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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心腹副将穿着一身甲胄过来,双手抱拳对着符望回禀情况,借着影影绰绰的昏暗视线,他隐约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愉悦神采,“将军,此次定然能活捉柳羲,用事实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巴,谅他们也不敢在再怀疑将军了……”

    符望隐约有些出神,听到副将解气的口吻,他失笑地道,“怀疑又如何?”

    他讨厌被小人计算,那些人除了嫉妒就没别的本事,但这不意味着他忠诚与孟氏。

    事实上,除了他的前任主公兼半个养父的符旸之外,符望根本没将孟氏当做正经的上司。

    那些小人怀疑他对孟氏不忠诚,不算冤枉。

    不过,不忠诚不等于背叛,孟氏开出的条件还算丰盛,符望可没有跳槽的意思。

    心腹副将笑了笑,附和道,“的确不如何,但苍蝇扰人。”

    对于符望和他的心腹来讲,孟氏安插的眼线可不就是烦人的苍蝇?

    符望抬头看了看天色,面色颇显柔和,他道,“三更时分,大军开拔!”

    距离动手的时机还有一会儿,心腹副将无所事事,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将军最近碰上什么好事了,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

    前几天还是阴沉沉的模样,今天却像是一扫阴霾,瞧着颇为喜气。

    搁在平时,符望肯定会避而不答。

    大概是年幼在狼群长大,符望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物有着相当强烈的占有欲,若是情况允许,他甚至有种想要将它们藏起来的冲动,藏得严严实实的,让外界的风雨都刮不到它们。

    直到他真正进入正常人的社会群体,这个坏习惯也没有彻底纠正过来。

    近些年情况好多了,至少不会发生堂堂将军总在睡塌下面挖洞藏宝藏的糗事。

    “瞧上了个女人。”

    心腹副将平淡地哦了一声,怪异的眼神将自个儿将军扫了一圈,很显然他对此并不看好。

    将军瞧得上人家娘子,女方未必瞧得上自家将军。

    符望脸色一沉,问道,“你这是什么脸色?”

    心腹副将温吞地道,“将军莫不是忘了芳香楼的几位娘子?”

    符望:“……”

    符望是个单身还没有姬妾、没有孩子的成年人,别看他如今多么受孟氏重用,但在一个讲究血统和出身的古代社会,符望这样的兽孩怎么向上爬、再怎么传奇,照样有人瞧不起。

    不说高门贵女,连那些落魄得不行的寒门女子,一样瞧不上他。

    符旸自然也不想看到符望受委屈,婚事倒是拖着,一直拖到符旸病重去世。

    没有家人安排,符望就这么单着了。

    只是他也有着正常男人的需求,照理说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应该是欢场女子最抢手的对象。

    事实却是——自从年轻不懂事的符望被符旸旧部勾着去了几趟欢场,他就被嫌弃了。

    用几个和符望保持短时间露水关系的花娘来说,伺候这么一个男人,多遭罪。

    哦——

    知道这件事情,某一段时间,符望的同袍瞧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男人么,不管年纪大小,对某种事物总是格外在意。

    连符旸都曾开黄腔,调侃符望——果然“天生神勇”。

    黄得不忍直视。

    “人家挺正经的。”

    言外之意,他想“从良”了,黑历史还是不要提了。

    心腹副将颇为诧异,自家将军的反应不对啊,这是想将人讨回去暖炕的节奏。

    “不知是哪家娘子?”

    嘉门关可是个穷乡僻壤,穷山恶水能孕育出怎样的水灵佳人?

    难不成自家将军不喜欢山珍海味,喜欢清粥小菜?

    “你话真多。”

    符望淡淡地嫌弃了一句,心腹副将感觉心脏被插了一箭。

    这时候,符望卷着马鞭说了一句,“等赢了柳羲就好。”

    心腹副将脑洞大开,惊得险些跌下马。

    不是吧——难不成自家将军瞧上了柳羲?

    这眼光够高!

    审美也挺奇葩。

    据说柳羲女扮男装一十八年,竟然没被人瞧出破绽,可见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

    他的脑海猛地浮现一个络腮胡的大汉一脸娇羞地嘤嘤嘤,捶你小胸口,顿时接受不能。

    一派肃静的氛围之中,时间迅速流逝。

    符望不打无准备的仗,他已将嘉门关附近地形研究透彻,纵然夜色漆黑,行军也不受干扰。

    为了谨慎起见,他甚至让人给马蹄裹上了布匹、将马嘴捆绑,减少马蹄和响鼻的声音。

    在他看来,自己不仅是个人,同样是一头狼,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全是他的主场。

    费了一番功夫,符望已经带着近万兵力摸向了姜芃姬的营寨。

    远处火把熊熊燃烧,隐约还有人影走动,营寨安静如常。

    可是没由来的,符望觉得心中一悸,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隐忍筹谋多日,总不能功亏一篑。

    心腹副将最先发现他的异常。

    “将军怎么了?”

    心腹副将压低了声音。

    符望摇了摇头,他道,“不知为何,心中悸动,总觉得有异样。”

    心腹副将蹙眉道,“莫非是那起子小人又在暗中拖后腿,给将军添乱了?”

    符望将大半精锐心腹留在嘉门关,带出来的万余兵马几乎全是亲近孟氏的。

    此次偷袭带着他们,实属无奈。

    符望上次偷袭卧龙郡势力,带的是符旸旧部,同时也是符望自己的亲信,立了好大的功劳。

    亲近孟氏的兵将心生不满,以为符望厚此薄彼,为了军功分配不均没少背后说闲话。

    不是自己的精锐,用着自然不顺手,难怪符望不开心。

    “不是,他们还不敢这么大胆。两军交战,若因私情而废公,本将军定要砍了他们。”

    心腹副将暗中瞧了一眼身后,低声道,“那将军为何……”

    符望说道,“说不出来,总觉得有些疲累……”

    随着时间推移,他甚至觉得平日没什么重量的武器,如今也沉了不少。

    这不是个好兆头。

    要是对着外人,他肯定不会说自己状态和心态都不好,对着自己心腹,他就没这么多避讳。

    说完之后,没等心腹副将开口,他自己先怔了。

    若非夜色昏暗,旁人恐怕能看到他的脸色发红。

    话说在出征之前,他还搂着佳人做尽了羞事,难不成因为这个才觉得疲累?

    这个理由……说出去也丢人。

    这也算是,因私废公吧?  [本章结束]



    万余兵马分了几路摸向了姜芃姬的营寨。

    符望令人发出响箭,只听统一号令便偷袭营寨。

    所谓响箭又称鸣镝,兵卒在箭杆上绑了小小的竹哨,箭杆飞射入天空,发出尖锐叫声。

    可以说,要不是姜芃姬提前一步洞察先机,符望这一手的确能将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姜芃姬注定是符望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这块绊脚石不仅能将符望常胜传奇拦腰斩断,甚至还能给他带去更加深重的打击。

    一声号令之后,数路兵马从四面八方冲入姜芃姬的营寨。

    符望骑着马,越是剧烈运动,他越觉得体力消耗明显。

    起初还碰见了微弱的抵抗,但是符望一马当先、宛若杀神一般杀开一条通向主帐的路,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不对劲——符望的眸子猛地睁大,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必须尽快离开。

    “将军,有诈!”

    按照他们的计划,姜芃姬的兵卒应该疲累不堪,战力寥寥,不至于像死猪一样睡不醒。

    但是,他们大军冲入营寨,动静那么大,冲出来的兵卒却寥寥无几,好似一座空寨。

    心腹副将又冲入几座比较大的军帐,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反而对了一地的干草和枯树枝。

    他们中计了!

    得出结论,心腹副将连忙向符望回禀,孟氏那些亲信满脑子都想着立大功,反应慢了一拍。

    符望心中慌乱,面上却冷静沉着。

    纵然是中计了,若是连主将都慌乱无措,手底下的兵将还不乱套?

    “列阵,掩护撤退!”

    不管柳羲有什么招数,尽快撤离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丰真等人哪里会给他机会?

    他们早早就在远处埋伏,暗中观察营寨的动向,猎物已经入套,哪里有放过的道理?

    这个时候,符望听到半空传来数支响箭的声音。

    响箭不是他安排的,那只能是柳羲那边的动作——

    这是进攻的信号!

    响箭响起数个呼吸之后,原本昏暗的天幕划过一道道橘红的流光,远远看去像是流星雨。

    落在符望等人眼中,这些“流星雨”却是向他们飞来,还在眼前迅速放大。

    燃烧的火箭一脑袋扎到了军帐,火势熊熊燃起,账内还铺满了易燃的干草和枯树枝,火势借助风势熊熊蔓延。马儿惧怕这些突如其来的火光,纷纷惊慌地扬蹄,试图避开。

    “现在想走,问过本将手中双斧!”

    说来也是惊奇,等火势蔓延之后,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帐却冒出了一个一个姜芃姬的兵卒。

    符望的兵溃不成型,不是被火势烧到身上便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敌军捅了要害、砍了脑袋。

    符望欲撤退,但去路却被一个不知哪里跳出来的黑面双斧大汉拦下。

    “聒噪!”

    符望冷笑一声,纵马迎战。

    典寅早就从孟浑口中听过符望的战力,早就心痒难当。

    他正躲在营地下方的地道,听到符望要撤退,忙不迭跳出来。

    对于武将来说,敌将的首级便是最有利的战利品!

    心腹副将一面整合兵力,一面想要策应符望,万万没想到自家将军被人缠住了。

    他暗暗咬牙骂了一句,“这个柳羲……真踏娘是个疯子!”

    只听过放火烧敌人营寨的,没见过自己放火烧自家营寨的。

    火焰可不认人,不仅会烧敌人,还会烧到自己。

    典寅本就以力气见长,手中武器加起来有一百多斤,寻常人哪里抡得动?

    他不仅能将双斧舞得密不透风,一斧子砸在地上,地面都能颤上三颤。

    “嘿!不过如此,孟校尉真是夸大了!”

    典寅嘲笑了一句,忍下双手虎口近乎发裂的剧痛。

    他自以为力气够大,除了主公少有人能对抗,没想到符望也是个中好手。

    人家不仅有力气,还有与李赟媲美的速度,这种全能选手简直让人讨厌。

    “区区小辈,焉敢猖狂!”

    符望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体力下降格外迅速。

    换做平时,他练个把时辰都不会流汗,如今却有些四肢虚软、头脑发昏的感觉。

    他不知道,眠草药效发作慢,效果绵长,要是剧烈运动使血流加速,药效也会加速发作。

    “首级拿来!”

    典寅也不示弱,之前还跟孟浑吹了牛说要砍了符望首级,如今机会那么好,符望也没孟浑说得那么厉害,更像是外强中干的假老虎……要是这样还拿不下对方,牛皮真要吹破了。

    “哼!”

    符望有着野兽特有的狡诈,打不过也不会勉强。

    如今中了姜芃姬的埋伏,损失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尽量止损。

    他打算带人且战且退,打不过也没什么好丢人,保住将士的性命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因为一时意气损了兵力,那才是愚不可及。要是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说不定真要被火焰熏死。

    瞧见火焰连绵的营寨,躲在远方高处观望情况的丰真啧了一声。

    “这个符望倒是清醒,见识不好就撤退。”

    一旁的杨思捻了捻胡须,“果敢取舍,不拘泥义气之争,丢在孟氏简直浪费。”

    果然,还是抓了比较好。

    要是主动归顺最好,不肯归顺就折腾对方肯归顺为止。

    强买强卖的活计,自古有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典寅越战越兴奋,孟浑早已经带着兵绕到了嘉门关附近,等着姜芃姬那边的动手信号。

    几乎是默契,姜芃姬选择动手的时机也在三更天。

    远古时代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所以三更天的时候,普通人早就睡得死死。

    姜芃姬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三更天,外头巡逻的兵卒已经换班。

    她推了推养精蓄锐的李赟,“时间差不多了。”

    李赟接到命令,他对着其他护卫使了个眼色,百余人纷纷打起精神。

    接下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姜芃姬抽出长刀,率先杀了外头的看守,翻墙出了这片院子。

    李赟连忙跟上。

    姜芃姬等人不清楚嘉门关内的建筑情况,但她记得原路返回的路。

    只要顺着这条路折返回去,绝对能摸到嘉门关城门。

    姜芃姬压低声音道,“汉美,准备响箭!”  [本章结束]



    另一处,孟浑带领军队错开敌军,偷偷摸向了嘉门关。

    他们和姜芃姬已经视线约定好了,以响箭为进攻号令,集中兵力破关。

    今晚是朔月,天色格外昏暗,时间拿捏上也容易出错。

    正当孟浑紧张等待消息的时候,传信兵匆忙赶来,对着他禀告。

    “孟校尉,营寨方向有响箭号令。”

    孟浑怔了一下,他道,“这绝对不是我们的号令,再去探一探,一有消息立刻回禀。”

    传信兵得令退下,没过多久又折返回禀。

    “我方营寨方向起火,看情形,敌军已经冲进营寨中心……”

    黑夜之中,天边已经被橘红渲染出了一片霞光,好似日落时分最后的余晖。

    孟浑惊得起身,走至高地位置向营寨方向眺望,那地方果然燃起一片火光。

    “刚才的响箭应该是敌军放的……”

    凭借良好的目力和远处旺盛的火焰,孟浑隐约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黑色小点儿。

    仅凭火势,孟浑也能猜出那边的惨烈,符望这次定然要损兵折将,孟氏也要输光裤衩。

    孟浑抑制住内心的畅快,只是唇角仍旧控制不住地扬起了弧度。

    孟氏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损了万余兵力还算好,要是连最强的武将也折损了,真是亏到姥姥家了。他轻咳了一声,面色严肃地问传信兵,他道,“嘉门关那边可有动静?”

    传信兵摇摇头,他道,“一直派人盯着,至今还是一派平和。”

    孟浑道,“再去探,若主公传出信号,定要第一时间支援。”

    营寨烧得太旺盛,隔了老远也能看到动静,竟像是一团橘红的颜料将浓稠的墨汁逼退三尺。

    嘉门关地势较高,敌军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营寨的火势,关内的主公自然也会看到。

    孟浑笃定,再过不久就能收到姜芃姬发出的讯号了。

    此时此刻,嘉门关内的守兵也发现天边异样的火烧云。

    不过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符望中计,还以为是符望领兵大胜,烧了姜芃姬的营寨。

    守关的兵卒发现远处的异常,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给了留守的将领。

    因为军功分配不均,符望这次只能带着亲近孟氏的精锐,自己的亲信反而要雪藏一阵子。

    不过,将嘉门关交给一同作战多年的心腹,他也是放心的。

    收到姜芃姬营寨起火的消息,这位心腹也没有怀疑,想法竟与兵卒差不多。

    这不能怪他粗心大意,实在是符望自上了战场,从未有过败迹。

    因为符望生得有些勇猛壮硕,旁人看到他的外表,总以为他是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莽夫,实际上不是。这人狡猾又多疑,一向将打仗视作狩猎,蹲守猎物的时候相当有耐心。

    只要机会没有成熟,任凭外头怎么闹腾,他都能一动不动,稳得像是一座识相。

    好比当年符旸病重那事,符旸头七刚过,孟氏便上门拉拢,还想要收编符旸留下的兵力。

    外头的流言也不是没有根据,多少人怀疑符旸之死有孟氏的手笔?

    纵然这事跟孟氏无关,但符旸和孟氏互为死敌,孟氏在他头七之后就上门挖角,太过分了!

    那时候,身边的亲信都以为符望会爆炸,二话不说和孟氏拼个你死我活,结果呢?

    结果却是符望冷静地接受了孟氏的拉拢,保全了符旸的旧部精锐,安心蛰伏,培育势力。

    为达目的,符望太能忍。

    这般作风加上极高的武力值,符望在战场上相当吃香,为孟氏立下赫赫功劳,至今未败。

    “无需惊慌,先稳住关内情形。”

    符望的兵卒对他们的将军有种盲目的信任,脑子里还没想过将军会大败。

    “派遣一队人马去前线查看,柳羲终究不是卧龙郡守那种庸人,她不会轻易放弃抵抗。”

    众人坚信符望会赢,但想想柳羲之前的战绩,他们心中隐约有些没底。

    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去前线查探,要是将军带去的兵力不够,他们也好做好增援准备。

    正说着,外头传来哄乱动静,吵得厅内都能听到。

    “谁在外头喧闹?”

    听到动静,符望的心腹双眉倒竖,脸上写满了怒火。

    野狼多喜群居,虽不是野兽之中最强者,但成群出没,战力非凡,群体内部纪律严明。

    符望受野狼影响,治军异常严明,算是孟氏一众家臣中练兵最不讲情面的。

    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兵卒敢明目张胆违反军纪。

    喧哗的兵卒被抓进来,对方不敢耽搁,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道,“副将军,关内起火了!”

    关内起火?

    留守的心腹眼角一抽,心中升起一股冰冷的阴气。

    “什么起火?”

    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居高眺望,果然看到嘉门关内冒出了火光。

    “到底是何人纵火?”

    兵卒回答,“尚且不知,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有了气候。”

    这时候,外头又有兵卒过来禀告。

    纵火犯已经找到了。

    “回禀副将军,柳羲派遣过来的使者护卫集结造反,如今朝关门方向去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那人的心咯噔一下,寒气扩展至整个胸膛,他想到一种可能,忙说道,“莫非是那些护卫发现柳羲营寨生变,这才……不好,速速派人拦截他们!”

    他刚下达了这个命令,嘉门关上空响起十几声尖锐的竹哨声。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瞧出是十几支响箭。

    这下子,留守的将领打消了方才的猜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不详的念头。

    这百余护卫的行动并非偶然,更不是看到柳羲营寨异变才行动,分明是早有预谋!

    想到这里,他连忙调动兵卒阻拦姜芃姬等人靠近关门的行动。

    “报——”

    传信兵拉长了声音,骑马飞奔而来,下马之后连呼吸都没有喘匀,急忙抱拳半跪。

    “回禀副将军,关外突然出现了大量敌军,数目不明!”

    留守将领脸色煞白煞白,下意识望向天边那片橘红“火烧云”。

    “这是柳羲的奸计!”

    “不好,将军有难!”

    城内突然起火,柳羲派遣的护卫向关口冲杀,外头又冒出数目不明的敌军,这分明早有预谋。若是如此,这意味着柳羲根本没有中了将军的计谋,反而是将军中了对方的奸计!

    “整兵,迎敌!”

    嘉门关不能丢!



    为了今夜,不仅符望做足了准备,姜芃姬这里更是武装到了牙齿。

    孟浑领兵,还带足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力求最短时间内拿下嘉门关,尽快结束战斗。

    敌军占据了险关的优势,姜芃姬这里满打满算三万兵力,其中绝大部分还是柳佘的兵。

    按理说,父女之间没必要划分太清楚,但两军练兵不同,兵卒之间磨合也不够。

    姜芃姬心里很清楚,她要是不能以雷霆之势拿下嘉门关,等敌军缓过气来,整合兵力,她哪怕能赢,那也是惨胜。折损大量兵力才取得的胜利,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彻头彻尾的失败。

    丸州地方大,兵力少,仔细说起来她除了有钱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家当。

    要是在嘉门关折损大量兵力,回到丸州之后,她要面临的处境将会相当艰难。

    李赟瞧着自家主公满场地浪,心累的同时也生出一股较劲儿的冲动。

    百余护卫全是军中精锐,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只见他们熟练地结成小型百人军阵,宛若绞杀机器一般向嘉门关城门方向逼近。他们为外头的孟浑吸引火力,外头的孟浑也为他们分担了压力。里应外合之下,嘉门关守兵又失去了符望坐镇,一时间乱了阵脚,溃败如山。

    因为附近是比较狭小的巷道地形,敌人无法对他们形成大规模的围剿,这对于姜芃姬等人而言十分有利,她与李赟更是杀红了眼睛,手中武器早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血肉与残肢染满了整个视线。耳边除了厮杀声、惨叫声、甲胄碰撞声、脚步声以及武器捅入血肉的噗嗤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别看她体型不壮硕,但力气却大得惊人。

    只见她用长枪横置,以一人之力将前方阻拦的十数人硬生生推离了数米,李赟在后补刀。

    李赟让人以响箭为号,通知外头他们的位置,顺带到处放火捣乱。

    只是,越来越多的敌军朝这边涌来,情势越发不容乐观。

    “主公—敌人太多了!”

    李赟的甲胄已经被划出几道裂口,人虽没受伤,但整个人像是从血海中扑腾过,狼狈不已。

    “不管,冲杀过去!”他们只有百余人,若是不借着节节攀升的气势杀出一条生路,他们只会被前仆后继的敌军淹没,姜芃姬冷静地道,“汉美,再派两人掩护我——”

    论战斗力,姜芃姬一人便能吊打所有人,但和她的战斗数值相比,她的防御远没有那么强。

    用游戏术语比喻,她就是一个近可近战、退可远攻的全能布衣职业,唯一的弱点就是脆皮。

    她再强,依旧是个人类,血肉之躯抵挡不过刀枪剑戟。

    如果是曾经的她,情况就不一样了,普通的枪弹打到身上,等同于蚊子叮咬。

    李赟没有迟疑,连忙挑了两人配合姜芃姬的行动。

    然后,他便知道自家主公在战场上的真面目——宛若杀神降临。

    从一开始的冲杀到现在,已经过去小一刻钟的时间,高强度作战让李赟觉得疲倦。

    反观自家主公,情况截然不同。

    之前的行动只是基础热身,随着时间推移,她不仅没有疲软,反而冲杀得越来越狠,敌人用于防御的厚重甲胄在她眼中薄得像是纸片,仅凭一人便杀得敌军畏惧,不敢向前。

    “执盾结阵!”

    姜芃姬杀了一阵,似有预感,她用暴力将敌人震退的同时借力撤退,高声下令,其他护卫连忙举盾形成铁乌龟的阵型,防得密不透风,远处飞射而来的箭矢叮叮叮地打在了盾面上。

    “推进!碾压过去!”

    当直播间观众为之热血激动、兵卒为她而信心倍增的时候,姜芃姬作为当事人,仍旧冷静得令人发指。众人踩着自己的同伴以及无数敌人尸体前进,直播间观众已经见惯姜芃姬冲杀的姿态,但大多时候都是她马战的场景,嫌少看到她陆地作战,还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

    姜芃姬骑马作战,观众的视线会随着她的飞速移动而移动,注意力多半也会被她的身姿吸引,为这个红衣银铠的年轻小将而心旌摇曳,极少会注意那些被她斩落马下的敌兵。

    当她靠着双腿,一步一步冲杀过去的时候,观众们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敌军尸体吸引。

    碾压、推进、踩踏!

    她的脚下不是泥土或者石砖,反而是一具具带着热气的尸体。

    这个时候,观众们才强烈意识到姜芃姬的另一重身份——屠夫。

    他们不停用响箭通知外头,孟浑组织攻城,默契地将兵力集中在那个方向。

    里应外合!

    不只是为了配合,更是为了彼此呼应,分担敌人的火力,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姜芃姬作为技术达人,身边还有张平这样的墨家子弟,攻城器械早已更新换代数次。

    孟浑令人将箭塔推上,不仅从地面搭上云梯,还从高空搭了平梯。

    诸如箭云、投石车更是早早就位,冲着城墙上的位置发了好几炮。

    嘉门关不愧是险关,易守难攻,饶是做了充足准备,孟浑还占了先机,可一旦关内守兵整合起来,他这边也讨不到多大好处。纵然如此,孟浑也是退无可退,只能卯足劲儿强攻。

    今夜不破嘉门关,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为何?

    没看到嘉门关上空的飞起的响箭?

    主公还在城内,要是破关失败,城内的姜芃姬迟早要力战而死。

    仔细计较起来,主公之死便是他孟浑无能导致,他还有颜面存活于世?

    “进攻!”

    事实上,当城内守兵意识到他们中计,主将极有可能被埋伏设计的时候,军心已经不稳了。

    留守的将领在军中有名望,勉强能镇得住场子,奈何孟浑的攻势太猛,两方攻城守城才一个回合,死伤数目节节攀升,巨大的压力形成了浓云,笼罩在每个兵卒心头。

    火上浇油的是,城外有猛虎,城内还有凶狠的狼群。

    姜芃姬令人发射的响箭不止能通知孟浑,还能在无形中给敌军心理防线施加压力。

    他们压力越大,越是不能集中精神,发挥出来的战力远不及巅峰状态。



    “没用的东西,百余人都拦不住——”

    留守将领心中火急火燎,暴怒的情绪险些压过理智。

    城外作战激烈,如今又是夜间,双方交战越久损失越大。

    相较之下,嘉门关这边的心理压力远远大于城外的攻城军队。

    投石车的石炮好了便投,每一下都能狠狠砸在城墙上,力道之大将墙面震得摇晃不已,让城墙上的守兵产生一种错觉……平日里固若金汤的嘉门关要被外头的暴力拆迁队生拆!

    当然,错觉只是错觉,嘉门关号称天下险关之一,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拆掉。

    不过从天而降的巨大石块宛若流星雨一般降下,不止投在了城上,还砸进了城内。

    因为有响箭提醒,孟浑让炮手避开了那片区域,至于其他地方?

    狠狠砸!

    箭雨如潮、石块漫天,城外的云梯已经架在城墙,不断有兵卒扛着遮挡抛投物的盾牌慢慢向上爬。在数十辆抛石车的掩护下,城上的守兵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阻挡试图登墙的敌人。

    “副将军,不好了——城内的敌军已经逼近关门——”

    “拦住他们——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内打开城门?”

    留守将领感觉自己心态都要炸了,主将中计,生死未卜,城内城外还有敌军施加压力,险些逼得他喘不过气。不过他始终坚持一个底线,人可以死,嘉门关绝对不能丢失!

    纵然有姜芃姬大杀四方,但这百余人的队伍在失去狭窄地形优势之后,他们面临着险境——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再想冲杀便没有那么容易了。饶是姜芃姬能像利刃一般撕开敌方阵型,但队伍推进的速度依旧越来越慢,抛下的同袍尸体也在增加。敌军太多,仅凭百余人根本不能将防线守得密不透风,若有人因为体力不支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便会被敌人桶成马蜂窝。

    沿路行来,敌军和我方同伴的尸体铺满了一路,他们刚力竭倒下,很快就被人踩踏成肉泥。

    若非城外有孟浑用投石车掩护,分担火力,兴许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

    姜芃姬坚定地睁大了眼眸,呼吸不复最初的平稳,急促而沉重,脸颊洒满了敌人的血。

    若是定睛一瞧,还能看到她的睫毛上挂着浓稠的血浆,那猩红得发黑的颜色,似乎要将那双墨色星眸也侵染。不止姜芃姬狼狈,一旁血战的李赟也形象也变成了令人惧怕的“疯子”。

    “执盾,收缩阵型!”

    人员锐减,姜芃姬令剩下的兵卒收缩防线,减少压力,免得被敌方冲垮。

    嘉门关城门距离他们不足三十丈,两地之间却隔了无数敌人,这是他们要横跨的天堑。

    投石车的威力还是相当可怕的,不止能对嘉门关城墙造成剧烈震荡,还能对城内建筑造成毁灭性打击。城内又聚集了大量围剿的守兵,投射出来的巨石连准头都不需要,一砸一个准。

    姜芃姬等人又向前推进了十余丈,她凶狠的战力让敌军畏惧,近乎肝胆俱裂。

    本以为最后一段距离会惨烈无比,结果却比之前还要轻松一些。

    究其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投石车投掷距离有限,虽然能投放到城内,但距离也不远。

    姜芃姬等人越是靠近嘉门关城门,相当于进入投石车投放的射程目标,敌方畏惧。

    第二,姜芃姬杀人太狠,她收割的敌人越多,阻挡在她前进路线的敌军更不敢硬拼。

    姜芃姬领着剩下三十余人杀入城洞,李赟骇然发现城门竟然被人用厚木钉死了。

    见此情形,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直播间观众更是纷纷骂娘了。

    好不容易从城内杀到城洞,结果却看到城门被人粗暴钉死,这是什么感觉?

    举个例子,某个病人生了重病,求爹告娘赶在病变恶化之前凑足了手术费,结果却发现手术费不是十万而是一百万,那种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的打击,简直不能用语言描绘百分之一!

    饶是李赟堂堂男儿,此时也生出绝望的心情,眼眶忍不住发红。

    仅仅隔着一扇数尺厚重的城墙,城外便是自己人,但这么近的距离,生生隔出了生与死。

    “主公——城门被钉住了!”

    李赟的声音都在颤抖。

    武将战死不要紧,要是连累主公一块儿战死,简直是无能至极。

    姜芃姬看了一眼城门上面乱七八糟的厚木,表情多了几分狰狞和凶狠。

    直播间观众集体炸了锅,他们虽然不是血战的参与者,但也一路揪心,眼看着要大功告成,没想到敌军竟然玩了阴招!怪不得城洞内守了那么多兵,合着在折腾这些玩意儿——

    姜芃姬冷静道,“汉美,你去指挥防御,争取再坚持一会儿!”

    城洞地势狭窄,他们只需对抗来自一面的敌人,对他们而言十分有利。

    不过,再怎么有利也不可能坚持太久时间。

    姜芃姬承担了绝大部分体力消耗,但其他兵卒的压力也不小。

    她能像机器一样长时间运转,状态不带下降,可其他人做不到。

    “是,末将遵令!”

    李赟应下,哪怕他不知道姜芃姬要做什么,但他家主公却给了他莫大安全感。

    姜芃姬要做什么?

    徒手拆城门!

    此时此刻,城外的孟浑心中悸动不停,他已经隔了好久没有听到主公发出的响箭示警了。

    要么是不方便,要么是已经……

    想到后一种可能,孟浑连忙将这个可怕的猜测压下。

    绝不可能!

    主公定然会吉人天相!

    这个时候,孟浑格外懊悔,为何主公作死的时候他不没有强硬劝谏阻拦?

    嘉门关不愧是险关,如此猛烈的攻势都没能占下城墙,越是这样,他越是焦急。

    城内的敌方守将担心他们的主将,城外的孟浑何尝不是在担心他的主公?

    他只能下令继续进攻,内心怀揣着忐忑的希望。

    正是这个时刻,留守的将领恶狠狠道,“一定要将他们诛杀!”

    城门是他让人临时封上的,预备把姜芃姬等人瓮中捉鳖。

    正是这个时候,脚下传来剧烈的颤动,伴随而来的便是城门被轰击的声音。

    “这些人使用攻城木了?”

    若是如此可就有趣了,城洞内正是敌军的同伙,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不是攻城木!”



    不是攻城木?

    不是攻城木会有这么大动静?

    留守将领懵逼了一下,难不成柳羲的军队已经弄出比投石车还要凶残的攻城武器?

    没等他回过神,又一次撞击接踵而至,在一片厮杀喊叫声中,城门破裂声显得格外清晰。

    他正要询问,只见城下跑上来一名传信兵,表情带着惊恐呆滞之色。

    “不好了,副将军——敌军竟然徒手撞破、拆了城门!”

    夜色黑沉,嘉门关内却燃着火把,视线还是比较清楚的。

    饶是周遭一片混乱,他们依旧能看到城洞内的情形,先前那个杀神竟然硬生生将城门从内向外砸出了裂口。第一下撞击,封门的厚木断了,厚重的城门龟裂,延伸出一片蜘蛛网般的裂痕,第二下撞击,城门不堪重负破开,不止城内的守军被吓了一跳,城外的军队也懵住了。

    姜芃姬三下五除二拆了数尺厚重的城门,气沉丹田,高喊道,“城门已破!即刻破关!”

    她用了特殊的发声技巧,声音稳稳传入孟浑耳朵。

    他辨认出声音的主人,险些没激动落泪,立刻带兵接应姜芃姬。

    嘉门关城门已破,胜负的天平已经彻底向他们倾斜。

    有了孟浑带兵接应,姜芃姬等人算是彻底“逃出生天”,城内的敌军已经乱了阵脚。

    留守的将领听到这个消息,险些踉跄跌了一跤,眼前止不住地发昏。

    嘉门关,守不住了!

    便在嘉门关失守前不久,丰真等人也是大获全胜,诛杀敌兵两千余人,重伤或烧死的敌军达到了五千,剩下的两千多人全部成了俘虏。更加重要的是,他们活捉了敌方主将符望!

    “典副校尉竟然活捉敌军主将,绝对是头功一件!”

    面对这个结果,丰真既是诧异又是惊喜,对着典寅一通夸。

    先前还想着能不能将符望活捉,没想到典寅竟然真的把人捉过来了。

    杨思也微笑着祝贺,然后该干嘛干嘛,稍稍整合兵力之后还要支援嘉门关呢。

    作为立下功劳的典寅,他本人的表情却有些发臭,这个细节惹来了丰真的疑惑。

    “典副校尉?”

    典寅重重哼了一声,他道,“胜之不武!”

    丰真笑容微微收敛,他道,“兵者,诡道也,向来不讲究这些冠冕堂皇的虚假东西。”

    听丰真这么讲,典寅知道对方误会了,他可不是说军师出计谋太阴很,胜之不武。

    典寅道,“那个符望很不对劲,若非如此,末将也不能将他生擒。”

    说是生擒,他有些脸红,分明是符望受了烟火熏染,不知怎么地倒向了火堆。

    幸好典寅动作快,符望身上又裹着厚重的甲胄,火势这才没有真正烧到他。

    战事刚刚平息,典寅看到医兵正在救伤员,他便让随军郎中给符望瞧了瞧。

    结果怎么着?

    人家服用了不少的眠草,故而困乏疲倦,实力也许不及巅峰一半,这才让典寅占了便宜。

    听到典寅这么说,丰真笑着道,“运气好也是实力,典副校尉纠结这个做什么?终究是你将符望生擒而不是别人,所以这份功劳你可推不掉。这个符望对主公而言还有大用……”

    典寅起初是想将符望的首级砍下来,可他考虑到大局,最后还是没动手。

    主将和普通武将不同,若能生擒,价值远比死人高。

    典寅不仅不能杀了符望,还要将对方好生安置。

    哪怕是俘虏,人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另一处,嘉门关大势已去,各种恶劣消息将守军的军心击溃,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主将有可能遭遇不测。对于他们而言,主将便是主心骨,一旦战死,他们的气势便会颓靡到谷底。

    孟浑、李赟带兵冲入嘉门关,至于那个让他们不省心的主公?

    千万别再浪了,小心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姜芃姬也如他们所愿,最后攻城扫尾阶段没有出面,身上的伤口只用布条潦草包扎。

    虽说没有出面,但姜芃姬并未就此消停下来。

    她领着一队人,雷厉风行地冲入嘉门关中心位置。

    一路行来,偶尔会碰到慌乱逃窜的敌军,要是负隅顽抗便斩杀,要是试想投降便绑起来。

    “慧珺去哪儿了?”

    今夜的嘉门关一片混乱,慧珺的处境会十分危险。

    要是倒霉碰上那些不要命的兵痞……

    想到这里,姜芃姬不由得加快脚下步伐,直接冲向符望原先的主帅府邸。

    慧珺深谙人情世故,沉稳而聪慧,并非那些鲁莽愚蠢的天真少女。

    外头兵荒马乱,她要是不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反而到处乱跑,指不定就倒大霉。

    不管怎样的群体,总会有害群之马,更别说全民素质十分低下的远古时代。

    慧珺那样的容貌要是落单,不慎碰见心怀不轨的歹徒,处境可谓是危险异常。

    “慧珺?”

    军队将这片地方占领,姜芃姬在这里可以畅通无阻。

    找了半响,她终于在符望的寝居发现了些许踪迹。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簪叉和衣料,姜芃姬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底满含杀意。

    便是这个时候,耳边传来慧珺怯生生的应答,“是郎君么?”

    姜芃姬寻声找去,终于在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找到她的身影。

    “谁做的?”

    她口吻冷得像是掺了冰。

    慧珺此时穿着一身松散的亚麻色里衫,衣襟都没有系好。

    双唇微肿,眼角还带着泪痕,脖子和锁骨上暧昧的斑驳痕迹显得格外明显……

    瞎子都看出对方经历了什么。

    “谁做的?”

    姜芃姬见慧珺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慧珺这才动了动僵硬蜷曲的双腿,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脸上绽出笑容。

    “郎君可是赢了?”

    姜芃姬听了,心尖像是被人扎了一下,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赢了……你、你真是傻透了!”

    姜芃姬擅长细微之处推测真相,到底是谁碰了慧珺,她冷静一想便能猜出。

    “……郎君说这话做什么?”慧珺垂下脑袋,额前的发垂落遮出一片阴影,她道,“奴家无能,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帮得上郎君……更何况,奴家是自愿的……”

    “自愿也不行!”

    她是人,不是货品。

    慧珺叹了一声,她道,“郎君,奴家与您说一句心里话,真没觉得委屈。奴家这个情况,旁人不说,但心里会怎么想?奴家一清二楚。这辈子不可能嫁人为妻,更不可能做妾,但若是孤单一世,想想往后的日子,便觉得漫长难熬。要是可以,奴家想任性一回,自己做主……”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双光灼灼地看着姜芃姬。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赤脚郎中说奴家早已没了为人生母的资格。托郎君的福,身子大好。故而……若是能有个孩子,兴许会好过一些……”



    “如果……这真是你的主意,我便尊重你的选择。”

    姜芃姬叹息一声,她不是喜欢强求的人。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慧珺既然选了这条路,她便不能独断专横地要求对方更改。

    慧珺目光柔和,对着姜芃姬颔首道谢,“多谢郎君体谅。”

    讲真,慧珺这次还真没有违心说谎,她是真的想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她懵懂又无知,根本不知道失去生育能力意味着什么。

    可她至今还记得被生母强行灌药的场景,那个疯魔的女人还将她双手双脚束缚,大力摁压她的小腹……那种蔓延全身、撕心裂肺的痛处,偶尔午夜梦回想起,仍旧会浑身颤抖不止。

    数次之后,慧珺的身子也彻底坏了,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

    这是慧珺心口的伤痕,久久不能愈合,她只能努力忽视它的存在。

    未曾想多年之后,她竟然神奇的有了身孕。

    若非孩子的父亲是东庆先皇,慧珺真有将对方生下来的冲动。

    奈何世事捉弄,她只能苦笑一声,狠心用腹中的孩子除掉二皇子妃安伊娜。

    自那之后,慧珺才知道这具破败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健康,失去的生育能力也回来了。

    这意味着她可以借助男子受孕,生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见慧珺已经下了决心,姜芃姬也只能支持。

    只是——

    “怀孕又不是别的,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一次就有了?”

    要是在她那个时代,想要孩子直接去专门机构做个小手术就行,但这个时代不一样啊。

    生育方式还是最古老最原始的,男女行房之后才有一定概率才能使女子受孕。

    慧珺垂头低眉,声如蚊呐地道,“奴家将郎君先前赠予的易孕丹用了……”

    易孕丹?

    姜芃姬眉头狠狠拧起,她记得这玩意儿辗转落到柳嬛手中了,怎么慧珺也会有?

    她直接问了出来,“当年不是让你把易孕丹交到柳嬛手中了?”

    慧珺解释说,“易孕丹确实到了柳嬛手中,不过郎君可知道柳嬛拿到它后又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慧珺说,“柳嬛一直防备着奴家,自然不会轻易服用丹药。这人生性歹毒,竟然磨下些许药粉,混在食物之中,几经转手赠给一个打杂的妇人。为了验证丹药的奇效,她还派人暗中污了妇人。这妇人嫁入夫家之后三年无所出,但那次事情之后一月,妇人被诊出了喜脉。”

    能让一个三年没动静的女人,一次就怀上身孕,这药效也太惊人了。

    慧珺想到自身的情况,鬼使神差的,她偷偷留了点儿丹药的药粉。

    姜芃姬听后,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东西的确能让女子身体进入最佳受孕状态,大大提高受孕的几率。”

    换而言之,只要运气不是太背,慧珺很快就能当母亲了。

    当初为了改造慧珺的身体,姜芃姬用光了储存的系统卡牌。

    这种系统卡牌与系统售卖的技能书截然不同。

    系统售卖的技能书是以前任宿主的灵魂为制作材料,提取灵魂中这部分技能相关的记忆。

    宿主使用技能书,其实就是融合了这部分的灵魂,完美无缝地接收其中承载的记忆。

    系统卡牌本质上却是精纯能源凝聚体,对人体有益无害,与技能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只不过,她仍旧有个疑问,为何非得是符望呢?

    符望的立场与姜芃姬彻底敌对,她怀了符望的子嗣,真不怕姜芃姬因此膈应?

    面对这个问题,慧珺犹豫半响才吐露了真相。

    “奴家没打算告诉孩子关于她父亲的真相。”

    这件事情除了她和郎君,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姜芃姬问道,“你不打算让符望也知道?”

    慧珺懵了一下,不确定地反问,“主公会让那人活着?”

    她以为符望必死无疑呢。

    姜芃姬:“……”

    莫名有种同情符望的冲动。

    “怎么说也是一员猛将,若是能招揽,自然不会将他杀了。”

    要是符望战死,他留下的旧部便不好招揽了,指不定还会给自己埋一颗定时炸弹。

    不管怎么算,符望活着的价值远比他死亡的价值高。

    于是,这下子轮到慧珺懵逼了。

    事情发展超出她预期的剧本怎么办?

    懵了一会儿,她垂头看看自己右手轻抚的小腹,表情格外精彩。

    “那、那该怎么办?”

    她面色苍白,红肿的双唇也褪去了血色。

    符望要是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可他要是活着,那便尴尬了。

    “不怕!有我在呢。”

    姜芃姬安抚慧珺的情绪,免得对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

    “多谢郎君。”

    慧珺心中安定,眼眶多了几分湿润。

    “傻姑娘。”姜芃姬好笑地揉了揉她的长发,“收拾收拾,外头还兵荒马乱,你别乱跑。”

    虽说已经攻下嘉门关,但外头还是很危险,慧珺要是乱跑,容易出事儿。

    “嗯。”

    慧珺乖顺地点头。

    将她安顿好,姜芃姬又派了人守住这里,免得乱军冲撞。

    “主公——大好的消息!”

    孟浑大老远便露出喜色,对着姜芃姬道,“典副校尉生擒符望!”

    姜芃姬眉梢一挑,脑海中搜出符望相关的记忆。

    符望竟然被典寅生擒了?

    她表情冷淡,问道,“符望人现在在哪里?”

    姜芃姬寻找慧珺的空档,丰真等人已经紧急整合兵马,忙不迭地赶过来。

    没想到自家主公效率如此之高,愣是不给他们支援的机会。

    孟浑情绪激动,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发现姜芃姬的异常。

    “人已经被拿下,只是……”孟浑浓重的眉头拧起来,他疑惑地道,“只是……随军郎中说符望误食了大量的眠草粉……至少要昏睡到第二日才能转醒……”

    姜芃姬听了,脚下步伐一顿,诧异反问,“符望误食了眠草?”

    孟浑点头,肯定地道,“随军郎中数次诊断,确确实实误食了眠草。”

    孟浑也疑惑了,符望并非粗心大意之人,饮食起居也挺讲究,不可能误食这种东西。

    难不成是先前的流言起了作用,亲近孟氏一系的兵将给他下药,暗算他?

    姜芃姬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



    成功破了嘉门关,姜芃姬命令军队暂时在关内休整,收拾战场。

    繁重的任务被她丢在丰真和杨思头上,她则忙里偷闲,当起了甩手掌柜。

    说是甩手掌柜也不尽然,姜芃姬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处理俗物,只能暂时休养。

    “郎君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慧珺现在贴身伺候姜芃姬,自然有机会接触外人看不到的“景色”。

    当姜芃姬脱下一身战袍,洗去身上的血污,慧珺惊吓地发现对方的肌肤冒出了大片血淤。

    腰侧、后辈和手臂还有几道翻开皮肉的伤口,短的只有一个指节的长度,长一些的能有成人巴掌那么长……这些伤口已经止了血,但模样依旧可怖,看得慧珺险些没回过神。

    “何人伤的?”

    慧珺连忙问道,等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暗中自责不已。

    这么多的伤口,自然是打仗的时候留下来的。

    想到姜芃姬带着这么一身伤势,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伤口,反而寻找她的下落,慧珺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酸涩。她几乎是咬着唇,忍着情绪帮姜芃姬伤药、包扎伤口。

    “打仗受伤是常有的事情,没把命丢战场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求完好无损?”

    姜芃姬无所谓地道,抬手套上里衫,系上衣侧的细带。

    她身体素质极好,这种伤口不用半个月就能完美愈合,不留一丝疤痕。

    先前就说过,姜芃姬的战斗力很强,但她仍是血肉之躯,刀枪剑戟还是能给她造成伤害的。

    不过在她刻意躲避之下,伤口并不深,位置也不致命。

    至于身上的青淤,完全是她破开城门的时候太过心急,没有把握好力气,这才反伤了自己。

    真正说来,姜芃姬原本能毫发无损的。

    不过她不是一人作战,身边还有同伴和部下,她也要护着他们。

    一两道伤口就能换来他们性命无忧,很值。

    “这些伤口半个月就能好,你可别说出去,免得子实和靖容他们瞎操心。”

    想到嘉门关内的混战,姜芃姬感觉脑仁一阵发疼。

    她有预感,几位谋士小公举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肯定会严防死守,不让她瞎浪了。

    所以她决定了,她还是不顶风作案了,现在稍稍安分一些,等风头过去再浪。

    “奴家这不是心疼么……”

    先前符望只给姜芃姬手臂留下一道浅浅的箭伤,这就让慧珺惦记了许久。

    如今大片大片的青红淤血和伤口,她怎么能淡定?

    “郎君别动,奴家用药酒帮你将淤血化开。”

    姜芃姬只能允了她的请求。

    没办法啊,慧珺双目通红的模样太可怜了,大有她不答应就哭的意思。

    “郎君,你的手……怎么黑成这个模样?”

    慧珺给姜芃姬上好了药酒,发现对方右手也是一片血黑。

    不像是淤血,更像是天生的胎记。

    可她记得清楚,郎君右手一片白玉,何时有这么丑的胎记了?

    姜芃姬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淡定地道,“这里没事。”

    手上的血黑印记是穿越女留下的【九品忠心符】,没什么卵用。

    姜芃姬之所以还留着它,不过是想用它勾引穿越女上钩。

    处理好伤口,慧珺仍旧无意识地微微犟着嘴,表情显得格外倔强。

    一夜混乱之后,嘉门关易主。

    当符望从沉睡中苏醒,双眸瞧见陌生的景色,他精神一绷,猛地跳起来做出防范的姿势。

    “嘶——”

    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动了动手臂,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只是他起身的动作太大,不慎又将刚刚止了血的伤口扯开,嫣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进来查探,符望看到对方身上穿着的衣裳,脸色猛地一变。

    “您醒了,如今感觉还好?”

    随军郎中知道符望的身份,不敢轻易近前,只敢在门口待着。

    “你是何人……”

    符望已经猜到真相,但仍旧不敢接受现实。

    自己竟然成了旁人的阶下囚!

    随军郎中仍旧不敢上前,隔空作揖道,“小人乃是我主派来照顾将军伤势的郎中……将军身上伤口众多,好不容易才止血,此时不宜动怒,更不能大动干戈,免得伤口反复开裂……”

    符望哪里听得进这些话?

    “你主公……柳羲?”

    看周遭的景色,明显是在嘉门关……这才过了多久,柳羲竟然破了嘉门关?

    想到这里,符望不禁担心先前留守在嘉门关的亲信。

    “正是。”

    得到肯定回答,符望的表情变了又变,半响之后才恢复了平静。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便是输……你家主公可想好要如何处置符某人?”

    随军郎中笑道,“主公并未嘱咐这些,她只是让小的好生照料将军。”

    本以为符望会暴怒杀人,随军郎中都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了。

    谁知这人格外配合,随军郎中给他换了药,将流血不止的伤口重新包扎。

    符望身上的伤势比起姜芃姬,只重不轻,伤口不仅长还十分深。

    当随军郎中给他换药包扎,外人看着都疼,这人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符望以为姜芃姬还要晾他一阵,没想到当天下午便派人召见他。

    为了防止可能存在的意外,符望还被人五花大绑,活像是一只人形粽子。

    “符将军,许久不见了。”

    姜芃姬在军营仍是一身男装,瞧着像是个英气清隽的少年。

    符望内心纳闷对方的性别,表面上冷哼以对。

    “要杀要剐,给个干脆。”

    “将军明知道我不会杀你。”姜芃姬笑了笑,直白地说道,“时常听孟校尉提及将军,说将军乃是孟氏手下第一良将,如今交手,不负虚名。若非占了先机,如今谁是阶下囚,胜负未知……符望将军,你有一身才华,甘心为孟氏这样的小人效力,岂不是暴殄天物?”

    “孟氏的确是小人,这点不可否认,但在我看来,你柳羲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物。孟氏再不好,至少敢用我……但我要是归顺于你,那便是连投三主,你敢用?”



    面对符望直白的提问,姜芃姬并未露出预料内的尴尬,反而轻蔑地嗤了一声。

    “符将军,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以为我柳羲不敢呢?”

    姜芃姬从席位上起身,走至符望跟前,二者距离不足半丈。

    这个距离在外人看来相当危险,因为符望可以爆发一波,暴力挣脱束缚,刺杀姜芃姬。

    纵然旁人知道他们家主公很能打,但面对这个距离,仍旧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无疑,姜芃姬的回答超出了符望的预期,以至于他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更加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对方竟然亲手帮他解开了束缚。

    这下子,符望也忍不住动摇了。

    “良禽择木而栖,纵使连投三主又如何?”姜芃姬丢开手中的麻绳,放了符望自由,“孟氏只是无能小人,表面上重用将军,暗地里又时刻提防着。为这样的小人效力,将军心里难道不憋屈?外人都说孟氏对将军如何如何好,其中内情具体如何,想来将军心里最清楚。”

    符望听了冷哼,不将她挑拨的话放在心上。

    姜芃姬这番话说中了他的痛处,在孟氏手底下的日子,他过得相当憋屈,心里也不畅快,但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放弃孟氏,投奔新主。他们俩貌合心不合,但暗地里也达成了默契。

    如果投奔新主,符望能得到同样的重视?

    嘴上说得容易,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套,这种招揽人的套路他见得多了。

    “符某人是个没念什么书的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不懂花言巧语。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同过踩孟氏捧高自己,这种手段太普通了符望不吃这一套。

    说句粗俗的话,孟氏是垃圾,但眼前的人便是天仙了?

    孟氏再不好,他给符望的好处也是实打实的,提防就提防,反正符望也不指望孟氏能将他当做心腹。在他看来,姜芃姬真想招揽他的话,干脆一些拿出实锤,别乱用嘴炮。

    不管是踩孟氏还是捧自己,在符望看来都是自我宣传、自我吹捧的手段。

    吹牛说大话,上嘴皮碰碰下嘴皮的事情,这谁不会啊?

    孟湛还常常将隔了不知道几代的先祖“孟精”放在嘴边,借此提高自己的价值和知名度。

    符望这人相当死心眼,普通的招揽法子在他面前不起作用。

    某些人才可以用理想和蓝图征服,因为这些人才更加注重精神层次的满足,嘴炮比黄白之物更能打动他们。某些人才却是彻彻底底的现实主义,拿到手的好处才是好处,嘴炮没用。

    姜芃姬眼珠子一转,她更换了策略。

    “符将军快人快语,既然这样,我也不和将军拐弯抹角地说话了。”姜芃姬笑着对符望说道,“如今将军是我的阶下囚,不只是你,还有你的亲信旧部。若是孟氏派人赎回俘虏,哪怕他们能走,将军也走不了。搁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自戕,我对外说将军忠贞不屈,只愿忠心孟氏,不肯改投二主,成全你的身后名声。另一条路,将军乖乖归顺,一切照旧。”

    符望先是沉默以对,没料到姜芃姬远比预料中还要直白,等他反应过来,表情又沉了一些。

    “柳州牧的意思,要么死要么降?”

    不只如此,还用符望的旧部亲信作为要挟?

    姜芃姬无奈地笑道,“不是将军说要直白一些么?我这么说,将军可听明白了?”

    她这样说难道还不算直白?

    别说符望,哪怕是聋子都能听明白。

    符望不吱声了,黑沉的眸子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似乎在算计什么。

    “将军可想好要怎么选?”

    姜芃姬很清楚,符望肯活着出现在她面前,内心也存了投降的意愿。

    之所以还犟嘴,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例如保全他的亲信旧部。

    正常来讲,几乎无人会对刚降的将领放心,更别说将对方的军权归还给他。

    万一这个将领是假装投降,趁着新主公没有防备,突然搞事、带兵策反呢?

    为了防止投降将领和旧部趁机生事,原先的编制会被打散,明面上重用对方,给予他多大信任,实际上却是将自己的人拨到对方手下,还有更干脆一些的,直接剥夺降将的军权。

    看似保全了对方的兵权,一副很重视很信任的模样,本质却是明升暗降。

    符望冷哼以对,不准备开口表态。

    姜芃姬道,“我能降得住将军一次,自然也能败你第二次,将军可要仔细想好了。”

    被人俘虏一次已是耻辱,要是被同一个人打败第二次,那就是奇耻大辱。

    更别说姜芃姬作风霸道,根本不会给符望第二次机会。

    要么归顺她,为她卖命,要么去死,难不成还让符望活着投奔敌人,给她添堵?

    符望似乎被刺激了,他道,“世上何曾有常胜不败?柳州牧这话未免说得太满了。”

    更甚者,对方太傲慢了。

    符望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嚣张傲慢,直到他接触了姜芃姬,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我劝将军还是再思量思量,以免懊悔终生。”

    姜芃姬始终不肯亮出自己的条件,招揽符望的行动只能搁浅。

    等符望被人带下去养伤,姜芃姬表情沉了两分。

    她嘀咕道,“真想砍他一刀,怎么看都不顺眼。”

    一旁的孟浑开口道,“主公为何不肯直说?”

    符望手底下的兵素质很不错,但他们习惯了符望的带领,彼此之间配合默契,要是将这批兵卒丢给其他将军统领,兴许连一半的战力都发挥不出来。姜芃姬一开始就决定保留符望的兵权,这个条件对符望来讲应该十分有吸引力,可为何自家主公就是不肯张口呢?

    “拖着,磨一磨他的傲气。”

    姜芃姬平淡地道,好似真相就是这个。

    事实上么……她单纯不喜欢符望罢了。

    孟浑竟然也信了姜芃姬的理由,赞同地点头。

    “如此也好,符望在孟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里颇为傲慢。孟氏为了拉拢他,鲜少有不答应的。”孟浑暗中摇头,“此时将他搁在一旁晾一晾,兴许能磨一磨他的傲气。”

    主公和孟氏不同,不太可能答应符望的要求。

    举个现成的例子,自家主公跟丰真的关系不错吧?但是,丰真每次向她讨要好处,哪次没被她怼回来?要是符望归顺之后不改一改这个臭毛病,迟早会和主公产生矛盾。

    如今将他晾一阵,也好让符望看清现实。



    除了孟浑为首的武将相信姜芃姬的说辞,其他人纷纷用眼神交流,意味深长。

    不说杨思丰真二人,连新加入的齐匡和邵光也听出了猫腻。

    “呵,习惯就好,主公便是这样的脾性。”

    丰真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安抚两个新加入的小萌新。

    齐匡因为自身缘故,不爱说话,邵光反而比较放得开。

    “主公这么做,当真不会惹恼了符望?”

    主公是要拉拢人,不是要得罪人,要是双方闹得太难看,以后可怎么收场啊?

    丰真淡定地笑了一声,他道,“真和靖容私底下分析过符望,我们都认为符望与世俗之人截然不同,更不能用普通人的想法揣度他。难道崇明没发现对方始终没有为失败而懊恼,更没有因此迁怒主公?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先前那次失败,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这人早就有了归顺的念头,只是主公不肯递来梯子,他下不来台……故而只能犟嘴强撑……”

    寻常名将,一旦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被人打落泥沼,心态再好也不会毫无反应。

    不说破口大骂,至少要给点儿憎恶的眼神或者拒人千里的态度。

    符望呢?

    对方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对姜芃姬——这个给予他失败经历的罪魁祸首,他的态度也是淡淡的。丰真认真分析了这点,这才得出一个结论——

    “符望并不在意为谁效忠,只在意效忠之人能带给他什么好处。这个好处不一定要是金银珠宝……符望如今最在意什么?应该是他先前的心腹旧部。等着吧,他迟早要主动妥协。”

    换而言之,只要姜芃姬手里还捏着这些人,符望迟早都要归顺。

    邵光道,“若是这样,纵然符望归顺了,那也只是表面功夫,心里说不定会有怨气。”

    丰真胸有成竹地道,“若是旁人,心中自然会有怨气,但要是符望,不用担心。”

    先前说了,符望是个相当现实主义的人,只要有利益,他可以不计较旁枝末节。

    某种程度上,符望这样直来直去的家伙很难对付,但找准办法,他也很容易对付。

    邵光听了蹙眉。

    如果符望是这样的人,岂不是没有“忠诚”可言?

    他不禁疑惑了,这样的人真的能用?

    连投三主,焉知他不会投奔第四任主公?

    说白了这人就是白眼狼,如何能放心重用?

    邵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样不忠之人,当真不会危害主公?”

    如果碰上更好的目标,这人也会干脆利落地跳槽啊。

    丰真倒是无所谓,他道,“主公又不需要他的忠心,主公只需要他不背叛。”

    这话很矛盾,邵光一时也被绕进去了。

    丰真又解释了一句,“记得主公曾说过一句话,她说这世上没有谁会真正效忠另一个人,之所以效忠,不过是因为旁人给出的背叛代价不够。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但仔细一想,不无道理。主公只需要符望为她做事、为她所用,并不强求对方一定要忠心与她……”

    “忠心”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为现实的,还是要看个人行动。

    对于姜芃姬而言,她的标准很低,只要为她做事、各司其职,忠不忠心都不重要。

    得到人家的身体,总不能还强求对方的心灵。

    强扭的瓜不甜啊。

    邵光哑然以对。

    这种理论,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耗费了两天时间清扫战场,治疗伤病,姜芃姬打算再度动身回丸州。

    “嘉门关应该是孟氏设下的最大考验,过了这道槛,我们便安全了。”

    姜芃姬不仅用最小的损失破了嘉门关,顺手还俘虏了万余的兵马以及孟氏的第一武将。

    可以说,这次孟氏亏大了,姜芃姬则在这场豪赌中赢得盆满钵满。

    不说符望这个得力干将,光说符望训练数年的精锐旧部,那就是无法衡量的财富。

    丰真等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前段时间压力太大,他们睡觉都睡不踏实。

    特别是丰真,虽说解除了寒食散,但他的身体也亏损了,睡眠质量很不好。

    等回了丸州,他肯定要美美地休假一阵。

    “理应如此,不过孟氏与我们结怨已久,兰亭还是不能疏忽。”

    柳佘前阵子受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近两天才好转。

    等他病好了,自家闺女也拿下了嘉门关,不给他表现的机会。

    “父亲放心,我会注意的。”

    只要进入东庆北方地界,等同于回了自己家,孟氏鞭长莫及。

    等姜芃姬带兵过了嘉门关,朝着北方行军的时候,嘉门关的战报也传遍了整个东庆。

    符望领兵总数达到两万五,他们又占据着险关的优势,没有五万以上的兵力和充足的粮草军需,还想破关?回去洗洗睡吧,做白日梦比这快多了。

    姜芃姬这边仅有三万兵力,其中大半还是柳佘的,手中的粮草并不富裕。

    结果呢?

    她只牺牲了三千兵力便破了嘉门关,顺道俘获了符望和他手底下的万余精锐!

    这是何等傲人的战绩?

    当这个消息传遍东庆各个势力,众人纷纷将视线对准了孟氏。

    孟氏可是此次较量中最大的输家,赔了大将又折兵。

    孟湛如何暴怒、昌寿王如何气得跳脚,他们光是脑补一下都觉得畅快。

    要是能亲眼见到,绝对是一出好戏。

    黄嵩收到这个消息,已是嘉门关之战发生后的第十天。

    “兰亭真是不简单,竟让孟氏吃了这么大的亏,大快人心!”

    黄嵩手中拿着记录战报消息的竹简,笑着进入政务厅。

    “主公,发生何事?”

    众人懵逼,不知黄嵩碰到了什么好事情,竟然这么欢喜?

    黄嵩将手中的竹简递给风珏,说道,“怀玠看了就知道了,兰亭这下子可是扬名天下了。”

    风珏将战报打开,上面只写了寥寥数字。

    看过之后,风珏将这份战报递给了程靖等人。

    程靖看过之后,心中有了成算。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程靖始终维持冷静,因为他看到了其他东西。

    “昊州卧龙郡郡守已死,唯一的血脉和残部还在柳羲手中……”

    昊州算是黄嵩的根基和大本营,卧龙郡也是他要蚕食的地盘。

    黄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道,“……是这样没错……但是……兰亭这人脾性,怕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如今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态度,贸然上门,恐怕不妥……”

    他们还不知道姜芃姬是个什么态度。

    对方是想借助卧龙郡遗脉插手昊州势力?

    还是想任由对方自生自灭?

    亦或者……与黄嵩合作,用卧龙郡守的遗脉交换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