今焕然一新,到处都能看到农耕的身影。

    原本成为治安大患的流民不见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田地间勤劳耕作的百姓。



    讲真,这样不给人准备时间的上司,搁在直播间那个世界,准保要被下属问候。

    徐轲等人却不是普通人,他们对各自负责的工作十分认真,哪里会有准备不充分一说?

    姜芃姬询问一遍,丸州的发展比预想中还要好一些,这些都离不开众人的忙碌。

    于是,她道,“这半年来辛苦各位了,等丸州事情稍定,定然让大家伙儿都松快几天。”

    除了几个不明事理的萌新,其他老人一副“看破红尘心已老”的表情。

    休沐?

    呵呵,说这话之前先把去年年节那七天休沐吐出来!

    不止他们内心吐槽,直播间观众也是帮着讨伐姜芃姬。

    大概她也意识到这话有些假,干脆又换了一种方式。

    姜芃姬奖励人的手段无非那么几种——发奖金、加工资、发房契!

    不明就里的萌新看了,只觉得这位主公豪气冲天,简直有钱得不行。

    事实上?

    呵呵——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发现众人兴致不高,姜芃姬果断转移了话题,转而问起丸州的农耕情况。

    农耕这一块,一向是丢给李赟的。

    不过自从卫慈这个全能选手加入,屯田的事情丢给他,连农耕事物也丢给他。

    庆幸这家伙有一心多用、两手工作的本事,不然还不累垮了。

    屯田是卫慈负责的,陈述的工作自然也交由他解决。

    卫慈出列,目光始终微微偏下,不敢直视对方的脸。

    旁人觉得主公的脸太过出戏,感觉看多了不适应,卫慈却是怕触景生情,越发沉溺往事。

    头顶传来她的声音,没有沙哑,更没有驱之不散的倦意,反而带着蓬勃朝气,铿锵有力。

    刹那之间,卫慈稳了稳心神,恢复了常态。

    他语调平和,如实回禀丸州三郡九县的情形,甚至还对秋收的米粮做了大致的估算。

    唯有种地多年的老农,经年累月之后才能积累出丰富的经验,对田地收成有一定估算。

    由此可见,卫慈为了屯田一事,背后做了多少努力。

    姜芃姬道,“子孝,辛苦你了。”

    安定丸州,这四个字看似轻飘飘,实则沉重无比。因为,这不是打灭青衣军或者红莲教就能安定下来的,相较于主要主要,不管是青衣军还是红莲教,全都只能归类于次要因素。

    安定丸州的根本在于减少流民,换而言之是给流民一条生路,让他们重新回归田园,有一个安定的生存空间。流民越多,治安越差,纠集在一起便容易生出动乱。灭了一个青衣军,总会有白衣军或者黄衣军冒出来,灭了红莲教,还会有青莲教或者白莲教死灰复燃。

    屯田之法的本意不仅仅是解决粮荒,另一重用意也在于减少流民,平稳局势。

    卫慈在这方面做得极好,姜芃姬甚至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

    不只是屯田之法,先前丢给他的“战后抚恤”,卫慈也是兢兢业业地做着。

    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外人所不能想象的。

    对于卫慈来说,她说的这六个字,便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和嘉奖,远胜一切荣耀。

    卫慈趁机收敛情绪,维持着常态。

    旁人或许看不出破绽,姜芃姬却暗中蹙了眉。

    问了农耕的情况,姜芃姬又询问罗越军部的训练和招募情况。

    罗越闻讯出列,言简意赅地挑了重点回述,让姜芃姬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她诧异道,“女营的数目增长了不少。”

    女营毕竟还是饱受诟病的存在,哪怕在丸州这快地方,愿意吃苦当女兵的女子也不多。

    先前招来的女兵,大多都是饱经战乱和苦难的,各有各的血泪过去。

    姜芃姬又有意控制女营招募的标准,以至于人数一直上不去。

    没想到自己出去半年,女营规模比以前增长了三分之一,进步飞速。

    提及女营,姜芃姬自然也要过问两句。

    女营这块是姜弄琴全权负责,罗越只知道大概情况,具体细节还是要询问她的。

    半年不见,姜弄琴的肤色比过去黑了一些,但眉目更显刚毅,好似荆棘丛中的野花。

    纵然饱经苦难,依旧能傲然盛放。

    姜弄琴对女营的要求远比姜芃姬苛刻,能让她都满意的,显然女营的发展情况十分不错。

    至于女营人数的诡异增长……

    “此乃卫先生的功劳。”姜弄琴如是说道。

    姜芃姬懵了一下,询问卫慈做了啥,为什么还影响了女营?

    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家伙竟然不嫌事多,还折腾说书先生,弄什么白话。

    偏偏是这种旁人眼中难登大雅之堂的俗物,竟然惹得丸州百姓痴迷不已,甚至有不少忠实听众还信了卫慈下载猫的人物,纷纷觉得女子若能像话本中的人建功立业,那也不错啊。

    说话本中的内容太扯淡、根本不切实际?

    没文化!

    前朝追封关内侯的许公不是武将出身的女子?

    他们的主公柳羲不是武将出身的女子?

    再往前追溯,十六国乱世,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数不胜数!

    卫慈话本中的人物都是有原型的。

    受的影响,倒是有一些百姓改变了对女营的偏见,这也给女营的名声树立了正面典型。

    听到这个回答,不止姜芃姬诧异,直播间观众更是炸开了锅——

    白话文家的先驱啊,卫慈你这是要上天!

    【我家老公叶不修】:慈美人还是改个名字,干脆叫鲁慈算了。

    【奔跑的阿甘】:神踏马鲁慈,鲁迅先生叫周树人好不,哪怕要改也是卫树人啊!

    【心理罪】:只有我一个人很好奇慈美人写的么?有没有老司机开车内容?

    【我家少谷主】:慈美人这么含蓄内敛的人,哪里会写那种带有不正经颜色的内容?哪怕写,那也是含蓄隐晦的,不像你们以为那么粗鲁,直接写生殖X,多低俗多黄暴啊……

    【夏天出门的香菇】:含蓄内敛?例如“金簪敲玉枕,香汗湿绸衣”或者“昼骋情以舒爱,夜托梦以交君”再或者“粉黛弛落,发乱簪脱”?没有一个字黄,但内容十分黄?

    【杜小夜】:厉害了我的菇!这一波悬浮列车开得很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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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慈治理的确很有一套,原本看似空泛的“屯田之法”,在他安排下一步一步变为现实。

    按照先前开垦的荒田数目,今年秋天老天爷再赏点脸面,不仅能彻底解决丸州的粮荒,还能有富余,支撑姜芃姬的军队打两年的仗,再也不用节衣缩食地省,百姓也不用活生生饿死。

    至于丸州三郡之一的上阳郡,如今也有了新气象。

    徐轲等人也是机智,他们掣肘上阳郡本土士族的同时,还想办法拉拢普通百姓,聚拢民心。

    士族再怎么能耐,一旦没了舆论权、话语权和武装实力,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风瑾等人和上阳郡本土士族你来我往地过招,虽说没有流血受伤,但心累、脑子疼。

    令人欣慰的是,姜芃姬成了名正言顺的丸州牧,外人也无法用“名不正言不顺”攻讦她。

    女子又如何?

    主公终究是主公,谁不服来干一架啊!

    至于嘉门关大捷,俘获孟氏帐下第一武将符望和他的精锐,这都算是锦上添花。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姜芃姬班师而归,得知这个消息,百姓揣着崇敬、喜悦以及好奇的心情围观大军进城。

    因为姜芃姬太过亲民,经常带着张平等人到处逛达,百姓对她那张脸并不陌生。

    不过,他们始终无法相信那么英气俊美的少年会是个少女。

    多少佳人对她芳心暗许,没想到人家是女非男,这可闹了大笑话了。

    进城当日,姜芃姬破天荒地改了装扮。

    她没有用一身裋褐应付,反而穿了一袭改良过的朴素女装,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浓厚乌黑的长发宛若黑色瀑布,长发中分,两边的松松地遮住耳朵,其余的发尽数缕在脑后绾成一把。

    不过,大概是装束的缘故,曾经英气的少年瞧着还真多了几分女子的味道。

    百姓先前还愣着,努力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

    一盯再盯,确认是女子无疑。

    这下子,围观的百姓轰得一声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正当兵卒下颌绷紧,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生怕百姓发生暴乱的关键时候,一条熏了浓香的浅粉色帕子系在一枚香囊上,飞似地投向姜芃姬的怀中,众目睽睽之下被她借住。

    姜芃姬诧异地拿着这枚香囊,系口上的帕子打出了漂亮精致的蝴蝶结。

    她不用打开也知道香囊里面装的是香料而不是袭击人的东西。

    换而言之,香囊主人投掷香囊是为了表达爱慕之情,而非观众们担心的袭击。

    她好笑地抬头,循着香囊飞来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上官婉含羞似得看了她一眼,众目睽睽下捂着脸远离了二楼的窗户。

    姜芃姬哑然失笑,暗暗嘀咕,“这妮子——”

    距离姜芃姬两三丈的李赟表示好受伤,心都碎了。

    他出征之前对上官婉表明了心迹,为何出征回来收到香囊表白的却是主公?

    #宝宝委屈,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有苦说不出#

    李赟心塞不已,俊俏的脸庞耷拉下来,活像是斗败的公鸡。

    上官婉的举动像是一个号令,各色香囊、帕子、鲜花从人群蜂拥而来,欢呼声响彻天际。

    鲜花夹道,民心所向。

    姜芃姬让人将香囊、帕子之类的物件仔细收起来。

    人群之中,卫慈长舒一口气。

    “多谢婉娘子相助。”

    纵然有了诸多准备,但卫慈仍旧担心百姓无法接受主公的性别。

    为了这一天,他暗中找了上官婉当枪手。

    说是枪手也不对,卫慈纵然不找上官婉,上官婉也打算投掷香囊的,不过没打算这么高调。

    “卫先生怎么如此肯定,一旦有人开了头,百姓便会雀跃配合?”

    上官婉趁着人群欢呼的时候,悄悄离开,正好碰上预备迎接姜芃姬的卫慈。

    “百姓对主公感官不差,但百姓大多盲从,若无人当这‘出头鸟’,其他人只会沉默以对。”卫慈表情冷静地道,“婉娘子开了先例,那些早就有所准备但又不敢的百姓也会受到鼓舞。”

    他生怕人群之中混入一两个杂碎,早早让守城百姓严加防范。

    所幸结果不错,百姓都是知恩图报的,卫慈担心的那些场景都没发生,提起的心这才放下。

    上官婉笑着叹道,“卫先生为了兰亭,所谋甚多。”

    闻言,卫慈的耳垂染上可疑的红晕,只是上官婉没有注意到。

    哪怕她发现了,她也只会以为是天气太热。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为臣者,自当尽心竭力,为其肝脑涂地。”

    卫慈淡定地应付,上官婉不由得为他的高风亮节和忠心而感慨。

    夹道马蹄香,卸甲锦衣回。

    在人群欢呼声中,姜芃姬骑着高大威武的小白走过主街,护卫两侧的兵卒纷纷挺直了脊梁。

    不管面貌如何,光是这份蓬勃向上的精气神便显露出了雄师风采,百姓的欢呼越发高亢。

    姜芃姬很受欢迎,但其他打了胜仗的将领也没被冷落,其中又属李赟人气最高。

    只可惜,收到香囊千千万,唯独没有他想要的那个。

    #宝宝委屈#

    “恭迎主公!”

    能到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众人充分压榨各自的精力和体力,腾出了好几日时间,只为这么一天。

    姜芃姬跳下马,将他们逐一扶起,嘴上说道,“辛苦诸位。”

    她在前线打仗的时间不多,真正计较起来也是蛮清闲的,没看丰真这家伙都胖了两圈?

    相较之下,丸州破事一堆,留下来的几个人才是苦逼。

    有她这么一句,众人内心那叫一个舒畅,宛若三伏天灌了一扎冰水,通体清凉。

    安顿好兵卒,姜芃姬终于能回到熟悉的县府,讲真……打仗都没这么累。

    所以说,不管是钱是还是今生,她都不喜欢这样累人的场景。

    进了县府,众人默契地分左右坐好,气氛有点儿蜜汁尴尬。

    实在是因为不适应啊,主公出门一趟换了性别,想想主公以前的作风,简直不忍直视。

    姜芃姬没有那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她一上来就询问丸州的事物,开门见山、直中要害。



    众人恍惚间产生错觉,仿佛耳边有一列“污污污”的火车呼啸而过。

    真不知道对方上哪儿找来这么多内涵的诗句,亦或者说古人在性方面也是老司机?

    【不要脸的吉琴琴】:歪?妖妖灵么?这里有老司机开车,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了。

    直播间观众为卫慈打call,好奇这样“立似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的古代君子,写起小黄文段子会是何等模样。实在是太好奇了,恨不得现在就怂恿姜芃姬去看,他们一定追更!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吃瓜观众起哄瞧热闹,姜芃姬却看出卫慈此举的深层用意。在她看来,简单明了的白话是开启民智的重要环节,没想到卫慈会以这种形式提出来。

    “这很好,这些日子怕是苦了你了。”

    她笑着道,给予了肯定。

    “尽职尽责,本就是为人臣子的义务,并无辛苦之处。”

    卫慈仍旧保持着谦逊的态度,内心则暗暗松了口气。

    在旁人眼里,这样的白话跟口水无异,但何尝不是传播文字的渠道之一?

    百姓读不懂之乎者也,更记不住那些拗口的句子,越是简单干脆的,越能被底层百姓接受。

    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才妥当,开启民智更是如此。

    与其将大道理强行灌输给百姓,囫囵吞枣,不如将道理藏在故事之中,引导他们去探寻。

    当然,不是什么故事都能胡乱传播。

    卫慈在这方面严格把控,甚至打算聚集一批家专门负责这块内容。

    为了扩大影响,他还特地求了程丞相助。

    如今又有了自家主公的支持,他有信心将这件事情做得更好。

    至于那些背后诟病他与不入流为伍的人?

    卫慈讥诮一笑,他懒得在意。

    姜芃姬问了一圈,心中对丸州的局势有了大致的了解,不过……

    她环顾左右,视线落到席位靠前的程远身上,问道,“公辽,程先生今日没来?”

    程远乃是程丞的嫡次子,表字公辽,待在丸州的这小半年,这人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以他的年纪来说,着实做得不错。

    脾性温和谦逊,做事诚恳仔细,搁在什么地方都吃香。

    程远回禀道,“家父昨夜受了风寒,今晨让郎中瞧了,但病情来势汹汹,如今还病重在床。”

    他的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可见程丞是真的病倒了。

    姜芃姬连忙追问,“程先生病倒了?郎中怎么说?”

    程远道,“郎中说家父忧思忙碌过甚,风寒引出了积累的病气。”

    优势忙碌过甚?

    姜芃姬的表情僵了一下,内心隐约有些发虚。

    搁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程丞累得病倒肯定是她剥削太狠,但姜芃姬真没坑程丞啊。

    “怎么会累得病倒?”

    她蹙着眉头,程远后之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

    “家父上了年纪,近些日子一直为注解的事情烦心,家母数次劝说他,但他不肯歇息……”程远的脸上挂满了无奈的笑,他道,“父亲这人脾性执拗,旁人极难撼动他的决定……”

    程丞病倒并非姜芃姬剥削太狠,完全是他自己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一个劲儿忙碌不肯休息。

    昨天他也忙到了深夜时分,贪凉洗了凉水澡,睡觉又没注意,然后就病倒了。

    姜芃姬诧异地问道,“注解?什么注解?”

    程远道,“家父说,‘注解’还是从子孝这边得到的灵感。经子史集过于晦涩,每篇文章又没有统一的句读,使得教书先生教导学生的时候句读不统一,对某些文章产生错误性认知。家父这几日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标出简单清楚的句读,注解惹人争议的文章,为后人领路。”

    何为“句读”?

    远古时代称文词停顿的地方为“句”或者“读”。

    如今的文章都是不断句的,没有所谓的标点符号,文章一堆一堆合在一起。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如果一篇网文没有任何标点符号,没有分段,那是个什么概念?

    很多句读都是通过师生口耳相传,传递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误差。

    有些老师甚至敝帚自珍,连正确的句读都懒得教授学生,实在是令人瞠目。

    程丞这几天一直在发愁这件事情,卫慈的白话让他得到了些许灵感。

    拗口的文言会让人对同一句话产生不一样的理解,从而引申错误的解读,那么再直白不过的白话文呢?总不至于还有人咬文嚼字,断章取义,到处传递错误的理解了吧?

    若是能做好这个“注解”,以后学子读书的难度将会大大减小,减免很多不必要的误解。

    只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同一篇文章搁在不同人眼中都能有不同的见解。

    仅凭程丞一人还没有资格给天下书籍做注解,哪怕他劳心劳力去做了,旁人会承认?

    这是一桩难题,可把程丞愁坏了。

    另一桩难题便是“句读”,他打算用具有一定含义的符号断句,但“句读”也不是一家之言就能做决断的。同一句话不同断句,意思截然不同,程丞烦恼的事情还多的是呢。

    诸多压力齐下,程丞可不生病了?

    不管是“句读”还是“注解”,随便一件丢出去都能惹来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

    说得难听一些,程丞算是哪根葱?

    他有什么资格自称“天下师”?

    是的,这两桩事情要真是弄成了,程丞绝对会青史留名。

    不客气地说——所有因他而受益的学子都会将其奉为“半师”。

    姜芃姬一眼便看清内在的麻烦,她道,“此事的确棘手,仅凭程先生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做到。莫不如等东庆北方情势稳定,到时候先生再发布文榜,邀请天下名士共襄盛举?”

    程远叹息,他和姜芃姬的意见是一致的,不过自家父亲不撞南墙不回头,太过固执了。

    唯有主公势力越强,程丞说话的分量才越重,遇到的阻力也会越小。

    他打算等程丞病情好一些再劝说一番。

    这种极有可能惹来天下名士口诛笔伐的事情,还是慎重一些为妙。

    等姜芃姬忙碌完,橘黄的太阳已经渐渐堕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庆功宴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