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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子道,“你幽居于此,应该也查了以前的事情吧?别否认,书房里面有什么书,我比你更清楚。天下时局不稳,朝内矛盾众多,母亲每日要花七八个时辰忙碌朝事。你能跟着太傅进宫,一年瞧她几次,我呢?你学得烦了便闹脾性不学,太傅有耐心地哄着你,可我呢?我只能与书籍相伴,每日都有学不完的东西。闲暇时候还被人带着到民间体察民情。当过码头劳工、学着乞儿街头讨饭、隐在乡野查访民情……卫琮,我能不能也怨恨你呢?我甚至不敢生病,除了侍女,无人伴在身旁,你稍微有些毛病,太傅彻夜未眠地守着,母亲忙得昏天暗地还要抓着太医多番询问。卫琮,你过得轻松快乐,可有想过别人过得水深火热?”

    屋外的挽月听得揪心。

    “母亲临终之前也说了,她很后悔,让你过得太安逸了!才有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太傅自觉愧疚,将你宠得太天真。区区流言蜚语便能让你意难平,你倒是说说,除了皇位之外,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意难平的?”女子又说,“这天下是母亲打下来的,你只是她的儿子,不是她本人。这天下她要给谁便给谁,你是她儿子又如何?难道必须要将天下留给你?”

    青年忍无可忍地道,“我没想过要这天下!我只希望她承认我的身份,我能正正经经喊她一声母亲,我能堂堂正正写入族谱……可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只是她的耻辱!”

    年少不懂事,被人利用,成了插入至亲胸口的利刃,他何曾想这样?

    他守灵十二年,真以为他是个不孝子,丝毫不伤心?

    “你在卫氏族谱上,记的是嫡子。”女子道,“族谱上,太傅旁边的正室记得是柳兰婷。”

    青年一时没回过神。

    “母亲当年只想生一个便好,只是顾念太傅,便又冒险生了你,本意是让你陪伴太傅,继承卫氏。”女子倏地又道,“我在人前,至今只能喊他太傅,我也想正正经经喊他一声父亲呢。”

    青年无言以对。

    “算了,全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我今日过来也不是和你废话这些的。”女子道,“你与那个宁挽月也该成婚了,作为你的姐姐,总该送上贺礼。若是你与她的后人能堪大用,我会特赦让他们入朝堂。若是你想通了,派人与我说一声。若是没想通,继续当你的守灵人吧。”

    当年母亲临终前有一道遗诏,罚卫琮守灵十二年,如今期限已经满了。

    宁挽月头一次,更是最后一次瞧见卫琮的亲姐姜琰。

    见对方出来,宁挽月匆匆行礼。

    对方在她身侧站定,倏地道了句,“替朕好好照顾他,别太宠着他了。”

    朕?

    宁挽月吓得睁圆了眸子,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走了,只剩下无数“聘礼”和“嫁妆”。

    “郎君?您的姐姐……”

    青年沉着脸,心情很不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

    “唤我福寿,我想听听,有人再这么喊我。”

    青年有名字,姓卫,名琮,表字廷璋,曾经轰动一时的“章祚太子案”当事人。

    “福寿……她……”

    宁挽月还未说完,青年喑哑地道,“她不会再来了,你也……走吧。”

    “你要赶我走?”宁挽月揪着袖子,咬着下唇道,“也对……我的身份,如何配得上您……”

    她怎么想得到,常年一身素衣的青年,竟然是皇室中人。

    宁挽月只是个乡野丫头,纵然跟着青年学了数年,但终究缺了几分。

    说句难听的,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

    青年沉默地拨弄琴弦,半响才道,“跟着我,这辈子多无趣。”

    宁挽月道,“我跟着你在这里住了六年,你可曾听我喊过一声无趣?”

    青年心烦意乱,他将那张琴放到一旁。

    “你再喊我一声。”

    宁挽月本以为没有希望了,听他这么一说,迟疑之下,脆生生喊了一声,“福寿。”

    青年道,“我年少的时候,犯了一桩大错。纵然守灵十二年,仍旧抹不平内心的创伤。”

    宁挽月道,“你既然这么懊悔,为何方才要跟那位大人顶嘴?”

    青年不作回答。

    他怕自己认输了,连最后一个愿意搭理他的亲人都不再管他了。

    他在这里守灵十二年,前前后后只见亲姐两次。

    第一次是他刚被送到帝陵后山,第二次便是今日。

    他是个庶民,对方是坐在龙椅的天子。

    若是对方不想起他,他连皇城都进不去,更遑论见到对方。

    “有些事情……你不懂……”青年垂着头,大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

    宁挽月的确不明白。

    青年又道,“她对我还有耐心,我可以求她给你赐一份好姻缘。”

    怎么说也是青年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要说才学,皇城那边的贵女少有能比得上挽月的。

    若是再按一个好身份,下半辈子定能大富大贵。

    宁挽月原本还伤心着,听到青年这话,倏地笑了出来。

    青年问道,“你笑什么?”

    宁挽月道,“我只是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留在你身边的。你若是不在意我,何苦要用‘求’这个词?我与你朝夕相处多年,未曾瞧你用过这样的字眼,如今愿意为我用它,可见我在你心里还是有分量的。你说,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感到开心?”

    青年无言以对。

    宁挽月说,“我只是个乡野丫头,如今却有机会与你缔结连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青年瞧着宁挽月,隐隐明白,当年姜琰的心腹为何要挑了她送到自己身边。

    “福寿,你的姐姐……真是陛下?”

    宁挽月双手托着腮,脸颊泛红,眼睛都冒着星星。

    听说前后两代女帝皆是爱民如子的明君。

    特别是如今的陛下,更是廉政爱民,对方登基那年,立誓效仿其母,未曾成婚。

    虽未成婚,但几年前也诞下了一名太女,至今不知生父身份。

    不过皇帝么,百姓更关心功绩,私生活倒是没怎么关注。

    宁挽月小的时候,常常听父亲谈及两位帝王功绩。

    父亲出身乱世,他对两代帝王最为推崇,用父亲的话来说,便是——能让百姓过得好的皇帝,那便是好皇帝。至于朝廷纷争,那些离平民百姓太遥远了。

    在父亲的影响下,宁挽月也是女帝的脑残粉来着。

    青年见她面颊坨红,再想想自家亲姐的模样,莫名有些堵。

    宁挽月问他,“那个……福寿还要一直在这里守灵么?”

    青年道,“母亲……先帝罚我守灵十二年……起初,我时时刻刻都想离开,如今不想了。”

    宁挽月疑惑地问道,“因为福寿心结未解?还是十二年时间没到?”

    “期限满了,不然的话,陛下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青年说话言不由衷,他分明是很期待这一天的,他偶尔也从市井书籍中知道这位皇姐有多么忙碌,不比当年的母亲清闲,能抽出时间跑这么一趟,实为不易,“我只是不想走了。”

    宁挽月道,“为何?”

    “你怕是不知道……若不是我当年太蠢,犯了大错……先帝如何会早逝?”

    宁挽月却有些不赞同,她道,“可是,我听说……我只是听父亲说起过,先帝身体不是很好,她当年又有禅位的意向……我想,以先帝对百姓负责的脾性,若非无可抗力的因素,她不会轻易抛下重担,让陛下继位吧?也许,先帝当年是真的身体不好了,想要禅位……”

    接下来的话有可能触碰青年的痛脚,宁挽月有些不敢说了。

    青年道,“你继续说就是。”

    宁挽月挠着头道,“这个……我在想,也许先帝那个时候情况已经不大好了,她想卸下担子,好好看看自己的江山?先帝为其付出大半人生,终结乱世,若是不好好看看,太遗憾了。”

    青年沉默地看着宁挽月。

    “既然你守灵期限满了,为何不到处走走,替先帝多看看?你丹青极好,可以画下来啊。”

    宁挽月本意是想劝说青年放开心结的,见他眼眶微红,反而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让我靠靠……一会儿就好。”

    青年倚在她肩头,半响也没出声。

    外头夜色降临,青年收敛好情绪,起身打开搁置在书房一角的箱子。

    箱子共有十六只,上下摞得整齐。

    数年以来,宁挽月从未见他打开过其中任何一口箱子。

    “这是父亲的笔墨。”青年打开一种一副,宁挽月还能闻到上面的墨香,展开之后,一副瑰丽的景象呈现眼前,她终于知道青年那一手绝妙丹青是向谁学的,“他极少画人,大多都是山水画。以前看着他的画,我总觉得他郁结于心,如今再看,才知自己浅薄。”

    宁挽月这才明白,这些箱子里面装着青年父亲的遗物。

    全是书籍、诗词抄录、画作,除了几张地契之外,竟无其他黄白之物。

    “清风未停,花香满径,红云千里波万顷……”

    画中绘着盛放芙蕖,荷叶似随风摇曳,隐隐能嗅到扑鼻馨香。

    湖中亭,立着一道婀娜人影,似正朝着画中人的视线望来,盈盈一笑。

    青年含笑道,“画中人是母亲,他也只画母亲。”



    时值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本该是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如今却无人踏春赏景。

    松州,下霸。

    松州本是中诏十州三十三郡之一,中诏灭国,天下诸侯纷争不断,松州几经易主,如今迎来了新的主人。下霸乃是松州境内最大的城池,此时战火初歇,城内城外,仍是风声鹤唳。

    饶是普通百姓,他们也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茶寮里头坐着几个布衣百姓,一个一个交头接耳,压着嗓子说话,似乎怕被第三人听到。

    “诶,听说了么?咱们现在这位啊……”身穿灰粗布麻衣的男子指了指头顶,面上带着几分恐惧和厌恶,“……原来是河间郡柳氏出身……可是,不是听说她是土匪起家么?”

    “河间柳氏?没听过。”

    “原先东庆那块地方的士族,其实吧,搁在咱们这里也不是什么大家,但好歹比土匪强。”

    二人正悄悄说着,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他们齐刷刷望去,只见发声之人是个粗莽的汉子,瞧装扮也是个普通百姓。

    “你们这些消息都已经过时了。”那个汉子一面喝着糙茶,一面半眯着眼,面上带着几分嘲讽,他对着两人说道,“原先的守将把那人的老父亲推到城墙,迫使那人退兵,你们猜猜那人怎么做?她竟然推说自己天生地养,阵前杀了老父……啧啧啧,一箭穿心啊,死得利索。”

    茶寮内的百姓听了,纷纷惊得左右环顾,生怕外头有兵卒冲进来抓人。

    只是,他们实在是好奇,缠着那个壮汉询问细节。

    壮汉矜持了一会儿,笑着将自己知道的消息抖了出来。

    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下霸的新主人,天下诸侯之一的姜氏。

    至于她阵前杀父,里头的门道更是精彩。

    姜氏兵马围困下霸两月有余,双方兵马数次交战,下霸方面的劣势越来越明显。

    眼瞧着要破城了,下霸内的权贵越发惶惶不安。

    他们可是听过姜氏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劫掠传闻,若是破城之日,他们的积蓄可就不保了。

    不少权贵选择了暗中逃路,唯有一家没有走,反而在酒醉之时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是城外姜氏主公的亲生父亲。这下可不得了,那人被守城兵将抓走,用以威胁城外姜氏退兵。

    被抓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柳佘。

    柳佘,本为东庆河间郡人士。

    数年以前,东庆灭国,陷入战火之中,河间柳氏二房席卷了家财跑到中诏避难。

    好巧不巧,正好在松州下霸。

    有些听众不太相信,说不定是那个柳佘冒充呢?

    壮汉笑着道,“柳佘是姜氏生父,这件事情,原先的东庆百姓谁人不知?那个姜氏,本是东庆一个土匪,后来闹得大了,朝廷捏着鼻子招安,将她派去了浒郡。授官的时候,这对父女便闹过一场,柳佘还抖出了一件事情,原来这个嗜杀成性的孽女还残杀了柳佘独子!”

    先是残杀手足,如今又阵前杀父,蛇蝎妇人不过如此。

    “怪不得……总觉得这两日的气氛古怪,原是因为这个。”

    茶寮内的百姓纷纷言语讨伐,但却没有一个人敢高声嚷嚷。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何苦为了打抱不平,赔上自己的性命?

    此时,一支近千人的兵马护送数量马车入城,车厢内全是嘤嘤嘤的哭声。

    为首的妇人苍白着脸,云鬓凌乱,已经长满皱纹的脸黯淡无光,双眼眼窝深陷。

    外头,一名身着甲胄的魁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右手执着马鞭,走在阵前。

    不多时,白衣银铠的青年将军骑着马飞奔而来,手中还握着一根长长的银枪。

    “符将军——”

    “汉美来了,主公那边怎么样?”

    符望将军醒了神,连忙迎上前。

    “倒也无事,只是……主公瞧着心情不太好。”

    符望嗤了一声,讥笑道,“那些张嘴打嘴炮的文人,只会没事找事。”

    李赟抓紧了缰绳,并没有接话。

    符望悄悄拍了拍李赟的手臂,低声道,“放心,主公手里捏着兵权,他们闹不起来。再者说了,那个柳什么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不是主公生父呢……赖上主公,他也配!”

    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一群只会以“阵前杀父”,斥责主公残忍无道的老匹夫,有什么可怕的?

    围攻松州,牺牲多少将士,胜利在即,半道杀出个“主公生父”,硬要他们退兵、让出先前攻下的领地……呵呵,怎么可能?要是对得起“生父”,主公退了兵,对得起阵亡的将士?

    符望却没想到,自家主公竟然如此利索,说杀便杀。

    二人护送马车内的数十女眷进城见姜芃姬,这些女眷可以证明主公并非柳佘“亲生女”。

    只要否定这一层关系,自然没有所谓“阵前杀父”的罪名。

    “抬起头来——”

    冷漠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添了几分磁性,乍一听,倒不像是女子的声音。

    古蓁颤巍巍地跪在下方,听到声音,按捺着惊恐,微微抬头却不敢直视坐在上首的女子。

    谁能想到,这个被柳氏视为耻辱、被柳佘唾面羞辱的人,有朝一日成了天下最强的诸侯?

    “古蓁夫人,将你请来,只是为了询问一些事情。”

    坐在上首的姜芃姬,大概是二十七八的年纪,一身气势、不怒自威。

    古蓁乃是柳佘正妻,可惜年老色衰,始终不得柳佘宠爱。

    柳氏二房逃难到松州下霸,柳佘色心又起,接连纳了数十美妾,任由爱妾作践发妻。

    古蓁衰老得格外迅速,满头灰白,竟有油尽灯枯之相。

    “姜君尽管问。”

    古蓁脊背蜷缩,身形佝偻,瞧着格外可怜。

    “你我都知道,我虽然记在你的名下,但并非你的女儿。”姜芃姬单刀直入,古蓁听了这句便面色煞白,姜芃姬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冷言冷语道,“我真正的生母,名讳古敏,诞下我的时候便已经难产而亡。你寡居之后没两年,带着我嫁给了柳佘,我说的可对?”

    古蓁乃是琅琊古氏庶女,十分不起眼。

    古敏却是古氏嫡女,只可惜生来痴呆,一生从未嫁人。

    古蓁嫁人之后,夫婿早亡,她回了娘家却不甘寂寞与风流成性的柳佘勾搭。



    柳佘无意间看到古敏姿色,惊为天人,欺她痴呆不懂,寻了机会银辱,使对方有孕。

    等众人发现异样,身孕已经六月!

    古蓁早就知这事,一直帮着遮掩,始终隐忍。

    等东窗事发,她站出来愿意担下未婚先孕的污名,保全古敏的名声,带着孩子嫁予柳佘。

    什么好处她都担了,可怜古敏血崩而亡。

    听到姜芃姬说出这桩陈年往事,古蓁浑身哆嗦不止。

    姜芃姬又问,“怎么,被人说中心事,惴惴不安了?”

    古蓁哆嗦得更厉害了。

    姜芃姬道,“我今日不为别的,只要你承认一件事情。”

    古蓁抬头,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

    “你承认你与旁的男人无媒苟合,珠胎暗结,将孩子生父甩在柳佘头上。”

    古蓁的表情变得纠结而古怪。

    姜芃姬道,“我宁愿担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头,我也不想和柳佘那种恶心的人有任何关系!”

    至于真正的生母古敏,姜芃姬不想让她染上污名,如此这样便好。

    古蓁忍下颤抖,咬合肌紧紧绷起,她道,“旁人……不会相信的……”

    “旁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姜芃姬笑道,“你若是做得好,保你晚年舒心顺意。你若是不识好歹,我可以找其他证人。我连柳佘都杀了,何况你呢?”

    哪怕过去多年,她仍旧记得河间赵家村的赵寡妇怎么死的。

    古蓁吓得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地应下。

    有了这么一出,正史与野史多了不少供人谈论的素材。

    正史说女帝之父是河间柳佘,野史却说旁人,因为古蓁亲口承认她与旁人有染却又抵死不说这个男人是谁,惹人想入非非?因此,女帝身世之谜,成了后世学者津津乐道的话题。

    皇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谈论自个儿的老祖宗。

    只要这些学者没有折腾太过就行。

    有了这么一出,“阵前杀父”的风波勉强平息。

    不过,令姜芃姬发愁的事情却远不止如此。

    最有竞争力的黄嵩已经自戕,聂氏也只剩残兵败将,如今天下只剩三家诸侯,姜芃姬一人吊打其余两家。若是不出意外,五年之内,天下必然一统,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这是好事,但姜芃姬的下属却开心不起来。

    自家主公如今二十九岁,膝下至今没有子嗣,他们能不愁么?

    没有子嗣,纵然王朝统一,数十年后也会断了传承,天下还得大乱。

    没个继承人,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简而言之,姜芃姬被催婚了。

    催婚催得轰轰烈烈,不止各位谋士长吁短叹,众多心腹大将也是欲言又止。

    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果主公是男的,他们只需要送美人就行,这个女人生不出来再换一个,可主公是女的,生孩子也要主公身体力行,这就蛋疼了。他们连劝谏对方宠幸后院这类的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主公根本没有后院!

    “这事儿不急!”姜芃姬笑眯眯地喝酒,坐在她身旁的是她的酒友丰真,二人时常狼狈为奸,身影穿梭于各个酒肆茶楼和青楼,“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九呢,急什么?”

    丰真被口中香醇的酒呛到了。

    二十九还不急?

    难道她要等三十九才担心?

    主公十二岁当土匪,十六岁起兵,南来北往地奔波,如今二十九岁才有这般基业。

    人生哪里有这么多岁月让她挥霍?

    被下属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催婚,姜芃姬再怎么不在意,她也只能头大地考虑这事儿了。

    亓官让道,“以主公权势,暗中选个各方面都好的借个种,到时候去父留子,不就成了?”

    姜芃姬瞥了一眼亓官让,用眼神询问对方——这样的馊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亓官让回以冷漠的眼神——不然你自己想一个不馊的主意?

    姜芃姬又是长吁短叹,“我可是宁缺毋滥,不是最好最适合的,其他一概不要。”

    亓官让继续冷漠脸,他的儿女再过几年都能成婚成家了,主公还是单身狗。

    眼瞧一统天下的大业快要进入收尾阶段,姜芃姬这边始终没有动静。

    这股催婚的风都吹到卫慈这边来了,连他一个小透明都知道这事儿,可见众人有多焦急。

    卫慈这两年行事低调,但他在松州一役中的表现却相当惹眼。

    若无意外情况,必然会受到重用。

    虽说一统天下在即,但该打的仗还是不少,卫慈若能抓住机会,不愁功名利禄。

    他在韩彧那边听了几耳朵,暗中记下此事。

    某日处理文书,她被姜芃姬拉着谈了一会儿正事,还闲谈了不少琐事。

    卫慈趁机提及继承人的事情,他说得比旁人委婉中听,但核心意思还是一样的。

    姜芃姬怔了一下,眼神莫名多了几分凌厉。

    她不动声色地问,“子孝以为如何?”

    卫慈揣摩姜芃姬的心思,觉得对方是怕有了夫婿分权,便提出了和亓官让一样的建议。

    去父留子!

    反正生小孩儿的是主公,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主公的血脉,至于父亲是谁,并不重要。

    姜芃姬发笑了,脸上的笑意令人不安,“父亲是谁当真不重要?”

    卫慈不明所以,怔了两秒还是点头。

    只要是主公所生,必然是未来的继承人,男方是谁有什么重要的?

    不过,一想到心中仰慕的人与旁人生儿育女,隐隐有些如鲠在喉。

    自家主公还是适合供奉在神坛上。

    不只是他,兴许旁人都是这么想的。

    过了几日,姜芃姬似乎被催婚催得烦了,终于肯“就范妥协”了。

    她私底下对着卫慈道,“这事儿本是我的私事,倒也不好劳烦旁人。”

    卫慈一时没反应过来。

    主公这个逻辑有问题啊,他也属于“旁人”范畴。

    不过,他多少也知道这位主公脾性,某些槽点实在是吐槽不过来。

    姜芃姬又道,“反正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少主安心,那我便顺了他们的心意。男人么,只要不是去了势的阉人,身体康健的都能令女子怀孕,我也不想挑剔了,你按照我的命令安排。”

    卫慈愣了愣,没想到自家主公竟然如此随意。

    “择日不如撞日,便选今天吧。”姜芃姬笑着眯了眼,侧身依在凭几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今日三更天后,头一个路过我府苑后门的男子,他便是下一任少主的生父。”

    卫慈惊得说不出话,不过想想这种作风,的确像是主公的脾性。

    主公生父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主公挑选他去办这事儿,应该是信任他的。

    卫慈只能低头应下。

    这一天一夜过得相当煎熬,那种如鲠在喉的异样感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躁动。

    听到三更天的更声响起,卫慈浑身一惊,在姜芃姬似笑非笑的注目下,起身去查看。

    姜芃姬所住府苑,前后角门皆有女卫把守。

    他打开门瞧了瞧,莫说男人的影子,甚至连一只雄性的小猫小狗都没有。

    卫慈转身回禀,姜芃姬这个当事人却半点儿不焦急。

    “来,子孝坐下,一起喝杯酒。”

    姜芃姬指了指酒桌案子对面的席塌。

    卫慈酒量尚可,不过他并不愿意在姜芃姬面前饮酒,总是怕自己酒后失态,冒犯对方。

    姜芃姬笑着询问卫慈家中情况,她早知道这些,但听他亲口讲述,感觉又有不同。

    过了快半个时辰,卫慈又一次起身,外头仍旧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今天怎么了?

    一个一个夜猫子都回家睡觉了?

    卫慈心下纳闷,等他看到姜芃姬脸上挂着的浅笑,倏地茅塞顿开。

    哪里是夜猫子没了,分明是主公不愿意,派人清场了。

    “主公若是不愿,何苦戏弄慈?”

    姜芃姬道,“我什么时候戏弄你啦?”

    卫慈说,“夜间无人,难道不是主公派人把守各个要道,封了这条路?”

    姜芃姬道,“谁说无人的?”

    卫慈惊得微睁凤眸,等等——有些不对劲——

    “眼前这人,难道不是人?”

    卫慈听了,左右环顾,他并没有看到第三人的痕迹。

    心下越来越沉,主公指的那人……应该不是自己吧?

    “主、主公……”

    “既然子孝也说孩子父亲是谁都不重要,那你又何必吝啬一夜?”姜芃姬起身来到卫慈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血色尽失的脸,翩然坐在他身旁,“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说了,要选今夜三更时分之后出现在后门的男子,可今日,除了子孝,再无旁人了。”

    卫慈俯身请罪,说道,“臣自知低微,不敢亵渎圣体。”

    姜芃姬气笑了,“你不敢亵渎?为何我随口一说,说要择定任何一个出现在后门的男子,你便不觉得是亵渎了?那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是健康是病弱,一概不知……这难道不是亵渎?”

    卫慈伏在地上,口中似有千言万语,如今却梗在喉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芃姬半蹲着,抬手将他下颌捏着,迫使二人对视。

    “我思来想去,子孝最好了。既无家室牵连又是我的肱骨之臣,再安心不过。”

    卫慈半响才讪讪道,“臣年老体弱……无力服侍主公……”

    姜芃姬道,“你不过比我大了六七岁。”

    她将捏着下颌的动作改为抚着他的面颊,手心触到一片滚烫,将其抵在酒桌旁的地板上,“今夜,你从是不从?”

    卫慈:“……”



    程靖觉得,这几天大概是他过得最为煎熬和跌宕起伏的日子。

    当他听到姜芃姬让他回去,顿时如蒙大赦,暗中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躬身退下。

    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影,程靖对姜芃姬的畏惧更深了一层。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连那种妖邪都能一而再再而三斩杀?

    更加重要的是,那个妖孽会不会死灰复燃,再度降临人间呢?

    这些东西,程靖都不知道。

    他坐着马车准备回下榻地方,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的车夫不得不让道。

    如今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有人在街上纵马狂奔?

    程靖掀开车帘一瞧,竟看到马背上骑着的人分外眼熟,不由得喊了一声。

    “子孝?”

    夜色太黑,他只是觉得对方身影异常熟悉,侧脸看得不真切,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卫慈。

    程靖与卫慈同属渊镜先生门下,二人不仅是师兄弟,更是惺惺相惜的挚友。

    不过这个时代可没有便捷的通讯工具,更没有网络或者视频聊天,只能依靠不怎么保险、效率又低下的书信。说起来,程靖与卫慈也快三四年没见面了,如今能重逢,如何不惊喜?

    若非如此,他乡遇故知如何能成为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骑马的男子听到有人唤他,忙得拉住了缰绳。

    循声望来,那张脸可不是卫慈么?

    “友默?”卫慈也是惊喜连连,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老友。只可惜,现在不是老友叙旧的时间,他从上京急忙奔袭赶来,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叙旧一事只能拖一拖了。

    程靖也看出卫慈一身风尘,估计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体谅地道,“靖这几日还在象阳,叙旧不急,子孝先去忙正事吧。”

    卫慈骑在马上作揖,重新挥动马鞭,一路朝着县府赶去。

    程靖诧异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卫慈如此匆忙?

    姜芃姬也有同样的疑问,她刚派人处理穿越女的尸骨,外头便传来卫慈求见的消息。

    “子孝不是在上京修建州府?”

    如今天气还热,来来回回地赶路,卫慈身子骨又弱,不慎病倒怎么办?

    “快点让人进来,再去备一些暖胃的吃食。子孝一路疾行,怕是没时间好好吃一顿。”

    姜芃姬令人去小厨房准备夜宵,刚好卫慈从外头进来,面上还带着些许灰渍。

    “参见主公。”

    卫慈行礼,姜芃姬让他起来,顺口问了一句。

    “上京发生了何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算算时间,卫慈应该在上京待了一个月就返程回来,难道是兴建州府发生了差错?

    姜芃姬看了看卫慈的脸,见他情绪平静,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果不其然,卫慈从腰间挂着的竹筒中取出数张卷起的纸。

    “有些事情难以决断,故而连忙赶回交予主公定夺。”

    虽说姜芃姬把重建上京的权利交给了卫慈和张平,但他们有分寸,有些事情还是要请示她。

    姜芃姬一面接过一面道,“你的身子骨还未养好,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直接让人传递过来就行,何必你亲自跑一趟?如今天气还炎热,你又不耐热,要是病倒途中可怎么办?”

    卫慈闻言,微垂着头,不敢抬头瞧她,只是耳根子热得很,让他浑身不自在。

    姜芃姬没有在意卫慈的反应,反而仔细看了看卫慈送上来的东西。

    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不过有两桩事情最为重要。

    一桩是上京城外的嵇山,嵇山多汤泉,这是上天赐予的财富。

    当年上京地动,嵇山汤泉遭到了大面积的毁坏,泉眼变动很大。

    卫慈是想趁着这次重建,顺带将嵇山这片地方也重新规划休整,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当然,张平与他意见相左。

    在张平固有印象之中,汤泉是权贵才有资格享受的,算是奢靡的代言词。

    如今连上京都还没重建好,为什么要分拨人手去折腾嵇山汤泉这块,岂不是浪费?

    姜芃姬问卫慈,“子孝的意思呢?”

    卫慈道,“慈与希衡意见不同,若是可以,慈希望能重新修整嵇山。”

    如今嵇山汤泉破坏还不是很大,要是等几十年后再回头折腾,还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回来。

    姜芃姬看了一下张平让卫慈顺手捎上的书简,里面写了他反对的理由。

    张平倒没说什么修整汤泉只图享乐之类的话,他只是觉得耗费的费用太大了。

    姜芃姬问道,“有什么理由么?”

    卫慈也知道自己横生枝节会增加重建预算,心下也有些为难。

    他道,“主公可想过以后长久居于上京?”

    姜芃姬道,“上京发生过地动,也许数百年内不会再有,也许隔三差五便来一遭,天象之事谁也说不好。住在这个地方,搁谁都不安心的。若是以后有进一步发展,自然要另谋他处。”

    仅凭上京发生过地动,以后若是一统天下,她也不会考虑定都这里。

    卫慈道,“慈仔细看过,上京这块地方,除了汤泉和都城,并无其他出彩的地方。”

    上京已经不是都城了,以后也不会是国都,那还剩下什么特色?

    这里又发生过地动,若没有其他手段,兴许这片地方百年之内都兴盛不起来。

    若是能保全嵇山汤泉,至少还是个特色。

    姜芃姬明白卫慈想要表达的意思,沉默了会儿,她道,“便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卫慈浑身一震,俯身拜谢。

    他并非愚钝之人,若是这样还不明白,怕是真的蠢了。

    他家主公对他……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似乎格外纵容?

    卫慈很是心慌,既有些说不出的欣喜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惶恐。

    他不知该如何反馈,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除了嵇山汤泉的事情,还有另一桩事情也需要姜芃姬拍板。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兴建水库?”姜芃姬问道,“谁的主意?”

    卫慈道,“这是崇明与慈的主意。”

    邵光受到象阳县蓄水池的启发,觉得能利用地势修建水库,一旦完工,上阳郡将会收益颇多,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旱灾,这片地方都能挺过去。只是工程太过浩大,他感觉兜不住。

    于是邵光找了卫慈,感觉心里有点儿底。



    “看图纸,水库规模倒是不大。”

    邵光不愧是专修水利的墨家弟子,选择的修建地段极好,看样子也是经过缜密计算的。

    他选了口袋型的盆地,地形深,库容大,集水面积相当可观。这块地方还有天然的“堤坝”,只需要挖出水库,再打一条长度约百里的人工河,将东庆母亲河的支流水引入水库……

    “规模的确不大,不过要是建成了,上阳郡的百姓将不在担心旱荒。”

    姜芃姬这次没有轻易应下,反而是蹙着眉头计算得失。

    如今没有爆破工具,更没有先进的攻城器械,只能靠着人力,修建水库的难度着实不小。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人不够。

    “这件事情……先暂时放一放……”姜芃姬道,“等攻下北疆,有了足够的人再说。”

    前一句,卫慈心还是有些沉重的,到了后一句,他唇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姜芃姬道,“厨房已经备了夜宵,你先去用一些,免得伤胃。”

    卫慈耳根又是一红,垂头谢过恩典。

    姜芃姬冷不丁问了一句,“如今天色已经黑了,子孝可要留下来夜宿?”

    卫慈双手一哆嗦,左手的瓷碗险些掉在食案上。

    不等他有进一步的过激反应,她道,“客房一直空着,你若住下,也省了你到处奔波。”

    卫慈心下一松,婉拒了姜芃姬的好意。

    怎么说他也是外男,若是夜宿在这里,传出去对主公名声不好。

    卫慈简单用过膳食,忙不迭地起身告退,活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野兽追着他。

    姜芃姬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瞧着卫慈远去的背影深思。

    “那群不靠谱的家伙给的建议真的有用?温水煮青蛙能煮熟?”

    她喃喃自语,低弱的声音被夜风吹散。

    第二日,卫慈起了个大早。

    虽说是临时从上京赶回来,但他还是习惯性去了一趟政务厅。

    刚抵达政务厅,李赟迎面跑来,瞧他面色十分紧张,似乎发生了大事。

    卫慈反应不及时,险些被李赟撞一个正着,幸好后者身手好,即时刹车。

    不然的话,依照卫慈那个身体素质,还不要被李赟撞飞了。

    卫慈心有余悸地道,“汉美,政务厅不许疾行。若是惊到主公,那可怎么办?”

    李赟自知犯错,急忙向卫慈道歉,不等卫慈回答,急匆匆地想走。

    “汉美?”

    卫慈心下一惊,猜测李赟身边发生了大事。

    否则的话,对方怎么这副模样?

    李赟慌张地道,“听说马厩混进了一条毒蛇,吓到大白了。”

    马厩?

    混进了一条毒蛇?

    卫慈懵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有理解这话的准确意思。

    马厩混进一条毒蛇,李赟这么慌张做什么,难道是他的爱马被毒蛇咬伤了?

    不过……大白似乎是主公的坐骑,要慌张也是主公慌张,哪里轮得到李赟?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卫慈跟上前去,一面走一面询问李赟。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大白府中的马驹已经被主公许诺给李赟了,李赟盼着小马驹出生,望穿秋水地盼了好几个月,眼瞧再过一个月便是大白产期,没想到临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毒蛇已经被逮住了,马棚里的马儿也没有受伤,只是大白受了惊吓,似乎要早产。

    早产的马驹不容易活,要是碰上母马难缠,生存希望更是渺茫。

    李赟盼着马驹盼了那么久,乍听到这消息,险些没急哭。

    大白和小白住在同一个马厩,不过为了照顾快要临盆的孕妇大白,小白被马夫分到了另一处。小白似乎知道大白的处境,情绪十分焦躁,一改往日温顺腼腆,不停用马蹄蹭地,试图撞开栅栏。怎么说也是跟着上过战场的战马,小白凶起来,马夫在它面前,腿肚都要打哆嗦。

    看到李赟过来,照料两匹马的马夫激动得像是看到了救星。

    虽说马厩打理得很干净,但仍旧有些异味。

    李赟常年与马儿打交道,他对这些气味并不在意,卫慈也是面色不变。

    马厩内,大白侧躺在铺满柔软干草的地上,肚子硕大,情绪有些恹恹的,瞧着十分不安。

    看到陌生人过来,大白不停地奴责和呜叫,似乎想要站起来,努力半天又只能躺下。

    卫慈道,“母马产驹这种事情,你将李校尉唤过来有什么用?”

    不去准备给大白接生,跑来找屁事儿不懂的李赟,耽误下去一尸两命好么!

    马夫急得也是要哭,不是他不想给大白接生,分明是大白和小白太过凶戾,根本无法靠近。

    主公不在,他只能找李赟,怎么说也要先将母马安抚好再说。

    卫慈稍稍观察也找到马夫的为难,眉头不由得紧拧。

    “汉美,你去将小白拉开,别让它在这里捣乱生事。”

    卫慈让马夫去取襻膊,利索地将襻膊打好,将宽袖固定,露出两条细长白皙的胳膊。

    动物与人不同,二者交流都是个问题。

    所幸小白灵性足,面对李赟,它勉强还能镇定下来,换做马夫,哪里能压得住它?

    “大白应该是伤到哪里了,怕是站不起来。看情况还是头一胎,若无外力相助,怕是生不出来。”卫慈又让马夫去取热水和剪刀,正欲进入大白所在的马厩,马夫惊得魂都要飞了。

    大白攻击性极强,卫慈进去还有命出来?

    马夫阻拦不住,只能绝望地闭眼,生怕卫慈被大白给啃死了。

    结果出人意料,原本极具攻击性的大白在卫慈面前格外温顺,时不时还会蹭一蹭他的手臂。

    马夫喃喃道,“这不是主公的马么……”

    为毛如此亲近卫慈?

    “忍着点,不然孩子生不出来。”

    卫慈顺了顺大白的马鬃,他也不嫌脏,跪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用温水净手,清理马毛。

    李赟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小心翼翼地趴在栅栏外,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慈的动作。

    “等等——子孝你还会接产?”

    卫慈没回答,只是将手探入,小心摸清马驹如今的位置,帮助它顺好体位。

    他不仅会接产,还认认真真跟不少产婆请了经,经验丰富。

    以前一直是拿母马或者其他动物练手,唯有两次实践给人接产,那也是极为遥远的记忆了。



    李赟紧张地咬紧了后槽牙,一副自家媳妇在里面待产的模样。

    “子孝,子孝,这样会不会疼啊?”

    瞧着卫慈的动作,李赟时不时要倒吸一口冷气,表情异常丰富,哪里还有冷面猛将的影子?

    马夫觉得活久见,一个会给马儿接产的谋士,一个秒变傻白甜的武将,突然好接地气!

    卫慈扭头对着李赟道,“到一旁去,别在这里吵闹。”

    虽说大白极有灵性,但生产的母马可是不讲道理的,周遭环境太嘈杂,不利于生产。

    李赟被呵斥了一声,他连忙用双手捂着嘴,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写满了无声的委屈。

    卫慈神色有些凝重,若是再过一月,大白腹中的马驹会自行调整位置,但他刚才摸了摸位置,发现对方的位置不太正确。若是这样,不管大白如何用劲儿,马驹都无法被推出产道。

    “忍着点,等会儿就好了。”

    卫慈温声安抚大白的情绪,对方不停地奴责呜叫,情绪越发地焦躁,马尾甩个不停。

    过了没多久,姜芃姬也收到了消息,她连忙赶了过来。

    还未抵达,她耳边已经听到大白呜咽的声音。

    “大白!”

    她唤了一声,大白听到熟悉的声音,呜呜着回应了一句。

    姜芃姬推开挡着栅栏的李赟,正好瞧见卫慈双臂打着襻膊,跪坐在地上,衣裳染上满污渍。

    卫慈一向喜欢干净,姜芃姬没想到他竟然会不顾肮脏,亲手给一匹马接生。

    “子孝?”

    姜芃姬进了马厩,卫慈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道,“主公帮忙稳住大白。”

    随着疼痛加剧,大白未必会认得他,到时候闹腾起来,情况会更加糟糕。

    “哦,好。”

    姜芃姬待在卫慈身侧不远处,大白伸过头蹭了蹭她的手,似乎在诉说委屈。

    有姜芃姬在场,大白的情绪明显平和了很多,卫慈心中一松。

    大白还是头一回当妈,经验不足,生孩子难免会比较困难。

    卫慈专心给它接生,额头冒出了滚滚热汗,顺着面颊流入脖颈,埋入锁骨。

    他正要抬手用袖子下摆擦汗,额上的汗水已经被人用帕子擦掉。

    “主、主公……”

    卫慈顺着那只手看去,险些被姜芃姬吓到。

    “你只顾着大白就行。”

    姜芃姬收回手,好似方才给他擦汗的人不是她,卫慈忍了忍,只能将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便是这个时候,姜芃姬脑海中传来清脆的“叮咚”响声,大大的系统提示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直播间融合已经完成,目前等级六级,直播间上限八十五万】

    按照正常情况,直播间升到六级,上限人数应该是七十万。

    不过姜芃姬抢了另一个直播间,还将那个子系统关了起来,两个直播间已经融合。

    穿越女的七十万上限加上姜芃姬的十五万上限,合并之后,直播间上限扩展至八十五万。

    姜芃姬看了一眼直播间开启的按钮,原本灰色的按键已经变成了绿色,这意味着直播间可以正常运转。心下眉头一挑,姜芃姬觉得今日的直播弹幕将会十分有趣,兴许会成为修罗场。

    【开启直播】

    姜芃姬“按下”按钮,绚丽宽阔的直播屏幕霍地展开,观众上限果然变成了八十五万!

    她开了直播间不到一秒,无数观众蜂拥而入,空荡荡的屏幕布满了两种颜色的弹幕。

    一种红色,一种蓝色,甚至连观众的ID也分为红蓝两色。

    【思诺思】:主播早啊,今天直播间开启好迟哦,宝宝今天都无心工作了。

    【穷兵黩武】:听说直播间维护,今天要升级上限,我怎么感觉直播间位置还是那么难抢?

    【影丫】:同觉得难抢,每次抢位子都让我想起幼儿园抢小板凳的阴影。

    【落地花生糖】:噫,今天是什么场景?大白怎么了?瞧着情绪不太好。

    【何须墨做魂】:啊啊啊——大白闺女这是要生宝宝了,慈美人这个架势是当产公么?

    诸多观众纷纷捶胸顿足,一个除了怀孕生宝宝啥都会的男票,为什么她们没有?

    【莫聆音】:吓死宝宝了——你们看直播间上限,麻麻呀,竟然变成八十五万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不少观众纷纷将画面切出去,一瞧观众在线人数,鲜红夺目的八十五万!

    他们都知道直播间维护升级的事情,但一直觉得升级一次,顶多提升几万的上限。

    要知道直播间刚出现的时候,上限只有可怜巴巴的三千人。

    那时候又被观众们戏称为“远古时代”,能在那会儿抢到直播间位子,绝对是练了麒麟臂!

    【菩提树下一粒沙】:我看了一下,果然是八十五万,弹幕还变成红色啦。

    以前只能发简单的白色弹幕,如今变成了红色……不对,为啥还能发蓝色弹幕?

    不少观众想试一试蓝色弹幕,但他们找不到发蓝色弹幕的选项。

    万里江山一片红,瞧着多好看,没想到会冒出数量不少的蓝色弹幕,瞧得强迫症浑身不爽。

    定睛一瞧,这些蓝色弹幕也有些奇怪。

    【哀伤肥猪流】:什么鬼?主播怎么换人了?

    【我欲噬天草地】:奇怪,直播间卖了么?先前的主播去哪里了?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看片加我】:我没有进错直播间啊,这个主播什么鬼?

    【别叫我大兄弟】:老子是过来看美女的,不是来看两个基佬和母马,搞毛线啊!

    相较于成片成片的红色弹幕,蓝色弹幕的数量便少了很多,只有红色三分之一。

    【燊枷】:楼上全是新来的?我们主播一直没换过人好不好?造谣也要按照基本法,可笑!

    红蓝两色弹幕各执一词,偏偏蓝色弹幕之中又有不少污言秽语问候人,弹幕直接炸锅。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系统任务公告跳了出来。

    【一曲霓裳舞动,佳人声传四方。今有观众‘哥有的是钱’渴求主播曼舞一曲,要求舞姿动人,不着寸缕。任务奖励:9架豪华私人直升飞机。观众‘哥有的是钱’悄悄地跟主播说:你应该是个新主播吧?长得比之前那个差啊,哥教你,人靠衣装马靠鞍,脱光就好看了。虽然是新主播,不过没关系,好歹新鲜。哥今天炒股又大赚一笔,干脆砸点小钱,请大家饱饱眼福。】



    这条弹幕是标准的褐色,意思是系统公告,但观众ID却是蓝色的。

    没等红色弹幕观众爆发,这个ID为“哥有的是钱”的观众又发了一条悬赏。

    【一曲霓裳舞动,佳人声传四方。今有观众‘哥有的是钱’渴求主播曼舞一曲,要求舞姿动人,不着寸缕。任务奖励:9架豪华私人直升飞机。观众‘哥有的是钱’悄悄地跟主播说:小妹妹刚开始干这一行吧?嘴巴甜一点,叫哥一声老公,哥以后专门捧着你,给你打赏。】

    啥?

    屏幕前的观众看着这条弹幕懵逼了,回过神之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如果说刚才只是酝酿要爆发,如今却是岩浆喷涌,冲天而起。

    铺天盖地的红色弹幕蜂拥而来,一下子就将蓝色弹幕盖得找不到北了。

    【开心点】:“哥有的是钱”,你村里刚连上网?报上你的家庭住址,老娘这就打“飞的”过去砍你。才9架豪华私人直升飞机,折合软妹币九千,梁静茹给你勇气在直播间装大款?

    【苍雪洗剑】:哪个村通网出来的土鳖?

    【坚果与小布丁】:不好好了解这间直播间在直播界的地位就敢跳出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老司机联萌】:抱歉,宝宝裤拉链没拉好,露出这个腌臜东西了。

    【荆棘绽放】:我家的狗跑出来了,我这就拽着他的狗链将他拽回去。

    红色弹幕如井喷一般不断涌现,弹幕全是维护姜芃姬这个陌生主播的。

    蓝色弹幕观众万分不解,直播间一贯是这个风格啊,怎么今天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这就好比一群憋久了的老男人,兴冲冲地抓着一把钱去青楼耍耍,没想到不仅没看到想象中的香艳场景,反而被一群无脑护的大汉扛着棒子狂揍一通,打得他们眼冒金星。

    蓝色弹幕人数只有红色三分之一,弹幕发言又有半分钟CD,数量上怼不过人家。

    不少蓝色弹幕的观众气得拍桌子或者砸鼠标,嘴里狂骂。

    “有病啊!”

    他们只想看看美色缓解一下压力而已,怎么就跟犯了弥天大错一样?

    殊不知,红色弹幕观众也是这么想的。

    哪里来的土鳖敢在这里撒野?

    姜芃姬开了多年直播,虽然从未授权任何一个观众特权,但老观众们都自觉维护直播间秩序,甚至还成立了一个专项联盟组织,组织成员的身份公布出去,每个都是各领域的大佬。

    偶尔有人跑过来捣乱,那人可要做好被人清算的心理准备。

    多年之前,论坛上出现了一张哭诉的帖子。

    有个观众调戏姜芃姬,发了一条悬赏弹幕,要求姜芃姬喊他一声好哥哥,学一学“床”叫。

    一分钟后,这人邮箱收到一封炒鱿鱼的邮件,老婆闹着跟他离婚。

    【柒月薄荷】:好气啊,虽然主播一向不理会这些垃圾,但是本宝宝看了生气。

    过了一会儿,系统公告又跳出来一条。

    【江湖恩怨一朝清,唯望群侠多援手。今有观众‘柒月薄荷’对观众‘哥有的是钱’发出悬赏令,悬赏金额已经高达9架豪华私人直升飞机。投票人数超过百分之五十,观众‘哥有的是钱’将会被强行踢出直播间,禁言三十天。观众‘柒月薄荷’悄悄地跟‘哥有的是钱’说:9架飞机接好了,你想要看艳舞,回你家鸡窝看,少在这里污染别人的视线!】

    观众们愣住了,这是什么节奏?

    直播间升级之后的功能好厉害!

    对于大佬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能算事儿。

    下一秒,众人屏幕上跳出一个投票小框框。

    0.1秒之后,观众“哥有的是钱”被踢出了直播间。

    红色弹幕的咸鱼观众纷纷惊呆了,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系统又发了一条公告。

    【观众‘哥有的是钱’已经被清理出直播间,悬赏一半金额将回馈红色位面观众。】

    一个红艳艳的装满金子的宝箱跳了出来,众人一戳,宝箱中的金币泼得漫天都是。

    虽然抢到的奖励很少,但是很有成就感啊。

    这就好比微信群抢红包,明知只能抢到0.01,仍旧有人乐此不疲地守着手机抢红包。

    见状,蓝色弹幕观众也坐不住了,有些气性强的观众愤恨地准备踢人。

    直播间还在穿越女手中的时候,她为了笼络土豪,曾授予他们直播间的特权马甲。

    根据马甲等级不同,拥有的权限也不同,诸如踢人、禁言之类的。

    不过,当那些土豪摩拳擦掌准备愤然一战的时候,他们被系统通知无权踢人或者禁言。

    什么鬼?

    哪个犊子悄悄下了他们的马甲?

    这些观众切出去一看,发现他们的马甲成了统一的白板马甲,原先高高挂起的土豪马甲也被卸掉了,只剩下打赏榜单和活跃榜单……见状,不少土豪脸都黑了,直接破口大骂。

    那可是他们用巨额的钱砸出来的特权,凭什么卸了他们的马甲?

    他们为了直播间的特权马甲,不知道给主播打赏多少钱。

    现在想翻脸不认人?

    想得美!

    【我脚贼香】:哪里来的野鸡,你这贱婊下了老子的马甲?

    过了一会儿,系统公告又跳了出来。

    【江湖恩怨一朝清,唯望群侠多援手。今有观众‘夜舞焱灵’对观众‘我脚贼香’发出悬赏令,悬赏金额已经高达9架豪华私人游艇。投票人数超过百分之五十,观众‘我脚贼香’将会被强行踢出直播间,禁言三十天。观众‘夜舞焱灵’悄悄地跟‘臭豆腐贼香’说:滚!】

    那个蓝色弹幕观众还没愣过神,屏幕黑了一下,页面提示他已经被踢出了直播间。

    见状,此人气得心肝都疼了!

    “玛德,有病啊!”

    此人忍不住咆哮。

    直播间里面,观众们疯抢宝箱,抢到之后发弹幕膜拜大佬。

    一排排的“谢谢老板”将屏幕填满。

    姜芃姬正低头安抚焦躁的大白,根本顾不上直播间。

    刚才直播间开启,她发现直播间有不少特权马甲,估计是之前那个穿越女整的。

    姜芃姬想了想,二话不说将所有马甲都撸了个干净,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她那群咸鱼观众的战斗力这么强,接二连三踢人,红色宝箱一个接一个。

    直播间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不,也许比过年还要热闹。

    红色弹幕观众接连踹了几个飙脏话或者出言不逊的蓝色弹幕观众,气势高亢如虹。

    蓝色弹幕观众又憋屈又暴怒,有些脾气急躁的,早就开始骂娘了。

    从直播间出现到现在,这些土豪观众就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比砸钱?

    他们有怂过?

    追个直播而已,他们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土豪为啥喜欢追直播、给主播砸钱?

    除了真的喜欢主播、打赏鼓励之外,更多还是享受被绝色美女主播追捧奉承、被其他叼丝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土豪享受的就是装比的过程,他们是过来享受的,不是过来被虐的!

    好气啊!

    他们只是照常进入直播间看看美女而已,怎么突然碰见一群陌生的疯子,见人就咬?

    此时此刻,两个位面的观众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以为对方是同一个世界的观众。

    秉持着被打脸一定要狠狠打回来的原则,有一位蓝色弹幕观众坐不住了。

    身为土豪,不能享受装比的快感,还不如当一条咸鱼呢。

    【九零大哥】:@夜舞焱灵,警告你,别太过分了!真以为就你有钱?

    这条弹幕发出来之后,一条系统公告紧跟着跳了出来。

    【江湖恩怨一朝清,唯望群侠多援手。今有观众‘九零大哥’对观众‘夜舞焱灵’发出悬赏令,悬赏金额已经高达9架豪华私人游艇。投票人数超过百分之五十,观众‘夜舞焱灵’将会被强行踢出直播间,禁言三十天。观众‘九零大哥’悄悄地跟‘臭豆腐贼香’说:你爹妈没教好你,老子过来教你做人,真以为自己插了两根大蒜就能装象?小样,跟老子装比!】

    发出这条悬赏,这位蓝色弹幕观众啧了一声,面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如果不是自己的特权马甲突然没了,他早就把这些聒噪的红色弹幕踢光光了。

    是的,这位观众是穿越女直播间的土豪大佬之一。

    不过他不喜欢说话,平时都是默默看直播、默默打赏,常年稳居打赏榜前十。

    他正等着观众【夜舞焱灵】被踢出直播间,没想到人家也是硬气,直接跟他硬刚。

    他的悬赏令刚跳出来,下一秒系统提示他被观众【夜舞焱灵】悬赏了。

    【江湖恩怨一朝清,唯望群侠多援手。今有观众‘夜舞焱灵’对观众‘九零大哥’发出悬赏令,悬赏金额已经高达9架豪华私人游艇。投票人数超过百分之五十,观众‘九零大哥’将会被强行踢出直播间,禁言三十天。观众‘夜舞焱灵’悄悄地跟‘九零大哥’说:呵!】

    人家啥废话都没有,只是丢了一个高冷的“呵”。

    如此被人挑衅,土豪的暴脾气立马上来了,正要追加悬赏金额,页面跳出一个系统框框。

    【您已经被请出直播间】

    “搞毛啊!”

    土豪翘起的弧度定格在脸上,呆了一秒,火气暴涨地摔了手机。

    直播间内,投票【夜舞焱灵】的票数比例才堪堪达到百分之三十一。

    成功踹掉一个蓝方土豪,红色弹幕的咸鱼观众又是山呼海啸般地欢呼。

    围观土豪大战,简直不能更爽。

    蓝色弹幕的观众见状,顿时觉得无趣又憋屈,陆陆续续开始撤退。

    他们是过来看美人、饱饱眼福的,不是过来围观一群蛇精病在这里群魔乱舞的。

    突然换掉主播也就罢了,替换上来的主播还不好看,不懂规矩,这样的直播有啥好看?

    【温柔女高中生】:这些蛇精病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算了,不看直播了,肺要气炸!

    二话不说就砸钱踢人,这跟疯狗有什么区别,逮谁咬谁!

    一些蓝色弹幕观众选择了退出,“幸存”的土豪可不会轻易服输。

    在自己最不缺的领域被人打败,那是奇耻大辱好么!

    越来越多的蓝色弹幕土豪加入了“战斗”,整个直播间火药味十足。

    蓝色弹幕观众的比例从整体四分之一降到五分之一,补充进来的几乎都是红色弹幕观众。

    【食堂打饭阿姨】:今天咋了?刚才以为只能看转播了,突然提示有空位,手快抢了一个。

    【舌尖上的山海经】:简直激动到哭泣,没想到有生之年,校园狗也能抢到位置。

    各位大佬还在战斗,咸鱼观众更加关心今天的直播内容。

    弹幕密密麻麻,实在太多,屏幕的每一寸都被占领,咸鱼们不得不选择屏蔽弹幕看直播。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他们的大白闺女看着像是难产了。

    咸鱼们揪心不已,纷纷发弹幕询问具体情况。

    【小幸运】:大白现在还没生的迹象,又是头胎又是早产,马驹情况不容乐观啊。

    大白不停地奴责鸣叫,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舔姜芃姬的手,湿漉漉的眼神写满了可怜。

    姜芃姬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直播间的战况,她一脸凝重地望向卫慈。

    “还没准备好?”

    一面用手安抚大白,一面头皮发麻地扫过大白的肚子,心下添了几分焦急。

    之前帮静娴接生,静娴疼了还会喊出来,但大白只是一匹马,除了呜咽奴责,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看得姜芃姬更加心疼。她除了一个劲儿安抚大白情绪,根本帮不上忙。

    卫慈已经费力地帮马驹端正体位,额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热汗。

    他道,“差不多了。”

    大白似乎听懂了卫慈的话,奴责鸣叫的声音越发高亢,呼吸沉重,腹部急促收缩扩张。

    只见马驹两支前蹄并拢,头部紧紧附在前肢,随着大白的用力慢慢娩出。

    卫慈道,“主公,帮忙一下。”

    大白力气耗费太大,若是长时间挤着生不出来,马驹极容易窒息。

    姜芃姬没有用襻膊拢袖子,随意将袖子卷了卷,她也不嫌脏,直接用双手握住马驹前蹄。

    随着大白用力的节奏,慢慢将马驹从其腹中拉出,卫慈长松一口气,上前将马驹口鼻和耳骨粘液掏出擦净,一边忙碌一边对着姜芃姬说道,“接下来交予慈就行,主公先去净手。”



    半个多时辰忙碌下来,卫慈已经变得脏兮兮,浑身上下染满了说不出的臭味。

    不过瞧他认真对待马驹的模样,竟温柔得不像话,好似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芒,令人下意识忽略他狼狈的外表。姜芃姬并没有离去,反而很认真地盯着他的侧颜猛瞧。

    大白扭了扭头,半响才找到一旁的小马驹,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竟是个浑身上下雪白无垢的漂亮小伙!

    它伸出舌头将马驹身上残余的粘液舔干净,目光添了几分温柔,瞧不出战场上彪悍的模样。

    卫慈看着大白的模样,脸上露出纯澈无垢的笑,他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不知在想什么。

    虽说早产了近一个月,这头马驹却继承了父母的优良血统,没多一会儿便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它费了些功夫将脐带扯断,踉踉跄跄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尝试好几遍都无功而返。

    马厩外的李赟直勾勾地看着这头小马驹,见它几次失败,急得恨不得冲过去帮它一把。

    卫慈见他的模样,好笑着道,“让它自己起来,汉美可别跑来添乱。”

    李赟闻言,沮丧了一会儿,旋即又鼓起精神,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马驹。

    虽说是头刚出生的马驹,但若顺利成长,定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赟可是捡到宝了。

    卫慈起身,大概是跪坐太久,起身之后还有些头晕目眩。

    他在原地定了定神,等双腿恢复知觉才淡定从容地离开马厩,接过马夫递来的干燥布巾。

    卫慈对着马夫说道,“你守在这里,约莫半个时辰,大白的胎衣便会娩出,记得收起来,免得被大白吞食。若是一个时辰过后,胎衣还未娩出,记得派人过来寻我或者找个兽医。”

    马夫点头哈腰地应下,内心却是暗暗敬佩卫慈。

    他是个普通百姓,在他心中,高低贵贱的概念比较模糊。

    若是换个士子过来,准保要嘲笑卫慈做这些下九流的活计,马夫却觉得卫慈懂得真多。

    “小的记下了。”

    卫慈将手臂上染上的秽物擦干净,用仔细净了手,那股臭味依旧在鼻尖萦绕。

    他对着姜芃姬道,“主公,慈先回府一趟。”

    仪容不整,这可是十分失礼的。

    姜芃姬点头应允,卫慈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动身回府。

    见卫慈走了,姜芃姬对着一脸傻笑的李赟道,“汉美,我先走了。”

    李赟道,“恭送主公。”

    扭头继续对着马驹花痴。

    姜芃姬摇摇头,李赟对良驹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没得救了。

    这时候,她看到观众询问刚诞生的小马驹有没有名字,要是没名字,那就群策群力取一个。

    她想了想,扭头问李赟。

    “你可要给马儿取个什么名字?”

    好几个月前李赟就朝她定了这匹马驹,李赟作为主人,自然是有资格给马驹取名。

    自古以来的良驹,哪个没有威风凛凛的名字?

    远的不说,符望那匹绝世良驹就有一个特拉风的名字——追电。

    至于姜芃姬的坐骑,咳咳咳,那绝对是个意外。

    明明是罕有的绝世骏马,偏偏一个叫大白,一个叫小白,怎么听怎么萌,哪里还有威风?

    李赟挠挠头,取名这活儿他不擅长啊,于是将皮球踢了回去。

    “不如主公赐个名字?”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直播间的观众疯狂发弹幕——

    千万别让主播取名啊,她是个取名废!

    奈何他们的心声没有传递到李赟这里,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喜闻乐见的,姜芃姬想了半会儿,认真道,“瞧它通体雪白,不如叫‘白白’?”

    李赟:“……”

    主公,本宝宝能收回刚才赐名的请求么?

    姜芃姬问道,“不好么?”

    李赟哪敢说不好,要是他说不好,婉儿知晓此事,还不跟他闹。

    “不不不——此名甚好,听着就知道是一匹漂亮的白马。”

    姜芃姬心满意足地走了,李赟瞧着马厩里踉跄站起的马驹,惆怅一叹。

    “虽说白白这个名字是有那么点儿不好听,但主公赐名,不能改啊。”

    李赟惆怅地看着未来的“战友”,啰里啰嗦地嘱咐马夫一定要精心照料白白。

    马夫点头哈腰地应下,不敢有异议。不慎让毒蛇怕入马厩吓了孕马,这已经是他的过错,主公没有追究,他理当感激涕零。现在要加倍用心,好好照顾刚出生的马驹,以求将功补过。

    另一厢,卫慈跳了条不起眼的小路,一路回到了自个儿府邸。

    仆从见他狼狈的模样,险些吓了一跳。

    自家郎君是摔哪个粪坑了,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卫慈面色平淡地道,“你去准备热汤和干净的衣裳。”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仆从办事效率很高,卫慈将身体浸入温度适宜的水中,酸胀的肌肉这才松缓下来。

    他用猪苓洗了两遍,这才将身上的异味洗掉,换了干净的衣裳又仔细焚香一番。

    过了一会儿,他听门房回禀,外有有人拜访。

    “是谁?”卫慈接过拜帖,一瞧上面的字迹,笑了笑,“快让友默进来。”

    他原本打算去找程靖叙旧的,没想到发生大白这事儿,忙起来险些忘了。

    刚沐浴完,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如此见客,十分不礼貌。

    不过他和程靖是同门师兄弟,关系亲近,倒也无碍。

    程靖见他的模样,笑着调侃道,“如今可不是在琅琊,子孝怎么越发懒散了?”

    卫慈笑着应答,“得见君子,焉能懈怠?”

    程靖差点没在心底翻白眼,如果卫慈见自己一次就要沐浴焚香一次,怎么以前没这待遇?

    “越发的牙尖嘴利。”程靖笑道,“平日药罐不离身,如今生龙活虎,真该让那些担心你的人瞧瞧。还是这里的土地能养人,瞧你的面色,看着也比以前好多了,老师知道了也能放心。”

    卫慈虽说是最后一个拜入渊镜先生门下,但他在琅琊书院求学的时间却比身为首徒的程靖还要久。当年卫慈出生,八字犯了忌讳,若非渊镜先生恰巧在卫府拜访,兴许就没卫慈了。

    仔细说来,渊镜先生对卫慈不仅有教育之恩,还有救命之情。

    二者亦师亦友,在卫慈心底,渊镜先生也等同于他另一个父亲。

    “离乡数年,不知老师如今过得如何。”

    卫慈前世很早便跟着族人迁去中诏汴州,其后二十余年没有见过恩师渊镜。

    再者,渊镜先生门下很多学生都直接或间接死在陛下手中,因为这层原因,前世的卫慈也无颜去见恩师。



    重来一世,卫慈倒是时时关心恩师的近况,奈何世道越来越乱,一封书信堪比万金。

    一来一回便要小半年之久,倒霉一些,书信还会失联。

    仔细算算,卫慈已经许久没有收到恩师的回信了。

    程靖在黄嵩帐下,黄嵩的领地在昊州,昊州距离琅琊郡只有一月的路程,通信相对方便。

    他道,“老师最近喜事连连,过得好着呢。”

    “哦?什么喜事?”

    卫慈面上一喜,渊镜先生若能过得好,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去岁,琅琊书院来了个极有灵气的学生,老师喜得不得了。此人虽出身微寒、无父无母,但才气惊人,样貌也是不俗,额间天生一点朱砂,五娘一眼便瞧上他。你也知道,老师疼五娘,一直为五娘婚事发愁。如今碰见了合适的人选,怎能不喜?从中牵线,成全两人的姻缘。”

    程靖口中的“五娘”是渊镜先生的小女儿,闺名朱青宁。

    五娘一直心悦卫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她也不是那等庸俗女子,卫慈明确拒绝,她难受一阵也就放开了。

    乍听到五娘被许了人,卫慈先是为她感到开心,旋即又蹙起了眉头。

    男方出生微寒又无父无母,这样的条件着实有些差了。

    老师那般疼爱五娘,怎么会为她选了这样的女婿?

    他一直以五娘长辈自居,甚至将对方当做女儿对待,五娘的夫婿,在卫慈眼中自然等同于女婿。平日里,卫慈交友不论出身,但岳父看女婿和交朋友,二者的标准可不一样。

    “这是老师择的,还是五娘的意思?”

    卫慈知道自家老师对女儿有多疼爱,恨不得摘了星星月亮捧到五娘跟前。

    如此慈父,怎么会为闺女选了这样的夫婿?

    程靖闻音知雅意,瞬间明白卫慈话语中暗指的意思。

    他道,“老师虽疼爱五娘,但也不会无原则纵着她。既然答应了这桩婚事,可见老师也是满意的……想来,那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说到底,老师也是为人父,总归还是希望子女幸福。”

    卫慈又问道,“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他前世随同族人迁去了中诏,但与各个好友的联系并没有中断,一直维持着书信往来。

    他隐约记得五娘后来嫁给老师的一个学生,那人还是琅琊郡的年轻名士,平日素有才名。

    只是,二人大婚之后,五娘过得并不幸福,最后还因为某些原因和离回家了。

    程靖想了想道,“听说是中诏汴州人士,姓聂名洵,字诚允。”

    “聂洵?”

    卫慈拧着眉头翻找记忆,根本没有找到一丝丝痕迹。

    程靖问道,“子孝听说过此人?”

    卫慈摇头,“没有听说过,也许此人是大器晚成,近些时间才出名吧。”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卫慈都没有听过聂洵这个人,这就值得人狐疑了。

    要知道卫慈前世在中诏居住了好些年,虽说是个不受重视的隐形人,但他照旧走亲访友。

    说句不客气的话,中诏汴州的名士,几乎没有他没见过的。

    假使聂洵的才能入得了渊镜先生的法眼,没道理前世籍籍无名啊。

    至于眉间天生朱砂,这么明显的标识,卫慈要真是见过或者听过,不可能没印象。

    难不成,这个聂洵是这一世才冒出来的?

    想到这里,卫慈心下一松。

    前世今生的区别太大了,连天下大局都被扭曲了,更遑论普通人。

    不过——

    “此人出身中诏汴州,他与汴州聂氏是什么关系?”

    卫慈所在的琅琊卫氏是从汴州卫氏分出来的旁支,前者已经落魄,后者仍旧鼎盛。

    汴州有两大士族,一为卫氏,二为聂氏,二者世代联姻,关系甚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聂氏成了乱世一霸,倒数第三个被陛下干掉的诸侯势力。

    想当年,天下诸侯不下二十余人,聂氏能活到那个时候,可见势力有多强。

    当然,聂氏归顺之后,没少当搅屎棍。

    卫慈想到这里,眸光带着一丝冷意。

    姜朝雍宸十八年的“章祚太子案”,聂氏可没少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除了聂氏、卫氏这样的大族,其他士族没少掺和。

    若非他们挑唆算计、处处离间,结果也不至于那样!

    他与陛下有教养不当的责任,但归根究底,这些野心勃勃的士族才是罪魁祸首。

    程靖笑道,“据传闻,聂洵是聂氏旁支收养的养子。若他出身聂氏,怎么能算出身微寒?”

    正因为是被收养的养子,来历不明,养父养母还早早亡故,聂洵才格外被人看轻。

    卫慈道,“这倒也是。只是……此人与聂氏沾亲带故,怎么跑来东庆求学了?”

    渊镜先生的名声的确很响亮,堪为天下名师,但像聂氏这样士族,一向都是实行族内教育,高傲地认为渊镜之流只是野路子。哪怕渊镜先生教出的学生各个拔尖,照样被这些人诟病。

    聂洵跑来东庆求学,还当了渊镜先生的女婿,这不是打了聂氏的脸?

    程靖道,“这个……隐约听闻聂洵不是中诏国人,他的故土在东庆……兴许,人家是过来寻亲的吧?聂洵虽然姓聂,但聂氏又不认账,他待在聂氏两头受气,还不如出来自立。”

    乱世出英豪,你方唱罢我登场,聂洵真有才能,脱离聂氏也能名扬天下。

    卫慈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他对聂洵没什么好奇心,多问几句,不过是因为对方是五娘的夫婿。

    同门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卫慈询问了其他人的近况,程靖迟疑了一下,说道,“文彬最近来书,似乎要去浙郡瞧瞧。”

    文彬,自然是指韩彧。

    卫慈记得韩彧前世便在许裴帐下效力,对方去了浙郡,他丝毫不意外。

    “少音呢?好些日子都没有少音的消息。”卫慈又问了一句。

    他记得吕徵前世投靠了黄嵩,黄嵩兵败、自刎而亡,吕徵守着最后一座孤城不肯投降。

    城破之时,他泣血唾骂,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如果今生没有变动,那么少音也该去找黄嵩了。

    出乎卫慈意料,程靖也不知道吕徵的下落。

    “大半年前,少音说要去会盟见识见识,至今也没其他消息。”

    卫慈噎了一下,旋即又无奈摇头。

    吕徵也是成年人,还是个鬼主意贼多的成年人,总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