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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用来形容科尔玛此刻的心情是再恰当不过了。听到肥瑞的话后,女巫气息为之一窒:

    “您知道秘境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秘境?!”

    科尔玛与黑猫不约而同向白鼬头顶上的仓鼠发问。只不过与措辞礼貌的女巫相比,站在树上的黑猫语气中就充满了怀疑。甚至若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那只仓鼠,黑猫定然会伸出爪子把仓鼠按在地上拷打一番。

    但两人同时发问也颇为有趣,黑猫忍不住与女巫对视了一眼,而后毫不示弱的向前拱了拱身子,示意仓鼠应该先回答自己的问题。

    鉴于去掉了心头一桩包袱,女巫表现要比黑猫随和很多,看到黑猫的小动作后,只是微微一笑,便向后退了一步,开始思索仓鼠那句回答背后的深意。

    “我怎么知道的?自然是那个鼠老头告诉我的啊。”肥瑞扶着白鼬的耳朵,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语气的礼貌程度与黑猫相比‘不遑多让’。

    “我就知道那只大老鼠靠不住!”黑猫立时在树上跳了脚,叫起来,尾巴抽的树干啪啪作响,震落一地毛毛虫树种。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肥瑞难得赞同黑猫的观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当初我让鼠老头帮忙照看一下地盘,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让孩子们多吃亏……”

    说着,它短小的后腿蹬了蹬脚下的白鼬。白鼬乖巧的伏低身子,一动不动,连个响鼻都不打。唯恐惊了头上那只仓鼠似的。

    黑猫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树下那番奇怪的场景——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一直‘仓鼠’为什么称呼鼠狼是孩子。

    “……结果学校办那见鬼的冬狩!”说到这里,肥瑞脾气变得坏了许多,咒骂道:“该死的黑巫师、该死的校工委、该死的学生会……把我的地盘搅的一塌糊涂。连这里的空间都充满了褶皱,仿佛一块用了许久的抹布,被随手丢弃在一边!”

    “你们能够想象一群强盗般的家伙冲进你们家里,打砸抢烧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的场景吗?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事情了!”

    听上去确实有点心塞,黑猫心有戚戚的抖了抖耳朵,旋即疑惑道:“但是……整座布吉岛不都是第一大学的地盘吗?你为什么要怪罪校工委还有学生会?”

    仓鼠费力的挤着小眼睛,定定的瞅着黑猫半晌。

    “这孩子不会说话。”它最终看向科尔玛,如此评价道。

    “确实很糟心。”女巫附和的点点头,然后试探着问道:“如果我们想前往那座新诞生的秘境,需要怎么做呢?您会告诉我们怎样前往那个地方,对吧。”

    黑猫原本还想就仓鼠某些无礼的说辞辩解一番,但听到女巫的问题后,他立刻住了嘴,低下头,安静的看向仓鼠。

    与怄气斗嘴相比,哪件事更重要他还是拎得清的。即便他现在只是一只猫。

    对于女巫的问题,肥瑞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谈起了一件旧事:

    “大约二十年前吧,第一大学曾经出现过一位天赋非常高的炼金术师,一年级就完成了基本所有大学四年的学业,二年级就拿到了注册巫师的证书,三年级就与蒙特利亚教授一起发表了高分子论文,还曾获邀在国际青年炼金术师大会开幕式致辞。”

    “蒙特利亚教授你们知道吧,在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

    “许多人都相信,这位年轻的炼金师将会与爱德华·艾尔利克、辛吉德、尼克·勒梅一样,成为名扬星海的大人物……第一大学甚至在他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为他提供了以他名字命名的专属实验室。”

    听到这里,黑猫的瞳孔已经微微收缩起来。

    他隐约意识到肥瑞在说的这位炼金师是谁。

    仓鼠抹了抹嘴巴,继续慢条斯理的讲道:“但正所谓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在那位年轻的炼金师大踏步奔跑在巫师之路上的时候,他所在的实验室发生了一场可怕的事故。”

    “没有人知道那场事故出现的原因、经过、还有结果。”

    “人们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因为那场事故,年轻炼金师从一颗明日之星,坠入黄昏。第一大学动用了几乎所有的手段,将那位炼金师彻底封杀。”

    “名字、经历、人际关系,等等,他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第一大学封存。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似的。”

    “而我想要的,就是让你们帮我找到他。”

    “帮我找到他,我带你们去那座新诞生的秘境。”

    仓鼠说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颗紫莹莹、山楂大小的果子,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它的对面,两位女巫与一只黑猫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您凭什么相信我们能够找到那位炼金师?”伊莲娜率先打破了场间的沉默。自从跟着科尔玛来见肥瑞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

    黑猫赞同的点点头,这也是他好奇的地方——虽然他差不多已经知道肥瑞要找的是谁,但这却令他更加警惕起来。因为按照蒋玉当初告诉他的话,别人不应该知道‘那位’的信息。

    “因为魔法。也因为巫师的直觉。而且我相信你们。”肥瑞的回答非常简单,理由主观的充分,却也理直气壮,令人无话可说。

    “您相信那位炼金师还在布吉岛上吗?”科尔玛也问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如果那位炼金师不在布吉岛上,那么仓鼠的这个要求就不是条件,而是委婉的拒绝了。

    “就像我相信梅林有胡子一样肯定。”肥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继而补充道:“虽然学校已经抹去了他曾经存在过的几乎所有痕迹,但我相信他还在这座岛子上……一如那头该死的鼠老头、还有图书馆里那头粉红色的章鱼。”

    “用基金会的话来说,那位炼金师属于keter级的收容物,拥有巨大的战略价值,很难放任,需要持续且复杂的长期管控……学校不可能放任他在控制之外。那非常有可能造成某种不可逆的后果。”

    “您总要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吧,”黑猫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难道他的名字也是禁忌,我们无法说出来吗?”

    “这倒不是。”肥瑞眨着小眼睛,难得冲黑猫露出一个笑脸:“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他是个透明的存在。但对于知道的人来说,那个名字并不见得比石慧小丫头更难说出来。”

    “泰瑞……他的名字叫泰瑞。”

    “泰瑞·杜泽姆。”

    三掌门



    泰瑞·杜泽姆。

    郑清经常喊他杜泽姆博士,是一位居住在贝塔镇东区,苍老的‘年轻’巫师。说他苍老,是因为他的面容仿佛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充满了皱纹与老人斑。说他年轻,则是因为他实际年纪尚不足四十,对于绝大多数巫师来说,这还属于青年巫师。

    上学期,为了拯救一群无辜的小精灵,郑清四处求医,最终在蒋玉的帮助下,寻到了隐居贝塔镇一隅的杜泽姆博士。

    杜泽姆博士虽然平日里形象有些邋遢,但在配置魔药方面却有很高的技巧。在他的帮助下,郑清领养的那群小精灵最终安全的存活了下来,直到现在。

    诚然,蒋玉在当初介绍的时候,也曾向郑清提及杜泽姆博士许久之前的疯狂与天才,但对年轻的公费生来说,没有切实的经历,很难领会其后的风光。

    郑清对杜泽姆博士最深刻的印象,并不是博士配药时的熟练与专注,也不是博士那邋里邋遢的造型,或者他那座几乎无人问津的破旧小院、院子里颤颤巍巍的老仆人。

    郑清对杜泽姆博士最深刻的印象是博士曾经当着他的面,将眼珠子抠下来,泡到药水中咕噜咕噜清洗的画面。

    必须承认,对于一位当时接触巫师世界时间还不长的年轻人来说,那副恐怖的画面在他心底刻下了非常深的印记,而且其后不止一次在他的梦境中徘徊。

    每一次都能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听到仓鼠最后报出的名字,场间一时陷入异常的安静之中。

    伊莲娜与科尔玛沉默,是因为这个名字对她们来说异常陌生,她们正在苦思冥想,从脑海深处发掘可能存在的一丝记忆。而黑猫沉默,则是因为这个名字为出乎他的预料。

    也正是因为如此,黑猫的态度需要愈发谨慎一些。

    他自然是希望能早点打发掉科尔玛大姐头,但同时他也不想为杜泽姆博士惹来什么麻烦。而肥瑞这只胖仓鼠,给郑清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对于女巫与猫的沉默,仓鼠自然可以理解,它坐在白鼬脑袋上,换了个更舒服的资深,好整以暇等待女巫或黑猫重新开口。它的爪子间不知何时抓了一条真正的毛毛虫,正一根一根揪着虫子身上的毛。

    “哦,差点忘了提醒你们。”在女巫开口之前,肥瑞像是想起什么,漫不经心的开口补充道:“泰瑞·杜泽姆,这个名字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很难突破某些魔法的限制告诉其他人……你们懂得,这是那些魔法最让人恼火的地方。”

    肥瑞到底还算不算人,这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但它此刻开口,却恰到好处的打破了场间沉闷的气氛。

    “既然不能说出名字,那我们怎么找他呢?”科尔玛眉头紧锁,顺势开口问道。

    “难道你打算在步行街上一家一家上门询问?或者在整座校园里发调查报告?”仓鼠嗤笑一声,顺手将拔光毛的虫子塞进身下白鼬的嘴巴里:“如果那么简单,我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白鼬吧唧着嘴巴,吮着虫汁,看上去吃的格外香甜。

    黑猫感觉自己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那么困难,您为什么要把这件任务交给我们?”伊莲娜认真的看着仓鼠,一字一句慢慢问道:“虽然我们在同龄人中算是稍有能力的,但我并不认为能比您找到的其他巫师更出众。”

    “身为一个巫师,我总要相信占卜结果的。”仓鼠摊开爪子,做了个听天由命的姿势。

    气氛重新沉默了几秒。

    肥瑞重新从空气中捞出一条新鲜的毛毛虫,开始拔毛。黑猫眼巴巴的瞅着那条毛毛虫在仓鼠爪子里翻转、挣扎,淌下绿色的浓汁。

    伊莲娜对那条可怜的毛毛虫视而不见,继续开口问道:“既然您也提到,学校不可能放任那位杜泽姆博士在控制之外,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要求我们违反学校的禁令?”

    肥瑞哈了一声:“哈!禁令?!你们会在乎这种事情?禁魔节使用魔法算不算违反禁令?清明节的时候不遵守学校要求,溜出校外,算不算违反学校禁令?未经过学校批准,擅自使用变形术,算不算违反学校禁令?第一大学的学生,如果上学期间不违反几条禁令,就不算真正的大学生!”

    “我使用变形术是经过学校批准的!”黑猫插嘴纠正道。

    “那不是重点!”肥瑞有点恼羞成怒,挥舞着小爪子喊了起来,爪子里的毛毛虫像条皮筋儿似的四处乱弹:“据我所知,九有学院那位一年级的公费生,叫郑清的那个,上学半年多,身上就背了两道处分……这影响他当公费生了吗?影响他拿梅林勋章、位列大阿卡纳名单了吗?”

    伊莲娜眼神闪了闪,没有出声;科尔玛轻嘿了一下,似乎感觉仓鼠的例子很有趣。

    黑猫则强忍住,没有弹出爪子一巴掌把那小仓鼠拍成肉泥,却也被气的涨大了身子。

    没见过这么当面打脸的!

    “那不一样。”伊莲娜飞快的摇摇头,并不同意肥瑞的观点:“郑清同学虽然违反了学校的规则,但都在许可范围之内,是小问题……您现在的要求,就像是要我们偷偷打开黑狱大门,帮着里面那些怪物越狱一样。”

    “这已经不是违反禁令的问题了。”科尔玛也赞同的点点头:“这是犯罪。是要命的事情。我们想找那座新诞生的秘境,只是想赚点好处,没想着为此把命给搭上。”

    “嘿!!黑狱!”肥瑞念叨着这个词的时候,爪子间的力气稍微大了一点,结果不小心把那条毛毛虫捏成了两段。它身下的白鼬脑袋飞快的左右摆了两下,只见两条红线闪过,那断成两节的毛毛虫还没落在地上,便消失在半空中了。

    黑猫小心避开空气中闪过的几滴虫汁。

    “黑狱!”仓鼠把湿漉漉的爪子在白鼬耳朵间擦了擦:“谁会让你们去做那种不要命的勾当……我只是给了你们一项选择。我只需要结果,不在乎过程。”

    “不管你们求助长辈、查阅资料、找黑巫师,还是通过什么其他手段,只要你们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就可以了。”

    “记住,你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如果一个月后你们还找不到相关线索,那我不能保证学校会不会对这处秘境动手……他们的事情随时会忙完,腾出手来收拾外面的麻烦。”

    肥瑞简简单单安排完它的条件后,拍拍屁股,便骑着白鼬消失在了沉默森林深处。只留下两位女巫与一只黑猫,大眼瞪小眼,沉默原地。

    半晌,还是领头人科尔玛率先开口。

    “我在学生会有些资源,可以负责学校内部的信息收集。”她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另外贝塔镇北区我也熟悉,可以让朋友们帮忙查一查……但我很怀疑如果学校想真正掩盖一位巫师的痕迹,我能查到多少东西。尤其事情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

    显然,她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有信心。

    吉普赛女巫紧随其后,开口道:“我可以找女巫团的一些长辈打听打听这方面的事情,另外还有黯蓝古堡、荆棘古堡的朋友,说不定她们也知道点什么。”

    两位女巫说罢,同时抬头看向蹲坐在树枝间的黑猫。

    黑猫绷着脸,心底却有点慌慌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应付眼前的局面。但同时他也不想暴露出自己认识泰瑞·杜泽姆博士这件事——事实上,在没有得到博士同意之前,他不会透露关于非正常生命研究所的一丁点信息。

    “我可以找岛上的小动物们打听打听这件事。”黑猫干巴巴的说道:“我还有一群猫部下,也可以帮着找一找……”

    两位女巫闻言,大失所望。

    科尔玛心直口快,直接吐槽道:“你那些动物小伙伴有哪一个智力达到普通巫师标准,能够分辨男巫与女巫区别的?又有多少家伙记忆力超过十分钟的?”

    这就是种族歧视了啊喂!

    黑猫顿时睁大眼睛,辩白道:“你家灵猫分不清男女巫师?我的部下都是灵猫!灵猫!不是金鱼,是灵猫!灵猫可以分清男女巫师区别的!”

    “嚯嚯,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吉普赛女巫调侃般笑了一下。

    “灵猫也是猫。”科尔玛则没有开玩笑的打算,而是毫不客气的否决黑猫说辞:“就你们那些视力范围不超过十米,只能分辨蓝绿颜色的半色盲症患者,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黑猫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女巫说的话也确实有道理。便是郑清,对于自己那群猫部下们的能力也持怀疑的态度。人们常说猫是一种神经质的动物,大都是指这种毛茸茸的生物经常一惊一乍,被突然出现在它们身旁的某些东西吓得一蹦三尺高。比如丝瓜、青椒、毛线球等。

    这其实与科尔玛刚刚提到的猫的视力限制有关。因为视距短、且半色盲,所以如果有东西突然出现在它们侧方视距范围内,很容易将这种敏感的生物吓一跳。

    “灵猫不全是那样的。”黑猫嘟嘟囔囔着,小声分辨道:“我的视力就跟普通人类差不多,什么颜色都能看见……”

    只不过他的分辨声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一方面,他并不是真正的猫科动物,只不过是巫师通过魔法变化的;另一方面,郑清也知道自己身上经常发生某些突破现有魔法规则的‘事故’,这让他在辩解的时候很没底气。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猫,不知道自己与巫师的不同,是否和猫与巫师之间的不同一致。

    科尔玛并未在意黑猫的嘟囔,她拍拍手,以‘召集者’与‘领头人’的身份,非常干脆的帮大家做出了最终决定:“既然大家现在都没有什么头绪,那就先动手,别哔哔了。”

    “我们俩,按照之前说的,通过学校、贝塔镇北区、还有校外巫师团体来搜集相关信息。”

    “你,”科尔玛指了指有些沮丧的黑猫:“你可以找你那些猫朋狗友去打听消息,也可以找花栗鼠、鹦鹉、河童等等,任何生物。但是……”

    她稍稍提高声音,顿了顿。

    黑猫抖了抖耳朵。

    “但是,你需要借助你的巫师身份,帮忙在贝塔镇东区、西区、南区三个方向搜集信息。同时我们也不介意你使用超过一般限制的魔法打探消息……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巫师身份!”

    黑猫张了张嘴,半晌,喵了一声,反倒没有说人话。

    科尔玛抬起眼皮,哼然一笑,看的黑猫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最后,现在才上午十点半,时间还早得很。”科尔玛摸出一块金黄色的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抬手招呼两位同伴:“虽然现在有了一条捷径,但我们不能把赌注全都放到那只仓鼠那里……尤其是现在那条捷径完全看不到入口的情况下。”

    黑猫深以为然,点点头。同时顺爪将一条攀附到他身边的‘毛毛虫’扫到树下。

    “所以,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我们组成两仪战阵在这片林子里自行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座秘境的什么线索。”

    “黑猫,你不要下来,就在上面呆着,照看我们的头顶。注意周围有没有什么危险。”

    黑猫抬起爪子,用力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挥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爪子在半空中顿了顿,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刚刚就在好奇一件事,”黑猫斟酌着,试着用比较委婉的话来描述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你对那个鼠老头,还有那只仓鼠,都言必称‘前辈’,用必是‘您’字……到我身上怎么就那么随便呢?”

    “我们大家都是会说话的动物,谁又比谁多一条腿咯?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某位大佬在游戏风尘呢?”

    两位女巫闻言,面面相觑。

    半晌,还是科尔玛轻咳一下,回答了郑清这个傻乎乎的问题。

    “因为鼠仙人把你当成小辈呐。”她的回答异乎寻常的残忍:“而且,从之前的许多细节里,你已经暴露了自己是个弱鸡……比如,没有哪位大佬使用变形术,需要通过学校批准。”

    囿于时间所限,郑清与两位女巫的沉默森林之旅仅仅持续了一个上午便结束了。

    因为今天的周六,下午郑清需要去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做助理,傍晚还要到校工委报道,参加晚上的临钟湖夜巡工作,这是他上次禁魔节私自离队的惩罚——郑清感觉入校半年多来,他对学校最熟悉的地方不是图书馆或者自习室,而是夜晚的临钟湖。

    舞会、冒险、巡逻,等等,他在这座大湖旁边留下了太多记忆。

    当然,对于伊莲娜或者科尔玛来说,今天陪她们在沉默森林活动的并非郑清,而是某只会说话的神秘黑猫。

    至于一上午搜查的结果,并未出乎大家的预料。

    一无所获。

    按照科尔玛学姐的解释,这是因为沉默森林魔力失衡状况太多,导致整个森林的空间翘曲与重叠现象频繁,巫师们经常使用的探索类魔咒大量失效,能不能寻到那个秘境,或者用什么找秘境的办法,都是个玄学。

    比迷雾占卜术的不确定性还大的玄学。

    郑清也私下里几次悄悄摸出了自己的银壳怀表,却并没有感应到任何稳定的维度波动痕迹。这让他心底的阴霾更重了几分。

    他有理由相信,肥瑞占卜得到的‘重阴之象’与自己有某种神秘联系。而破解仓鼠给出难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将杜泽姆博士的隐居地暴露出来。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混乱的思绪、错位的身份、以及倒挂的时间安排让年轻公费生周日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直到周一上午魔咒课上,他还有些浑浑噩噩。

    以至于老姚让他起身回答‘咒式的模因分解法与维度分解法相比有何优劣’时,他呆呆的站了半晌,才在萧笑小声的提醒下照着课本念了答案。

    这导致后半节魔咒课,郑清不得不非常自觉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听课,以集中精神,应付老姚时不时投来的严厉眼神。

    所幸他原本就坐在教室后面几排,倒是没有招来班上其他同学太多异样的眼神。

    “不要整天昏昏沉沉的,打起点精神来,不然女朋友都要被人抢走了!”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辛胖子一边啜着营养丰富的甲鱼汤,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公费生:“你早上发呆的时候,我看见马修那厮溜到伊莲娜旁边叽歪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是公然看不起你嘛!”

    马修对伊莲娜有那么点意思,郑清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

    但他并不觉得那头吸血鬼是个威胁。

    “我总不能给每一个像伊莲献殷勤的家伙都下恶咒吧……漂亮姑娘在哪里都大受欢迎。”郑清搅着面前的玉米浓汤,毫不在意的说道——事实上,这份淡定更多归功于他知道伊莲娜在找马修打探杜泽姆博士的消息,这件事周六上午他们在沉默森林分别前就互相通过气的。

    “我倒想这么干。”萧笑在旁边低声咕哝了一句。他的面前摆放了一盘油煎的小黄鱼,此刻萧笑正用一把小银刀恶狠狠的将那些小鱼的脑袋剁掉。

    郑清与辛胖子面面相觑,互相打了个眼色,没有接茬。

    因为身份、年龄等方面的差距,萧笑与司马杨云之间的关系虽然在学生之间沸沸扬扬,却并未传播到司马家长辈的耳朵了。听说司马家的长辈这些日子正张罗着给司马杨云相亲,这让萧大博士最近几日脾气都有些差。

    “咳咳,听说百草园最近丢了很多蜜蜂,你知道这回事吗?”辛胖子用鼻子咳了两下,换了个话题与萧笑讨论起来。

    “知道,还在调查中,没有结论。”萧笑仍旧阴沉着脸剁鱼头,简洁的回答道。

    “那些鱼头其实都可以吃的。”辛胖子眼巴巴的瞅着萧笑把剁下的鱼头推出盘子,微微有些心疼。只不过萧笑没有搭理他。

    “百草园?”张季信刚刚一直在专心致志的给馒头里面塞肉末,此刻才有空暇看向萧笑,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仿佛刚刚跟上几人谈话的节奏:“你也又背处分了?我记得之前罚你去百草园干活是上个学期的事情吧……”

    “‘也’是几个意思?!我是申请了勤工俭学!”萧笑拉着脸,语气愈发不快:“如果没有记错,当时申请表上我还让你充当推荐人签了字的。”

    “哦哦,”红脸膛男巫装作一副想起来的模样:“我只是觉得,后来我们的小店开张,有一点点分红,以为你不需要那份工作了……百草园的蜜蜂怎么了?”

    因为对萧笑提到的申请表印象模糊,为了避免更大的尴尬,他果断跳过这个坑,把话头重新扯回辛胖子刚刚说到的事情上。

    “丢了。”萧笑顺手将桌面被剁掉的鱼头拨进一个纸袋子里,哼了一声:“活不见蜂,死不见尸。最近又是许多植物开花授粉的重要季节,所以动静稍微大了点。”

    “就像前阵子贝塔镇闹黑潮的时候,合适的猎手总是不够用一样。”张季信了然的点点头,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虽然他仍旧不觉得几只小蜜蜂消失动静能有多大。

    郑清突然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你笑啥?”其他几位男巫齐刷刷的看向他。

    “只是听到长老刚刚的比喻,想起以前听到的一段话……‘很多时候,委婉的比喻能够化解尴尬气氛,营造更合适的会话氛围。’”

    “比如在那本《龙母与冷鬼》的史诗里,小恶魔用一段生动的比喻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起了隐私,像是讲故事。”

    “‘我在一锅鳖汤前掏出了裤裆里的鳗鱼,我猛搓这条独眼蛇,剥开它的香蕉皮,让这个秃头痛哭流涕,它的鼻涕混合着泪水滴落进鳖汤里,这锅汤属于瑟曦的,我希望她最终没有浪费……’”

    听到这里,张季信也露出猥琐的、会意的笑脸。

    “HOLY……SHIT!”辛胖子一脸厌恶的推开面前的甲鱼汤,怒气冲冲的看向公费生:“有没有化解尴尬我不知道,但你成功化解了我的食欲……你真的很棒棒哦!”

    文学馆



    郑清那个糟糕的小故事虽然毁坏了胖子用汤的心情,却并没有彻底打消他的食欲。反而让他有借口重新添饭加菜了。

    只是去窗口处转了一圈,胖子便重新端了几样美味上了桌。

    不过这一次,他将自己的汤换做了与郑清一样的玉米浓汤——这是一种非常保险的措施。最少,郑清不会冒着恶心自己的想法再讲一个小故事。

    坐在餐桌旁边后,胖子瞅着吸溜正欢的公费生,冷笑两声,忽然抓着勺子在自己新买的那一小盒酸奶里搅了搅,舀了一勺略显白色的浓稠酸奶,浇到之前被推一旁的甲鱼汤里。

    白色的酸奶仿佛一块难看的色斑,挂在甲鱼汤略显清澈的汤面上。

    “这样就很形象了吧。”胖子不无恶意的嘿了一下。

    这一次,换做郑清喝不下去了。

    “就为了恶心我一下,你浪费一盒酸奶?”年轻公费生睁大眼睛,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不,这不是浪费,这是必须的损失。”辛胖子晃了晃粗短的手指,义正言辞:“在食物的战争中,没有赢家,统统都是输家。但在食物的战争中,我是不能失败的。”

    一番中二度十足的话从胖子口中说出来,郑清竟然觉得非常合适。

    这让他很是怀疑自己心态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俩已经是成年人了,能不能表现的成熟一点!”眼瞅着两人要开始撕逼,忍无可忍的萧大博士终于低声咆哮起来:“不要表现的像个小学生一样!”

    郑清与辛胖子终于消停了一点。

    一个梳着马尾,脸色稍黄的男巫拎着纸袋,急匆匆闯入食堂,穿过用餐大厅。他进门时带起的冷风激起门边几个餐桌一片抱怨。

    男巫赶忙回头,连连作揖致歉,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见放慢,径直向供应馅儿饼的窗口跑去。

    “那是尼古拉斯吧,”张季信眼睛最尖,率先发现了餐厅门口的小骚乱,好奇的扬起眉毛:“他这么着急忙慌,是要干嘛去?”

    辛胖子刚刚给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闻言,扭头向尼古拉斯所在的方向看去。

    “哦,他呀。”胖子费力的咽下嘴里的包子,满嘴流着油,筷子已经夹起了下一个牺牲品,同时嘟囔着:“听说找了个好兼职,最近忙的不亦乐乎呢。”

    “兼职?”萧笑同学的耳朵竖了起来。

    郑清也对这件事有了兴趣,眨眼便把几秒钟之前与胖子的龃龉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有适合我们的兼职?最近岛上不是劳动力过度充裕了嘛……连我们的小店都时不时有人上门询问需不需要临时工。”

    去年沉默返潮提前,导致今年大批应该进入森林深处的魔法生物部落滞留在学校附近,为贝塔镇的商户、炼金作坊等提供了大批廉价劳动力,致使第一大学那些眼高手低、经验不足的年轻巫师兼职渠道迅速减少。

    郑清听蒋玉说过,学生会现在已经开始考虑提供公益性岗位,来帮助一些家庭困难的年轻巫师度过难关,避免他们因为买不起实验材料影响学业。

    “有矛盾,就会有市场,有市场,就会有需求。”胖子夹着包子的筷子颠了两下,最终放弃立刻把它塞进嘴里的冲动,耐心向几位同伴唠起来:“现在第一大学最显眼的矛盾是什么?阿尔法与九有学院之间的矛盾。”

    “所以咧?这能有啥市场?”张季信一如既往懒得思考:“难道有哪个社团需要雇佣打手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消息。”

    “愚蠢。”辛胖子冷笑两声:“在学校的规则之下,少有人胆敢明火执仗斗殴。大部分斗争都发生在拳头以外的地方。比如舆论、舆论,以及舆论。”

    “这跟兼职有什么关系?”红脸膛男巫一把将手里的面包捏扁,但仍旧耐着性子问道。

    “演讲要不要听众、要不要托?发传单要不要临时工?你以为那些欢呼的、呐喊的、示威的人里面,有多少是奔着理想与信念去的?”

    “所以说,”郑清总结道:“尼古拉斯是找了个发传单的活计,对吧。”

    辛胖子难得犹豫了一下,停了片刻才小声说道:“听说他还接受了贝塔镇邮报的付费采访……因为贝塔镇邮报给的润喉费很丰厚。”

    “愚蠢。”萧笑重复了胖子之前说过的词。

    郑清点点头,看着尼古拉斯匆忙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忧虑:“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一下?贝塔镇邮报是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而且它还有那边的背景。”

    那边,相对于九有学院来说,自然就是阿尔法学院了。贝塔镇邮报虽然号称客观中立,但报社大部分成员却都是阿尔法学院出身,先天就带了浓厚的阿尔法色彩。再加上报社就位于阿尔法堡外的贝塔镇,可以说后天也笼罩在阿尔法的影响之下。

    郑清曾经接受过这份报纸的采访,当时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会因此受到学院表彰。却不料报道出炉后,他在采访中的话被移花接木、东拼西凑,硬生生变成了声讨九有学院教学理念的文章。这也导致一段时间内,他在学院的处境非常狼狈。

    “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所以我觉得他接受采访应该有所准备。”对于郑清的建议,辛胖子倒有些不以为然:“好歹他也是贝塔镇本地人,在学校也呆了两年多了,不应该不清楚那份报纸的尿性……既然他同意了采访,应该做好准备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没有去制止他。”

    胖子的分析也有道理。

    餐桌上一时陷入异样的沉默中,只能听到众人咀嚼与啜饮的细碎声响。

    不远处,尼古拉斯已经买好午餐,抓着那个油乎乎的纸袋重新向食堂外走去。脚步一如既往的匆匆。但是看他脸色,却似乎比以前明亮了许多。

    郑清眯着眼,看着尼古拉斯远去的背影,最终叹口气:“总之……不管怎样,我们自己是不能随随便便接受那些乱七八糟媒体采访的。我以宥罪猎队队长的身份要求大家平日谨言慎行,尤其是现在这种敏感时刻。只要我们不惹麻烦,不给九有添乱子,就再好不过了。”

    文学馆

    郑清是周一下午符箓课之后,前往贝塔镇的非正常生命研究所,面见泰瑞·杜泽姆博士的。为了有一个合适的借口,他还将宿舍那群小精灵装进纸箱里抱了去。

    自从上一次为小精灵们体检之后,郑清已经许久没有来这座院子了。

    一方面是因为杜泽姆博士的居所像是一处隐居之处,郑清总觉得打搅太多不太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那群小精灵不知什么缘故出现了变异,不仅正常活了下来,而且平日里也不需要什么专属药水喂养,就能健健康康的飞来飞去。

    郑清总担心带着她们多来两次杜泽姆博士的实验室,这些小精灵就有被博士解剖掉的风险——这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便是在宿舍里呆着,那些小精灵就已经引起萧笑莫大的兴趣了,更不要提研究癖深重的杜泽姆博士。

    原先今天他打算与蒋玉一同前来,但不知为何,最近蒋玉看见他似乎有点躲避的意思,总是用各种借口推脱。所幸女巫并未完全拒绝年轻公费生的请求,仍旧签了条子给他。

    虽然郑清早就发觉他即便不带蒋玉签的条子也能找到杜泽姆博士的住处,但他并未拒绝女巫的好意,每次来非正常生命研究所之前,都会向女巫报备一下。

    这既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安心。

    见面时,天色已经暗了。

    杜泽姆博士在书房里看实验报告。

    老仆康斯坦丁为两位小少爷上了茶水后,便关上门,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书房里静悄悄的,光线有些暗。

    坐在书桌后的杜泽姆博士脸色有些晦暗。郑清请出小精灵们之后,博士并没有翻出他的仪器箱子,只是搭眼瞅了瞅,看着那群绕着屋子四处乱飞的小精灵们活蹦乱跳的模样,便肯定的点点头:“很健康……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似乎有些敷衍,但这却是实话,郑清其实也知道。杜泽姆博士不是那种喜欢繁文缛节,或者说话拐弯抹角的人。

    年轻公费生抱着纸箱,招呼着小精灵们一只只落了下来,踟蹰半晌,终于吭哧吭哧道出了自己的来意:“博士,有人想见您,我可以告诉他您的住处吗?”

    他犹豫了一整天,最终决定直接把请求说清楚。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最快捷与简单的方式。

    “如果你能告诉其他人,尽管说出去好了。虽然我很怀疑这点。”与郑清想象中的不同,杜泽姆博士对于自己隐居地的位置似乎并不那么在意:“这座院子一直以来都过于安静了点……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是个活人。”

    听着让人有些莫名的悲伤。

    “您不介意……被人知道吗?”郑清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介意?被人知道?”杜泽姆博士失笑一声,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绽放开来:“介意的不是我,而是学校,或者说巫师联盟里的某些家伙……他们在我的住所与名字上都施展了非常厉害的咒语,除非是获得许可的人,或者魔力非常强大的家伙,否则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

    郑清挑了挑眉。

    获得许可,应该就是蒋玉与自己曾经的经历了。

    而魔力非常强大,估计就是鼠仙人、仓鼠肥瑞那些家伙了。也就只有它们,能够突破某些古老魔法的束缚,将隐匿在迷雾背后的线头,递到几位年轻巫师手中。

    但与此同时,郑清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向其他人提起过杜泽姆博士,却并未受到魔法束缚。这种打破规则的既视感,令他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变形的黑猫、一枪打爆的撒托古亚后裔,心底不由积出几分阴霾。

    “哦,对了……如果你真的能告诉其他人我的消息,可以顺便去流浪吧领点赏钱。”杜泽姆博士开玩笑般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康斯坦丁曾经告诉我,泰瑞·杜泽姆的消息在流浪吧黑市上一直挂着好几笔赏钱呢。足够你完成注册巫师仪式的赏钱。”

    郑清干笑两声,对于这个建议敬敏不谢。

    他宁肯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慢慢攒,也不会冒着被卖的风险与那群黑巫师打太多交道。

    以黑猫身份透露一些关于杜泽姆博士的消息,还可以打着马虎眼,让人摸不着北,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一头撞进流浪巫师的地盘去领赏,估计就算黑猫变成黑虎,也会被剁了虎鞭泡酒去——完事后,还会把残废的黑虎送给学校或者巫师联盟,结个善缘。

    那个笑眯眯的流浪巫师虽然行走在灰色地带,却也知晓轻重,决计不会在这种涉及学校重点关注的事情上与布吉岛的主人对着干。

    这就像白丁世界有人在黑市上买卖生化武器专家个人详细信息一样,倘若黑市的主人有点头脑,肯定会老老实实把这种东西上交五常,而不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充其量在过手的时候卡点油。

    “蒋玉会有麻烦吗?”既然博士已经答应了,那么郑清立刻关心起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把你的消息透露出去……”

    杜泽姆博士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

    “哟,真是令人羡慕的年纪呐。”他的语气充满了怀念:“想当初,我在学校里也有许多红颜知己的,只不过世事难料……”

    郑清感觉脸颊有些发烫——经过半年多的大学生涯,他现在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不,我们不是那个……”年轻公费生嚅嗫着,却半天没说出后面那个词,只会慌乱的摆着手,傻乎乎的否定着。

    一只小精灵把脑袋从纸箱里探出来,担忧的抱住了男巫的手指。她敏锐的察觉到了男巫的精神有了某种不安的波动。

    郑清深吸一口气,默念多心经,片刻,才平息了心情。

    然后他蹭了蹭小精灵的脸颊,示意她自己没关系的。小精灵小声兮兮了两下,终于乖乖回到了箱子里。

    杜泽姆博士静静看着男巫与小精灵之间的互动,半晌,才小声回答道:“只要你没有把蒋玉给你的纸条交给其他人,或者通过她泄露我的消息,那么她是不会有麻烦的。”



    也许是因为看了一天的材料,眼睛有些酸涩了。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杜泽姆博士便揉了揉眼角,从身后的橱窗里拿出了一瓶眼药水。

    郑清立刻把目光挪向屋子的其他方向——不出意外,博士要洗眼球了。虽然已经见过数次这样的场面,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画面有些惊悚。

    “知道我住所与身份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能够把这份消息透露给‘陌生人’的家伙也不少。这其中绝对不包含那位蒋小姐。很少有巫师能够打破束缚在我周围的魔法……她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杜泽姆博士的声音传入郑清耳朵里,显得非常平淡。

    倘若郑清没有挪开视线,就会发现杜泽姆博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掠过了书房的墙角,还没抠出来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眼神。

    郑清此刻正观察着墙上那座漆黑木壳的挂钟。

    黄铜钟摆不紧不慢的晃动着,因为屋里光线较暗,所以上面的银色表盘看上去仿佛镀了一层灰,显得脏兮兮的。再往上,是一座门庭紧闭的小木屋。

    郑清依稀记得,他第一次来这间书房的时候,那座小木屋里曾经钻出过一只炼金公鸡打鸣,非常精巧。只不过后来多次拜访,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公鸡。

    却不知是不是被博士用抹布堵死在那间屋子里了。

    很快,书桌上便传来瓶子与玻璃棒碰撞时发出的叮当声响,间或夹杂眼球在药水中旋转发出的叽咕声。

    郑清愈发认真的打量起挂在墙壁上的那座计时器。

    在清洗眼珠的同时,杜泽姆博士依旧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安抚着年轻公费生:

    “……你放心,他们只会互相怀疑,互相猜测,把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情折腾成一件天大的阴谋。决计不会怀疑蒋玉小姐那样的年轻巫师。”

    “况且,她也没有透露我的消息,不是吗?”

    听着杜泽姆博士的分析,郑清点点头,松气之余,心底却又有了新的苦恼。

    他有理由相信,肥瑞或者鼠仙人找杜泽姆博士的动机不会那么单纯。将杜泽姆博士束缚在这座院子里的那些大佬们事后也许不会去找蒋玉的麻烦、也许没法找那两只老鼠的麻烦,但自己呢?

    自己只是个还没注册的小巫师,经不起那些大佬一巴掌的。

    “与你之前提到的那些麻烦相比,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从哪里找到的信心,能够将我的信息透露出去。”杜泽姆博士的声音重新在郑清耳边响起的时候,年轻男巫正盯着挂钟沉思。

    “回神!”博士打了个响指,轻笑一声:“我已经把眼珠洗好塞回去了……你可以回头了。”

    郑清顿时惊醒过来,回头看向杜泽姆博士,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我没有……我是说,假如,只是有那么一个可能。”他结结巴巴的回答着博士的问题,显得有点狼狈。

    杜泽姆博士的目光再次掠过墙角,撇撇嘴,终于没有继续为难进退维谷的公费生。

    “好了,既然没有其他问题,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杜泽姆博士挥挥手,下达了送客令:“如果蒋小姐还有要求,只要我能够做到,定然全力以赴。”

    言外之意,他帮郑清这许多忙,也只是看在蒋玉的面子上。

    郑清自然也不会认为他与杜泽姆博士多说过几句话,两人便会成为忘年交的好友。所以听到博士的话,并未感到恼火,只是连连点头,告辞离去。

    年轻的公费生自然不会知道,当他离开非正常生命研究所,正在路上苦恼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杜泽姆博士的消息传递给同伴或者肥瑞的时候,他的身后,刚刚闭上的门里面,两个矮小的身影便已经联袂造访了杜泽姆博士的书房。

    “你们冒头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晚一点。”

    杜泽姆博士已经端坐在书桌后面,手中抓着之前那份实验报告,并未起身,只是抬起眼皮,视线越过眼镜上沿,语气稍显冷淡:

    “我以为你们会在那个孩子还没有离开之前,就迫不及待的钻出来了。”

    那个孩子,指的自然就是郑清了。

    杜泽姆博士刚刚那句话里用的‘钻’字也是恰如其分,非常妥帖的。

    因为两位不速之客并未通过正常门路进房间,而是借用屋角开裂的一处缝隙,画了一个黑黢黢的通道,偷摸进来的。

    走在前方的客人浑身赭色皮毛,个头较小,圆耳,短尾,瞧人的时候两颗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是个心性跳脱的家伙。

    而他身后,则是一个坐在黑色宽大木辇上、年纪很大的老鼠,披着黑袍子,浑身褶子似的皱纹,两眼眯成一条缝,让人分不清哪里是他的皱纹、哪里是他的眼睛。

    这两位正是肥瑞与鼠仙人。

    与身位不同,听到主人的诘问之后,率先开口的反而是身处后位的鼠仙人。

    “先来后到,这是身为客人的礼节。”

    鼠仙人坐在他的木辇上。只不过今天它的木辇没有安排红马甲老鼠抬着,而是缓缓漂浮在半空中:“而且,难道你希望让其他人看到你与我们见面吗?”

    杜泽姆博士沉默不语。

    与鼠仙人相比,肥瑞表现的更像一只老鼠。

    他东闻闻,西嗅嗅,不时还四腿着地,满屋子乱蹿,很快便逛遍了这间不大的书房。在此期间,杜泽姆博士一直冷眼旁观,并无二话。

    末了,肥瑞趴在杜泽姆博士屋角的玻璃箱边,凑在上面打量着箱子里那片白花花的小虫子,嘴里发出啧啧称叹:“嚯!这是沉默森林里的原种食尸甲虫吧?!现在血统这么纯粹的虫子已经很少见了……前些日子黑潮泛起时带出的那些食尸甲虫,十只有八只身上都带着黑纹或者红点。”

    原始种的食尸甲虫以毛发透明、磷火纯白为上佳。血统越是杂乱,虫子的颜色也越是花哨。肥瑞感慨的,就是这一点。

    说话间,肥瑞搭在穿衣镜架上的爪子不小心扯下了罩着穿衣镜的绒毯,露出下面那面古朴宽大的穿衣镜。

    镜脸儿在光线的照射下扭了扭,扭出一张丑陋的大嘴。

    “哦,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两只肮脏的小老鼠!”穿衣镜清醒过来不到一秒钟,便尖叫起来:“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见鬼!你这懒鬼是有多久没打扫卫生了!”



    “咚!咚!咚!”

    书房外响起了几下沉重的敲门声。

    “少爷,”老仆人嘶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需要咖啡或者茶水吗?我好像听到您屋子里有什么声音。”

    杜泽姆博士用目光示意两位客人。

    肥瑞飞快的摆了摆小爪子,鼠仙人也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打扰我,康斯坦丁!”杜泽姆博士用粗暴的声音拒绝了老仆人的询问:“我在思考问题!”

    说话间,他手指微微动了动,将落在地板上的那张绒毯重新挑起,罩在了穿衣镜上。原本还想干嚎几声的穿衣镜被绒毯罩住后,瞬间便没了声息。

    “好的少爷。”康斯坦丁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才慢吞吞的响起:“早点休息,您的工作明天再解决也不迟……”

    老仆人沉重的脚步擦着地板,缓缓离去。

    书房内,已经站在门后阴影下的两只老鼠重新飘入光线照射范围之内。

    “这间屋子比我想象的要干净的多。”

    送走老仆人后,肥瑞终于端正了态度,如此点评道。他刚刚那番作态,只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四处探查一遍罢了。

    毕竟这座小院儿的主人是被第一大学封杀的存在,谁也不知道学校或者巫师联盟在这里安排了多少眼睛。

    “不管怎样,这里终究是‘我的书房’。”

    杜泽姆博士终于放下手中的稿子,默默的打量起两位不速之客。

    “我听说过你们。”杜泽姆博士的声音与往日的轻快明亮截然不同,显得低沉与喑哑了许多:“创造了半成品鼠族的鼠仙人,还有一个被校长亲手抓去封禁的家伙……当初我主持实验室的时候,曾经向学校打过报告,想要‘用’你们的‘身体’‘帮帮忙’,做一点高层次的项目。但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否决了我的提案。”

    “如果他们知道今天你们来我的院子里造访,想必脸上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的。”

    肥瑞没有理会杜泽姆博士低声的自言自语,仍旧专心致志的看着食尸甲虫们。

    鼠仙人则摊摊手,脸上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命运那个婊子就是这么有趣,不是吗?”

    “说罢,你们找我这个过气的、没有前途的废物干嘛?”杜泽姆博士看了鼠仙人一眼:“如果没有记错,学校刚刚警告过,让你最近安分一点……你今天来这里,是真的打算与学校撕破脸了吗?”

    鼠仙人回避了博士的后一个问题,而是将重点落在了博士的自我评价上。

    “废物?”这只胖乎乎的老鼠用一种略带惊讶的语气重复了一下那个词,然后竖起一根手趾,晃了晃:“不不不……你与这个词有本质的区别。”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博士墙壁上的那副字上。

    “不一样的烟花,一样的灿烂……这是校长给你的留言吧。”鼠仙人用缅怀的口吻说道:“如果校长大人知道学校当年那朵最灿烂的烟花现在的模样,恐怕也会伤心的。”

    杜泽姆博士闷哼一声,不再搭理鼠仙人,转而将目光落在了肥瑞身上,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感兴趣的意味:

    “据我所知,校长在离开学校的时候,把你也带走了。既然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们那位老不死的校长大人也回来了?”

    肥瑞的目光终于从玻璃箱上挪开了。

    “如果我告诉你他有没有回来,你会不会把这箱子原始种的甲虫送给我?它们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但还没等博士回答,肥瑞就尖声尖气的笑了两下,自我否决道:“但是就算你送给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真实情况的……鼠老头就很聪明,他从来不问我有关那个老家伙的问题。”

    杜泽姆博士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

    鼠仙人抬起胳膊,拍了拍手下的黑色硬木扶手,试着缓和一下谈话气氛。

    “你看上去可不像一位被圈禁的巫师。”他看着杜泽姆博士,略带调侃的说道:“最起码,你的消息灵通程度比这座岛子上大部分巫师都强……没有多少家伙知道学校跟我之间的交易,更不要提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了。”

    博士脸上的不快散去,露出一丝矜持的得意——能够得到鼠仙人这种程度大人物夸赞的注册巫师,或许只有他一位了。

    “学校只是让我低调一点,并没有把我关进黑狱。”杜泽姆博士的目光掠过书桌的一角,在某份文件上停顿了片刻,才轻声补充道:“蒋家那位老太太人也很好,经常找我去聊天。”

    鼠仙人充满褶皱的胖脸上隐约露出一点恍然的表情。只不过因为褶子太多,这丝表情显得非常隐晦罢了。

    “蒋家的老太太确实是个妙人。”他评点着,语气多了几分笑意:“听说她允许蒋家大房的一个孩子进了九有学院……还是一个天赋很好的孩子。”

    “两头下注罢了,这种事情又不少见。”肥瑞则对鼠仙人的评点不以为然:“九有学院多的是这些‘首鼠两端’的家伙。身为鼠族一员,我对此深感羞愧。”

    杜泽姆博士还没理解肥瑞为何羞愧,正在琢磨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时,鼠仙人身下那座沉重的木辇终于飘上了书桌,落在了他的面前。

    “咚。”

    木辇与书本相碰撞,发出浅浅的、沉闷的声响。这是因为鼠仙人将木辇落在了书桌最高的一摞书本上面。

    “好了,”鼠仙人终于可以平视杜泽姆博士了,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闲话少叙。既然你对我们的出现没有感到意外……那么你知道我们的来意吧。”

    他这句话实际上是一种试探。试探这间屋子的主人对他们的事情了解多少,也在试探屋子主人的态度。

    杜泽姆博士嘴角的法令纹扩散开,露出一条深深的沟堑。

    “我没有感到意外,只不过是因为发现了郑清同学身上被标记的痕迹。”他圆滑的回应着,全然没有许多专职炼金师那种呆头呆脑,不通世事的模样:“至于你们的来意,你们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听出杜泽姆博士在打太极后,鼠仙人并未发怒。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面前这位苍老的年轻巫师,径直道出来意:“我们需要一颗贤者之石,以及你二十年前就已经完成的那份‘人造神’方案。”

    未等杜泽姆博士开口,鼠仙人便竖起一根手指,报出了他们的价格:“我们可以向你支付一位大巫师的一切,用来修复你破碎的本源……如果你同意这个交易,我们甚至可以承诺提前付款。随时付款。”

    即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杜泽姆博士仍旧为鼠仙人的报价感到心惊。

    一位大巫师的一切,自然不仅仅指那位大巫师的财富、知识与秘传,而且包括了那位大巫师的生命、本源、甚至灵魂。可以说,只要杜泽姆博士开口应一声,那么至少将有一位大巫师的痕迹将从这个世界被彻底抹去。

    大巫师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们是巫师世界真正的掌控者。低层次的普通巫师与注册巫师专注于实际事务;高层次的传奇巫师或者古巫们更醉心于巫师之路的旅程。可以说,大巫师们就是真正掌握巫师联盟、掌控巫师世界的存在。

    人们往往说,一千个注册巫师都未必诞生一位大巫师,这句话并不过分。纵观整个巫师世界,现存的大巫师数量尚不足一千,这既囊括了千年以前诞生的某些大巫师,也包括了刚刚进阶不久的新晋大巫师。

    且这其中许多大巫师都长期驻扎在新世界或者其他文明领地,还有许多大巫师数百年如一日将自己锁在巫师塔里。

    平日里,巫师联盟召开大巫师会议的时候,上千张椅子往往只有百十个身影在场。

    任何一个大巫师诞生或者陨落,都是整个巫师世界的大事。

    此刻,听到鼠仙人的‘报价’竟然是一位大巫师的‘一切’,由不得杜泽姆博士不惊心。诚然,用其他大巫师的本源来修复自己的暗伤虽然可以令杜泽姆突破现在的桎梏,达到大巫师的境界,但这种修复方式同时也锁死了他的未来。

    这意味着他未来的前路止于大巫师境界,不可能在巫师之路上走的更远一些了。

    想到这里,泰瑞·杜泽姆自嘲般笑了笑,轻呵一声:

    “呵……一位大巫师的一切。真是可悲。”

    “真是好大的手笔。”

    “却不知,你所说的‘你们’,又包括哪些存在呢?”

    “自然不会是妖魔之流,但我们也不可能告诉你他们的身份。”肥瑞脸上带着几分心疼、几分不耐烦:“如果是这个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或者,我们可以就这一条款签署正式的沉默契约,以星空深处的名义见证。”

    “第二个问题,你们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呢?”杜泽姆博士继续问道。

    鼠仙人脸上的皱纹散开,仿佛一朵绽开的菊花。

    “低调如你,尚且知道学校派人拜访了我的陋居,我对这座镇子多一点了解,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鼠仙人的脑袋向后仰了仰,眯着的眼睛仿佛看向了天花板:“在这所学校中,到处都有秘密,但到处都没有秘密。唯一的区别在于,你是否认识那些掌管秘密的巫师。”

    这个回答已经非常清楚了。

    杜泽姆博士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他曲着手指,缓缓敲击着面前的书桌,木头桌面被敲打的咚咚作响,仿佛一只啄木鸟在锲而不舍的追逐着食物:“我的那份‘人造神’计划,并不完善,还有巨大的缺陷……二十年前的事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了解。”

    “即便如此,你们也愿意做这笔交易吗?”

    鼠仙人与肥瑞同时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还是鼠仙人开口,长长的叹了口气:“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罢了。有缺陷的神,也终究是神。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启用祂。”

    杜泽姆博士默默的盯着书桌上的鼠仙人,停止了手指敲击桌子的动作:“大行不顾细谨,大事不拘小节。不愧是曾经冲击传奇境界的存在。”

    “既然你们已经说出你们的价格,那我自然也要报一下自己的价……我要一颗玄黄果。而且没有新的贤者之石给你们。”

    鼠仙人脸色微变,原本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一些,褶皱的缝隙间露出两点漆黑的光芒:“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难道这不是你们的目的吗?”杜泽姆博士略带嘲讽的看着面前的矮胖老鼠:“从我这里拿到‘人造神’的原始计划书,做个半成的劣质品,然后伙同妖魔打破黑狱,抢夺那几颗快要结出来的玄黄果。”

    “我们是不会与妖魔合作的。”肥瑞粗暴的打断杜泽姆博士的话,再次强调道。

    “哦,那就是黑暗议会……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博士手指间转着羽毛笔,不以为然的说道:“能够插手的势力不外乎就那么几个。怎么样?这笔交易能做吧。”

    鼠仙人深深的望了这位苍老的年轻巫师一眼。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的消息比看上去灵通多了。”他并未直接否决博士的条件。

    肥瑞焦急的看了鼠仙人一眼,却明智的闭着嘴巴,没有插口。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而已。”杜泽姆博士扯了扯嘴角,手指夹起桌上放着的一支洁白的羽毛笔。

    鼠仙人点点头:“既然如此,玄黄果给你一颗便是了。但贤者之石你必须提供一颗。倘若没有了动力源,我们要你那‘人造神’做什么?”

    杜泽姆博士手指间旋转着一支羽毛笔,仿佛风车似的,转的呼啦啦,成一团白影。

    他盯着那团白影,盯了许久。

    “我可以帮忙炼制贤者之石。”他最终也退了一步:“但需要你们提供全部原材料与辅料。而且有关‘贤者之石’的交易,需要得到巫师联盟的‘默认’。”

    “成交。”鼠仙人抬起胳膊,深处他细小的爪子。

    “成交。”杜泽姆博士伸出自己的手指,点在了那个小爪子上。

    一点耀眼的金色光芒在一人一鼠指尖交汇处绽放开来。



    杜泽姆博士会炼制贤者之石,对许多足够层次的巫师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流浪巫师就曾在他的酒吧里贩卖过博士的造物。

    只不过因为杜泽姆博士炼制贤者之石的方式在许多联盟老派巫师眼中属于异端,且手段残忍——也是他当初被学校彻底封杀的其中一个罪名——所以这种交易始终被有关组织控制在一个及其狭小的市场之内。

    唯有能够提供足够‘原料’与‘辅料’的客户,才有机会通过某几个家族,让杜泽姆博士协助炼制一颗‘血色贤者之石’。

    是的,杜泽姆博士炼制的贤者之石与传统贤者之石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炼制的石头是血色的,而不是传统的金色。虽然使用效果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这一点色泽上的缺陷,就极大的限制了这种石头的使用范围。

    没有任何一个正经的白巫师家族会在祭祀或者魔法仪式上使用这种看上去就血腥无比,实际上也血腥无比的造物。

    即便如此,许多有能量的巫师家族仍旧源源不断、偷偷摸摸的向那座小院里运送新世界捕获的异族,让杜泽姆博士帮忙提炼贤者之石。毕竟除了公开场合,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私人场合,并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巫师联盟与第一大学对此虽心知肚明,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完全禁绝。

    只要那些家族没有拿巫师做原料,便算他们勉强踩在红线之外。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需求就会有交易。与其让那些巫师家族与更隐秘、狠厉的黑巫师打交道,还不如把这种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在巫师联盟与学校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全。不过隔三差五,巫盟总会安排三叉剑在市场上扫荡一番,收缴部分类似产品,以示警告。

    “炼制贤者之石,一定要牺牲吗?”肥瑞在鼠仙人与杜泽姆博士契约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杜泽姆博士惊讶的扬起眉毛,看向矮矮胖胖的仓鼠。

    “你看上去比传说中更仁慈一点。”他搓着手指,指尖下意识的碰了碰桌上的解剖刀,似乎很好奇肥瑞现在的状态:“难道无名校长真的把你感化了吗?”

    肥瑞闷哼一声,胖乎乎的脸蛋明显拉了下来。

    杜泽姆博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倘若使用传统的炼制方法,自然不需要那么大的牺牲。但那需要传奇级别的炼金术师出手才行……因为在炼制的过程中,炼金师需要随时沟通时间长河与许多微妙而不同的维度。”

    “但我不需要。我的炼金术借助的是生命中那最璀璨、最耀眼的精华,它们天然就沟通着无数隐秘维度、串联了时间长河。这一点,魔鬼们已经通过无数案例向巫师证明过了。”

    “既然我们降低了炼制者的水平,必然要提高‘原料’的质量。等价交换。这是非常公平的事情,不是吗?”

    “而且当初我只有注册巫师的水平,开发的技术也只能基于我当时的能力。”

    “你现在还是一个注册巫师。”肥瑞叹了口气。

    “What  a  pity。”杜泽姆博士摊开手,同样叹了口气。

    鼠仙人适时打断了屋子里正徐徐下降的气压,恭维了一句:“不愧是《魔杖》当初称之为‘未来希望’的巫师……能够在注册巫师级别,便超越许多大巫师都无法达到的炼金技巧,在整个巫师世界的历史上,恐怕也是独一无二了。”

    杜泽姆博士冷笑一声,目光越过窗台,看向院墙外那狭小的、阴沉沉的天空:“倘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安安稳稳的活在这座小院子里呢?”

    书房里彻底沉默了下去。

    既然已经敲定了合作意向,两位不速之客今天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具体的合作细节,完全可以日后慢慢商量。

    鼠仙人拍了拍木辇的扶手,重新摇摇晃晃着,从书桌上飘起。

    肥瑞也最终得偿所愿,从杜泽姆博士手中讨来几只原始种的食尸甲虫。他将那几只虫子背上的长毛编成细绳,捆做一团挂在背上,这使得他的身形比刚来时显得更加臃肿。

    目送两只老鼠离开之际,杜泽姆博士忽然开口,小声问道:“你们这么直接拜访我这里……不怕给那个小家伙惹麻烦吗?”

    他说的小家伙自然就是郑清。

    不过杜泽姆博士之所以多问这一嘴,并非多么担心郑清的麻烦。与之相比,他其实更担心因为郑清的麻烦,而给蒋家那位小姐,或者说钟山蒋家带来麻烦。

    作为二十多年来为数不多真心支持自己的家族,杜泽姆博士对于蒋家那位老太太观感很好,并不希望给她们惹来麻烦。

    两位不速之客互相对视了一眼。

    鼠仙人眯起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任凭木辇带着他晃晃悠悠继续前行。

    肥瑞则停下脚步转过身,没好气的回答道:“这跟你没关系吧……那个小兔崽子身上的麻烦比你大得多。这个岛子上谁出事,他也不会出事。有那份心思,你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润色一下‘人造神’计划,免得将来出了什么岔子。”

    杜泽姆博士挑了挑眉毛,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目送两只老鼠重新钻入墙角那口画出的黑洞中,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了老鼠的吱吱声,狭小的书房很快便重新陷入了静谧。

    房间里的灯火虫们仿佛感受到了屋里低沉的气压,不约而同降低了灯压,放暗了光线。

    泰瑞·杜泽姆负着手,站在墙壁前,抬着头看向校长给他留下的那副字。

    许久。

    书房的木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打开。

    老仆人康斯坦丁满脸忧虑的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马上去睡,不用管我。”杜泽姆博士头也没回,向后摆了摆手。

    “好的,少爷。”即便博士没有回头,康斯坦丁仍旧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但临走前,他终于停下脚步,斟酌着说道:“少爷,老鼠都是害虫。应该被打死的。”

    杜泽姆博士低下头,脸庞淹没在墙壁的阴影下。

    “呵呵,现在的我,被圈在这片幽暗的地方,与老鼠又有什么区别呢?”

    三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