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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妖高校txt下载

    离开非正常生命研究所,郑清并没有直接返回学校。

    他抱着纸箱,沿着曲折的步行街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一间名为‘咖啡猫’的猫咪咖啡馆。店门口,蹲着一只白瓷炼制的埃及猫,身形颀长,体态匀称,眼眶中嵌着两颗绿莹莹的宝石,在黯淡的路灯下闪烁着迷人的色彩。

    见到客人上门,埃及猫只是抖了抖耳朵,身子纹丝不动,甚至连瞟都没多瞟客人一眼。郑清相信,如果蹲在店门口的是一只泰迪或者博美,它们定然早早就嚷嚷起来了。

    年轻公费生小心跨过这只炼金猫,推开‘咖啡猫’的玻璃门。

    门后便是一座高大的猫爬架,粗糙的麻绳密密的捆绑在木头上,装饰着那简单的盘子与枝桠。爬架上,横七竖八挂了许多‘猫果’,一如临钟湖畔那株猫果树。郑清依稀还在这座爬架上发现了几只自己的老部下,但因为人眼识别猫脸有偏差,而且那几位‘老部下’对他的到来并没有什么积极反应,所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轻吸了一口气,郑清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店里的空气很清新,比他预想中臭烘烘的感觉好多了。可以看到许多绿色的小精灵正匆匆忙忙在头顶落下的藤蔓间飞来飞去,收敛着猫咪们落在店里的长短猫毛,还有它们散落的可能会影响客人感受的气息。

    男巫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您好,几位?”穿着咖啡色长裤的店员快步走上前,热情招呼道。

    “啊,我找人。”郑清继续探着脑袋在店里搜索着。

    “如果您带了自己的宠物猫,本店可以帮忙打理。”咖啡店店员瞄了一眼郑清怀里的纸箱,满怀期盼的说道:“比如帮您的猫梳理毛发、挠痒痒、清洁、喂食……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们还可以喂它吃猫薄荷。”

    “哦,猫?”郑清醒悟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纸箱,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热情的店员,笑了起来:“我喜欢猫。但我的宠物是只狐狸……而我今天并没有带着它。箱子里是一些绿色小精灵,她们生病了,我之前带她们去看医生。”

    说话时,他稍稍掀起纸箱的一角。

    一只活泼的小精灵瞬间凑了上去,把小脑袋探出了箱子,瞪着两颗乌溜的小眼睛,好奇的观察着半空中飞来飞去的同族们。

    “这样啊。”店员略显失望的点点头。

    郑清很快便在店铺一角找到了伊莲娜。女巫似有所察觉,也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看到郑清的身影后,冲他挥了挥手。

    店员微微一笑,不再打搅,悄悄退了下去。

    “蒋玉说你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过来……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来到那个角落之后,伊莲娜示意郑清坐在他的对面,然后又斜着身子,从旁边拉过来另外一张椅子。

    吉普赛女巫今天穿着一条红色的抽褶半身长裙,高腰包臀,上身是一件黑色衬衫,小V领,妩媚中平添了几分干练。她身后的椅背上挂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上面隐约可以看见金线绣成的吉普赛女巫标记。

    “蒋玉?”郑清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他与伊莲娜约在此处见面是早已计划好的事情。按照吉普赛女巫的想法,他们每一次约会都应该都选择不同的场所,这样每一次都会有一种新的感受。最好将整个贝塔镇上所有的小店都吃遍。

    对于这种稍显任性的选择,郑清自无不可。虽然他现在还不是什么富豪大款,但有之前许多奖金与小店收入支持,隔三差五请伊莲娜在贝塔镇坐一坐的钱还是有的。

    “是啊,蒋玉。”伊莲娜拢了拢手边的课本与作业,笑吟吟的看向男巫:“今天你不在,我让蒋玉帮忙复习下午符箓课的功课……”

    “蒋玉也来了?”郑清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下的木头椅子有些太硬的缘故。

    “她去拿咖啡了……呶,在那边。”伊莲娜指了指咖啡馆的另一个方向。

    郑清立刻从人群中辨认出那熟悉的身影。

    蒋玉正端了一壶咖啡,向座位这边走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连衣裙,裸色鱼嘴高跟鞋,赤着双臂,腰里系着一条细细的腰带,腰带上还挂着一块散发着蒙蒙青光的玉佩。行走间佩玉鸣鸾,高跟铛铛,令人不由心跳加速。

    看到公费生的身影后,蒋玉的脚步似乎略有迟疑,但很快便恢复正常,端着咖啡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

    “也许我应该多准备一个杯子。”她将手中的咖啡壶放在桌子上后,向半空招招手,一只小精灵很快便抱着一个新的咖啡杯,送了上来。

    与此同时,女巫笑吟吟的看向男巫:“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平日里不是都要一个小时嘛。”

    “原本就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出来就早一点。”郑清喏喏着回答道。

    伊莲娜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男女巫师。

    郑清立刻反应过来,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纸箱子向上抬了抬:“是给小精灵们看病。之前蒋玉给我介绍了一位资深的炼金师,他的技巧非常高超……”

    他特意在‘炼金师’‘技艺高超’两个词上稍稍加重语气,试图引导吉普赛女巫关注一二,这样他说不定可以找机会在不经意间将杜泽姆博士的消息泄露出去,解决一直困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难题。

    只不过伊莲娜似乎对炼金师给小精灵治病不感兴趣——或者,在她看来,给小精灵看病的炼金师,便是技艺精湛,也高超不到什么地方去。

    因而她很快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哦,这样呐。”吉普赛女巫撩了撩耳边的长发,身子向前倾了倾,嗅了嗅咖啡壶里的咖啡,雀跃道:“哇,好香啊……感觉精神又重新振奋起来了呢。”

    郑清有一种挥着拳头砸在棉花团上的感觉。



    “你们要什么咖啡?”

    男巫很快便调整好心态,站起身,端起咖啡壶,为两位女巫倒咖啡:“非常荣幸为你们服务。”

    “唔,也许我应该走了。”蒋玉抬手,将落在耳边的几缕发丝撩到耳朵后面,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郑清,然后看向伊莲娜:“有郑清同学在这里帮你,你的作业没什么困难的。”

    “但我找的老师是你,先来后到。”伊莲娜一把拽住蒋玉的胳膊,把她拽回座位:“最起码,让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吧。”

    蒋玉轻轻挣了挣,没有挣脱吉普赛女巫的手,最终咬了咬嘴唇,坐了下来。

    三个人,占据了咖啡桌的三条桌边。

    还有一条桌边靠着墙壁。壁上挂了一副画风诡异的油画,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是几个长相狰狞,恍若鬼怪的家伙在抡着兵器互殴,它们脚底是炽热的岩浆,头顶是低矮的、闪耀着雷霆的天空。时不时,那些鬼怪般的家伙还会露出或九头千眼、或三头六臂、或千头两千首的青黑色真身。打的整张画布似乎都在嗡嗡颤抖。

    郑清只是瞟了那张画布一眼,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咖啡壶上。他需要给两位女巫倒咖啡了。顺便给自己也倒上。

    褐色的咖啡经过银色的壶身、透明宝石的壶嘴,带着蒸腾的热气,落在白色的瓷杯中。

    每一杯都留一指宽余地,不多不少。

    郑清感觉自己的手很稳。

    “谢谢。”蒋玉礼貌的向郑清点点头。

    “果然很香啊!”伊莲娜则端起杯子,用力吸了一口气,赞叹着杯中的美味。

    郑清礼貌的对蒋玉笑了笑,坐下身。

    然后他将手伸向糖罐,打算给自己的杯子里填点料。

    与此同时,侧面座位一只洁白的手也落在了糖罐上。两只手一左一右,分别握住了糖罐两侧。郑清隐约感受到了几毫米之外,那只手略显冰凉的温度。

    他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蒋玉也受惊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你们喝咖啡竟然加糖?!简直是异端!”吉普赛女巫睁大眼睛,看着郑清与蒋玉,大声嘲笑着。她的手中,正拿着一个盐罐。

    洁白、细密的盐粉在光线下闪烁着迷人的色彩,簌簌落下,在她的咖啡上留下一点点细小的涟漪。

    郑清干笑两声,放过了糖罐,把手伸向另一边的奶壶。

    不加糖,加牛奶也行。他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然后他的手再次碰上了与他同样想法的另一只手。

    蒋玉尴尬中带着一丝恼火、恼火里又带着几缕笑意,盯了男巫一眼。两人再次把手齐刷刷缩了回去。

    “搞什么啊,加个料也这么复杂。”吉普赛女巫似乎终于察觉到空气中略显诡异的气氛,伸手拿起糖罐,便给郑清的咖啡杯里倒了糖粉:“我帮你。”

    郑清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点着头,没有吱声,只是拿起汤勺,默默的搅了起来。搅了一圈又一圈。

    蒋玉此时似乎也不着急走了。

    她安安稳稳的坐在座位上,端着咖啡杯,笑眯眯看向伊莲娜:“我也加糖吧。”

    伊莲娜端着糖罐的手臂在半空中停顿了几飞秒,最终挪向蒋玉的咖啡杯。

    “多简单的事情,”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糖罐里的糖粉簌簌落下。

    蒋玉用汤勺搅着加了糖粉的咖啡,小口啜吸着。

    “萧笑最近有没有找你参谋买礼物的事情?”蒋玉端着咖啡杯,忽然问了郑清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年轻公费生一脸茫然:“什么礼物?”

    “上节历史课上,司马先生没有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伊莲娜在一旁提醒了一下。

    没有点名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这跟礼物有什么关系。

    郑清完全弄不懂两位女巫在聊什么。

    “唔,他没问过我。”郑清决意不在两位女巫面前露怯,所以顺着她们的语境含糊回答之后,补充道:“最近猎队的事情有点多,他一直比较忙。”

    两位女巫对视了一下,眼神中分明带着一丝怜悯的情绪。

    郑清把这个事情记了下来,决定回去就跟萧笑提一嘴,看看他是不是能反应过来点什么。

    “说起来,我听菲菲说,你们猎队一直在帮她找那条宠物蛇,找的怎么样?”蒋玉换了一个稍微简单一点的话题。

    “一直没什么线索。”郑清放下咖啡杯,揉了揉眉角,有些苦恼的回答道:“校工委还有那么多正式猎队都没办到的事情……我们去帮忙也只是尽尽力,聊表心意罢了。”

    “你们不是帮她找到了蛇蜕吗?”伊莲娜轻声补充道。她其实有一丝后悔,倘若早些日子知道那条宠物蛇会上学上到一半的时候丢掉画皮溜走,那么她肯定早就举报了。

    郑清眼角的余光瞟见蒋玉的表情似乎僵硬了那么一秒钟。

    “那是因为有两只猫帮忙,”他决定小小的试探一下,转头看向蒋玉:“不知道你在学校见过没有,一只黑猫,还有一只小白猫……那只猫一点点大小,也许还不到三个月大。奶白色的。我记得你喜欢猫来着。”

    说完最后一句,他就开始后悔了。

    一方面,他非常愚蠢的在自己女朋友面前谈及了其他女生的喜好;另一方面,那只被杀害的小白猫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是蒋玉的禁忌话题。

    所幸伊莲娜与蒋玉似乎都没有在意他回答中的问题。

    “我已经不养猫了。”蒋玉干巴巴的回答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黑猫?什么样的黑猫?”伊莲娜也在同一时间提出自己的问题。显然,她对郑清提及的某只黑猫很感兴趣。

    “一只浑身黑猫,好像爪子是白色的猫。眼睛很漂亮。看上去相当威武。”郑清回忆着脑海中自己的形象,形容着。

    “你观察的很仔细嘛。”蒋玉似笑非笑的看着男巫,揶揄了一下。

    郑清感觉自己端着咖啡杯的手很稳。

    “唔,我是听萧笑他们说的,”他很稳重的补充了一句:“我当时在宿舍里写作业,没跟着去巡逻。”

    文学馆

    “那你们知道那只黑猫在哪里能找到吗?”

    伊莲娜听到郑清的描述后,两眼放光,追问了一句。

    蒋玉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郑清一眼,端起咖啡杯,笑而不语。

    不说是不合适的。但说也不能全说,最起码,郑清觉得自己有必要隐藏一下他的另外一个身份。这就很考验讲话技巧了。

    年轻公费生干咳了一下,含糊着回答道:

    “唔,我听他们说,在临钟湖附近见过……只不过你也知道,猫那种生物,向来喜欢乱跑。说不准它只是偶尔去临钟湖附近逛逛。听我们店里那两只老鼠说,它们还在沉默森林见过黑猫,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拥有双重视角的他,自然知道伊莲娜为何会对一只黑猫感兴趣。前两天,他还用黑猫的身份在沉默森林与吉普赛女巫打过交道。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竭力模糊女巫的注意方向,索性什么地方都点了一下。

    “那只黑猫会说话吗?”伊莲娜又小声问了一下。

    郑清愣了一下——他需要认真思考自己之前有没有在某只小白猫面前说过话,也需要认真回忆一下黑猫在找到蛇蜕的那天晚上有没有说过话,还需要认真考虑一下‘自己’作为一个道听途说的第三方,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很重要,毕竟旁边坐着的两位,一位是自己的女朋友,另一位则是疑似小白猫的家伙。而且一个个都聪明的要命,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在发呆,却忽略了桌上还有第三人。

    “会说话的黑猫,确实很少见。”蒋玉端着咖啡杯,手中拿着汤勺,慢条斯理的搅弄着,同时不慌不忙的回答道:“不过据我所知,那只黑猫不仅会说话,还能变大变小。”

    伊莲娜表现的愈发感兴趣了。

    “你也见过那只猫?”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笔记本,显然想记录点什么。

    郑清脸色有些发白。

    蒋玉愣了几秒钟。

    “唔,是李萌告诉我的。”她含糊着,垂下眼睛,显然也在飞快回忆着‘女巫’与黑猫可能的交集。

    眼瞅着讨论的内容越来越艰难,郑清觉得自己有义务结束这个艰难的话题。他将手中的咖啡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总之,有的时候感觉学校很小,随便逛逛就走到尽头了。”

    “但有的时候又感觉学校很大……有些小家伙随便钻到哪个犄角旮旯后面,便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影了。放到那只黑猫身上,这种感觉愈发明显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矛盾的‘普遍性’与矛盾的‘对立统一’吧……唔,我给你们续上咖啡。”

    郑清用一种总结陈词般的语气,试着给之前谈及的关于猫的话题做一个结尾。同时站起身,端起咖啡壶,给两位女巫续上热腾腾的咖啡。

    他感觉如果继续聊下去,他手中端着的咖啡杯会不小心掉到地上。

    但伊莲娜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后悔自己强行中断上一个话题了。

    “确实。”伊莲娜拿起盐罐儿,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了一点盐,摇着头叹口气:“别说猫了,就算某个巫师藏在学校里,我们也找不到……你们还记得苏施君的老公吧,几个月前她就说了,她老公在第一大学的,直到现在也没人找到他。”

    郑清手中的咖啡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洒落几滴咖啡,给洁白的桌布上染出几点刺眼的瘢痕。

    刚刚抿了一小口咖啡的蒋玉也跟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伊莲娜狐疑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啊呀呀,抱歉,抱歉……咳嗽太突然,吓到你了。”蒋玉立刻掏出手帕,看上去想要帮郑清拭去溅落在杯盘上的咖啡渍。

    郑清立刻醒悟过来。

    “哦,哦……不要紧,不要紧。”他含糊应承着——仿佛他真的是被蒋玉的咳嗽声吓了一跳似的——同时躲过蒋玉伸过来的手帕,抬起手招呼天花板下挂着的小精灵们:“不用脏了你的手帕,这种事情小精灵们做最是合适了。”

    几只绿色的小精灵兮兮的叫着,翩跹而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桌上那几滴咖啡污渍便在一抹抹淡绿色的光晕中被化的干干净净。

    吉普赛女巫手中的笔记本举在半空中,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才晃了晃脑袋,对郑清嗔怪道:“你也太不小心了……幸好蒋玉是我们同学,不会跟你一般计较。”

    “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生分。”蒋玉收起手帕,看了伊莲娜一眼,浅浅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刚刚多说了几句话,喝的有点急。”

    郑清小心翼翼的端着咖啡壶,款款放在桌子的一角,然后他轻轻坐回自己的座位,连椅子都不敢向前多拉一点。

    唯恐折腾出什么异样的声响。

    伊莲娜轻咬嘴唇,嘴角勾笑,瞟了邻桌女巫一下:“说起来,苏议员的那位是谁,报纸上已经猜过很多人选了……你们钟山蒋家与青丘苏氏向来关系不错,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给朋友们分享分享呐。”

    郑清也悄悄竖起耳朵,手中抓着刀叉,装模作样的对付桌上一块蛋糕。

    “只是听说年纪不大。”蒋玉轻啜了一口咖啡,笑眯眯的回答道:“不过第一大学年纪不大的巫师原本就很多,一个个排除下来,恐怕也是不小的功夫呢。”

    “年纪不大?”伊莲娜若有所思:“或许是我们学校在读的学生?”

    郑清切蛋糕的刀子用力稍稍大了一点,刀刃切在了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叮’声。男巫轻轻吸了一口气。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蒋玉认真的点点头,忽然看向郑清,问道:“你家波塞冬就是一只小狐狸,听说它很受苏芽那小丫头喜欢……它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伊莲娜眼睛一亮,也看向了郑清。

    看着叉子上黏糊糊的奶油,郑清感觉非常糟糕。

    “波,波塞冬?哈,那个,那个小蠢货……连,连话都不会说,能听到什么消息。”年轻公费生干笑着,给出了一个看似非常合理的解释。



    郑清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离开‘咖啡猫’那家店的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撸过那家店里的猫。放在平日,在那家店里,他能不重样的连撸十七八只猫,而且给它们每一只都起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只不过今天,在两位女巫的谈话中,他心力交瘁,完全想不起来撸猫这回事。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回到宿舍半个多小时,他还在一个人自言自语着,念叨个不休。

    一直预习功课的萧大博士终于按捺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舍友:“你又在自己一个人嘀咕什么呢?跟克苏鲁对眼了?还是今天又看见月亮被剑戳破了?”

    上一次撒托古亚的眼珠子被一道流光戳破,但学校大部分都没有印象这件事,郑清曾悄悄与萧笑探讨过许多次。所以,这一次萧笑便拿这个梗来怼他。

    郑清认真盯着铺在书桌上的图纸,手中捏着羽毛笔与尺规工具,沉吟着,没有搭理博士。

    原本抱着《标准药剂·大学二年级》研习的辛胖子费力的从床上爬起身,凑到年轻公费生身边,探着脑袋瞅了一下。

    “他在看罫线图。”辛胖子向萧笑报告道,继而眯着眼,分析了一下:“罫线整体趋势应该是在筑底过程中,踩在了半月线上方,盘整多日,感觉筑底很牢固,随时都会反弹的样子……不过上方有一个五日线压制,短期也不一定能突破。”

    分析完毕,辛胖子扭头瞅着郑清,满脸好奇:“易教授不是说了么,下周日班级例会才检查罫线图的绘制工作……你现在就盯着它干嘛?”

    “因为罫线图在是一份作业之前,它首先是一个占卜工具。”郑清阴沉着脸,抓着羽毛笔蘸了一点墨水,在今天的罫线上加了一条长长的下影线。

    他觉得今天白天的遭遇给他心灵造成了莫大的创伤,非一条长长的下影线不能代表。

    辛胖子咂咂嘴,从手表中摸出一小罐果脯,递到郑清鼻子底下:“别伤心了……心塞的时候来点甜食,绝对不会错的。会让你心情好许多。”

    郑清鼻翼微微翕动,嗅到了罐子里飘上的那股酸甜的气息,心情的确变好了一丢丢。

    他招呼一只小精灵用牙签给自己插起一颗酱红色的果脯,塞进嘴里,嚼了嚼。强烈的酸香刺激着味蕾,让他嘴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口水。

    书桌对面,萧笑也给嘴里塞了一颗,津津有味的嚼着。

    “说罢,你又怎么想不开了?”心情同样稍有好转的萧大博士决定充当一次知心大哥,开导开导自家队长:“我记得下午你带小精灵去看病……是她们病情有反复吗?”

    郑清摇摇头:“不,这些小家伙健康的很。”

    一只小精灵拽着他的耳垂,坐在他肩膀上,兮兮的唱着歌,声音婉转动听。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总觉得自己养的小精灵在发音、音调方面似乎变得丰富了一点。

    “他之前又是说‘可怕’又是看占卜,肯定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辛胖子同样不赞同萧笑的判断,但他也只是说了一句废话。

    “你总要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萧笑有些无奈。

    郑清摩挲着手底的罫线图纸,感受着纸面被羽毛笔刻下的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表情严肃。因为下午与女巫之间的谈话涉及太多隐秘,他没有办法完全复述出来。

    沉吟半晌,他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你们说……如果几个人在一起喝咖啡聊天,有人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该怎么办?”

    “几个人坐在一起?”萧笑扬起眉毛。

    “喝咖啡?”胖子也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那种会请男生喝咖啡的人。”萧笑点点头,看了胖子一眼。

    “我也没听谁说下午跟他出去坐了坐。”胖子同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萧笑。

    “所以说。”萧笑扶了扶眼镜,答案呼之欲出。

    “是女巫。”胖子一拳砸在了手心,肯定道。

    “肯定是伊莲娜。”

    “他说几个人……也就是说还有蒋玉?李萌?刘菲菲?”

    “他跟这么多女巫喝咖啡聊天干嘛?”

    “刘菲菲不是尼古拉斯的女朋友吗?他现在爱好这一口儿了?”

    眼瞅着两个魂淡的聊天方向渐渐滑向不可名状的深渊,郑清勃然大怒:“你们在说什么废话啊!不要转移话题……我问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没有李萌跟刘菲菲!”

    略显激烈的语气与激动的动作,将一直坐在郑清肩头的小精灵吓了一跳,扑闪着翅膀,嗖的一下飞了起来。然后她在半空中飘了几秒钟,最终决定暂时离开‘不稳定’的某人,与其他小精灵们一起,挤在了肥猫团团的肚皮上。

    “哦,也就是说,只有伊莲娜与蒋玉!”萧笑总结道。

    “啧,”胖子脸上露出一丝怜悯:“难怪他说可怕……确实,这种事情听上去就挺可怕的。完全修罗场。没有丝毫拯救价值。没救,等死吧,告辞。”

    说罢,竟真的抱起课本,重新栽回他的床铺上去了。

    郑清强忍住掏出雷明顿小炮给胖子来一发的冲动,反正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指望胖子能给出什么符合预期的答案。

    “我想知道的是,你问了一个什么样的蠢问题?”萧笑扶了扶眼镜,眼睛有点发亮。

    辛胖子也重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竖起耳朵——他的手里不知何时还准备好了小笔记本与羽毛笔,看样子似乎打算做个新闻调查之类的东西。

    “唔……就是这样,那样的问题。”郑清含糊着,仍旧没有把握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总之就是一些蠢问题。”

    “果然很蠢。”辛胖子对郑清的含糊其辞大为不满。

    郑清没有搭理他。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定性的分析一下……而不是就事论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萧笑看着揪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情后,最终略显敷衍的问了一下。

    郑清飞快的点着脑袋,连声称是。

    三掌门



    定性分析向来又大又空,无聊的很。”

    “但既然你问了,那么具体到你的问题上……如果有人问了一个蠢问题,那么你的反应不外乎是两种,回答或者不回答。”

    “回答也分两种,认真回答与敷衍回答。”

    “认真你就输了……跟蠢问题一般见识的人,大概率是个蠢货。”

    “敷衍的话,可能会被人以为你连一个蠢问题都答不好,自然连蠢货也不如。”

    “同理,不回答也分两种。不知道答案,与沉默不想搭理。前者同上,连蠢问题的答案都说不出来的,自然就是个大蠢货;后者稍微聪明一点,却也有限。毕竟与蠢货坐在一起聊天的人,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呢?”

    萧笑这一番复杂拗口的解释听的郑清直翻白眼。但他终归听懂了萧笑的言外之意。

    “哦,合着不管我怎么说,都是个蠢货了?”年轻公费生丢下羽毛笔,一边卷起桌上的罫线图纸,一边没好气的瞪了萧笑一眼:“一人犯蠢,与他人何干!”

    “那如果我给他一个更蠢的答案呢?”辛胖子在一旁嚼着梅子,兴致勃勃的加入舍友们之间的谈话:“……这样我的答案可以帮他在愚蠢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郑清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瞅了胖子一下。

    “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好人。”他用震惊的语气说道。

    “对于聪明人来说,我是个好人。”胖子用粗短的手指掂起另一颗果脯,塞进嘴里:“对于蠢货来说……对于蠢货来说,只有蠢货才是好人。我可不愿意当他们的好人。”

    这话如此有理,以至于郑清无法反驳。

    萧大博士听到这里,呵呵笑道:“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蠢货,赞同愚蠢意见的人多了,也便多了些蠢货。所以,为了这个世界上少一点蠢货,下次听到蠢货提问题,或者听到有人说了什么蠢话,不要浪费唾沫,打死了事。”

    郑清咂咂嘴:“博士你说话总是很有道理。”

    “这话不是我说的。”萧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是绍兴周氏的一位大巫师说过的话,我只不过在引用的时候略微做了一点变动。”

    “你做的那点变动很有些道理。”辛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手中掂着一枚果脯悬在半空中,半晌没塞进嘴里,脸上若有所思:“就是刚刚那句‘赞同愚蠢意见的人多了,也便多了些蠢货’……我觉得,临钟湖里那些鱼唇的家伙,正将它们的愚蠢在学府内外大肆传染。感觉学校里的蠢货越来越多了。”

    “怎么说?”郑清好奇的追问了一句——他已经放弃与两位同伴讨论自己内心的困惑了。事实上,他也已经认识到,之前困惑自己的问题,只有自己能够解决。

    “还记得前些日子,在阿尔法堡外面闹事的那些半人马吗?”胖子将在半空中悬了半天的果脯塞进嘴里,咕哝着。

    “就是那些想涨租金,然后与贝塔镇商人们发生冲突的家伙?”郑清点点头。

    “对滴。那些蠢货以为自己可以与临钟湖的鱼人一样,获得阿尔法堡的支持……全然没有透过问题看到事情的本质。阿尔法堡的巫师怎么可能让一些野蛮人在自己的地盘撒野呢?在九有学院撒野的野蛮人,才是好的野蛮人。”

    “确实有些蠢。”郑清有些理解辛胖子一席话的含义了:“临钟湖那些鱼人害人不浅。”

    “我还没说完。”胖子顺手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糖渍,然后又摸出一把干炒的豆子,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弗里德曼爵士前段时间在与瑟普拉诺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听说他们社团内部调查显示爵士的支持率已经大幅度下滑了。所以他急需做出一点政绩,向支持者们展示他的力量。”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他将马人部落当成了突破口。”

    “幸运的是,他有效制止了骚乱,向支持者们展示了一个强有力的形象。但不幸的是,他的举动让阿尔法城堡背上了沉重的道德负担。完全可以想象,阿尔法堡发言人前脚刚刚谴责了九有学院对临钟湖鱼人部落的镇压,然后他们自己人就做了同样的事情。”

    “弗里德曼爵士这种短视的做法,让越来越多的中间力量倒向瑟普拉诺……所以我说,愚蠢是可以传染的。”

    “也就是说,鱼人把他们的蠢气传递给马人部落,然后又传递给阿尔法学院的学生?”郑清脸色有些微妙:“总感觉这属于一个负面反馈诶。”

    “换句话说,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笑用了一个更通俗的话解释。

    “其实我更希望弗里德曼爵士成为下一任奥古斯都。”辛胖子咽下最后一口豆渣,终于不再给嘴里塞东西了——郑清莫名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胖子端起水杯:“虽然我们之前说过,不能跟蠢货坐在一起聊天……但实际生活中,一个蠢货作为对手,总是要比一个聪明人当对手来的更让人轻松一些。”

    “那些事情离我们都很远,就像我之前强调过的,我们不要掺和进去。”郑清提醒了胖子一下,忽然就想起早些时候咖啡馆里的一件事,于是顺口问萧笑:

    “你是不是忘了要给司马买礼物?”

    “什么礼物?”萧笑一脸莫名。

    “唔,今天在咖啡馆里听人问起……说司马课上都不点你起来回答问题了,以为你之前应承过什么礼物。”郑清抓抓头,也有点糊涂。

    “哦……这样啊。”萧笑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知道了……帮我谢谢伊莲娜。”

    “你知道什么了?还有……谁告诉你是伊莲娜?!”郑清顿时睁大眼睛。

    “那帮我谢谢蒋玉。”萧大博士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郑清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一只绿头苍蝇。

    “你知道什么了?”他锲而不舍的追问了一句。

    萧笑叹口气,抓了抓头发,露出一副烦恼的表情:“就是她相亲的那件事……我前几天不是说没关系,家里让见那她就去见见呗……然后她好像就生气了。”

    唯恐郑清还听不懂,他立刻又补充道:“如果她不去见,那她家里人肯定会跟她闹矛盾的。反正只是一个过场,所以我觉得让她见见也没关系。”

    时间在纷乱与嘈杂中不知不觉逝去。

    距离上周六的清明节,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转眼又是一个周六,夜晚。

    郑清觉得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不够用。

    每天上课之余要写作业、完成教授们布置的额外加强训练——这是他作为公费生上学期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惩罚。

    下课后稍有空闲,要关注D&K小店的经营情况。时不时,学校社团联合会还会召集他这样的社团领导去开会,填写各种毫无用处的表格与报告。

    此外猎队训练、开会、拉赞助、制定战术等工作也需要郑清挤出休息时间来完成,有的时候甚至需要他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

    周五下午稍微轻松一点,因为实践课后,许多人往往都有足够的时间在校医院躺着休息一阵子。倘若幸运的没有受伤,那么趁着这个机会多补一点作业是决计不会错的。即便是精确到秒的罫线图也看不出你第二天能不能有时间写作业。

    到了周末,郑清就更忙了。

    周六上午他要变成猫与科尔玛开会,讨论怎样才能找到那位被学校封杀的‘杜泽姆博士’。直到这次碰面会上,郑清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向女巫透露自己已知的信息。

    周六下午,郑清需要去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当助理。虽然蒙特利亚教授还没有完全破解郑清‘红眼病’的缘故,但在他的实验室里,年轻男巫还是学到了许多知识。

    周六晚上,郑清需要重新开始临钟湖夜间巡逻——这是他上次禁魔节随意脱团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幸运’的是,他对这种处罚相当熟悉,很快便上了手。

    周日中午起床后,郑清把下午四五个小时的宝贵时间都交给了吉普赛女巫。

    这是应有之理。

    毕竟没有哪两个恋爱中的男女巫师,像他与伊莲娜一样,平时上课不腻在一起,下课后又各奔东西,只有周末才能挤出时间,彬彬有礼的坐在一张书桌对面,一起写作业。

    没错,郑清周日与伊莲娜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作业,而不是宾馆。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两人是不是在谈恋爱。亦或者其他人恋爱时也是这种状态?因为他所知道的另外两对恋人——萧笑与司马杨云,尼古拉斯与刘菲菲——大部分时间交流的也都是学习方面的事情。

    至于其他不太熟悉的同学,因为事关隐私,他也不好随意向别人打探,只能把这种事情埋在心底,默默沮丧。幻想中那种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状态,终究只是幻想中的罢了。

    周日下午还有班级例会。

    隔天又是新的一周。

    简单罗列之后,郑清绝望的发现他的时间表满满当当,自由已经被抽空,杂乱的压力令人窒息。他非常羡慕萧笑可以心无旁骛的在图书馆一呆呆一整天;也羡慕胖子可以拿着羽毛笔与记事本满校园乱蹿,找新闻素材;甚至对于经常凑到星空学院,然后鼻青脸肿回来上课的张季信,郑清有时都会莫名羡慕一秒钟。

    他经常摸着自己那块银色怀表,想象他像吴先生一样,可以把手指头伸进去,拨弄表针,给自己多找回一点时间。无一例外,这种想象总会在怀表那坚固的表壳之外戛然而止。

    “集中注意力!保持警惕!”

    一个花白络腮胡、方脸膛的老校工重重杵了一下手中的法杖,严厉的看了郑清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其他人:“不要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这段时间的临钟湖夜巡,不再像以前一样安全了,你们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小心湖里那些臭烘烘的家伙把你们拖下水,腌了当过冬的粮食!”

    郑清迅速松开攥着怀表的左手,右手紧了紧握着的法杖,挺胸抬头,努力试着向老校工展示自己的专注。

    老校工名叫海明威,接替上个学期因为工作纰漏被降职调离的凡尔纳老人,成为新的临钟湖夜间巡逻队领队。与凡尔纳老人相比,海明威老人脾气更暴躁,也更严厉一些。此外,他不养狗,也不喜欢喝酒。

    “上学期咱也没觉得临钟湖夜巡安全呐。”林果小声在郑清身后嘀咕着。

    年轻公费生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上学期临钟湖夜巡,郑清不止一次遭遇状况,诸如上岸的鱼人、被抽干时间的水龟、妖魔化的河童等等。细细算来,确实说不上多安全。

    海明威老人显然听到了夜色下某位小男巫的嘀咕。

    “那位同学,有什么意见,大声说出来!”他再次重重的杵了一下手中的法杖,挂在杖头的气死风灯一时间绿光大盛,将四周照的一片通明。

    老人眯着眼,打量着林果,皱起眉头:“你是那支巡逻队的?为什么会在我的队伍里。”

    说着,他从腋下抽出花名册,作势要翻开。

    郑清连忙小跑几步,凑到老人耳边小声解释道:“报告领队,他是我猎队里的成员……我们猎队也从校工委接了相应的安全巡查任务,恰好有这个机会,所以带他一起巡逻。”

    因为临钟湖鱼人部落的抗议,引得校园里虫鼠骚动,学生会借着这个机会,安排各支猎队加强夜间训练强度,同时与校工委达成协议,将一部分训练内容与校园安全巡查内容合并。

    这是个双赢的项目,海明威老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的猎队?”老人狐疑的扫了郑清一眼:“你还是个一年级的学生吧,就有自己的猎队了?”

    学校里许多老资格的校工、乃至研究员都有这种通病。那就是他们几乎不关注时事,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各自的一亩三分地里。但即便知道这一点,听到老人怀疑自己的话后,郑清心底还是有种莫名的失落。

    好歹他也是学校的公费生,拿过梅林勋章,当过大阿卡纳‘世界’,在这所学校里,大小也算个名人吧。

    当然,这些脸上贴金的话,肯定不方便当面对老人说的。

    “宥罪猎队,我去年组织起来的猎队。”郑清立刻从怀里掏出自家猎队的徽章:“去年猎月,校猎赛新生比赛上,我们猎队还拿过第一名。”

    “哦,就是那个作弊的猎队啊。”老人恍然大悟。

    郑清脸上挤出的笑容立刻僵硬了。

    文学馆



    海明威老人安排完今天的巡逻计划,郑清援例,接手了靠近湖岸东侧的那条长廊巡逻任务后,便带着林果,垂头丧气的向自己的工作地行去。

    他可不愿意再呆在湖边,继续听老校工唠叨什么‘作弊猎队’‘现在的年轻巫师’‘一代不如一代’之类的话了。

    传闻不可信,这都不懂,白瞎那么大年纪了。年轻公费生暗自腹诽三连,手中的法杖拖在草地间,哗啦啦作响。杖首的魔法风灯左摇右晃,在夜色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林果一路小跑,跟在年轻公费生的身后。

    “今天训练科目是什么,大家都来了吗?”郑清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闷声问了一句。

    “按照计划表,今天该训练卡瑞尔战术……迪伦没来,他要上魔法哲学课,挤不出时间。”林果抱着记事板,磕磕绊绊的回答着郑清的问题。

    因为作息时间与旁人相反,所以平时大家休息的时候,正是迪伦上课的时候。队里其他人不止一次向郑清抱怨过这件事——人员缺失导致训练进度无法匹配。

    但与吸血鬼讨论时差问题,就像与有外星血统的巫师讨论巫师纯洁性问题一样,都是非常敏感的。基于这种缘故,郑清一直没有与迪伦正面讨论过相关话题。

    但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唉,”年轻公费生收敛了心头的郁闷,叹口气:“明天早上我跟他聊聊……最起码要他提前一个星期提交时间安排。方面大家训练。”

    林果连连点头,脑袋却不由自主转向一侧的大湖。

    暮春时节,月色寡淡,静谧的夜色下,临钟湖古井无波,仿佛一面平滑的镜子。旬日前鱼人部落的年轻鱼人搅浑的湖水,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清澈了许多。唯有岸畔那曾经堆积过鱼粪的泥土中,仍旧散发着些许令人作呕的气息。

    “它们折腾的太厉害了,连河童都少了许多。”小巫师轻声嘀咕了一句。

    郑清扯了扯嘴角。

    河童作为临钟湖里常见的害虫,最为学府里学生们厌恶。平日里见到,学生们总会用咒语将它们卷起,远远丢进湖水深处;或者有那胆子大的,还喜欢抓着竹竿,冲那些背着硬壳的家伙没头没脑的抽打一顿。

    但正所谓习惯成自然。鱼人糟蹋临钟湖,河童变少后,住在学府里的学生们反而有些不习惯,每每路过湖畔,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

    “河童嘛,估计这段时间跟鱼妇们一起躲到湖湾河道里去了……过个把月,天气暖和的时候,它们肯定会重新冒泡的。”郑清安抚般对林果解释了一下,忽然顿了顿,想起一桩事:“你的时间线调整过来了吗?”

    最初与林果打交道的时候,郑清就知晓了小巫师那堪称奇葩的时间线——与常人不同,林果的时间线是断续的,会自动按照经历事件的重要程度重置。越是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情,在林果的时间线上就越久远,会被他无意识的隐藏到最深处的地方。

    诚然,这种变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小巫师曾经受到冲击与惊吓的灵魂,但却对他未来的巫师之路没有太多好处。在成为大巫师之前,年轻巫师越少接触诸如时间、因果之类高端的概念越好。接触太多反而容易引起知见障,成为他们未来进阶的阻碍。

    所以,在知道林果时间线的异常之后,郑清与宥罪骑士团的其他成员反复讨论,多次劝导,终于说动林果找学校求助,调整他的时间线。

    这件事涉及个人隐私,稍显敏感,平日里大家也极少提及。

    今天,两人走在静谧的夜色中,郑清想起上一次与林果一起夜间巡逻的旧事,觉得时机恰到好处,于是顺势提了一下。

    林果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敏感多疑,反而很欢快的回答道:“差不多了,易教授的法子很管用……最起码,我现在做炼金实验的时候,不需要特别准备流程表,提醒我正确的操作流程了。教授说,最多一年时间,这个麻烦就能解决。”

    郑清闻言,宽慰的笑了一下。

    确实,对于时间线紊乱的林果而言,最大的麻烦不是他为人处事时偶尔出现的混淆,而是他在做魔法实验的时候,很容易颠倒‘某个操作步骤的重要性’与‘操作步骤的前后顺序’。

    尤其后一点,魔法实验中顺序的颠倒尤为可怕——著名的布里斯班炼金实验室,在一次人工合成贤者之石的实验中,因为操作人员注入稳定剂之前便添加了催化剂,导致实验室方圆十里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炼金师也死伤惨重。

    这个案例还是第一次见面时,杜泽姆博士告诉郑清的。博士的意思是告诉郑清,贤者之石来之不易,用来救小精灵太浪费了。而郑清则想到了林果的时间线,也因此坚定了他劝说林果调整时间线的决心。

    来到湖畔东侧的长廊下的时候,宥罪猎队其他成员早已等候多时。

    但除了萧笑等人之外,还有两位不速之客,令郑清眼角跳了跳。

    “你俩怎么来了?”宥罪猎队的队长皱着脸,打量着躲在猎队尾巴处的两个小女巫,感觉有点牙疼:“你表姐知道你大晚上出来溜达?还有你,出门的时候跟苏蔓姐报备了吗?你怎么把波塞冬也报过来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李萌与苏芽。

    李萌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苏芽怀里则抱着小狐狸波塞冬。

    “我表姐知道我出门!她是支持的。”李萌抱着那只郑清很眼熟的小白猫,下巴扬的老高。她的脚上蹬着小皮靴,身后披着一件粉红色的细绒大氅,绒氅上不时闪烁着金色的符文与银色咒语的痕迹,看上去既暖和又安全。

    郑清眯着眼,打量了那只小白猫几下,转而看向苏芽。

    “是波塞冬说要来的。”苏芽理直气壮的看着郑清,把怀里的小狐狸举高高:“它说你答应它好多次,带它晚上出来巡逻……”

    小狐狸则把脑袋藏在大尾巴下面,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三掌门



    “卡瑞尔战术是由著名的猎妖战术家皮瑞·卡瑞尔创造的,他曾使用这种战术在1980年的‘校园杯’争夺战中指挥裁决猎队横推四大院队以及第一大学校队,创下了最快猎杀野妖王、最多猎杀妖魔、最少猎队损失等多项学校记录。”

    “他的许多记录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还没有被第一大学的后来者们完全超越。”

    “卡瑞尔战术的精髓只有一句话——强壮能占弱小的便宜,而聪明能占强壮的便宜。”

    “用三个词来概括,就是‘猎手动,猎队动,协调一致’……这种战术非常考验猎队的整体协调能力与默契程度。”

    “猎手动,就是指在看不见猎物的时候卡位、空切、反跑——随时占据猎场里的优势位置,随时准备撤退支援其他猎手,随时提高警惕!”

    “猎队动,就是整个猎队始终能够维持一种松散的猎阵,且信息交流不间断。”

    “这其中‘反跑’是卡瑞尔战术最醒目的技巧。反跑的核心在寻猎手,而且是‘暴露的寻猎手’身上,他需要通过自己的位移来调动对方猎队的动作,为己方猎队创造最佳的伏击方案。在实践中,反跑与空切互为表里,两个技巧要能够熟练切换……”

    凉亭内,萧大博士手握一根细长竹棍,指着挂在亭柱上的一块白板,向猎队的猎手们讲解卡瑞尔战术的要点。

    两位小女巫则蹲在一旁,一只抱着猫,一只抱着狐狸,互相交流养育宠物的心得。

    郑清非常怀疑她们俩能够交流出什么花样来——据郑清所知,李萌养的那只鸽子向来都是它自己找食,她怀里的小白猫也绝对不是她养的;而苏芽于波塞冬,更像是一个玩伴。

    不论是郑清亦或者苏施君,从来没有把投喂、看护波塞冬的重任交付苏芽这个小丫头身上。那也太为难她了。

    郑清是游猎手,而且他还有巡逻的任务,所以他并没有一直呆在凉亭里听萧笑分析战术。每隔一刻钟半小时,他总要沿着长廊转悠一圈,确保湖里的鱼人今天不会爬出水捣乱。

    而宥罪猎队也不总是在凉亭里听‘天书’。

    每次萧笑分析完毕战术要点之后,猎手们总要趁着概念熟练,拉着队伍出去转转,实践出真知。郑清有时间就跟着训练,没有时间就去巡逻。

    当他第三次巡逻归来时,宥罪猎队外出训练还没回来。凉亭里只有两位小女巫与两只小动物而已。

    看着坐在凉亭长椅上相互依偎着快要睡着的两个小女巫,以及躲在她俩怀里已经睡着的小狐狸与小猫,年轻公费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俩今天来到底是来干嘛的?”

    “监视你啊。”李萌迷迷糊糊回答了一声。

    原本眯着眼在她怀里打盹儿的小白猫耳朵抖了抖,爪子扬起,头也没抬一巴掌糊在了小女巫的脸蛋上,将她拍醒。

    李萌挨了一巴掌后,悚然惊醒,立刻睁大眼睛,改口道:“我是说,监督你巡逻……还有观摩你们猎队训练!”

    郑清狐疑的盯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小白猫,最终决定暂且按下心底的疑惑。旋即将目光转向苏芽。

    与小女巫相比,小狐女的回答就简单多了。

    “遛狗。”苏芽裹了裹身上白色的细绒大氅,哼唧着扭了扭身子,同时伸手挠了挠耷拉在身侧的大尾巴——因为狐女的身体构造与普通巫师不同,她坐的时间长了,尾巴会充血,变得很痒痒。

    倒是波塞冬听到苏芽的回答有些不满,扬起嘴巴吱吱了两下。

    苏芽低头瞥了小狐狸一下,哦了声,改口道:“那不是遛狗……是带狐狸散步。”

    郑清听着小狐狸与小狐女之间的争辩,嘴角抽了抽,顺手探进小狐女的怀里,揪着小狐狸的顶花皮,将它拽了出来。

    深夜凉意十足,猛然间被人从暖和的怀里拽如冷风中,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波塞冬尖叫一声,大尾巴一甩,拽着郑清的手,就近飞也般蹿进他的斗篷下。

    只留半个鼻尖,在夜色下瑟瑟发抖。

    “等一下你跟我去巡逻,大晚上出来一趟,不要总躲在小姑娘家的怀里。”郑清伸出手指,点着波塞冬的鼻尖通知道。

    小狐狸呜咽着,扭了扭身子,满心不情愿。

    “不愿意你出来干嘛?给你个教训,下次别大晚上出门!”郑清冷笑连连。

    直到这时,苏芽才反应过来怀里的小家伙被人拽走了,吓的一个激灵站起身,冲着郑清嚷嚷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怎样了?”年轻公费生斜了她一眼,提醒道:“这是我的狐狸吧。”

    小狐女为之语塞,顿了片刻,才叉腰叫道:“我是说……我是说,你怎么能随便把手伸进女生的怀里!”

    “不要把我说的跟个变态似的啊喂!”郑清被这顶大帽子吓了一大跳,左右张望一下后,压低声音吼道:“我的手只碰到波塞冬了!”

    “变态?哪里有变态!”不远处,刚刚结束一轮实训的宥罪猎队几位猎手走近凉亭,张季信一边解下拳套,一边笑呵呵问了一句。

    郑清立刻将波塞冬从斗篷下将波塞冬揪出来,重新塞进小狐女的怀里。苏芽忙不迭用自己的细绒大氅将小狐狸裹的严严实实。

    连续两次被人拽来拽去,一会儿冷风一会儿暖和,便是一块死肉都会有脾气,更何况是波塞冬。

    小狐狸尖叫一声,挣扎着从苏芽怀里蹿了出来,一甩尾巴,便跳到了旁边的长条椅子上,隔着恹恹的李萌,气鼓鼓的看着亭子里的男女巫师。

    小白猫也终于没有办法假装她还在睡觉了,支起身子,优雅的甩了甩尾巴,安慰般喵了一声。

    郑清干咳一声,转头看向几位同伴:“我是说……湖里那些鱼人,是胎生还是卵生的。它们的鱼尾巴是一直都有,还是后来才慢慢长出来的?鱼人是不是跟青蛙一样,都属于变态的生物。”



    鱼人是否属于变态生物,郑清最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并不是他不好学,或者这个问题太难,而是萧笑就跟着张季信身后不远处。倘若让萧大博士知道了郑清问题,他定然会浪费大半个小时,从鱼人历史起源开始讲起,夹杂着数次鱼人与巫师之间的战斗故事,最后才能给出一个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答案。

    别人不听还不行。

    明明翻一翻《巫师界大百科全书》,一分钟就明了的问题,为什么要浪费半小时来听萧大博士唠叨呢?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张季信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所以听到郑清的问题后,他第一时间就大着嗓门,转移了话题。

    “哦,鱼人,你说你好像看到了鱼人?”说着,他还手搭凉棚向湖里张望了一下——鬼知道大晚上、月亮都不亮的时候,他用手搭凉棚有什么作用——同时他疾走两步,一把揽住郑清的肩膀,稍稍用了点力气:“你看错了吧,我怎么没有发现有鱼人的踪迹?!”

    他把‘错了吧’几个字咬的格外狠,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郑清只是稍一思考,便知道红脸膛男巫的想法,心底嗤笑了一下。随即他察觉搭在肩头的力度变得大了一点点,以至于让他略略有了一丝胸闷的感觉。

    “哦,看错了……可能我刚刚看到的是树叶。”男巫果断从心,改口应付道。

    站在他俩面前的苏芽呆呆的看着两个男巫勾肩搭背,说些她都听不懂的话,眨了眨大眼睛,最终决定不再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头寻觅从她怀里逃走的波塞冬了。

    至于李萌,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迷迷糊糊的状态。

    郑清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与张季信之间的谈话。

    倒是李萌怀里那只小白猫,满脸鄙夷的模样看着两个男巫,就差开口说‘人渣’两个字了,让年轻公费生莫名心虚了几秒钟。

    但他随即醒悟,自己现在是巫师身份,不是黑猫!况且,就算是黑猫,他为什么要对一只小白猫心虚呢?他又不是真的对苏芽怎么样了,选择不听萧笑的百科讲堂也是有道理的!

    在他进行自我心理疏导的同时,宥罪猎队其他几位猎手正络绎不绝从外面钻进凉亭。

    “嘶……”钻进亭子后,辛胖子抖了抖身上的斗篷,刚尝试着解开一粒扣子,就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过了这么久,亭子里的温度跟外面也没太大差别,你确定没有用错符箓吗?”

    说着,他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一些。

    “信不过自己趴柱子边鉴定去……想暖和回宿舍呆着去。”郑清没好气的瞥了胖子一眼:“保暖符只是起一点防风保温的作用,不是给你造一间卧室。”

    “猎队训练,不能太讲究。”张季信站在了郑清这一边,搭腔道:“真正的猎队,要敢于直面寒风的洗礼,敢于正视最艰苦的环境。”

    “我们猎队还不算正式猎队,还差四五个月的见习期呢。”胖子咕哝着,当真趴到亭柱边缘,仔细打量郑清贴在上面的几道符纸:“唔,确实是保暖符……果然,对于劣质符不能抱有太高的期望。效果忒差。”

    郑清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萧笑。

    “训练怎么样?大家都掌握卡瑞尔战术了吗?”他觉得自己有时候也应该尽一尽身为猎队队长的职责,所以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努力让语气更严肃一些。

    萧笑诧异的瞅了年轻公费生一眼。

    “当然没有。”萧大博士有时候说话很尖刻:“猎队缺员两人,怎么可能‘都’掌握今天刚刚学习的战术呢?你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郑清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所谓缺员两人,一个是晚间上课的迪伦,另一个自然就是他了。

    “我不是间断跟着你们跑了两趟么,”他含糊着,有些后悔自己扯的话题了:“我是说,其他人,你们几个……都掌握了吧。”

    萧大博士没有开口,只是用鼻子发出了很大的‘哼’声。

    郑清琢磨着,他的意思应该是‘对’的意思。

    一根亭柱上挂着的劣质保暖符‘啪’的一声,伴随着一蓬火星,化作青烟,消逝在沉沉的夜色中。

    冷风伺机而入,让亭子里原本就凉凉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几分。

    小狐狸果断卷起大尾巴,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小白猫也立刻钻入李萌的怀里,将自己埋到她怀里更深、更暖和的地方去了。

    辛胖子打了两个寒颤——郑清发现,身上脂肪更多的胖子仿佛更不耐冻。与之相比,身材瘦削的萧笑倒没有那么大反应,只是稍稍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你就不能用几张好点的符箓吗?就算不用最好的,用点标准级别的符纸也没关系吧!”胖子在冷风中嚎叫了一声。

    郑清搭眼扫了他一下,哼了一声:“有的免费符纸用就不错了……除了我,这所大学有一个算一个,谁还能给你提供这么多符箓用?”

    这话倒也不差。

    画符除了需要高超的技巧之外,还需要符墨、符纸等必备材料。这些基本材料虽然单张价值不高,但考虑到制作符箓的成功率以及其基本价值,数十张、上百张下来,价格也是很吓人的。

    因为以前在回字集用完本符帖换取空白符帖的经历,郑清在自己的小箱子里很是存了不少空白的符帖,他制作的大部分符箓也都是用这些帖子上的符纸绘制的。

    除了一点心力、几分技巧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这也是郑清能够一直为自家猎队提供的福利之一。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因素是制作符箓过程中产生的许多劣质符箓,实属鸡肋。卖,卖不了多少钱;用,用起来还操心。

    索性丢给自家猎队,内部消耗,还免去了‘专业销毁’时的心痛。

    顶了天,大家在用的时候,偶尔被劣质符炸一炸,或者符箓出手后哑火——这都不是事。用郑清的话说,炸符能锻炼猎手的神经反应能力,哑火符在训练中也算有效的。被哑火符击中的猎手,需要自行做出相应反应。

    也就是宥罪猎队的年轻人脾气好,再加上郑清制作的大部分劣质符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没有酿出什么悲剧,所以郑清现在还活着。

    三掌门



    “这张符快烧完了诶!”

    检查到第四张符纸的时候,辛胖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呼小叫着,向后招手,提醒郑清注意他面前的那张保暖符。

    郑清拉着脸,蹭到胖子身旁瞅了一眼。果然,三寸长的黄皮纸已经烧的只剩下不到一指宽,原本清澈的烟气也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就你事多。”年轻公费生嘟囔了一句,却也没有转身走开,而是慢吞吞的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张新的劣质符,重新续挂到了亭柱上。

    仅仅过了片刻,那张一指宽的残余符箓最后挣扎着,爆出几颗火星,便宣告寂灭。而新的保暖符,则在那几颗火星的帮助下,冒出了一丝微弱但却坚定的青烟。

    郑清满意的点点头,刚想站直身子,就感到一股大力从身后直愣愣撞了过来,将他撞了了趔趄,好悬没有摔倒在地,险些一头撞在亭柱上面。

    男巫愤怒的回过头,想看看是谁在撞老虎屁股。

    却看见苏芽正张牙舞爪,追在波塞冬身后,满亭子乱跑,想要捉住它。小狐狸则甩动着大尾巴,尖声尖气的笑着,四下乱蹿,捉弄小狐女——刚刚睡醒的熊孩子都是这幅德行,精力充沛且胆大包天,从来不惮于捋老虎胡须,或者摸老虎屁股。

    “安静!你们在干嘛?!”

    年轻公费生怒喝一声,试图阻止扰乱现场秩序的两只狐狸。却不料他的怒喝对两只狐狸毫无震慑作用,反而将一直老老实实坐在长椅上打盹的李萌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什么?巡逻结束了?”小女巫抱着小白猫,一个激灵站起身,迷迷糊糊问道:“几点了?可以回去了吗?”

    郑清颇感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小女巫怀里的白猫也用爪子把眼睛捂住了。

    “如果感觉困了,你就先回去吧。这只猫我们帮你看着。”郑清好心的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只小白猫,同时补充道:“睡觉还是要在床上才舒服……大晚上,又是个冷天,你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打盹,有什么意思呢?”

    小白猫一爪子糊在了郑清伸过来的手背上。

    李萌也仿佛被马蜂蜇了似的,尖叫一声,抱着小白猫连蹦带跳向后躲开。她们这幅激烈的举动,搞得郑清满脸尴尬,双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仿佛他是个坏人一样。

    “用得着这么吓人么。”男巫最终缩回胳膊,摸着被小白猫抽的红肿的手背,嘟囔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她在这里睡觉不好,让她回家去睡……”

    “所以你就动手动脚了?”辛胖子满脸不善。

    “谁动手动脚!”郑清顿时睁大眼睛,气愤道:“我只是去抱那只猫!”

    “那是只母猫。”萧笑平静的提醒道。

    “连只猫都不放过,”张季信痛心疾首,连连摇头:“果然,就像我哥经常说的那样,现在这个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郑清张口结舌,竟然不知如何反驳这些魂淡。

    夜黑云淡,湖面一片宁静,冷风拂过,暮春时节刚刚抽条,露出几点绿意的树枝在冷风中涩涩发抖,一如年轻公费生的心情。

    波塞冬仍旧在亭子里乱蹿,小狐女依旧大呼小叫追在它后面;李萌抱着小白猫,警惕的看着年轻公费生;宥罪的几位猎手则纷纷用失望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的队长。

    那都是什么见鬼的眼神!什么见鬼的想法!

    有那么一秒钟,郑清想把亭子里这些家伙都淹死在湖里,或者喂他们吃一把鱼人的大粪。

    直到波塞冬欢快的叫声变成一声惨叫。

    小狐女震惊的声音划破夜空,刺痛男女巫师们的耳膜。

    “有鬼啊啊啊啊!!!”苏芽完全没有大族出身女仆处变时的从容镇定,仿佛第一次见到鬼魂儿的白丁小女孩儿一样尖叫起来:“大大大大鬼啊啊啊!!!”

    小白猫挣脱李萌的怀抱,顺着小女巫的胳膊爬了两步,转身上肩,继而纵身一跃,蹿到小狐女的肩膀上,尾巴勾着她的脖子,然后伸出爪子一抬,将小狐女快吓的掉下来的下巴重重的合了上去,也把她后续的尖叫堵回了嗓子眼里。

    亭子里这才显得稍微安静了一点。

    郑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在波塞冬惨叫发出后,他就吓得回过头,惊慌的顺着波塞冬惨叫的方向望去。

    也许因为蹦跶的太欢快了,小狐狸不知不觉蹿出了凉亭的边界,跑到符阵笼罩范围之外了。然后在苏芽还没抓住它之前,它就撞在了一团黑影上面。

    由于是夜里,再加上凉亭周围灌木丛生,所以那团黑影原本并不起眼,仿佛一丛被修剪过的冬青一般——这也是小狐狸直愣愣撞上去的缘故,或许它只是想躲进灌木丛里与苏芽玩儿捉迷藏。

    总之,在撞上那团黑影之后,波塞冬才悲伤的发现那是一个罩在匿形斗篷下的巫师,胳膊上还挂了皮甲护臂。小狐狸径直撞在了他的护臂上,疼的当场惨叫起来。

    而黑影被小狐狸用力一撞之后,被撞的身形一歪,再也无法藏匿身形,顶着一袭黑色斗篷歪歪斜斜的站起身,仿佛一头刚刚苏醒的缚地灵。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郑清手中的巡逻木杖在凉亭的青石地板上重重一顿,一圈淡黄色的探测光环随之荡漾开来,急速掠过那团黑影。

    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不是妖魔,不是鬼怪,也不是临钟湖里的鱼人或者河童。

    根据探测光环的反应,郑清立刻做出了判断——那团黑影只不过是一个披着匿形斗篷的巫师罢了。更准确的说,是属于第一大学的巫师。

    倘若外来巫师,在探测光环之下,肯定会闪烁起红色的警告光晕。只有面对第一大学的巫师,这道魔法才会如此波澜不惊。

    “谁在那里?!”

    郑清厉声喝问。

    与此同时,他一手擎着木杖,一手已经探进灰布袋,摸出了自己的柯尔特银蟒,去掉了扳机保险。枪口斜斜对准了那位陌生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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