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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妖高校txt下载

    “……按照我的分析,九有学院、亚特拉斯学院、星空学院的下注仍旧集中在往年数据的控制范围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波动。”

    尼维尔合上他的笔记本,抬起头,露出那双蓝绿色的眸子,定定的看向瑟普拉诺:

    “只有阿尔法学院……数据异常增长,却没有任何有力的预期。”

    “没有新拔尖的猎队、没有新入学的超级土豪、不是今年校猎会的主办方、我们也并没有为阿尔法量身打造相应的销售策略……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我的预期中,因为祥祺会的存在,阿尔法的增长率原本应该是最低的一个。”

    说着,小约翰·尼维尔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胖巫师。

    但胖巫师仍旧盯着窗外的‘漩涡之眼’,一动不动。

    顿了顿,蓝绿眼儿的庄家继续说道:

    “……根据我在事后爬取的数据分析,今年阿尔法学院异常增长的购买力主要来自一个名叫司马易的大二学生……他贡献了几乎15%的增长率,约合六十一枚玉币……这还仅仅是截至目前的投注资金。”

    “按照占卜部门的预期,整个校猎会期间,司马易的投注资本应该会达到300枚玉币上下。”

    三百枚玉币!

    休息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三百枚玉币!

    几乎可以支撑一名巫师收购全部注册巫师进阶的资源!

    也可以供三十名公费生在第一大学安逸的过一整年!

    甚至在许多不大的巫师家族,三百枚玉币就是他们全部的流动资产!

    “司马易?”瑟普拉诺终于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咀嚼着这个名字,低下头,若有所思。

    屋子里有些不安的骚动。

    有些新人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但也部分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作为弗里德曼爵士新进招徕的幕僚,司马易这个突然崛起的名字已经在祥祺会核心成员的心底挂上号了。

    甫一听到他的名字,再联系阿尔法学院异常的数据波动,很难让人不联想什么。

    尼维尔似乎没有察觉其他人的表情,仍旧用那死板的声音说道:“……司马易动用了许多来路不明的资金,在校内与校外的多个投注点,大批量买进了多场比赛的彩券。”

    “……虽然不想面对,但我必须指出,这位巫师资金的流向,与我们按计划安排的盘口几乎一致……换句话说,他基本就是在跟着我们的计划下注。”

    “任凭他继续随意下注,那么可以预估,到校猎会结束的时候,我们将为此损失超过一千五百枚玉币的利润……这只是粗略估算,如果加上他在契约中增加的某些杠杆,损失规模也许会进一步扩大。”

    休息室里一片哗然。

    刚刚预估的两千枚玉币收益还没有落袋为安,似乎就要随着某位巫师莫名其妙的大肆投注而烟消云散。

    这简直是一种令人疯狂的折磨!

    没有任何人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两千枚玉币化为乌有——即便这些玉币还没落进他们的口袋里。

    小约翰·尼维尔并没有在意屋子里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他提高声音,补充道:

    “在这里,我必须强调,即便十次里面只有七次买对了,但这显然也不是一个正常的比例……”

    “有没有可能他在买赌券之前喝了福灵剂?”休息室的角落里忽然传出这样的质疑声。

    这个猜测立刻引起许多人的共鸣。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还有人补充道:“……即便不是福灵剂,有没有可能是一些幸运类的魔法,或者预言性质的占卜术?这些传统的作弊手段即便在四季坊的大赌坊内也很难完全禁绝。”

    “但是在第一大学,这些手段是可以被禁绝的。”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休息室里响起,打断众人的讨论。

    蓝绿眼儿的尼维尔回过头。

    挂在门后画框里的流浪巫师,摇着头,正在非常严肃的否认:“他们没可能作弊,没可能的。”

    说着,他摘下头上的尖顶巫师帽,重复着自己的态度: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以我流浪巫师的名义起誓,任何祝福类、幸运类、甚至是预言类的魔法药剂、道具等,都无法对我的赌券有任何影响效果……即便某些人找到堤喀的袜子,或者福尔图娜的内裤,亦或者大司命少司命的青睐,也没有办法在我……或者说,我们的面前作弊。”

    流浪巫师的一番话,显得郑重其事。

    他话语中隐晦的意思也令所有人深思。

    流浪巫师背后有一个新进崛起的黑暗议会,这件事在阿尔法诸多世家子弟之间并不是一个大秘密。据说那个神秘的议会中不仅有狼人、吸血鬼、幽灵等月下议会生物,也有黑巫师、邪术师、血法师等巫师议会的成员,甚至成员中还包括一些高级妖魔!

    巫师联盟组织了许多次围剿,始终没有抓住这个黑暗议会真正的尾巴。

    所以,当流浪巫师语气中流露出‘他们’为赌券上的协议作公证之后,即便再心疑的人,也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质疑。

    学会质疑是一个聪明人的举动。

    但在不该质疑的事情上胡搅蛮缠,就显得非常愚蠢了。

    很显然,这间屋子里,并没有那样的蠢蛋。

    “堤喀是谁?”安德鲁戳了戳身边的琥珀,小声问道:“我怎么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希腊的命运女神,”琥珀一脸无奈的解释道:“福尔图娜是罗马的命运女神……至于大司命与少司命,还需要我解释吗?”

    “咳咳。”泰勒家的小狼崽子干咳了一声,转过脑袋,咕哝着:“难怪听起来耳熟……这须不怪我……我家几百年前就搬到魁北克了,早就跟欧罗巴那边的亲戚没什么联系了……”

    安德鲁的话最终没有说完。

    他的话被尼维尔后面的一句话彻底打断了。

    “……在‘司马易事件’之后,我以及我的团队,也做了相关的调查。确实可以排除预言类以及祝福类魔法的效果。”

    说着,蓝绿眼儿的巫师抬起头,重新扫视四周,语气严肃的补充道:“……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他有我们内部的消息。”

    休息室里的年轻巫师们再次齐刷刷倒抽了一口冷气。



    窗外,云淡风轻,阳光灿烂。

    ‘漩涡之眼’内,埃尔温·霍夫曼变身的巨狼正悄无声息的穿梭在高大的草丛之间。离他不远的地方,那头膘肥体壮的梅花鹿,正跪坐在泥土间,懒洋洋的打着盹。

    虽然野妖的智慧并不出众,但它们依靠本能发展出的各种直觉却相当敏锐。

    就像这头鹿妖,它能够清晰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强烈恶意,因此自然而然的选择了藏匿与躲避。

    漩涡之外,看台之间。

    喇叭花里,解说员使用的句子越来越短促,声音也愈来愈激动。他非常清楚现在正是一场猎赛最精彩的高潮之一:寻猎手能否准确标记目标,那头妖魔是会选择鱼死网破还是撒腿就跑,其他猎队能否察觉这里发生的事情——解说员预估着种种可能性,并选择部分噱头抛出来,引动看台上观众们高涨的兴趣。

    不论是九有学院的烟花队,还是星空学院的鼓手,亦或是亚特拉斯的唱诗班们,现在都偃旗息鼓,积攒精神,只等最后结果出炉的那一刻,有足够的力量喧哗上等。

    窗内,以坐在沙发主位上的瑟普拉诺为中心,一侧是祥祺会的诸多干部与干事,另一侧则是孤零零的小约翰·尼维尔——当然,还有一位挂在门后的流浪巫师画像,只不过现在大家都刻意忽视着他的存在。

    祥祺会的诸多成员都对那位蓝绿眼儿的客人怒目而视,如果不是坐在沙发上的头领仍旧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比赛,他们定然不惮把最粗俗的话语、最粗暴的手段送给这位客人。

    即便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是阿尔法的‘君子’。

    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明白尼维尔之前那句话中蕴含的意思。

    那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非常严重。

    不论这项指控最终是否属实,都会令这间屋子里的巫师们丧失他们的某种荣誉感。就像一位政客,当他身上有了‘嫌疑’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清清白白站在世人面前了。

    以至于许多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那名戴着帽兜的客人,清晰的向他表达这间屋子不欢迎他的意思。

    瑟普拉诺并没有立刻说话。

    他甚至好暇以整换了个姿势,在低背沙发上靠的更舒服了一些。

    然后他用指头重新从茶盘里夹起一块熊猫奶糖,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并不奇怪。”这位祥祺会的首领眯着眼,用慢吞吞的语气重复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就像这块奶糖,甜丝丝的气息里总会混杂进一点腥气。”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的……也许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我们的社团终于有点气候了……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社团都有被那些大佬们渗透的风险。”

    说道最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笑了起来。

    但屋子里其他人并没有天真的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

    许多人的脸色都惨白惨白的。

    听这番话的意思,似乎瑟普拉诺先生并没有介意尼维尔的猜测。这也就意味着,他也认同祥祺会没有那么干净。

    这让许多人开始感到不安。

    即便刚刚入会的安德鲁·泰勒,虽然对尼维尔那番话的意思一知半解,但并不影响他深切感受到这间休息室突如其来的某种暗流。

    “与其说祥祺会是一个独立的社团,不如说我们是‘血友会’中一批志同道合的伙伴。就像很久以前,有些人不认同3A的原教旨主义,所以分裂出来,最后发展出‘血友会’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样……祥祺会也是这样诞生的。”

    瑟普拉诺将那颗奶糖放回茶几,伸出手,张开五指,抬起头,对着阳光打量着那五根粗短的手指。

    “血友会太松散了。”他低声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有统一的声音,没有统一的意志,空有庞大的能量与组织,却始终无法在这所大学获得足够的尊重。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既然‘神圣意志’可以凭借‘裁决’这样的怪胎浴火重生,那么血友会没道理一直沉沦下去。”

    “你们认同我的想法,所以才在身上留下了那个烙印。”

    “而正因为站在血友会的肩膀上,祥祺会才能发展的这样迅速……这些都是无需讳言的。”

    “但是,既然已经选择了现在的团队……那么最好明白你所处的位置。”

    “我不喜欢有的人,站在我的休息室里,却背对着我,与休息室外的其他人窃窃私语。”

    说着,瑟普拉诺把他摊开的五根手指慢慢收拢。

    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慢慢收拢。

    他攥的非常用力,甚至指节都有些发白。

    “咳……咳咳……”

    休息室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巫忽然面色大变,捂着脖子慢慢滑倒在地毯上,剧烈的咳嗽着,抽搐起来。

    “不……求……求求…帮我…帮帮我…”

    男巫挣扎着,脸色渐渐有些发紫。

    但所有人都对他的挣扎视而不见。

    周围的巫师们都屏住呼吸,飞快的离开那个角落。

    仿佛那名瘦小男巫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传染病一样。

    瑟普拉诺的手掌重新张开。

    那名瘦小的男巫仿佛一条回到水中的鱼儿,瞪大眼睛,张大嘴,大口的吞咽着空气,全然不顾嘴角流淌出的涎水与脸上的鼻涕泪水混做一片。

    瑟普拉诺回过头,似乎显得有些惊讶,漆黑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求?你在求谁?……帮你,你想让谁帮你……他,他,还是他?”

    胖巫师抬手划了个圈,随便指了指周围几名巫师。

    被点到的巫师纷纷脸色大变,却只敢低下头,不敢出声。

    “这里是第一大学,难道你以为我会杀了你?”胖巫师脸色浮现出失望的表情:“雾……你太让我失望了。”

    瑟普拉诺回过头,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的猎场。

    那名瘦小的男巫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哭泣着,低声呻吟道:“不,我没有…”

    瑟普拉诺嘴唇抿的愈发紧了。

    然后他重新曲起一根手指。



    不死,循环,无限大。

    这是衔尾蛇在魔法领域作为一个符号所象征的内容。

    但是在第一大学,衔尾蛇还有另外一重含义。

    那就是祥祺会。

    众所周知,祥祺会脱胎于血友会,许多核心成员曾经都是血友会的高级干部。

    麦克·金·瑟普拉诺在创办这个社团的时候,从来没有向其他人掩饰过他的野心。恰恰相反,他总在伙伴们面前重复着‘血友会源于3A’的典故,以及‘裁决与意志’合并的旧事。再加上祥祺会特有的‘衔尾蛇’标志,由不得许多人不联想点什么。

    每一个新加入祥祺会的成员,都会获赠一道衔尾蛇的纹身。

    根据性别、年龄、能力、职务等不同情况,这道纹身可以在脖子上、大臂间、或者手腕间、指根处。

    比如安德鲁·泰勒,作为刚刚加入祥祺会的低级干事,他的衔尾蛇就纹在了脖子上。蛇头在左肩,蛇身绕脖子一圈,尾巴重新搭回左肩,被蛇头咬在嘴里后,还有一小截垂在外面。粗看上去,仿佛带了一条五彩丝线编织的辟邪颈环。

    再比如瑟普拉诺,作为祥祺会的创办者与唯一的首领,他的衔尾蛇就纹在了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细小、精致,但一样的色彩艳丽。

    而此刻,跪坐在地毯上的那名瘦小男巫,虽然比安德鲁的资历要深一些,但他的衔尾蛇与这位刚刚加入祥祺会的泰勒家小少爷一样,都挂在脖子上。

    很显然,他在这个社团的地位有些尴尬。

    小约翰·尼维尔微微眯起他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默默打量着屋子里的这群年轻巫师,若有所思。这些阿尔法学院的人虽然叫嚣着自由,却并不避讳换了形式的另一种桎梏。

    “我们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因为一个共同的梦想才聚集在了一起。”瑟普拉诺张开左手,打量着无名指上的纹身,喃喃着,低声说道:“在这所大学,可以有人不知道我对生命的尊重……但是你,北野雾,你不应该不知道……所以,你在恐惧什么?”

    胖巫师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在这间静悄悄的休息室里,却非常清晰。

    尼维尔眨了下眼睛。瑟普拉诺从不杀生的说法在第一大学广为流传,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听这位祥祺会的首领亲口确认。

    “我只是跟家里人聊了聊校猎会的事情,先生!求求您……”那名瘦小男巫挣扎着,抬起头,面色惨白的叫道:“您一定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北野雾。就像你相信你的那位堂弟,北野源一样…”瑟普拉诺张开的手掌重新缓缓收拢,他的语气也变的有些冷酷:“我听说,大脑在窒息的时候,思维反而会更加活跃……也许在那种情况下,你能想起一点别的事情。”

    那名瘦小巫师惊恐的睁大双眼。

    他的脖子用力向后拗去,露出苍白的、瘦削的脖颈。

    颈子上,那条鲜艳的衔尾蛇在阳光中似乎显得愈发艳丽——简直像活过来一样。

    不,不是简直。

    那条衔尾蛇已经活了。

    小约翰·尼维尔震惊的看着瘦小巫师脖子上纹的那条衔尾蛇忽然睁开眼睛,嘴巴蠕动着,开始吞噬它的尾巴——那条同样被纹在脖子上的尾巴。

    虽然以前听说过有些黑暗向的巫师会用某些禁锢的手法对待他们的手下,但尼维尔从来没想过他竟然在第一大学见到了这种手段。

    而且使用这种手段的人,还是第一大学一位非常优秀,口碑很好的巫师。

    男巫的双手绝望的抓挠着脖子上的衔尾蛇,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要制止那条蛇吞咽尾巴的行为。

    但即便他把脖子上抓满血道,仍旧无法阻止那条衔尾蛇贪婪的吞噬。它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似的,一点一点的吃短它的身子。

    相应的,那条衔尾蛇的纹身也在渐渐缩短。

    仿佛一条慢慢收紧的绳索。

    “哦……不……求求……”北野雾跪倒在地上,挣扎着,抓挠脖颈间那条看不见的长虫,用漏气的声音乞求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的脸色被憋得发紫。

    “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瑟普拉诺最终松开自己的手掌。

    北野雾大口的喘着气,但仍旧飞快的抬起头。

    尼维尔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他与阿瑟的关系很好!北野源向我炫耀过,他被邀请进入内斯家族的休息室!”北野雾用力喊道:“阿瑟·内斯!我想起来了……司马易是阿瑟·内斯推荐给弗里德曼那只吸血鬼的!”

    “你们看,魔法总能创造奇迹。”胖巫师咧开嘴笑了笑,得意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巫师们。

    休息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的轻笑声与赞叹声。

    “到目前为止,我们损失了多少钱?”瑟普拉诺忽然转头看向休息室里的客人。

    “三百枚玉币左右。”尼维尔对于这些数字非常熟悉,开口便条理清晰的解释了一遍:“……截至目前,阿尔法学院下注总额约合五百三十二枚玉币,其中司马易的投注金额在六十一枚……按照先前的估算,这六十一枚玉币会带给我们五倍的损失……这还是在司马易后续几天不会追加投资的基础上。”

    北野雾瘫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三百枚玉币,如果这些损失全部算在他的头上,即便他现在就是注册巫师,没有十年他都还不清。

    更别提他还不是注册巫师,过两年还需要这么多钱来购买资源筹划进阶的事情。

    家族绝对不会为他的愚蠢掏一个子儿。

    想想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瑟普拉诺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瘦小男巫,叹口气。

    “先想办法调整盘口……降低司马易手中的筹码,把预期损失降下来。”胖巫师重新捡起一块奶糖,揉搓着糖纸,慢吞吞的说道:“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会跟奥古斯都阁下聊聊这件事。”

    北野雾感激的抽噎了一声。

    顿了顿,瑟普拉诺低声抱怨道:“那头吸血鬼的爪子伸的太长了。”



    “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荒原之战,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

    门后的画框中,流浪巫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望远镜,一边对准窗外的‘漩涡之眼’兴致勃勃的观战,一边在嘴里絮絮叨叨的抒发着感想。

    他的这番感慨如羚羊挂角,让人摸不着头脑。

    却也很好的消弭了休息室里紧张的气氛。

    就连正在埋头计算调整盘口的尼维尔都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

    窗外的猎场上。

    埃尔温·霍夫曼已经与那头鹿妖陷入对峙当中。出乎猎赛解说员的意料,那头鹿妖在遇到巨狼之后,既没有鱼死网破的发狂倾向,也没有撒腿就跑。而是溜溜达达的踱着蹄子,与巨狼绕着圈对峙。

    “我总感觉那头鹿妖不怀好意。”流浪巫师这样总结道:“但从另一方面讲,那头叫霍夫曼的小野狼表现的真出色……我有点后悔去年没有给他一张流浪吧的金卡了。”

    “正确的投资,什么时候都不晚。”瑟普拉诺似乎对那位流浪巫师很有几分尊敬,连带着对这幅画像,他也多了一些耐心:“如果你觉得有价值,随时可以送给他那张卡片。”

    “但他的血统终究不够纯粹,”流浪巫师似乎有点发愁:“我的金卡还从来没有向像他这样的月下生物发放过。”

    “虽然阵营不同,但我必须承认,那个狼人很厉害。”瑟普拉诺似乎想要摆脱几分钟前那段不愉快的话题,索性顺着流浪巫师的话题说道:“虽然只是一个半血狼人,但他的天赋并不在那些纯血狼人之下……即便是塔波特或者泰勒家的那些纯血天才们,在这个年纪能够完成巨狼化的年轻巫师都屈指可数。”

    休息室里,许多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安德鲁·泰勒。

    这位泰勒家的小少爷憨憨的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没有做任何反驳。

    但很显然,他的脸上挂着几分尴尬。

    “计算结果出来了。”

    不远处,小约翰·尼维尔终于计算好了新的盘口。

    他将手中的笔记本重新递给沙发上的胖巫师。

    “即便重新调整盘口……我们的损失也只能压制在一百枚玉币左右。”尼维尔一边用他那根孔雀翎的羽毛笔搔着下巴,一边语速飞快的解释道:“因为猎赛已经开始,所以我们对旧盘口的任何调整,都会引起其他盘口的连锁变动。在不使情况变的更坏的前提下,我们必须承担一定的损失。”

    一百枚玉币。

    仍旧蹲在屋子角落里的北野雾抽了抽鼻子。

    这仍旧不是个小数目。

    “他会赚钱吗?”瑟普拉诺默默的看着笔记本上的那些计算公式,良久,才开口问道:“按照你的计算,弗里德曼会赚钱吗?”

    “弗里德曼?”尼维尔愣了一下才回想起那位阿尔法学院的吸血鬼大佬与这次盘口变动之间的关系。

    他顿了顿,稍微组织了一番语言,才承认道:“如果以司马易的投资金额来计算……按照我们的最优配置来看,当我们的损失控制在一百枚玉币的时候,司马的投资会有一些盈利……大约是六十枚玉币左右。”

    “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这位诚实的生意人最后又补充道。

    “我不需要双赢。也不需要最优配置。”瑟普拉诺把手按在笔记本上,转过头,瞪着那双漆黑的小眼睛,凶狠的看向尼维尔:“我只需要让弗里德曼亏到把他的裤子都当掉!”

    “这非常困难。”门后,流浪巫师的画像似乎听到了胖巫师的想法,揶揄道:“以那头吸血鬼背负的两个古老姓氏来看,想让他当掉裤子,仅凭一个几百枚玉币的小赌局是不可能办到的。”

    瑟普拉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尼维尔。

    “的确不可能。”尼维尔干巴巴的重复着流浪巫师的观点,然后飞快的解释道:“因为我们目前没有更多选择了……如果我们可以容忍更大的损失,比如损失规模扩大到一百八十枚玉币的话,司马易的投资会有一定程度的损失……按照我的计算,他的损失大概在十枚玉币左右……聊胜于无。”

    十枚玉币,对于弗里德曼来说九牛一毛,几乎算不了什么。

    瑟普拉诺捏了捏拳头,显然有点不满。

    尼维尔立刻强调道:“按照现在的盘口来看,司马易的情况不会更糟糕了……但我们的损失会更糟糕。”

    胖巫师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费力的站起身,走到那扇高大的落地窗前,抱着胳膊,看向窗外‘漩涡之眼’周围翻滚的雾气。

    沉默不语。

    休息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闭上嘴巴,甚至努力放轻呼吸的声音。就连门后那位碎嘴的流浪巫师都老老实实闭着嘴,重新举起他那根木头外套的单筒望远镜去看猎赛。

    良久。

    他才低声答复道:“那就按一百八十枚玉币的损失布置下去吧。”

    “按照司马易最大损失的情况布置下去?!”尼维尔重复着,看到胖巫师点头,才飞快的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句话。

    “一百八十枚玉币的损失,组织还承担得起。”胖巫师转过身,漆黑的小眼睛显得异常深邃:“但我们的态度,必须非常明确。”

    “了解。”尼维尔答应着。

    “这一百八十枚玉币里,其中一百枚玉币的损失,是组织管控不力的系统风险。”瑟普拉诺默默的扫视一周,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顿了顿。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这个锅,由我们所有人背……这一百枚玉币,从此次项目的预期利润中划扣。”

    “了解。”尼维尔点点头。

    “还有八十枚玉币,是北野雾的惩罚。”胖巫师抬起下巴,看向墙角的瘦小巫师,重复道:“这是对你无视组织纪律的惩罚……你有没有想要辩解的。”

    那名瘦小的男巫挣扎着,站起身,向胖巫师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是我应得的。”他嘶哑着嗓子回答道。

    从三百枚玉币的损失缩小到八十枚玉币,他已经很满足了。

    “北野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子嗣也多……我知道你在家族的常例并没有多少。”胖巫师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补充道:“所以我允许你有一年的筹款时间。”

    北野雾再次深深的鞠了一躬。



    出了这档事,显然影响了瑟普拉诺继续观看逐猎会的心情。

    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于是祥祺会的成员们排着队,依次与胖巫师见礼后,鱼贯走出了这间阴沉沉的休息室。

    尼维尔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干脆利落的离开这间屋子,而是犹豫的站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幻不定。

    很快,这间休息室里只剩下瑟普拉诺与他两个人了——哦,还有门后那副画像上的流浪巫师,他算半个。

    瑟普拉诺抱着胳膊,安静的站在落地窗前,默默的看着‘漩涡之眼’中的景象,似乎并不在意身后那道徘徊未去的身影。

    流浪巫师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也不出声,只是笑眯眯的转着手中的望远镜,镜头不时在屋子里仅存的两名巫师身上滑过。

    尼维尔最终率先打破休息室里的沉默。

    “您之前的邀请,我会慎重考虑的。”他谨慎的使用着自己的措辞,务求不让瑟普拉诺产生什么误会。

    他说的,是瑟普拉诺前不久向他发出的邀请函,邀请他加入祥祺会的事。

    今年刚刚升入大二的小约翰·尼维尔已经是血友会的一名高级干部了,担任血友会外联部的副部长,负责会里许多‘外部’项目的运作,福利颇丰,对他来说,已经相当满足了。

    因此,不久前接到瑟普拉诺的邀请函时,他是惊讶的,也是不屑的。

    诚然,麦克·金·瑟普拉诺是第一大学的公费生,是阿尔法学院学生会的副会长,也是血友会的副会长之一,是他的上司。

    但这并不意味着尼维尔需要卑躬屈膝的向这位胖巫师输诚。

    他来自星空学院,而且他的顶头上司,血友会外联部的部长,是直接对奥古斯都阁下负责的——他只需要在瑟普拉诺面前表现出一定的礼貌便足够了。

    况且,祥祺会虽然表现的非常强势,但它在第一大学的声誉并没有那么出色。

    与风气自由宽松的血友会相比,在第一大学学生们口中,祥祺会是一个规则非常严苛的社团——不论入会、还是社团事务、亦或者退出——这个诞生于阿尔法学院的社团简直像被人从九有学院抱养来的一样,令许多崇尚自由的阿尔法学生闻而却步,连带着,这个社团在其他三个学院的风评也下降了不少。

    原本今天尼维尔来到这间休息室,是打算拒绝胖巫师的邀请的。

    但几分钟前的那件事,让他对瑟普拉诺的认识又深刻了几分,原本笃定的想法也有些动摇。

    他来自星空学院,与其他三所学院相对来说文绉绉的风气不同,那片蓝色的世界更崇尚暴力与强权。

    瑟普拉诺治理社团的手段很合他胃口。

    简单、粗暴,但是看上去很有效果。

    只不过,在最终答应瑟普拉诺的邀请之前,他还有一点疑惑需要确认一下。

    “……但是有件事我很好奇,”尼维尔斟酌着,挑选合适的字眼慢慢问道:“为什么我之前一提及司马易扰乱交易,您就知道是北野雾的缘故呢?您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你打算最后怎么处理北野雾?”

    看得出,这些问题在他心底压抑了许多,所以表述的时候用词恰当,几乎没有磕磕绊绊的情况。

    胖巫师终于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

    他偏着头,捏着下巴,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处理?不是已经惩罚过了吗?八十枚玉币对于北野雾来说,是一个非常深刻的教训了……难道你真的指望看到我用魔法把他剥皮后腌在瓮里,送给某位大妖做新年礼物?”

    这种说法很风趣。

    像是个冷笑话。

    但尼维尔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附和的笑两下。

    他索性不再注意这些细节,而是径直问道:“他不是背叛了您吗?我以为……”

    “背叛?不,他并没有背叛祥祺会。”瑟普拉诺打断尼维尔的表述,嘴角扯了一下,语气有些低沉:“他只是一个有些愚蠢的哥哥罢了……自以为在做对弟弟有好处的事情,却不知到头来害了两个人。”

    尼维尔觉得胖巫师的话里有话,但一时间却没有完全理解。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瑟普拉诺回头看了一眼尼维尔,举起他的左手,露出无名者上的五色纹身,说道:“只不过是几个简单的咒式罢了……魔法总能很方便的帮你找到自己的目标。”

    “我认为那道纹身就是一个监视器。”门后那张画框里的流浪巫师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嘿嘿笑了一声:“我发现这个小胖子比现在那位奥古斯都更适合担任‘奥古斯都’……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完全没有能力折腾出这么多花样……”

    尼维尔看着胖巫师手上那道衔尾蛇的纹身,心底悚然。

    他对于自己的选择又有些迟疑了。

    “他们都知道纹身的作用吗?”他忍不住问道。

    “会里的人都知道。”瑟普拉诺低低的笑了一声:“但是就像北野源不会把他要筹八十枚玉币的事情告诉家里人,或者教授们一样……这是‘我们’之间的规则。”

    “但我仍旧觉得他自己扛起那堆债务很愚蠢。”

    “这就是为什么,学校的花名册没有把你分进阿尔法城堡。”流浪巫师在尼维尔身后嚷嚷道:“必须承认,阿尔法的小崽子们虽然有点虚伪,但是还是很有原则的一群孩子……不像亚特拉斯那么死板,也不像九有那么油滑,更不像星空那么粗俗……”

    瑟普拉诺并没有在意流浪巫师插话,而是看着尼维尔,继续询问道:“你知道衔尾蛇有什么含义吗?”

    “净化。”尼维尔立刻回答道。

    虽然出身星空学院,但他对自己炼金学方面的造诣非常自信,甚至有信心与阿尔法的炼金师们一较高下。所以对于胖巫师的问题,他立刻给出了一个标准的教科书答案。

    “巫师的桎梏啊。”瑟普拉诺重新把目光转回窗外,捏着下巴,叹了口气:“真正的衔尾蛇,不仅仅是炼金术里那个用来净化材料、净化能源的符文……它更是代表永生、代表循环、代表无限的符号啊……”

    尼维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浑身都在颤栗。

    他清晰的触摸到了瑟普拉诺的野心。

    一个非常狂妄的野心。

    一个让他为之心动的野心。

    “那么,你想要这道纹身吗?”胖巫师转过身,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带上这个标记,我们可以一同创造无限的可能性。”

    阳光穿过落地窗上明净的玻璃,被瑟普拉诺的身子挡住,在休息室里留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尼维尔站在影子里,沉默了许久。

    他最终摘下了头上的帽兜,蓝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真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提议……”



    “如果你们俩的闲话说完了,那劳驾谁帮忙把窗户打开一下。”挂在门后的流浪巫师画像忽然开口,抱怨道:“隔着一层玻璃,总感觉眼睛里多了一层白翳……啧,没有身体的感觉太糟糕了。”

    尼维尔歪着头,瞅了一眼门后唠叨的流浪巫师。

    当他与胖巫师耐心讨论入会条件的时候,那位画像里的巫师一直举着一柄同样画上去的望远镜,在认真观看漩涡之眼中的逐猎会。

    这让他很是好奇——画上去的望远镜,也有望远的功能吗?

    只不过在新头领面前,这位新加入祥祺会的男巫并没有多嘴多舌,只是用诧异的眼神多打量了流浪巫师几眼。

    与尼维尔相比,瑟普拉诺态度就随意多了。

    也许因为刚刚谈妥了一名人才,胖巫师的心情终于有些好转,甚至会在说话时露出几分微笑——或者用‘狰狞的微笑’来形容更妥帖一些。

    “你只是一幅画像而已,”胖巫师愉快的搓着手,一边走向休息室尽头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一边调侃道:“虽然在亚麻画布与颜料里搅进去一些符文,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你没有眼睛的现实……当然,为了延续祥祺会与流浪吧友好互助的传统,我并不介意为你打开这扇窗户。”

    “如果你们多一点精力在猎赛上,而不是这个小社团里的蝇营狗苟,也许我们之间的友好传统能延续更长的时间……”

    流浪巫师的抱怨声还没结束,便被窗外涌入的巨大声浪所淹没。

    在瑟普拉诺打开窗户之后,原本盘旋在猎场上空的各种噪音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汹涌的冲了进来。

    欢呼声、呐喊声、星空学院阵营里偶尔响起的急促鼓点、九有学院上空间或升起的几朵烟花,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小约翰·尼维尔刚刚皱起的眉头还没舒展开,便在一个巨大的吼叫声中重新挤成一团。

    “不!我看到了什么!!”

    喇叭花里传出解说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截胡!!”

    “一个精彩的截胡!”

    “校猎队!”

    “第一大学的校猎队!!”

    “来自校猎队的五名猎手后发先至,抢占了最后战场的先机!”

    “在队长雷哲的率领下,校猎队使用团队空间魔法,超越了裁决猎队,从侧面插入埃尔温·霍夫曼与妖鹿对峙的现场!”

    “校猎队率先抵达战场!!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们已经可以听到猎场四周看台上传来的巨大喧哗声浪了……”

    不需要喇叭花里的解说员在那里声嘶力竭的解说。

    尼维尔从窗外涌入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喧闹声中,已然了解到此刻猎场中那令人惊心动魄的转折。

    他忍不住抓住桌上的笔记本,紧走两步,来到窗口,试图看的更清晰一些。

    但漩涡之眼中的世界如此广袤,以至于急切间,他甚至找不到妖鹿与校猎队对峙的现场。

    “你现在应该算一算赔率,”胖巫师转过头,黝黑的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的在这间休息室里回荡:“或许我们的利润能够继续往上调一调。”

    蓝绿眼儿的巫师连连点头,一边按照现在的预期重新计算盘口,一边竖起耳朵,捕捉喇叭花里传出的每一个字眼。

    “……校猎队已经展开包围圈!”

    “……他们的主猎手与两名辅猎手使用经典的‘等边战术’从三个方向飞快向妖鹿逼近……在具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这是一种非常稳妥的战术!”

    “……校猎队的寻猎手出现在了霍夫曼的对面!两名寻猎手正在对峙当中!……霍夫曼受到牵制,被迫放弃了眼前的猎物!!”

    “还有校猎队的游猎手!他竟然在身上涂抹了妖血,模仿妖鹿的形态,从‘裁决猎队’的前方掠过!……非常大胆,但是非常聪明的做法。裁决猎队已经上当……他们的猎队稍稍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被校猎队的游猎手引开了。”

    “校猎队已经提前锁定了最终胜局!”

    “他们与胜利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哦,也许那头妖鹿不这么认为……那头妖鹿跳跃起来,似乎想要逃跑?”

    “不得不说,它的这个选择来的稍微有些晚。”

    “……现在,雷哲施展出了‘缠绕咒’的终极版本——樛木·葛藟累之!”

    “疯狂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蔓延而出,虚空中,大地下,盘旋的藤蔓占据着每一个角落,彻底封锁了那头妖鹿所有的逃窜路线!”

    “哦,可怜的霍夫曼,虽然他第一个发现了妖鹿,但他所在的猎队却最终无缘这场逐猎会胜利的桂冠。”

    解说员用惋惜的口吻说罢,随即话锋一转,提高声音喊道:

    “如果不出意外,本场逐猎会的最佳猎队与最佳寻猎手已经诞生……虽然是出自两支不同的猎队,但他们同样都是第一大学的骄傲!”

    “让我们提前向埃尔温·霍夫曼以及第一大学校猎队表示祝贺!”

    “祝贺霍夫曼蝉联第一大学最佳寻猎手的桂冠!”

    “祝贺第一大学校猎队维护了这支队伍恒久的光辉与荣耀!!”

    “同时我们也祝贺他们在校猎会的全部赛事中率先斩旗,斩获第一轮胜利积分!”

    “让我们大家一起为他们祝福!”

    “祝福埃尔温·霍夫曼在后续的寻猎中不断创出新的最短记录!”

    “祝福第一大学校猎会延续他们永恒的辉煌!!”

    解说员用慷慨激昂的语气念着稿件——但很显然,虽然有诸多喇叭花的帮忙,但他一个人的声音与四周看台上传来的汹涌的议论声相比,显得异常微弱。

    “裁决竟然被校猎队截胡了!”

    “我薅了一把雾草的!我压的校猎队全胜!但校猎队竟然只拿到70%的完成度!校猎队的寻猎手食屎去吧!”

    “废话,谁特么能想到这场逐猎会竟然会出现两个胜利者!”

    “校猎队的寻猎手是谁?!!我出一个金豆子买流浪巫师给他下恶咒!!”

    “算我一个!老子今天亏了一枚玉币,也就不在乎一两粒金豆子了!我要让校猎队那个食屎的寻猎手做一个星期噩梦!”

    “一个星期不够!一个月!不,一年!!”

    “齐去,齐去……算我一个!”

    窗口。

    瑟普拉诺打了一个响指,原本洞开的窗户轰然关闭。

    休息室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噢哦……生意要上门了。”流浪巫师油滑的声音在门后响起:“两位小伙子,暂且别过……咱要跑一趟流浪吧,给自家提前打声招呼,涨涨价。”

    当尼维尔回过头时,那副画框里已经空空如也。

    蓝绿眼儿的巫师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为那些刚刚在猎场上损失了一笔金钱的年轻巫师们默哀几秒钟,然后把手中刚刚计算完的草纸推到胖巫师面前。

    “如果按照最后的结果,裁决猎队拿到最佳寻猎手、而校猎队拿到最佳猎队、同时校猎队拿到本次逐猎会冠军来计算的话,我们的利润确实会大幅度提高……”

    还没等他说完,那张草纸便被瑟普拉诺重新塞回他的怀里。

    “你可以稍后提交一份更完善的报告。”胖巫师用力抻了抻胳膊,转身向休息室外走去,声音显得很是愉快:“我们现在应该出现在猎场外,等候恭贺那支维护了荣耀与辉煌的猎队了……”

    “真是一场精彩的对决!”尼维尔收起笔记本,感慨道。

    “只是一场精彩的表演罢了。”瑟普拉诺低低的笑着,大踏步走进幽深曲折的走廊中。



    校猎会开幕式之后,周四的晚上,九有学院在临钟湖畔的广场上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猎舞会。包括学校的年轻教授,校外的特邀嘉宾,以及数百名参赛猎手,都会出席这个开幕式的尾声庆典。

    作为九有学院的公费生,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梅林勋章获得者,郑清原本也收到了舞会的邀请函。

    但他最终放弃了这次机会。

    因为他的舞伴,那位迷人的吉普赛女巫,又一次找不到人影了。

    不过令我们的公费生感到欣慰的是,这一次伊莲娜给他飞了一只纸鹤,对无法参加晚上的舞会深表歉意。

    随信还附赠了几道稀有的古代符文拓本——也许吉普赛女巫认为这些充满魔法奥义的礼物能够稍稍抚慰年轻公费生心底的失落。

    “这些拓本中带有非常浓郁的如尼文痕迹……这是古代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巫师们经常使用的一类符文。”年轻的公费生一手抓着放大镜,低着头,一面细细的观察那些拓本上的符号,一面煞有介事的向宿舍里其他人解释着。

    好像其他人在意那些晦涩难懂的符号似的。

    没有人搭理他。

    郑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

    他摸出口袋里的怀表,瞅了一眼表盘中滴答转圈的时间。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劳驾,帮我把后面的腰带扯一下……后面好像皱起来了。”辛胖子抱着肚子,溜达道郑清面前,转过身,一边絮絮叨叨的问道:“今天晚上你真的不打算去了吗?这可是我们入学以来召开的第一次舞会,我听说今晚的嘉宾还有一群软萌软萌的狐狸妹子呢!”

    辛胖子是作为校报编辑部的一名成员拿到了舞会的邀请函。当他得意洋洋的把那封邀请函拍在书桌上之后,宿舍里的其他三人却都默默的拿出了相同的邀请函,在他鼻子前面晃了晃——迪伦甚至拿出了两封邀请函。

    这令胖子大为沮丧。

    好在心宽体胖是一个充分必要条件,胖子的心态总能在很短时间内调整回最佳状态。

    “哪里来的狐狸妹子,”郑清一边帮他扯平腰带上的褶皱,一边皱着鼻子问道:“我以为今天舞会来的都是一些比较正式的客人……”

    “她们就是很正式的客人。”萧笑慢条斯理的搭着话:“如果没有猜错,那些狐狸妹子应该是苏施君带来的侍女或者后辈们……青丘苏氏的排场一贯大的很。”

    “宾果!但是没有奖品。”胖子打了个响指,嘚嘚瑟瑟晃动着他的肩膀,脚下踢踢踏踏的踩着舞步,在宿舍里滑来滑去,嘴里叨叨着:“不过我从编辑部里拿到的消息说,今晚的舞会苏施君并不会参加,她好像正在贝塔镇拜访一些亲朋好友……”

    原本在书桌上小憩的橘猫被胖子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吵醒,发出了暴躁的威胁声。

    小精灵们则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飘荡在每一个换衣服的男巫面前,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迥然不同的妆扮。

    “能不能让她们安静一会儿,我脸上刚刚扑的粉都要被她们的翅膀吹坏了。”迪伦在不远处小声抱怨道。

    “身为一个男巫,扑粉这件事,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郑清重重的叹口气,挥手召回了自家的小精灵们。

    小精灵们丝毫没有被驱逐的愤懑,而是兮兮的叫着,欢快的拍着翅膀,落回郑清的身上。

    当然,还有几只大胆的小精灵径直落在橘猫的皮毛间。

    团团晃了晃尾巴尖,并不介意这些打扰,而是愉快的打着呼噜,欢迎自己身上的新房客们。

    “……所以说,你今天真的不打算去了吗?”听到郑清‘不公正’的评价,迪伦立刻把话题扯到公费生的痛处,强调道:“要知道,猎舞会不是想开就能开……”

    “但现在是猎月。”郑清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报纸,抖了抖:“我查了一下校报上刊登的猎月日程安排,接下来的四周,每个周末都有全校范围内的猎舞会……总会有机会的。”

    “美女总是会被原谅,”迪伦穿着他那身挺括的新长袍,一边对着镜子调整微笑时脸上的皱纹,一边用唱歌一样的咏叹调总结道:“啊……美丽!美丽是多么,多么无敌……”

    郑清羡慕的看了他一眼。

    迪伦也收到了舞会的邀请函,而且是两封——这与他的姓名有关。

    迪伦·奥布莱恩·塔波特,不论是奥布莱恩家族,还是塔波特家族,都有充足的资格拿到一封邀请函。

    但迪伦又只有一个,既不属于奥布莱恩,也不属于塔波特。

    作为舞会的主办方,九有学院的学生会宁肯麻烦一点,也绝对不会在这种涉及尊卑先后以及所有权的问题上找不自在,所以他们索性给迪伦发了两封邀请函,分别邀请了他的两个姓氏。

    很懒,但是很稳妥。

    因此从晚饭后,这位吸血狼人先生便开始在他的衣橱与穿衣镜之间徘徊,试了一件又一件长袍,一条又一条腰带,一枚又一枚袖扣。

    他甚至还给他那两颗小巧的獠牙上涂了一层亮晶晶的粉末,看上去异常华丽,每次开口微笑的时候,都有种把人眼睛晃瞎的感觉。

    “反正我也不会跳舞,就不去瞎掺和了。”郑清用苍白无力的理由辩解道。

    “既然这样,恰好。”萧笑忽然出声,对年轻的公费生说道:“宥罪猎队需要尽快安排训练方面的事情……既然你有空闲,那晚上就跑一趟校工委办公室,跟值班巫师商量一下猎场借用的事情。”

    “还有教练!”辛胖子用力挥着拳,提醒道:“裁决猎队的教练!你要提醒那位小剑学长,什么时候跟我们开开小灶……”

    “对哦。”迪伦也停止在穿衣镜前卖弄风骚的举动,转过头,兴冲冲的问道:“我还是你们猎队的寻猎手呢!是不是应该让霍夫曼来指导我!嚯!第一大学最强寻猎手的弟子,这个名头听上去就很带劲儿!”

    “寻猎手之一!”郑清不得不大声说话,压制住宿舍里忽然乱糟糟的气氛,对迪伦强调道:“你只是寻猎手之一!蓝雀也是我们猎队的寻猎手……”

    “还有你,”郑清转头,狐疑的看向萧笑:“猎队的事情,我自然会去办的……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今天晚上舞会的邀请函是从哪里来的?而且你邀请函的颜色怎么跟我们都不太一样呢?”

    郑清与辛胖子、迪伦等人的舞会邀请函都是普通的大红色封面。

    而萧笑的邀请函则是泛着高贵气息的紫黑色。

    “哦,这个啊……是司马给我的,”萧笑扶了扶眼镜,若无其事的说道:“她被学校要求出席今晚的舞会,但是找不到舞伴,所以就找我帮忙……”

    403宿舍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萧笑最终活着离开了宿舍。

    他在辛胖子与迪伦的恭维下,像一只骄傲的大白鹅,昂首挺胸向临钟湖畔的猎舞会走去。

    而郑清则带着满腹羡慕与嫉妒,踏着萧瑟的月色,孤零零一个人去校工委办公室办理猎队训练的相关手续。

    当然,因为猎月的缘故,学府的夜晚并没有多么寂寥。

    相反,郑清一路走来,发现几乎学府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卿卿我我的年轻男女巫师们,或者在树荫下漫步,或者躺在草坪上赏月,或者干脆旁若无人的咬在一起。

    这令年轻的公费生愈发沮丧。

    穿过蜿蜒幽深的长廊,通过七号凉亭,校工委那座黑色的三层小楼仍旧沉默的坐在月光下。

    月华落在楼上,腾起一片青莹莹的光晕,整栋楼恍若一件祭炼中的法宝,令人望之便会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也许因为学校的注意力都被湖畔那场盛大的舞会吸引过去了,今天郑清在楼前并没有受到刁难,黑洞洞的楼门口径直敞开在那里,任凭每一位到访的客人进入。

    一楼的大厅仍旧没人。

    只有那座两米高的黑色树形鸟架顶端,趴着一只打盹的虎皮鹦鹉。

    郑清轻轻咳嗽了一下。

    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大厅内非常清晰,立刻将那只鹦鹉惊醒了。

    “欢迎欢迎!”它慌乱的拍打着翅膀,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就连声解释道:“我没有睡觉,完全没有睡觉……我只是闭着眼回忆每间办公室的位置!”

    这是不打自招吧……

    郑清的嘴角抽了抽,最终没说什么。

    看得出,这只鹦鹉的说辞练习的非常熟练,一段话说的字正腔圆,毫不打磕巴。

    “咳……我想去‘猎队管理办公室’,劳驾……”郑清熟稔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鸟粮,撒在虎皮鹦鹉面前的食盆里。

    睡眼惺忪的鹦鹉终于看清面前男巫的模样,原本紧张的态度立刻松弛了下来。

    “什么嘛!我以为是纠察队的人来了。”鹦鹉扑腾着翅膀,语气显得有些恼火:“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去湖边参加舞会,一个接一个,随随便便来办公楼里搅扰我老人家的清梦,有没有公德心!”

    “一个接一个?刚刚还有人进去了?”郑清好奇的问道。

    鹦鹉看到食盆里的鸟粮之后,眼睛一亮,立刻飞扑了上去,忙不迭向嘴里塞着一颗颗的粮食。

    “不急不急,这里还有。”郑清笑呵呵的又掏出一小包鸟粮,补充道:“这是从贝塔镇‘格林杂货店’买的精品餐,每一袋都有十八种不同的口味。”

    “还是九有的孩子乖巧。”鹦鹉叨着食盆里的鸟粮,一边点着头飞快的吞咽着,一边抱怨道:“嗯,刚刚还有一个星空的小崽子也进去了……那座学院的风气一向很差,一个两个都没礼貌,连门包都不给。”

    鹦鹉口中提到的门包就是鸟粮。

    虽然校工委负责喂养这些迎客鹦鹉的校工平日给它们的伙食并不会缺斤少两,但这些碎嘴的小鸟仍旧乐于从前来拜访的学生口袋里啄食,美名其曰‘门包’,却不知是跟谁学到的陋习。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嗯,只有你一只鸟值班吗?”郑清看着面前的鹦鹉全心全意的埋头食盆,最终只能耐心候着。

    索性今晚也没有什么事,权当消磨时间。

    “哈嗯吼嘿喊哈呼嘿喝。”鹦鹉的嘴里塞满了鸟粮,声音从漏气的喙边漏出,听上去异常艰涩。

    简直变成另外一种语言了。

    即便有着布吉岛上‘语言通晓’魔法阵的加持,郑清也完全听不懂这只鸟说了些什么。

    毕竟魔法阵只负责转换不同的语言,不可能把每一种口音都辨析清楚。

    直到它用清水把嘴里的东西冲进肚子里,才终于口齿清晰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它们都去参加舞会了。”虎皮鹦鹉张开翅膀,拍了拍圆鼓鼓的胸脯,惬意的抖了抖身上的羽毛,语速飞快的说道:“听说今晚沉默森林来了一群夜光雀,那可是一群好舞伴……包括哪些八哥、乌鸦、黄鹂、喜鹊们,都凑过去找乐子了。”

    “你为啥没去?”郑清笑眯眯的看着鸟架上的鹦鹉,不怀好意的问道。

    “我?”虎皮鹦鹉呆了呆,绿豆大的小眼睛拼命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我已经把我的青春与梦想交给了这座大楼!这里有我的责任,我的义务……此乃义务!只要这栋大楼的大门敞开着,我就绝对不允许这座架子上没人值班!”

    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高端大气,令人闻之肃然起敬。

    “乃义务……啊。”郑清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果然我还是太年轻,没有你这么深刻的思想觉悟。”

    “你为什么没去参加舞会?”吃饱喝足的鹦鹉在鸟架上迈着小步消食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前来拜访的年轻巫师,绿豆大的小眼睛四处乱转:“难道你是个‘阴阳人’?我听八哥家的三闺女新找的小子说过,只有阴阳人不能参加舞会。”

    俗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刚刚挤兑鹦鹉的话还在屋子里回响,那只鸟就把同样的问题怼了回来。

    郑清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薅了一把雾草的!

    谁特么每天闲的没事,净给这些脑子缺根弦的傻鸟胡扯!

    “……阴阳人也不需要自卑,你们是巫师嘛,什么魔法不会,好好学习,将来总有一天能把身体修补好的。”那头傻鸟一边颠颠的踱着步子,一边安慰着旁边的年轻巫师:“即便修不好也没关系,巫师都是文明银儿,不会乱搞歧视的……”

    许久。

    年轻的公费生终于幽幽的问道:“你知道什么是阴阳人么?”

    傻鸟立刻呆在了原地。

    “啊!”它豆大的小眼睛眨了眨,忽然叫道:“我还没带你去办公室呢……快点,快点,万一值班巫师睡过头,我可叫不醒它。”

    你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责任了!

    郑清在心底默默吐了口槽,最终没跟这只傻鸟一般见识,跟在扑腾着翅膀在前面带路的傻鸟身后,向左侧的过道深处走去。



    校工委办公楼的一层是内务委员会的办公区域。

    猎队管理办公室也属于这个区域之内。

    当郑清跟着值班鹦鹉来到办公室后,意外遇到了一位熟人。

    “学长?”年轻的公费生满脸欢喜:“你也在这里啊!太好了,我还打算一会儿去找你商量一下有关猎队训练的事情呢……”

    熟人是邓小闲的堂弟,那位来自裁决猎队的邓小剑。

    乍一见到郑清,他也有些意外。

    “你没去参加舞会?我认识的新生基本都想办法挤进去了。”这位来自星空学院的瘦高男巫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是不是没有合适的舞伴?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就交给邓子好了,”办公室里另外一位巫师笑嘻嘻的说道:“他可是星空学院的明星猎手,每天都有一大群花痴女巫跟着他身后嚷嚷着要生猴子。”

    说话的是猎队管理办公室的值班巫师,穿着红袍,是一名九有学院的巫师。

    “学长好。”郑清立刻非常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说的好像你不是裁决猎队的人一样!”邓子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对值班巫师说道:“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女巫大多都是冲着霍夫曼去的,咱俩都只算个陪衬……当然,如果你真的没有合适的舞伴,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郑清说的。

    对于邓小剑的热情,年轻的公费生显然有点措不及防,脸色一下子涨红了,支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学院那些野蛮女巫还是内部消化比较安全,否则是对其他学院男巫性命的不负责任。”值班巫师非常诚恳的看了邓小剑一眼,然后转头对郑清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到,原来是我们九有的公费生来了……认识一下,戚青岚,裁决猎队的辅猎手,大家都叫我岚子。”

    说着,他抓住郑清的右手,用力晃了晃。

    “学长好。”郑清点着头,干巴巴的打着招呼,一时间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你的那些野蛮女巫们真的可以自己保留了,”戚青岚揽着郑清的肩膀,笑眯眯的对邓小剑说道:“我这位小学弟可是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梅林勋章获得者,还是我们学院的公费生,追他的女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可能找不到舞伴的……”

    “这些我比你清楚。”邓小剑虚着眼,看着值班巫师:“倒是野蛮女巫的说法,我觉得很有讨论的必要……如果我把你这番言论跟赛琳娜提一提,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

    赛琳娜是谁,郑清并不清楚。

    但他猜测很有可能是星空学院某位名气很大,而且脾气很坏的女巫。

    戚青岚听到邓小剑的威胁之后,脸色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

    “哈哈,都是玩笑,不要当真嘛!”他干笑两声,揽着郑清肩膀的左手用力拍了拍公费生的肩膀,转头接着抱怨道:“你平日里应该戴着那枚勋章,这样大家能很快认识你……还有学院的徽章,上面都有很多守护型的魔法,经常佩戴很有好处的。”

    郑清摸了摸被拍的生疼的肩膀,抽着气,小声说道:“戴着呢,平常都在袍子里面戴着……我觉得戴在外面有点太……太高调了。”

    “高调好……尽量轰轰烈烈的活着,不要默默无闻的死去。”戚青岚咂咂嘴,向年轻公费生灌输着作为过来人的某种感悟。

    只不过郑清对他的这种人生态度敬谢不敏。

    “先谈正事。”邓小剑终于打断两人的闲聊,看向郑清,非常肯定的问道:“是不是来找训练用的猎场?”

    郑清还没来得及点头,旁边的值班巫师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太晚了,你来的太晚了。”戚青岚晃着肩膀,摇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沓文件,用力拍了拍:“从今天开始,一直到猎月结束,第一大学十二座猎场已经全部被人承包了……我是指除去校工委保养维护的时间段之外,所有的空闲时段,没有一个剩余的。”

    郑清看着那些申请表上一串串醒目的红章,顿觉牙疼。

    “那我们的训练怎么办?”他搔搔头,有些苦恼的看向邓小剑。

    “没有其他办法。”邓小剑摊摊手:“如果你们不打算花钱在贝塔镇租用那些昂贵的私人猎场的话,那么只能找认识的猎队,看能不能凑在一起训练了……不要看我,我不是裁决的队长,我没办法答应的。”

    郑清立刻变得垂头丧气了。

    “别灰心,”戚青岚在旁边安慰道:“先来后到,这是基本规则。尤其是猎月这种大型活动,需要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申请猎场使用权……明年你就有经验了。”

    “如果明年我们的猎队还能存在的话。”郑清咕哝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许可以让他跟霍夫曼谈一谈。”戚青岚转头看向邓小剑,小声说道:“到底是九有学院的公费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而且,我记得你不是答应他要让我们帮他做一些基础训练吗?我们可以在集训的时候顺便帮帮这些学弟们。”

    “这是你们九有学院的事情,我没有意见。”邓小剑耸耸肩,看着郑清,提醒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找一位教授来居间撮合一下……毕竟现在是猎月,每一个猎场的使用名额都非常宝贵。”

    “我可以找老姚,”郑清顿时觉得恢复了一些元气,举手补充道:“老姚比较好说话,应该会帮忙的……”

    “老姚?”戚青岚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郑清:“哪个老姚?”

    “就我们辅导员老姚啊?”郑清歪着头,有点奇怪:“我们学院还有第二个老姚吗?”

    “我觉得你说的应该是你们九有学院的院长,姚小米教授吧。”邓小剑谨慎的问道。

    郑清点点头,表示肯定。

    “呵呵,”值班巫师脸上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眼神中充斥着看开一切的淡然:“真是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啊……在这所万恶的学府里,好成绩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只能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所欲为,”邓小剑安慰的说道:“起码他不能让老姚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脱衣舞吧……如果你觉得九有学院过的压抑,可以来星空学院,我找人帮你散散心。”

    “散完心之后去校医院住一个星期吗?”戚青岚幽幽的叹着气,把脑袋砸在办公桌上,再也不出声了。



    郑清与邓小剑并没有在猎队管理办公室呆太长时间。

    所以,当他们走出校工委的办公楼时,月亮还没有升太高。

    远处临钟湖畔隐约传来舞会的喧闹声,不时还能看到一朵朵璀璨的烟花缓缓的从夜空中升起,挂在树梢间,仿佛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优美的音乐随着夜风飘来,让人闻之心底自然而然生出许多美好的画面。

    通往学府的长廊之内非常安静,除了一些在睡梦中鼓起肚皮洒下微弱光线的灯火虫,以及偶尔穿廊而过的阴风之外,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由于身边跟了一位高年级的学长,郑清走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中,并没有感到不安。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身边这位蓝袍巫师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驱散了周围阴森森的气氛,令他的感觉没有那么敏锐罢了。

    也许是因为邓小闲来信的缘故,邓小剑对郑清比一般学长更上心一些。因此回程之时,他以一位‘老猎手’的身份,向身边的学弟滔滔不绝的传授着各种隐秘的经验。

    比如针对沙漠、雪地、密林等不同地形环境,猎队需要提前准备好各种不同的符箓、阵盘与炼金用品,每个猎手身上除了必备的疗伤药丸与符箓之外,还需要在各自法书扉页间烙印一道用于急救的法术。

    又比如,当猎队遭遇妖群的时候,严禁一窝蜂的围上去,眉毛胡子一把抓——对于成群的妖物,应该优先击杀群落的野妖王。失去妖王的群落,就是一盘散沙,很容易各个击破。

    再比如,在猎场上,猎队猎手之间相互称呼的时候,尽量不要使用真名。

    “那些妖物都是非常敏锐的怪胎,也许一不留神,就会被它们抓住你的名字,凭借冥冥中那丝联系,给你们降下恶咒。”邓小剑严肃的叮嘱道:“在猎场上,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所以正常来说,猎队的每个猎手都有自己的代号——比如我叫邓子,戚青岚叫岚子,霍夫曼叫浪子——因此你们猎队的每个人也需要尽快明确一下自己的代号。我希望过几天训练的时候你们已经可以熟悉的使用代号互相称呼了。”

    鉴于目前没有空闲猎场的使用权,所以宥罪猎队的集训时间还需要等裁决猎队同意之后才能确定。

    但邓小剑对于这件事显然很乐观,按他的猜测,如果老姚真的能够出马,那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没问题了。

    当然,除了上述那些有理有据的经验之外,邓小剑还给郑清传授了一些听上去就奇奇怪怪的禁忌——比如猎赛前一天不能洗脸,狩获第一头妖魔的时候要祭祀一下天地,以及猎月期间要严格禁欲——尤其是最后一条,郑清听到后除了傻笑几下,竟不知说什么好。

    身为一个男生,尤其是还有一丁点自尊心的男生,他实在耻于向身边的学长承认自己还是个小处男的事实。

    干笑几下之后,年轻的公费生想起不久前感到困惑的一件事。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郑清看了看邓小剑,最终问道:“为什么你们的社团叫‘神圣意志’,但是猎队起了个‘裁决’的名字?”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宿舍的几位男生,但即便是萧笑,对此也语焉不详,甚为隐晦。

    这让他愈发好奇。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邓小剑的脸蛋皱成一团,看上去有点纠结。

    “如果不方便说没关系,”郑清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邓小剑摆摆手,犹豫片刻,才说道:“你是九有学院的公费生,这件事迟早会知道的……只不过这个问题有点麻烦,你要有耐心。”

    郑清立刻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是有时间。

    邓小剑沉吟片刻,才慢慢说道:“两个名字不同,实际上与神圣意志的历史有关。”

    “‘神圣意志’是诞生于九有学院的学生组织。但他最初的时候,并不叫这个名字。最初,她只叫‘意志’,是一个传承九有学院‘公正平等’意志的学生组织。”

    “因为一代又一代聪明睿智的‘雷哲’,以及一代又一代为了‘意志’做出无数努力的组织成员,这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学生组织逐渐成为了第一大学最为强大的学生社团。”

    “以至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九有学院的‘意志’被整座学校的学生们认可,甚至有了‘第一意志’这样的说法。”

    郑清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打岔的冲动。

    在他看来,如果九有学院的‘意志’真的被全校的学生们都认可了,那么第一大学另外三所学院为什么还会存在——年轻的公费生把这个问题记在心底,打算邓小剑讲完之后再一并提出来。

    然后他继续竖起耳朵,继续听讲。

    “但正如凡俗间有千年的世家,但没有千年的帝国一样。”

    “缺乏血脉为枢纽,仅仅凭借那些松散的制度,很难让‘意志’始终辉煌灿烂下去……任何传承在时间慢悠悠的冲刷下,最终都会变样。”

    “你可以认为组织被腐化了,变质了;也可以说随着世事变迁,‘意志’原本的理念有些落伍;还有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学生们厌烦了第一大学只有一个意志……”

    “总之,曾经有一段时间,九有的‘意志’无人能够彻底继承‘雷哲’这个名号……这个拥有漫长光辉历史的社团一度陷入四分五裂,高级干部们各自为政、相互攻讦的程度。”

    “我想想,嗯,那段时间距今应该也就不到一百年……因为当时的混乱,‘意志’险些从第一大学彻底除名。”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凉亭间。

    这是长廊中用来歇脚休息的地方。

    亭子呈八边形,雕栏画栋,斗拱飞檐,八根粗大的立柱安静的拱卫着这座精美的世界。

    阴风拂过,立柱上隐隐闪过清濛濛的光彩,那些雕琢在上面的细密符文仿佛小蝌蚪似的,在月光中欢快的流动,从一根柱子,游到另一根柱子,牵扯出一道道如丝如雾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