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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不管是程靖还是卫慈,他们都给自己同窗写过信。

    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打算,韩彧和吕徵都有自己的主见,这件事情强求不来。

    故友重逢,纵然分属两个阵营,但只要不涉及公事,他们也能谈得开心。

    一番交谈下来,似乎回到了书院求学的学生时代,多年不见的隔阂消弭无形,距离拉近了。

    与此同时,姜芃姬今天也十分开心,因为直播间的咸鱼承包了今日所有的笑点。

    她优哉游哉地戴着斗笠,扛着鱼竿和鱼篓,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偷懒垂钓。

    美其名曰,钓鱼为属下加餐,实际上呢?

    她只是不想待在政务厅处理文书罢了。

    一面钓鱼,一面欣赏直播间红蓝大战,人生乐事!

    很显然,红色弹幕观众是姜芃姬的粉,蓝色弹幕观众是穿越女原先的观众,二者泾渭分明。

    从大佬和土豪大战开始,红色弹幕稳扎稳打、步步紧逼,弄得蓝色弹幕观众暴跳如雷。

    用红色弹幕观众的话来说——

    本宝宝就是喜欢看着你暴跳如雷却又拿宝宝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以说,这操作已经骚得不行,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这些咸鱼,战斗力竟彪悍如斯。

    不管双方打得如何激烈,姜芃姬始终稳不动如山,半躺在溪边巨岩上,眯着眼钓鱼。

    姜芃姬这一作为搁在红色弹幕观众眼中,再正常不过啦,他们主播就是这么高冷,很少和他们互动哒。要是哪天絮絮叨叨和他们互动,咸鱼观众反而会慌张,生怕主播被人穿越了。

    哪怕姜芃姬如此高冷、如此疏离,他们依旧爱得不行。

    反观蓝色弹幕观众,越看越觉得无趣,陆陆续续选择退走,走之前还骂骂咧咧。

    【好可爱的小姐姐】:走了走了——什么辣鸡直播,看了半天屁都不放一个。

    【盯裆猫】:还以为有什么特色直播,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钓鱼就钓鱼呗,好歹说句话么。这么高冷,以为谁想看你直播似的。说句难听的话,好歹上一个主播还知道跳跳艳舞、挑逗观众、活跃气氛,现在这个就是木头,又傻又愣又丑,浪费老子的流量,失望。

    【当然是原谅她】:听说这个直播间很厉害,开车二十几年没有被国家和谐,慕名而来,怎么就和谐了?算了,貌似也看不到什么有趣的直播内容了,我先撤了,流量跑不起。

    【天外来客】:感觉被欺骗了,我也走了。

    【浪得放飞自我】:有些奇怪,这些红色弹幕好像都认识这个主播,疯得跟狗一样。

    大多蓝色弹幕观众都失望地选择点叉走人,半天之后,蓝色观众只剩下一成还在坚守。

    当然,这一成观众要么是闲得蛋疼、要么是无聊挂机。

    不管怎么说,这个直播间的位置还是很难抢的,能抢到位置意味着他们手速快、网络好。

    直播间弹幕大战打了半天,姜芃姬钓鱼钓了半天,鱼篓依旧空空如也。

    有咸鱼看不下去了,催着姜芃姬放弃。

    【女装害人】:主播,你还是别挣扎了。别说大鱼了,你连虾米都钓不上来,认清事实吧。

    姜芃姬气势太强,野生动物远比人类敏锐,她所在的地方,基本鱼虾灭绝。

    每次出来垂钓,别人一钓一个准,她总是颗粒无收。

    不过钓鱼么,钓的是寂寞,不是鱼。

    姜芃姬由半躺转为盘膝而坐,右手拿着鱼竿,左手抵着膝盖,支着下巴。

    四周无人,她也不用发弹幕,直接开口与观众对话。

    “我看今天直播间格外热闹啊,你们相处得不太好。”

    什么相处得不太好?

    咸鱼们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小天使安琪儿】:道不同不相为谋,根本没办法相处。主播,你知道这些蓝色弹幕都是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土鳖?原本好好的风气,愣是变得乌七八糟。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升级了。我宁愿跟无数咸鱼抢十五个直播间位置,我也不想整天跟这些叼丝在一个直播间……

    【鬼才郭奉孝】:不想相处,气得本宝宝想跳起来棒打他们狗头!好气啊!

    姜芃姬当众翻了个白眼,活像是上岸搁浅的咸鱼。

    她打了个哈气,“两个位面的人一块儿抢八十五万个限量,什么素质的人都可能混进来。这个我也没办法啊,只能靠你们的手速了。直播间才八十五万的上限,谁手快谁就能抢到。”

    一众咸鱼:“……”

    等等——

    他们似乎忽略了什么?

    主播,你刚才那句话还能再重复一遍么?

    信息量好大啊!

    让我们在“两个位面”这四个字上划重点!

    【芝兰玉树】:等等——主播你别吓我!

    什么叫做“两个位面”啊?

    难不成颜色代表位面,红色弹幕是友军,蓝色弹幕全是另一个位面的人?

    姜芃姬笑了笑,说道,“我吓唬你们做什么?真的是两个位面啊。”

    不管是红色弹幕的咸鱼还是蓝色弹幕的残兵败将,双方都惊得瞪圆了眼睛,下巴掉地上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大战大半天,双方火气暴涨,一个一个放话要人肉,实打实干一架……不过,任凭大佬神通盖世,竟然找不到丝毫线索,好似对面的人凭空冒出来一般……

    原来,他们竟然是另一个位面的人?

    【茶靡大佬】:等、等等——刚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他们全军覆没了?两个位面的人竟然能在同一个直播间撕比、看第三个位面的主播直播——划时代的缘分。小伙伴们你们好!

    【独行御风】:啊——早知道这样,刚才下手就轻一些了。

    一片红灿灿的弹幕海洋中,偶尔飘过一小撮蓝色弹幕的身影,立刻被人抓住。

    【繁麓】:另一个位面的小伙伴你们好!

    【燊枷】:对面的伙伴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弹幕很精彩——

    因为人数比例悬殊,蓝色弹幕在一大片红色弹幕的海洋中飘摇着、颤抖着,瞧着贼可怜。

    虽说蓝色弹幕观众很讨厌,但他们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会一竿子打死一个位面的人。

    不管是什么群体,总是有好有坏、有优有劣,他们要用包容的心态,去芜存菁。

    不过,咸鱼的思维总是和正常人不同,有个红色弹幕的观众忍不住吐槽一句。

    【油爆香菇】:为什么两个不同位面的观众,全用汉字?



    为什么两个不同位面的观众,全用汉字?

    这个问题问得好,但姜芃姬也回答不出来啊,她睁着眼胡诌。

    “也许是因为汉字是全位面通行的文字?”

    两个直播间的观众听后,哑然无言。

    说得好有道理,宝宝竟然无言以对?

    某个蓝色弹幕的观众颤巍巍地发言,他已经做好被红色弹幕大佬踢出直播间的心理准备。

    【不羡仙】:以前总有人说英语才是全世界通行的语言,现在本宝宝可以昂首挺胸地说汉字才是全位面都通行的语言。简直太感动了,希望国家能正视这点,取消坑爹的英语四六级!

    一片红艳艳的弹幕海洋里头,这条蓝色弹幕显得尤为显眼,还得到了无数点赞。

    红色弹幕的观众纷纷给这位蓝色弹幕小伙伴打call。

    英语四六级什么的,说多了全是泪啊。

    原先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拨人,如今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态。

    双方就两个位面的事情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奈何直播间的限制太大,他们无法谈论政治有关的话题,绞尽脑汁也只能摸清楚双方位面所处时间轴,除了某些历史事件有所出入,大环境的情况竟然一般无二!不少脑光灵活、心思不正的人已经打起了歪主意。

    既然两个位面的情况这么接近,但发展又有不同,他们是不是可以互相“帮助”啊。

    想想网络中比较流行的“文抄公”类别,兴许他们也能效仿一二,指不定就火了呢?

    反正是两个世界,纵然被人指出抄袭,但两个位面想要追究抄袭,那也是千难万难。

    美其名曰——互相借鉴、共同发展,不忍让瑰丽的文明就此消失。

    姜芃姬随意扫了眼直播间的弹幕,不少观众也注意到这点,有些人觉得抄袭不对,有些人觉得反正是两个位面的,交流一下文明怎么了,反正原作者也不可能横跨次元壁追究打官司。

    网络都是这个套路,抄了也没人知道呀。

    他们独独忘了这是姜芃姬的直播间,作为六级直播间的主播,她的权限比以前高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那些谈论“借鉴”可行性的观众全被踢了出去。

    他们懵了一下,再看系统提示,面颊不由得抽了一下。

    【因为您违反了直播间规则,现在被主播请出了直播间】

    讲真,这还是姜芃姬接管直播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踢人,傻子都知道她有些动怒了。

    被踢的观众不止有蓝色弹幕,还有为数不少的红色弹幕观众。

    姜芃姬面上挂着和煦的浅笑,“依照联邦律法对于原创文学以及各类产权制定的保护条例,抄袭罪名很严重,三年起步,最高终身。哪怕不是被原创者起诉,所得九成利益也要归属原创作者,并且赔偿高额精神损失。你们想要借鉴,我不反对,但是请原创作者过来亲自授权。再者,你们也可以要求官方带头,成立专项的联盟组织,规范两个位面之间的文化交流。”

    说完,她起身收拾鱼竿和鱼篓,预备回家。

    被姜芃姬这么一说,有些观众臊得脸红,有些觉得她多管闲事,有些则大力支持。

    毕竟直播间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这些观众也要按照基本法行事。

    经历了半天的大战,两个位面的观众勉强能心平气和地交流。

    姜芃姬见状,露出一丝浅笑,晃悠悠地回到了城内。

    殊不知,直播间的事情已经插了翅膀,占据了各大网站的头条。

    跨位面直播也就算了,现在还能和另外位面的观众在一个直播平台交流,这是要上天啊!

    红色弹幕观众这边还算平静,虽说姜芃姬这个直播间有些邪门,经常上演各种暴力画面,但整体而言还是积极向上的。不少拍摄古代战争的导演还喜欢将直播内容剪切、借鉴。

    现在的影视越来越喜欢内景拍摄,抠图绿幕怎么好用怎么来,极少耗费精力去拍实景。

    总体而言,姜芃姬这个直播间在大众眼中偏向正面。

    不过,蓝色弹幕观众这边就不一样了。

    这个消息刚一传开,一石激起千层浪,谩骂和嘲讽占据了绝对上风。

    托穿越女的福,直播间已经被贴上各种下三滥的标签,再加上直播间出现时间已经二十余年,很多观众对它的印象已经固定,一提起来就忍不住唾骂或讥讽,好似那是一坨多臭的粪。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大浪淘沙,直播间的观众群已经固定。

    如今骤然换了主播,不仅没有吸引新的读者,还将这部分喜好美色的观众也赶走了。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姜芃姬这个直播间的红蓝比例都在9:1或者19:1徘徊。

    这让红色弹幕观众喜得不得了。

    蛋糕就这么大,直播间上限就八十五万,他们巴不得所有上限都是他们的。

    嗯,主播是他们的,哪个刁民都别想抢走。

    姜芃姬对此并不在意,她才不想管观众是哪个位面的,只要不是她原先那个位面就好。

    作为联邦上将,统领十分之一军队的统摄军团长,如今却沦落成小小农场主,际遇凄惨。

    嘴里哼着小调儿,姜芃姬踩着橙黄的夕阳余晖进了城,街道生意仍旧热闹。

    街头小贩吆喝叫卖,稚童追逐着嬉闹说笑。

    “呀——”

    领头的小孩儿不慎撞到姜芃姬,她倒是纹丝不动,那个小孩儿跌了个大跟头。

    “到处都是来往的马车行人,你们这些顽童,想要玩耍便去别的地方。”

    姜芃姬虎着脸,将摔倒的小孩抱了起来,那孩子泫然欲泣,远处的妇人见了,魂都吓飞了。

    对方急忙跑来抱走孩子,吓得肩膀都在颤抖。

    妇人看清姜芃姬的脸,像是被人偷走了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芃姬平日里很是亲民,不少百姓都知道她的样貌,这妇人也见过。

    “奴家主儿顽皮,惊扰州牧……”

    妇人一面下跪一面让怀中两三岁的孩子也跟着下跪。

    姜芃姬记性极好,瞧见妇人的脸,竟有些熟悉。

    “你是?”

    听妇人言谈,分明不是普通村妇。

    妇人激动地道,“州牧当年救了小郎君一命,一直无缘当面道谢……您可还记得,东庆那场地动,你从废墟挖出的娃儿?”



    姜芃姬诧异了下,抬手扶起妇人,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道一旁的食肆坐坐。”

    从妇人外表种种痕迹来看,她的生活有些困顿,平日省吃俭用,一日只吃一顿。

    她身边的娃却养得极好,白胖可爱,连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也全是细棉。

    细棉这种料子并不昂贵,但对于家境一般的农家而言,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妇人迟疑了下,旋即又喜笑颜开,抱着怀中顽童跟着姜芃姬去了附近的知客斋。

    知客斋开遍了丸州境内大小城镇,名声一日比一日好,庖子研究出来的菜色也是日益翻新。

    虽说面向中高档食客,但普通百姓咬咬牙,偶尔也能吃上一顿。

    妇人跟着姜芃姬去了雅间,她与老管家省吃俭用地养着小主儿,倒是没来过知客斋。

    “想吃什么便多点一些,这孩子……我若记得没错,莫不是被生母护在身下那个?”

    上京地动,姜芃姬救出的百姓何其多?

    如今象阳县的百姓,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年跟着她从上京逃难到这里的。

    妇人闻言,含泪点头,眼眶布满了血丝,但神情却不是受了委屈,反而是激动得难以抑制。

    她一直记得姜芃姬,但人家可是大忙人,如何能记得她?

    刚才提醒了一句,却也不抱希望,没想到对方一语便说中了。

    “正是奴家小主儿。”

    妇人激动地点头,怀中的白胖小孩儿疑惑地扭着,看看姜芃姬又看看抱着自己的妇人。

    他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踩着妇人跪坐着的大腿,踮着脚,试图用白胖爪子给她擦泪。

    “这些年过得如何?”

    姜芃姬看着那个小孩儿,从记忆中挖出相关的片段。

    她记得自己将这个孩子从废墟救出来的时候,这孩子被一个卷缩着背的女子护在身下。

    若非女子以身相护,凸着脊梁,以头颅、双臂和前胸拱出一片空隙,怕是早早夭折了。

    妇人露出一丝纯澈的笑,“多亏了州牧治理有方,奴家才能带着主儿在这世道活下来。”

    相当年,府中有二十口人,一场地动之后,只活了三个。

    一个奶娘,一个管家,一个出生仅有两个月的稚童。

    外头世道太乱,他们三人皆是老弱妇孺,没办法去投靠亲眷,只能跟着姜芃姬来了象阳县。

    老管家给人算账做外活,她在家里打毛衣或者绣些花样拿出去卖,平日里省吃俭用,除去交给县府的少量房租租金,剩下来的钱倒是够他们生活。这二人皆是忠心耿耿的仆从,宁愿自己累点儿苦点儿,丝毫不肯委屈小孩儿,故而三人之中唯有小孩儿穿着细棉做的衣裳。

    姜芃姬道,“你是那个奶娘?我若记得没错,当年还有个老人家活下来。”

    妇人道,“州牧好记性,那是奴家娘子的陪嫁管家。”

    姜芃姬对着小孩儿道,“过来。”

    那小孩儿心虚得很,他刚才撞了人,如今哪里敢主动靠近?

    妇人鼓励他,他才迟疑地奔向了姜芃姬。

    姜芃姬把人抱着颠了颠,两岁多的小孩儿,体重倒是不轻。

    “我记得这孩子的主家似乎不凡,这么多年没想过带着孩子去寻亲?”

    没有发生地动之前,上京那块地方可是寸土寸金,能在那里置办房产,非富即贵。

    按理来说,这小孩儿的父母也不是普通人。

    妇人道,“奴家早有这个打算,只是以前到处都在打仗,奴家与管家也不敢带着小主冒险,故而一直拖到了现在。打算再过几年,攒够路费,便上路寻亲,免得耽误了小主启蒙。”

    整个东庆,还有什么地方比丸州更加安全?

    雄狮盘踞,重兵把守,州牧爱民如子,将整个丸州治理得井井有条。

    出了丸州地界,不是打仗就是各种灾荒,她和老管家怎么保得住小主儿?

    姜芃姬抱着小孩儿,给他夹了些吃食。

    “这小孩是何出身?我既然救了他,今日街上巧遇,可见是有缘分的。若是帮得上忙,我可以派人去给孩子亲眷带个口信,让他们早早将孩子接回去。瞧你模样,这些年过得不轻松。”

    妇人眼眶又是一红,叩首道,“多谢州牧,若有来世,奴家必当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擦了擦泪水,妇人继续说道,“奴家主人乃是崇州崔氏。”

    “崇州崔氏?”

    姜芃姬一手抱着小孩儿,一手点着食案,真是巧了。

    崇州可是父亲柳佘的地盘,至于这个崔氏,姜芃姬隐约听过对方的传闻。

    崔氏久居崇州,属于地头蛇,但却不是什么正经的高门大族,他们有底蕴却也被人瞧不起。

    究其原因,仅仅是因为崔氏与北疆的关系颇为亲密。

    人家做着两地的生意,甚至还有些墙头草的味道,风往哪边吹,人往哪边倒。

    姜芃姬与柳佘通信,对方对崔氏的评价并不高。

    甚至说他们——浑身皆是铜钱臭味,焉有文人半分清高?

    初步来看,这个崔氏向钱向权看齐,难怪柳佘对他们的感官如此不好。

    妇人猛地点头,她道,“奴家夫人乃是崔氏大房的大儿媳。”

    崇州与北疆接壤,一直是个矛盾不断的地方,哪怕崔氏和北疆交好,但也架不住马匪横行。

    崔氏让大儿媳到上京待产,哪里晓得会碰上数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地动!

    姜芃姬心下一转。

    “我父亲是崇州牧,这倒是巧了。回头我给父亲书信一封,让崔氏派人过来将你们接回去。”

    对于妇人来说千难万难,但对姜芃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妇人听后,激动地给姜芃姬磕了几个头,险些语无伦次。

    姜芃姬看着小孩儿,笑得意味深长。

    她问清妇人和小孩儿的住处,陪着二人用了晚膳,这才踩着薄凉月色回到了县府。

    她对着身边的人道,“文证、子实和子孝三人唤来,说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其他人这会儿都不在象阳县,姜芃姬只能将三个智囊先喊过来。

    姜芃姬等了没一会儿,亓官让、丰真和卫慈接连到场。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姜芃姬把他们三人单独唤过来所为何事。

    “我欲攻打北疆。”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主公就这样甩了他们一个惊天大雷。

    寥寥六个字,宛若平地一声惊雷炸起,将三位心腹智囊炸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现在打北疆?

    主公你要上天啊,咱们拿什么打?

    拿头么?

    饶是丰真这般嘻哈不正经的,这会儿也被姜芃姬吓得不敢说话了。

    亓官让面上看着没什么反应,手中的羽扇却扑哧扑哧扇着,可见内心焦虑。

    卫慈最先反应过来,出列道,“主公,这万万不可!”

    现在去打北疆,这不是勇气,这是找死!

    卫慈以为主公这一世比上一世稳重,如今一看,分明更熊了。

    姜芃姬内心暗笑,面上却问,“哪里不可了?”

    她又不是心血来潮,分明经过深思熟虑。

    他们一个个弄得草木皆兵,好似她多不靠谱一样。

    丰真与亓官让紧跟着劝谏。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们一定要让主公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亓官让道,“主公,如今攻打北疆,绝非良机。”

    丰真暗暗深吸一口气,他出列道,“真与二位意见相同。北疆经历了马瘟之灾,兵力大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不能轻易对北疆动兵。如今动兵,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兵书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以吾等之见,需经之以五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方才能放手一搏。时机还未成熟,决不可动兵。”

    先前都说好了,安心发展几年再打仗,怎么主公现在就变卦了?

    三人内心暗暗叫苦,但他们也了解姜芃姬的脾性。

    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很难说服她打消念头。

    姜芃姬坐在上首,依靠着凭几,对着丰真道,“子实继续说。”

    丰真道,“所谓‘五事’,即‘道’、‘天’、‘地’、‘将’、‘法’。所谓‘道’者,即主公与臣下将领意见一致、可同生共死;所谓‘天’者,即是季节气候;‘地’者,指的是地势条件;‘将’指的是将领武功与能力;至于‘法’,指军中组织编制、将帅职责区分、后勤物资储备。如今,吾等与主公意见相左,更不知北疆地势情形和开战后的天气条件。我方武将虽强,但新招募的兵卒还未训练成型,至于后勤粮草更是存在极大缺漏,屯田之法需要两到三年才能真正见效。如今开战,各方面条件皆不成熟,还请主公三思而后行,慎重考虑一番。”

    说句通俗的,姜芃姬现在这个条件去和北疆硬碰硬,死的绝对是她。

    丰真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家主公怎么突然想去打北疆了?

    哪个沙比怂恿的?

    姜芃姬笑了笑,她道,“子实说的这些,我都懂。”

    既然都懂,为何还冒出这么大胆的念头?

    丰真几人吐槽无能,他们甚至怀疑主公是故意涮他们玩。

    姜芃姬下一句话将他们气得想吐血——

    “不过,我还是要打。”

    卫慈不发一语,只是暗中看着姜芃姬的表情,一旁的亓官让扑腾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道,“主公能否说说缘由?”

    自家主公智谋不逊寻常谋士,思想更是天马行空,她这么做,兴许真有一定理由。

    姜芃姬道,“仅凭丸州一地,当然不可能和北疆抗衡,再者说了,我也不是说现在就要打。”

    三人:“……”

    莫名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亓官让眸色一暗,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下添了一层忧虑。

    “那主公的意思是?”亓官让问道。

    姜芃姬说,“我想,如今也是时候与父亲商议了。丸州境内的情势已经稳定下来,招兵买马进行得顺利,但崇州与浒郡都在父亲手中。我对那边的情况不了解,纵然有父亲相助,碰见的麻烦也不会小。那些忠于父亲的人,未必会忠于我。趁着时间还早,我想尽快将现有势力融合为一。唯有人心彻底整齐,对付北疆才有胜算。”

    丰真眼睛一转,似乎想明白姜芃姬这么做的道理。

    他问道,“主公可是担心您的庶弟有异心?”

    柳佘膝下仅有一子一女,以后家产肯定是分给两个孩子的。

    庶子现在都十四岁了,再过几年便能自立门户,若是对方野心大,与姜芃姬相争,的确麻烦。外患还没搞定,内忧又起,姐弟阋墙,互相拖后腿,如何能在乱世站稳脚跟?

    最好的办法,趁着那个庶弟还未成长起来,彻底稳固地位和势力。

    姜芃姬如今要打北疆,正是极好的借口,从柳佘手中接过崇州和浒郡的兵权。

    三位心腹脑洞大开,纷纷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

    姜芃姬哑然失笑,不愿过多解释,到时候他们会知道真相的。

    柳佘自然是支持她的。

    只是,哪怕她是柳佘的女儿,崇州和浒郡的世家势力未必肯买账。

    姜芃姬可不想几年后打北疆,手底下还是人心涣散,乱成散沙。

    她又道,“今日,我碰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兴许能成为我们收拢崇州势力的突破口。崇州与北疆接壤,一旦开战,必然要被卷入战火。至于浒郡,那个地方地广人少,产粮虽多,但我们屯田几年,打仗所需的粮食也够。如此一看,收拢崇州远比收拢浒郡更加重要。”

    卫慈等人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

    听主公这个意思,应该是现在就开始备战而不是打仗,他们可以安心了。

    卫慈问道,“此人是谁?”

    姜芃姬笑着说道,“那人是崇州崔氏的嫡系。我们可以借着救命之恩与崔氏结交,说动他们站在我们这边。崔氏是个骑墙派,他们与北疆的生意往来十分密切。换而言之,他们对北疆境内的情况也是最了解的。我们若是想要与北疆开战,必然要有准确的消息来源。除此之外,崔氏扎根崇州已久,我们若拿下崔氏,届时便能借着崔氏收拢其他本土士族。”

    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崔氏都可以成为姜芃姬的跳板。

    柳佘当崇州牧多年,虽说掌控了一部分权利,但大头仍在崇州本土世家手里。

    这些世家心思多得很,家族利益远胜国家大义,关键时刻给队友一刀,他们完全干得出来。

    姜芃姬可不想自己打仗的时候,有人在背后阴她。

    与北疆开战之前,她一定要将整个崇州势力都收拾干净了。



    在场三人皆是玲珑心思,如何不明白姜芃姬的打算?

    可这么一来,必然要收走柳佘手中的权利,这意味着父女之间生出了利益矛盾。

    倘若柳佘朽朽老矣,退位让贤不算过分。

    只是……柳佘如今还正值壮年,他甘心让出手中的兵权,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

    这事儿,不管是卫慈还是丰真,他们心中皆是没底。

    亓官让视线转向姜芃姬,隐晦提了一句,“此事,主公还要与老太爷商议一番。”

    姜芃姬垂眸道,“我知道,父亲会谅解的。”

    亓官让摇着扇子道,“若能与崔氏合作,摸清北疆境内的情况和兵力布置,我们便占了‘地利’之便。广推屯田之法,两三年内将彻底解决粮荒,军中嚼用可自给自足。几位将军作战经验丰富,与练兵之道极为熟稔,长此以往,必然能练出虎狼雄师。同时,北疆因马瘟之灾而元气大伤,后有子孝以兔羊之策拖延他们后腿,不出三五年,我们便有与北疆一战之力。”

    “兵书有云,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卫慈在一旁补充道,“若与北疆动兵,长途距离运输粮食,必然会增添繁重压力。临近军队附近的地区粮价飞涨,当地百姓受其影响,财力枯竭。更加重要的是,运输粮线过长,风险愈大,一旦粮线被断,前方将士便会陷入绝境。依慈之见,主公可以派人在崇州境内屯田,大大缩减运粮路线,使将士无后顾之忧。”

    如果从浒郡或者丸州运粮送去崇州前线,消耗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古代打仗运粮,主要靠人力和畜力,路程漫长,耗费时间也长。

    不是说运送多少粮食去前线,前线便能收到多少粮食。

    运粮的畜牲要吃东西,运粮的伙夫也要吃东西!

    前线得到一石粮食,后方便要发出二三十石!

    若是打仗,最好还是在前线附近大规模屯田,这样才能极大减少运粮的风险和消耗。

    不过……若是如此的话,卫慈想到别的内容,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姜芃姬问他,“子孝可是想到了什么?”

    卫慈面色一僵,叹息着说道,“北疆因为马瘟的影响,经济受损严重,以至于粮价飞涨,大量底层牧民吃不起粮食,生活困顿。若是让北疆知道我们在崇州边境大规模屯田,届时……必然会惹来大批量骑兵劫掠……慈思虑不周,方才那一计,怕是不可行……”

    如果这样,他们屯田种出来的粮食全被北疆抢走了。

    这到底是给自己存军粮,还是给敌人送粮食呢?

    卫慈想通这点,内心羞惭,俯身请罪。

    姜芃姬道,“你说的又没错,哪里需要请罪了?在崇州边境屯田,以此缩减运粮消耗,这是个好办法。若是北疆派遣骑兵过来劫掠,我们也不用怕,直接拿这些人练手,提前适应北疆的作战方式。不过,子孝的建议要改一改。屯田可以,但不能集中在一处,多设几个。”

    北疆目前没办法大规模出动骑兵,只能小规模劫掠。

    他们将屯田地点多分几个,北疆骑兵来劫掠,一次也劫不了多少,损失小还能拿他们练手。

    若将粮食屯在一处,要是敌人绕背偷袭,一把火烧了粮仓,岂不是爽歪歪?

    四人仔细商议了细节,直至天边晨曦微醺,姜芃姬这才意犹未尽地终止了话题。

    三个被迫熬夜加了一夜班的谋士:“……”

    “……先谈到这里吧,我去给父亲书信一封,跟他讲明原因,父亲会支持我的。”姜芃姬安安伸了个懒腰,对着三人道,“要不要留下来用个早膳,今日早膳是香菇肉包,滋味挺香。”

    丰真浪惯了,时常熬夜,倒也不累。

    亓官让作息时间一向稳定,注重养生,奈何主公不人道,他熬夜熬习惯了。

    卫慈更不用说,一宿未眠,他连个眼袋都没有。

    “多谢主公。”

    三人与姜芃姬一同吃了早膳,揣着一脑袋的作战细节回去。

    丰真与卫慈皆是单身人士,二者府邸离得近。

    他和卫慈回去的时候,一面回味着县府厨房的庖子手艺,一面摇头晃脑,看得卫慈眼晕。

    卫慈问道,“子实,你别摇头,慈瞧着头晕。”

    丰真道,“摇一摇,听听脑子里有没有进水。”

    卫慈:“……”

    丰真又道,“当年啊,真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鬼使神差就来了这里?投靠哪个主公不好,偏偏挑了一个最难伺候的。实在不行,干脆不出仕,在家当个富贵闲人。如今可倒好,有钱没地使、有美人摸不着、有酒喝不到,连睡个觉也没时间……一上贼船就下不来了。”

    像是昨晚,主公心血来潮就拉着他们探讨了一夜,整整一夜啊!

    主公可还记得他病弱体虚?

    当真是把男人当成骡子用了。

    卫慈冷不丁地道了一句,“主公,您怎么来了?”

    丰真吓得浑身一哆嗦,抱着卫慈躲到他身后。

    然而——

    “主公呢?”

    卫慈笑得纯洁,“吓你呢。”

    丰真:“……”

    (╯‵□′)╯︵┻━┻他怎么就眼瞎交了这么一个挚友,坑爹呢!

    默念数遍清心咒,丰真这才忍下掐死卫慈的冲动。

    临近门前,丰真倏地道,“子孝,你说老太爷当真会放权?”

    姜芃姬近些年风头旺盛,但柳佘成名已久,如今又正当壮年,当真愿意放权给自己女儿?

    “难说。”卫慈垂下眼睑,冷嗤道,“不过主公的脾性,一向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太爷若是个聪明人,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个庶子,如何能与主公一较高低?”

    虽说柳佘与前世不同了,但卫慈对此人始终无法放心。

    不过,他家主公始终没什么反应,对柳佘又相当信任,卫慈也不好说什么。

    二人低声交谈,迎面来了个俊美无俦、满面傻笑的裋褐青年。

    “两位先生,等一等!”

    卫慈二人站定脚步,一瞧,竟是满脸春风得意的李赟。

    “两位先生,你们给赟支个招行不?”

    丰真逗他,“支什么招?”

    “赟想向主公提亲。”李赟说罢,郑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卫慈浑身一颤,僵立原地,缓缓偏首看他,如墨双眸带着森冷寒意。

    “提亲?”



    李赟不知所以,仍旧笑得灿烂。

    “家父已经去问过主公意见了,这会儿就差亲自上门,不过赟……”李赟脸上的笑容令卫慈觉得刺眼无比,“……总觉得还要再准备些什么,两位先生见多识广,为赟参详参详呗?”

    “呵……是么?”

    卫慈轻呵一声,李赟莫名觉得脊背有些麻麻的寒意。

    这股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丰真是个人精,敏锐发现卫慈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偏偏李赟这个傻乎乎的青年迟钝没发现。

    他心下一转,微微踮脚搭上李赟的肩头,笑着调侃,“汉美也是弱冠之龄的男人了,早该成家立业。这可是丸州少有的大喜事,一定要大办,还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带点儿喜气。”

    卫慈一时想岔了,丰真却不会误会。

    丸州单身汉的确有些多,如今李赟要脱团,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

    “来来来——让我这个过来人给你支两招,你问子孝是没用的,他自己还是个老大难呢。”

    丰真哥俩好地揽着李赟的肩头,脸上挂着几缕不安好意的坏笑。

    李赟下意识觉得丰真不靠谱,奈何对方这话也没说错。

    丰真先生虽然浪,但好歹也是成过婚的男人,膝下有个乖巧可爱又懂事的儿子。

    卫慈呢?

    为人温和谦逊不假,但他还是个单身汉啊,朝对方请教这种事情,的确有些不理智。

    “还请丰先生请教。”李赟乖顺地道。

    丰真用余光瞥了一眼卫慈,只见对方眉梢压平,眉宇间带着几分隐忍和克制,他心下暗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与她又是两情相悦,当真是天赐的金玉良缘。”丰真故作夸张姿态,恨不得将李赟和上官婉这一对捧上天,说得李赟这个未婚小伙面颊发红,羞得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丰真还说,“汉美,你听我的,你只需跑到主公面前,将自己一番赤诚热烈的感情对心上人表露……相信我,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抗如此热烈奔放的表白。”

    李赟羞得脑袋都要冒烟了,他也对上官婉说过含蓄的情话,但没试过这么直白的。

    这没想到,丰先生瞧着浪荡,实际上也是性情中人,娇小的躯壳中潜藏着一抹奔放的灵魂。

    李赟羞得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太冒犯了?我怕主公嫌弃,说我冲撞佳人……”

    丰真笑道,“怕什么?烈女怕缠郎!嘴上说你无礼,指不定内心如何羞涩开心呢。”

    李赟正欲点头,耳畔传来卫慈压抑怒火的呵斥。

    “如此无礼,简直放肆!”

    李赟懵了,扭头一瞧卫慈,只能看到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和飘然翻飞的宽袖。

    “这、这……卫先生这是……”

    温和的人一旦发火,那场景是相当可怕。

    饶是李赟悍勇善战、浑身是胆,此时也被吓了一跳,不知哪里触怒了对方。

    丰真敛下眼中的情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

    李赟喃喃地道,“卫先生一向克己守礼,定是丰先生方才的话惹他不悦了。”

    果然,提亲成婚这样庄重的大事,应该尊礼而行,不能听丰先生瞎指挥。

    丰真听了李赟喃喃的话语,轻嗤一声,他道,“关心则乱,饶是他卫子孝也不能免俗。”

    李赟继续懵逼,不懂丰真这话的意思。

    丰真瞧他脑子不够用,对他投以怜爱的眼神,好似看着自家蠢萌蠢萌的儿子。

    “不懂就不用多想了,想明白了也没什么用。既然主公已经应允了你和婉娘子的婚事,婉娘子对你也有情谊,你只需按照三书六礼的旧制,按部就班地来就行。等着喝你的喜酒!”

    李赟沮丧,兜兜转转之后,丰真也没提什么好主意。

    轻松打发了李赟,丰真愁得在原地转了三个圈。

    丰真清楚,以卫慈的脑子,哪怕智商下线那也是短时间的,一旦给卫慈时间冷静下来,定然会发现自己摆了乌龙。想到这里,丰真连忙追上卫慈远去的脚步,厚着脸皮去了他家。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丰真还未进入正厅,他已经怀揣着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激动心情。

    “没想到什么?”

    卫慈回来有一会儿了,他跪坐在桌案附近,冷眼瞧着烹煮的茶炉。

    他早知道丰真会过来,只是有些暗恼自己沉不住气,竟会产生这样愚蠢的误会。

    “真没想到,你卫子孝竟然对自己主公怀揣那样的心思!”

    丰真轻轻一拍桌案,声音不响,却能让人心神一震。

    卫慈闻言,蓦地抬头,如墨双眸蕴藏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子实,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慈何时对主公怀有不敬的心思?”

    丰真面上带笑,坐在卫慈身旁。

    “仅仅只是‘不敬的心思’?”丰真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难得看到卫慈被逼到墙角的窘态,怎么说也要欣赏够了才行,他咄咄逼人地道,“不管是搁在谁那里,乍听到汉美说要向主公提亲,第一个便想到他要向主公提亲,迎娶上官婉。偏偏你却不同,你第一个念头是汉美向主公提亲,欲迎娶主公!要说你内心对主公没点儿别的想法,你觉得这事儿说得过去?”

    卫慈张了张嘴,他被丰真揭穿了隐秘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平日里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如今起不到半点儿作用。

    “荒诞!”

    他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前一刻还气势如虹的丰真,下一秒抬手揽着卫慈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主公未嫁,你又未娶,有这样的心思不很正常?”丰真道,“你这般讳莫如深做什么?”

    瞧瞧,刚才差点把小天使汉美给吓到了。

    卫慈抬手将丰真的手拂去,面色阴沉凝重,瞧得丰真越发来劲儿了,“主公那般人物,岂能轻易亵渎!诸如此类的话,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慈与主公清清白白!”

    丰真略一眯眼,他道,“子孝,这话可不对。天底下比你更优的男子,屈指数来,想来也不满五指。如果连你爱慕主公也算得上是亵渎,那你是打算让主公此生伶仃,孤寡一人?”



    卫慈道,“主公霸业未成,不该被这等儿女私情绊住了脚步。”

    这时,丰真动作不雅地作势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直接将了卫慈一军。

    “这话没听错吧?按照子孝的意思,岂不是认为主公与你才是一对,有儿女私情?”心够大呀,丰真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他道,“我方才只是说你暗中恋慕主公,可从未说过主公对你有什么反应。怎么搁到你这里,竟然成了主公与你两情相悦?莫非,还有内情?”

    卫慈面色一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丰真套了话,心下恼怒。

    若非他教养好,早就克制不住冲动,直接把丰真扫地出门了。

    “脸长得漂亮、浑身上下有魅力,活该被人爱慕痴迷。举个例子,心悦你的闺中女子还少了?”丰真眼底带着几分狡黠,饶有兴趣地欣赏卫慈那张谪仙一般的脸,露出凡尘男子才有的懊恼和羞愤,他继续道,“主公不是寻常女子,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优秀的女子被男子追逐,优秀的男子被女子追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无人比你更有优势,早早下手,总好过以后她瞧上别人。唯独一点,主公这等女子,怕只能你嫁她娶了。”

    卫慈:“……”

    过了一会儿,卫慈几乎是挤着后槽牙,磨出一句话。

    “浪子丰真,你的言行举止当真是不辜负这个诨号!”

    卫慈发火,李赟会被吓到,丰真却不会。

    “逗逗你呢,这般认真做什么?”丰真不雅地撇了撇嘴,他道,“主公现年十八岁,再过两年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你当真以为她是天上谪仙,风餐饮露为生,心无旁骛、太上忘情?退一万步说,子孝将主公捧在神坛上供着,可曾想过继承人?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

    丰真身为局外人,他看得自然比卫慈通透。

    他也瞧出来了,卫慈哪里是把姜芃姬当成主公,分明是把人家当成神祇膜拜了。

    焉知,卫慈眼中的神祇,归根结底也只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丰真这话让卫慈熊熊燃烧的火焰平息了一阵。

    “传宗接代乃是人伦常事。”卫慈黯然道,“慈对主公从未有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这下轮到丰真不解了。

    恋慕便是恋慕,这有什么可避讳的?

    刚才那场乌龙,卫慈都要被醋缸淹死了,如今却又抵死不认。

    这般扭捏,哪像是磊落男儿?

    分明就是个小公举。

    丰真愤恨道,“当真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卫慈头疼地揉着眉头,对丰真道,“有些事情……不到那个时候,你不懂。”

    有前世的经历,卫慈知道这件事情不只是男女情爱那么简单,背后还涉及到很多利益纠葛。

    如果主公不是最后的胜者,注定要失败的话,卫慈豁出去坦白心意又如何?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主公一定会胜,她也一定会为天下万民开创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

    卫慈不希望自己成为她身上的污点,让那些嘴碎的人有理由攻讦她。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守在一旁,默默为她扫清那些砾石,让她走得更稳。

    丰真还想逗趣两句,只见卫慈眉头深锁,面上的痛苦不似假扮,只能讪讪停手。

    他是个浪子,怎么会懂卫慈越是喜爱、越是恋慕,越是不敢近前的道理?

    “呵,不会是你,总会是别人。”丰真双手拢着袖子,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化作刀刃插在卫慈心口,“方才汉美不过是口误,你便醋性大发,真等到‘噩梦成真’,啧啧——”

    丰真又补了一句,“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卫慈沉默以对。

    浪子道,“我是不懂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仔细一想,估摸着也能猜中一二。无非是担心旁人碎言碎语以及未来的子嗣之争?说起来也不难,你直接改姓入赘不就成了?”

    卫慈:“……”

    以免丰真越讲越离谱,卫慈忍无可忍地道,“不只是这样。”

    丰真问,“那是哪样?”

    卫慈揉着眉头道,“你觉得……主公有没有问鼎的可能?”

    丰真思索一番,他道,“若是能顺利除了北疆之祸,主公便能身加九锡,自立为帝。”

    若能征服北疆,再加上大半个东庆的国土,自立为帝完全不过分。

    卫慈又问,“若是女子为帝,当以丈夫为尊?”

    丰真下意识想回答“荒谬”,蓦地顿住了。

    卫慈苦笑道,“若是以丈夫为尊,无疑是外戚一家独大,国不将国,所谓帝王也成了笑话。朝野重臣可以忍受一位女帝,难道能忍受两位甚至是三位?若将皇位传递给皇子,外戚之争便会愈演愈烈。你也看到了,如今世家鼎盛、手中拿捏着兵权。若有男帝上位,后宫便成了世家拿捏帝王的渠道,不管怎么做都是错……如今说这些还有些遥远,但总要面对的。”

    丰真听得瞠目,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等等——依你这话,难不成让主公一生无嗣才好?”

    或者说,等主公打下天下,她再过继兄弟的子嗣,硬生生将天下拱手相让?

    “怎么可能?”卫慈眸光冷厉,他道,“去父留子,便是最好的办法。”

    丰真听后,眼皮子猛地跳了两下。

    卫慈道,“罢了,谈这么遥远的事情做什么。你若是无事,尽快回家。”

    杵在他面前,卫慈觉得碍眼。

    丰真听出卫慈话中的嫌弃,仍旧厚着脸皮留下,心里却想着卫慈先前的话。

    如果主公真的可以问鼎九五之位,子嗣的确是个麻烦。

    另外,卫慈话语之中还提及了世家的问题。

    现在拥兵自重的世家一抓一大把,乱世还好,若是天下逐渐走向统一,这便成了再度分裂的隐患。以自家主公的脾性,她怎么可能喜欢被人掣肘?要么将世家彻底削弱下去,要么被世家反扑、架空成了傀儡,二者的利益完全对立,几乎没有调和的可能性。

    丰真拧着眉头,想了多种假设。

    一旁的卫慈已经平心静气,取下茶炉上的茶壶,秀了一波茶艺。

    话题转移成功!



    被卫慈拐进沟里的丰真冥思苦想良久,始终没个头绪,前者还好心给他沏了一杯茶。

    “多谢。”丰真一边接过一边道谢。

    嘴唇刚碰到杯沿,他蓦地回过神来,不对呀——他差点儿就被卫子孝给糊弄过去了。

    一抬头,正瞧见卫慈似蹙非蹙的双眉,好似点漆一般的眸子闪动着浓稠的郁色。

    丰真见状,不由得心下一软,愣是将梗在喉间的话咽回了肚子,没有继续刁难卫慈。

    “困乏难耐,今日在你府上叨扰一阵。”丰真眼珠子一转,心下冒出旁的念头,他厚着脸皮道,“遥想往昔,你我还曾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天下大事。如今一想,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卫慈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府中尚有客房闲置。”

    不是卫慈小气,实在是丰真这家伙的睡相和吕徵有的一拼,也是个从床头睡到床尾的人物。

    丰真小身板薄弱,但他脸皮极厚,软磨硬泡去了卫慈的主卧。

    趁着卫慈去沐浴的功夫,他奔放地脱了衣裳,浑身上下只余一身寝衣,风风火火滚到了床榻里头。卫慈有些洁癖,床褥定期更换晒洗,哪怕是如今这个容易出汗的天气,床榻依旧干净整洁,处处散发着清新自然的芬芳。不管怎么说,总比丰真那个狗窝似的卧室好多了。

    等卫慈梳洗干净准备睡觉,丰真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了,衣襟微开,鬓发凌乱,整个人呈大字张开,一个人便占了大半的位置。如今天气还热,极易出汗,丰真连沐浴都没有,直接滚他床榻上……卫慈心想着,等丰真醒来,他一定要将这一床褥子好好洗个三五遍。

    卫慈身穿月白寝衣,侧身在床榻外头睡下,困意上涌,意识隐隐沉入梦乡。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丰真刻意压低声音的询问。

    “子孝?子孝?你还醒着么?”

    卫慈费力睁眼,含糊地应了一声,“何事?”

    丰真道,“说起抵足而眠,我突然想起一事。你与主公,似乎也曾经共卧一榻、抵足而眠?”

    卫慈听得眯瞪,但任何与姜芃姬有关的事情,他都是高度警惕的。

    等他理清丰真问话的内容,顿时惊得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丰子实,你若是不想睡,便早点回你家去!”

    丰真一手支着脸颊,侧身看着卫慈,那张无瑕白玉一般的脸庞,此时带着复杂的情绪,既有羞恼震惊,还有被人戳穿秘密的惶恐。不得不说,这极大满足了丰真的恶趣味。

    “不!我就不走!”丰真耍赖爬床榻上,双手胡乱抱住睡枕,指尖倏地摸到了一卷东西。

    他伸手仔细一模,将那卷东西拿了出来,竟是一幅被人仔细收起的画轴。

    没等他反应过来,卫慈面上又是一变,一反常态地扑了过来。

    丰真下意识一躲,避开卫慈,仗着身形敏锐,拿着画轴跑开。

    他本不想打开画轴,但卫慈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

    “啧——放在床头的宝贝玩意儿,莫非是你平日里瞧着消遣自渎的避火图?”

    丰真逃得快,手脚麻利打开那幅画,卫慈又投鼠忌器,追都追不上。

    “丰子实!”

    卫慈气得取下床榻一旁的长剑,刷得一声拔出鞘,吓得丰真寒毛都炸开了。

    玩真的?

    丰真快速瞧了一眼画中的内容,等他瞧清了,落向卫慈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

    无他,画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姜芃姬。

    画中的女子卧花而眠,笔触细腻而真实,与时下追求写意的画作截然不同,这幅画更加追求真实。女子睫毛修长,眼睑微颤,似乎要睁开微醺的眸子,露出那双澄澈含水的眸子。

    这也就罢了,偏偏画中女子的着装极为大胆,与时下保守的创意风格截然不同。

    窄袖半臂,露出两截雪白皓腕,裙摆极大,竟如盛开的牡丹一般绚丽。相较之下,裙摆却有些短,仅能盖住小腿,露出两只不大不小的细足,纤细的脚腕上挂着的两枚带铃铛的银圈。

    女子因醉酒而酣睡在地,四周零散堆着美人睡的花瓣,衬得白的愈白,红的愈红。

    附近假山重叠,环境偏僻而清幽,此处却有如此令人心旌摇曳的美景,仿佛亲眼所见。

    丰真瞧了一眼落款时间,不怕死地挑高了眉梢。

    “主公那会儿才十二岁,你便生出这么多心思了?”

    画卷落款时间在六年之前,正是卫慈重生后的第一个月。

    那时美人睡盛开正艳,卫慈看到花瓣凋零满地,眼前浮现过往记忆,一时难耐,挥笔画下。

    如今一想,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丰真一向是个藏不住话的,保不准他什么时候便向主公透露只言片语。

    虽说在姜芃姬面前,卫慈的马甲早被脱光光了,但他仍旧怀揣着半分希冀。

    “拿回来!”卫慈持剑对着丰真,心下愈是焦急。

    丰真虽不怕死,但他深谙张弛有度的道理,不能把卫慈逼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卫慈这家伙剑术不错。

    “好,还你还你。”丰真不敢将画卷随意丢过去,反而将它卷好递还给卫慈,嘴上却道,“真没见过比你还踟蹰不前的人了。你刚才还嘴硬抵赖,如今铁证如山,不知你还能说什么。”

    私底下画了这么一幅画也就罢了,竟然还将画卷藏在主卧枕旁。

    那是什么心思,还用分析?

    卫慈将手中的剑放回剑鞘,面上的阴沉却未散去。

    丰真倏地笑问一句,“你莫不是怕死?”

    卫慈方才说“去父留子”才是最好的办法,如今心悦主公却又百般抵赖,不由得令人多想。

    当然,丰真知道卫慈的脾性,所谓怕死更是不可能。

    丰真好整以暇地准备听卫慈解释,瞧他窘迫的模样,未想到卫慈露出恍惚神情。

    “若是怕……当年慈也不会自……”

    卫慈险险地住了嘴,没将后一个“刎”说出口。

    不然的话,一朝丰真惹事的能力,还不追根究底?

    丰真见警报解除,顿时又有恃无恐起来。

    “瞧你这模样,怕是对主公情根深种已久。”在丰真看来,卫慈六年前就瞧上人家,那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呀……真是有够禽、、/兽的,“与其这般自苦,不如早早表了心意?”



    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卫慈被丰真弄得心烦意乱,隐隐有些心动,但又被他的理智压下来。

    “为时尚早……”

    这件事情被丰真这个浪子知晓,卫慈已经做好被他广而告之的心理准备了。

    “如今主公霸业刚有起色,实在是不宜考虑儿女私情。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不止外界要议论纷纷,怕是主公帐下的谋士武将也要生出旁的心思。”卫慈忍不住警告丰真一句。

    丰真如今捏着卫慈的把柄,心情格外地好。

    “有这么严重?”

    明知丰真是故意装傻充愣,卫慈仍旧要耐着性子。

    “比这严重多了。”

    人心险恶,他们不吝啬用最下流险恶的心思去揣度旁人。

    百姓多为愚民,一旦有人恶意带头,用不了多久,主公与各个下属的风流轶事便会到处传扬。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卫慈完全能想象野史会写得多么难堪,百姓会说得多难听。

    这还是外界,丸州内部也会因此动荡不安。

    卫慈被人架在火上烤还是其次,怕就怕有人会心下不忿,以为姜芃姬处处优待卫慈。

    一旦众人生出这样的念头,人心便散了,丸州势力也不复从前的团结稳固。

    重生一回,卫慈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多次揣摩自己的前世,每次都有不同的发现和感悟。

    前世的主公待下公正、奖惩有度、赏罚分明,这是她的一大优点。

    若想再度问鼎,这项优势必须继续发扬下去。

    丰真识趣地道,“子孝还信不过真?能说的说,不能说的绝不透露半个字。”

    卫慈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丰真看似浪荡,实则谨守分寸。

    “希望如此。”

    丰真对着卫慈道,“以前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虽没说什么,但总觉得你怀揣着重重心事。多思敏感,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跟我倾吐。”

    甭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说出来便畅快了。

    卫慈冷呵,他要是把丰真当做倾吐对象,岂不是被对方抓住了无数辫子?

    若是丰真以此要挟,让他给他打掩护,帮他逃工、偷喝酒、偷逛青楼,那怎么办?

    别以为丰真干不出这事儿。

    丰浪子前世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卫慈可清楚了。

    欺负李赟、典寅等一众武将全是老实人,哄骗他们的俸禄去买酒,时常逃工。

    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丰真道,“人活百岁,求的便是一个自在逍遥、及时行乐。”

    所以他挺不理解的,卫慈这般瞻前顾后、希冀两全其美,结果却是哪头都落不着好。

    敏感多思,不易长寿。

    也许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但依丰真所见,卫慈继续这般下去,不过是伤人伤己。

    不——伤人不见得,伤己是肯定的。

    他卷了被子睡下,留下卫慈怔在原地,面露思虑。

    另一处,李赟也老老实实请了冰人,亲自去打了一对大雁。

    三书六礼,一样不缺。

    碍于情况特殊,整个过程只隔了半个多月。

    程靖完美完成黄嵩交予的任务,早就姜芃姬写的密信悄悄返回,并未出席这次婚礼。

    虽说时间紧迫,但姜芃姬也没委屈上官婉,该准备的东西都给她准备好了,俨然一副嫁妹的姿态。说起“嫁妹”,姜芃姬也是有经验的。她只管统筹全局,其他细节自有他人去忙。

    成婚前几天,李赟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走路不仅带风还打飘。

    上官婉这几日也是忐忑不宁,总觉得现下的一切美得像是个虚渺的梦境。

    一旦戳破这个梦,她便会被打回残酷的现实,继续当那个受人磋磨、看不到未来的望门寡。

    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上官婉这叫“婚前焦虑症”。

    姜芃姬事务繁忙,她只能委托慧珺帮她开解上官婉,免得她多思多虑。

    慧珺心思玲珑剔透,句句切中上官婉的心事。

    在两位新人忐忑的期待下,终于到了大婚当日。

    作为丸州集团第一只脱单的单身狗,李赟不仅长得俊俏讨喜,人缘还好,所以能到场的同事基本都到场了。风瑾的夫人魏静娴还充当了一回“开脸”的全福妇人,帮上官婉绞面。

    “静娴姐姐,我、我有些紧张——”

    上官婉已经不是那个稚嫩的少女,上一回成亲,她只觉得自己不是去参加婚礼而是参加自己的葬礼,但今日——胸腔这颗小心脏啊,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让她无措又慌张。

    “今日大婚,不能随意开口。”魏静娴笑着道,“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吧。”

    上官婉仍旧是紧张,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宽袖下的双手,在手心留下浅浅的指甲印记。

    李赟准时过来迎亲,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的人生追求很简单,奉养师父、娶妻生子。

    如今两者皆全,他自是春风满面,笑得见牙不见眼。

    风瑾家的长生和丰真家的丰仪当了回童子童女,长生年纪小,开开心心在婚房的床榻上滚了几个来回,丰真的独子丰仪却是板着小脸,默默坐在被褥上,象征性地待了会儿便下来。

    丰仪乃是丰真亡妻所出,面貌随了丰真,但脾性却随了他母亲,再内敛不过。

    应是早产,丰仪比丰真还要弱一些,极少出现在人前。

    众人看到丰仪这个蒜苗豆丁,顿时惊得忘了言语。

    丰真这样浪得没边的家伙,竟然生出一个严肃雅正的儿子,基因变异啊!

    “诸位叔伯好!”

    丰仪乖乖行礼,年纪小小,已然有了几分君子风度。

    “今日是你汉美小叔的大好日子,不用这么拘谨。”丰真揉着儿子的头发,随口将他打发了,没办法,自家儿子在身边,他没办法敞开肚子狂饮,“要有长兄风范,不得欺凌弱小。”

    丰仪面貌孱弱,但风仪极佳,真是不辜负丰真给他取的名字。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以为丰真这样的浪子,生出来的儿子也该是胆大包天,胆敢坟头蹦迪的二世祖。

    结果嘞?

    “歹竹出好笋!”

    丰真脸顿时拉了下来,骂谁是“歹竹”呢?

    丸州热闹非凡,另一处却是凝重万分。

    “你不乐意?”

    柳佘手边搁着一封书信,正是大半月前姜芃姬派人加急送来的。

    在他身前,跪伏着一名十三四岁的清隽少年,五官与姜芃姬有几分相似。

    “儿子不敢。”

    “不敢就好。”柳佘道了一声,提笔在书信末端写下一字。

    【可。】



    今天是汉美小天使成婚的好日子。

    姜芃姬提前数日发出预告,红色弹幕观众早已摩拳擦掌,拿出了单身二十几年的超快手速。

    疯抢之下,红蓝比例达到了丧病的24:1。

    八十五万上限的直播间,足有81.6万的红色观众!

    纵然如此,仍旧有不少红色弹幕观众抱怨纷纷,嫌弃蓝色弹幕占坑不拉屎。

    徐轲和寻梅大婚的时候,姜芃姬才是4级主播,直播间上限只有15万。

    轮到李赟和上官婉成婚,姜芃姬已经是6级主播,直播间上限达到了85万。

    完全可以想象,这天的打赏有多疯狂。

    小额打赏不用说,那些直播间公告的大额打赏,更是爆炸井喷式涌现,密密麻麻填满了直播屏幕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息。如果观众不把打赏特效屏蔽了,他们根本看不到直播内容。

    如此盛况,看得蓝色弹幕观众惊得合不拢嘴。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结婚,还不转播洞房实况,这些疯子开心个什么劲儿?

    红色弹幕观众表示,他们乐意!

    【爷娘闻女来】:我失恋了,我的老公要娶别的女人,我还要打赏送新婚贺礼,好凄惨。

    发完这条弹幕,这位土豪观众大手一挥,99架豪华私人直升飞机丢了出去。

    【自挂东南枝】:我和你们这些妖艳贱、、/货不一样,我是嫁儿子!

    弹幕刚发完,同样豪气冲天的打赏也撒了出来,贴心留言——这是赠给汉美小天使的嫁妆。

    李赟颜值高、脾气好、性格还有反差萌,狠狠戳中了【女友党】和【妈妈党】的萌点。

    更加可怕的是,这些人不仅任性,他们还贼有钱。

    除了当年的上京地震,姜芃姬从未主动向观众讨要打赏。以至于多年下来,不少观众抱怨自个儿兜里的钞票没处使。如今终于有个名正言顺的撒钱机会,可不使劲儿撒一波?

    他们也想让其他直播间瞧瞧,他们这个直播间也是有土豪的!

    【老司机联萌】:一眨眼,连单身狗李赟都结婚了,主播你还不考虑推了慈美人?

    紧跟着,无数的弹幕跟风复制这句话,满屏幕的催婚让姜芃姬哑然失笑。

    【主播V】:青蛙还没煮熟呢,等煮熟那天再告诉你们好消息。

    姜芃姬一面看着司仪主持婚礼,一面与直播间观众唠嗑,挑拣自己比较感兴趣的内容回答。

    【思诺思】:主播,今天收了这么多打赏,不考虑给汉美小天使加薪么?

    【主播V】:肯定加薪啊,折合一部分金银给婉儿当嫁妆了,我还给汉美包了一个大红封。

    姜芃姬极少与观众互动,看到她今日心情好,不少直播间咸鱼纷纷踊跃发言。

    【哈利路亚】:话说,今天可是汉美小天使的婚礼,主播你身为主公,只涨薪水不行啊。

    【主播V】:的确是不行,所以我又准备了另一份超级大礼包,绝对惊喜!

    姜芃姬神秘一笑,咸鱼们的好奇心被她高高吊起。

    偏偏她还卖关子,硬是不肯透露一丝风声。

    这会儿的婚礼与观众印象中的婚礼有着极大不同,最显著一点便是新娘无需在婚房等待,她们可以换一身喜服与夫婿一起应酬宾客。姜芃姬正与观众私下聊天,两位新人已经到她跟前敬酒。瞧着一脸喜色的李赟与满面羞涩的上官婉,她蓦地有种嫁了儿子又嫁女儿的错觉。

    喝了酒,姜芃姬倏地道,“我送了一份特殊的大礼,已经送到你俩府上,明日你们再拆了看。千万记住,今日不能看。那玩意儿……说起来有些不吉利,我怕冲了你俩喜气。”

    李赟和上官婉心中纳闷,不过姜芃姬特地嘱咐,他们自然不会刻意违逆。

    因为李赟酒量不是很好,一众同事也没有太为难他。

    好歹让他能踉跄着入了洞房,不至于醉死过去、让新娘独守婚房。

    上官婉与侍女搀扶着李赟去了婚房,一旁耍闹的长生瞧见了,迈着短腿也想过去凑热闹。

    “君子非礼勿视。”

    丰仪费力将她拎了回来,搁在亓官让家的闺女身旁。

    别看长生年纪不小,但吨位着实不轻,短短几步路,累得丰仪略喘粗气。

    “为什么?”

    丰仪一板一眼地道,“因为是君子。”

    相较于活泼好动的长生,亓官让家的闺女便文静多了,不爱言语,有些小小的害羞。

    “什么又是君子?”长生如今能连贯说话了,但咬字不是很清楚。

    “不做不应该做的事情。”

    丰仪略一抬眼皮,瞧了眼长生那张肥嘟嘟、充满肉感的脸,他想捏一捏,但他克制住了。

    一旁的丰真瞧出儿子心中所想,恶趣味又涌上来了。

    他当着儿子的面,捏了捏长生的脸颊,惹得丰仪睁圆了眸子,眸中带着些许的嗔怪。

    “照顾好两个小妹妹。”

    丰真满意地看到儿子变了表情,这可比之前鲜活多了。

    卫慈瞧见这对父子的互动,好笑地摇摇头。

    笑过之后,眼底却添了几分忧虑。

    若他记得没错,丰真的独子丰仪不足十岁便夭折了。

    说起丰仪夭折的缘由,蛮令人唏嘘。

    那时的丰真已过而立之年,听信旁人的怂恿,误以为寒食散有健体强骨之效。

    某次散隐发作,不慎被丰仪撞见。

    丰仪年幼不懂,还以为丰真病重垂危,一时间慌乱无措,急忙要去请郎中。

    哪知地上青苔细密繁多,丰仪跑动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整个人滑入院中水池。

    丰仪是个早产儿,体质比他父亲孱弱多了。

    那会儿还是早春,寒风阵阵,池水冰寒彻骨,

    丰仪冷不丁掉水里,理所当然地病倒了,病气深入肺腑。

    没有两日,他便夭折了。

    现如今,丰真早早戒了寒食散,兴许丰仪能顺利长大?

    不过——若是丰仪顺利长大,丰真还会冒出续娶念头,与继夫人生下丰攸?

    如果没了丰攸,岂不是少了个可信的人辅佐姜琰?

    说起来,丰攸也算是他上辈子的女婿了。

    兴许是酒喝多了,卫慈嘴里低声嘟囔了什么,正巧被耳尖的丰真听到。

    “什么丰攸?”

    卫慈已经有八、、/九分醉意,他道,“莫要让你家丰攸祸害我家琰儿。”

    丰真好笑道,“丰攸是谁?琰儿又是谁?”

    卫慈道,“你儿子,我女儿。”

    丰真:“……”

    婚都没结的单身狗,还妄想着要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