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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马斯用力眨眨眼,大楼依然在慢慢融化,大狐狸依旧在红光中一动不动。

    应该是眼花了,他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道。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姚教授已经结束了提问,开始简单的给他们总结这次事故背后的一些细节。

    “二维进化实验室,完整的名称叫‘可观测X-Y维有效世界新增Z维映射条件下出现同质生命体的可行性分析及多模型对比实验室’,”教授一口气说完这个长长的名字后,顿了顿,补充道:“因为这个名字有点拗口,大家都喜欢用简单一点的名字称呼它——就是二维进化实验室。”

    托马斯摸了摸鼻子,表情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刚刚那番话。

    “……这个实验的目的,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通过观察二维生命晋升三维生命的过程,来为大巫师们研究出一条标准化的晋升渠道。当然,想把二维晋升三维的经验套用在三维晋升更高维度的过程上,就像用一头母牛去勾引宙斯还成功迷住了他一样滑稽——不是说没有这种可能,但概率微乎其微,得不偿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二维进化实验’还有诸多的缺陷与不足。”

    “但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生命从低维到高维的蜕变总是有相似的、值得借鉴的地方……这也是这座实验室建立最根本的原因。”

    “也就是说,这个实验室里会发生二维生命进化成三维生命的过程。”张羽转头看向那座融化中的大楼,若有所思,低声说道。

    “所以,今晚实验室里某个二维生命进化了?”托马斯皱着眉,打量着渐渐黯淡下去的红光,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关键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我也是这种想法。”老姚咬着烟斗,摩挲着自己光滑的大背头,脸上露出几分苦恼的表情:“理论上,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出现多种能量因子从低维向高维持续跃迁的过程……这个过程会伴随巨量魔力的暴动、以及消耗。”

    “原本学校已经估算了这种魔力暴动的规模,并且反复做过多重压力测试,为这个实验室提供了单独的、强大的魔力供应体系。”

    “但是看今天晚上的情况,我们的压力测试做的还是有点保守了。”

    “噢,想起来了!”金发碧眼的年轻助教猛的一击掌,嚷嚷道:“我刚刚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我是说,我一直以为巫师联盟禁止月下议会的人参与设计‘维度波动’的任何实验。他们不是前段时间刚刚拆了黯蓝古堡的实验室吗?学校竟然让月下议会一个上议员担任这种重要实验室的主任,会不会有联盟的人来找茬啊!”

    “实验室都炸了,你竟然还在关心这种问题。”张羽终于忍不住,在一旁闷哼了一声。

    “只是恰好想起来,恰好想起来。”托马斯尴尬的笑了笑,摆摆手,心虚的瞟了老姚一眼。

    但姚教授似乎并不认为他的这个问题奇葩。

    “许多人都有与你一样的担忧,不过放心,校工委的法务处已经与丹哈格方面反复沟通过这件事了,保证大家对联盟现行政策的理解是一致的。”

    “根据现有法律规定,联盟只是禁止‘大规模杀伤性咒语’的传播,并没有禁止任何一个拥有正式巫师身份的人探索这个世界的‘真实’……”

    “但是,一般做基础理论研究的实验室,不会出现这种程度的‘事故’吧,”托马斯小声辩解道:“这里看上就像是刚刚做了一个高层次的维度波动实验。”

    “这就是我把抱阳子找来的缘故。在这方面,他的经验更丰富一些……”说到这里,姚教授深吸一口气,继而重重的吐了出来,脸上透露出几分疑惑:“理论上来说,这座实验室的设备只能支持‘单向升维实验’,完全没可能触发联盟的禁令……”

    “我也没有想到,能够近距离感受到‘禁咒’的威力。”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红光中传出,打断了姚教授后面的话。

    两位助教立刻抬头,紧张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红光仍未消散。

    但抱着大光球的狐狸已经从红光中消失,倏忽间,一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哟,这么快就出来了。”老姚嘿嘿笑了笑,探头看了看女巫身后:“抱阳子呢?其他研究员都没事吧。”

    “都还活着。”女巫怀里抱着足球大小的光球,脸色煞白,声音虽然依旧平淡,但任何人都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压抑的怒气:“幸亏我已经晋级大巫师……你从来没告诉我,这种基础研究也会这么危险!!”

    “我也不知道呐!这一点也不魔法!”老姚抓着烟斗,无奈的摊开手,看上异常无辜:“而且,就是因为你晋级大巫师了,才有机会独领这种高级实验室的……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了?”

    苏施君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警惕的看了一眼老姚身边的两位黑袍助教。

    “都是些很可靠的娃娃,没关系的。”九有的院长大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而且,他们是事故调查小组的成员,就目前来说,还需要你配合他们的工作。”

    两位年轻助教闻言,立刻整齐划一的摇着头,示意苏大美女大可不必说那些‘敏感信息’的。这个略显滑稽的举动让原本紧张的女巫忍不住笑了笑。

    “话虽如此。”苏施君嘴角一翘,转头看向老姚:“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也不知道?”老姚皱起眉。

    “只能猜测。”苏大美女犹豫着,叹口气:“两个可能性:一个是那些影子里有人掌握了禁咒,在某个二维世界引爆,波及了这个实验室——这也是我还活着的原因。”

    “二维世界的禁咒对高维世界的影响确实有限。”教授点点头。

    “另一个可能性,是二维世界有人晋升了,从低维到高维吸收了大量能量,造成一定范围内的维度异常波动,触发了某种‘自然禁咒’……也就是传说中的‘天罚’。”

    “事实上,我更倾向与第二种猜测。”



    抱阳子是最后一个从事故现场走出来的巫师。

    当被困在红光中的研究员、校工、以及前台招待们安全撤离到四象结界守护范围之内后,这位‘有关部门’的大巫师从怀里掏出一本金属外壳的厚重法书,念叨完冗长复杂的咒语,轻而易举就把所有的红光都收敛进法书里。

    当姚教授向他提起苏施君的两个猜测时,这位‘有关部门’的大巫师嗤之以鼻。

    “某个影子掌握禁咒?”抱阳子大师嘲笑道:“老姚你是不是教书教傻了……一道需要数十位大巫师联手才能释放出来的禁咒,你觉得单凭‘某个影子’能释放出来?更别提所有掌握一丝半点有关知识的人都被巫师联盟严密注意着,绝不可能出现丢掉影子都不被发现的情况。”

    “万事皆有可能,万事皆有可能。”姚教授打着哈哈,似乎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但苏施君却似乎有点不服气的模样。

    “第一代禁咒需要四五十个大巫师联手,第二代禁咒需要多少人?十个?五个?……第三代呢?”她用嘲弄的目光看着抱阳子,讥讽道:“虽然月下议会没有掌握禁咒,但并不代表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这几十年来第一大学在禁咒研究方面没有任何进步?”

    抱阳子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我提醒过你,不要耍这种小把戏。”老姚把烟斗塞进嘴里,瞟了一眼自己的老友:“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厉害的……不像我们当年那么天真了。”

    “如果你认为不是‘某道影子’释放的禁咒,那你觉得今晚事故的原因是什么?”苏施君并未轻易放弃这个话题,而是继续咄咄逼人的看着抱阳子,继续说道:“还是说,你觉得是我们自己搞了这么一场事故?”

    “这座实验室的设备无法支持高层次维度波动实验。”抱阳子干巴巴的回答道:“我同意你的第二个猜测。”

    苏施君冷笑一声,终于放弃继续追问下去。

    姚教授立刻抓住机会岔开了话题。

    “刚才看你收拢那些‘东西’很快嘛……能这么轻松把麻烦处理掉,为什么要浪费这么长的时间。”教授咬着烟斗,不满的喷出几股浓烟,抱怨道:“现在时间很宝贵的,学校里一堆麻烦事,你就不能稍微用点心吗?”

    “我就说在用心记录数据啊,不然我来这里干嘛。”抱阳子大师也摆脱了之前的尴尬。他拍了拍怀里那本厚重法书,理所应当的说道:“你以为这种强度的维度波动实验随随便便就能申请下来吗?单单向巫师联盟提交申请材料恐怕就要走半年的流程……更不要提今天这场特殊的事故,其中许多独特的数据,即便通过重复实验恐怕也做不出来了。”

    “这种强度?!”苏施君轻哼了一声:“连一栋大楼都没有抹掉,能有什么强度可言!”

    “我以为你在现场,应该有深切体会的。”抱阳子大师摸了摸白须,摇摇头:“这并不是我们世界的禁咒……这是一道二维世界的禁咒,或者说天灾。想想看它毁灭了多少二维世界!仅仅余波都能对高维世界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你们还认为这道魔法的强度很低吗?”

    一席话令周围顿时沉默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向那栋大楼。

    之前在红光中融化着扭曲着的实验室大楼,随着红光的消散,奇迹般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事故似的——泛黄的银色窗帘仍在木质窗户里微微飘动,黑曜石的墙砖依旧古朴厚重,甚至墙角那些细小斑驳的苔藓,也一如既往的鲜嫩、翠绿。

    压抑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一个沙哑尖锐的声音打破场间的沉默,嚷嚷开来:

    “吓死鸟了!”

    一只翠绿的虎皮鹦鹉嚎叫着,鼓动着翅膀,在众人头顶上飞来飞去,不时扑棱掉几根羽毛,聒噪不止:

    “鸟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了!鸟要找三头老祖宗去主持公道!你们这是虐待童工!你们这是涉嫌未报备的鸟体实验!若愚老头子叫鸟来当前台的时候,从来没说还有这种风险!鸟要涨工资!要风险补贴!要精神赔偿!!”

    “好说,好说……”老姚咬着烟斗,冲着半空中那只乱扑腾的鹦鹉连连招手,示意它落下来,同时温和的笑道:“工资立刻涨!补贴也立刻发!还应该给你提个级别。至于精神赔偿……张羽,跟校工委法务处沟通一下,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适合它的补偿措施。”

    教授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助教。

    “好的。”头发花白的年轻助教点点头,简单的应道。

    “院长是不是在开玩笑?”托马斯听着这番对话,一脸的不可思议,忍不住凑到自己同事耳边,小声问道:“等会儿你不会真的去找法务处讨论这件事吧!一只鸟也要这么惯着?!”

    “当然要去了。”张羽瞟了他一眼,强调道:“不仅要去,而且还要在校报上公示沟通的过程以及处理结果……”

    “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托马斯仍旧有些难以理解:“这次事故那么多麻烦事,为什么要在这件小事上浪费你的精力?”

    “小事?这个世界上没有小事,只有切不切身你的个人利益,以及认真与不认真两种态度。”张羽微微摇头,提示道:“你看那些研究员。”

    “知道你煲的一手好汤……但我早就喝够了。”托马斯对于同伴富含深意的警句敬谢不敏,他径直撇过头,小声嘀咕着,同时顺着张羽的提示转头看向那些刚刚逃离事故现场的研究员们。

    虽然都是注册巫师,但长期实验室的工作很明显对这些研究员们的精神状态有一定的压抑,所以脱离险境之后,他们表现的稍微有点神经质。

    “事故之后,最重要的是恢复——恢复实验室、恢复工作、恢复正常。所有恢复最核心的,就是他们。”张羽嘴唇微动,声音仿佛耳语一样:“比起那些繁琐的心理疏导与精神魔法,善待一头苛刻的虎皮鹦鹉更容易帮他们建立信心……学校对一只鸟都这么宽容,那么对经验丰富发资深研究员呢?”

    “当然,这只是个小技巧……顺手为之,不伤大雅。”

    托马斯耷拉着眼皮,喟叹一口气:“我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复杂的社会有足够了解了……现在看来,始终还是图样图森破啊。”

    不远处,正在与苏施君以及抱阳子大师聊天的姚教授似乎听到了托马斯的感叹,嘴角一勾,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了。

    那只刚刚加薪升职拿到精神赔偿,走上鸟生巅峰的虎皮鹦鹉,神气活现的站在老姚肩膀上,昂首挺胸,顾盼生威,神态骄傲,仿佛天地都被它踩在脚底下似的。



    学府外漫天红光下那场事故所带来的影响,出乎预料的轻微。

    无论是在围墙下秘密开会的宥罪众人,还是在小山丘后热闹非凡的舞会,都没有被那片红光所干扰——校工委的人似乎完全忽视了墙外的事故,他们甚至没有提前开启宵禁,任凭舞会自由散场。

    这不正常。

    但换一个角度,以学校的位置出发,校工委的这番举措又显得合情合理了许多。

    从开学到现在,时间刚刚过去两个月,但第一大学大大小小的事故已经爆发了数起:包括开学前入校专机被女妖尼基塔入侵、开学后一只河童妖深夜出现在临钟湖畔;更不要提一群砂时虫吸干了好几只神奇生物的时间,以及某只小猫未明确的二级谋杀事故。

    校工委外事工作委员会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在与各种各样的媒体做公关活动,外事委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两个月没有休假,全力处理从世界各地飞来的投诉与质疑的信笺,许多人为此已经患上了歇斯底里症。

    再加上隔天,也就是明天,将举办猎月中的‘新生猎赛’——这场活动已经吸引了太多人关注的目光——因此,校工委与教授联席会议一起压制了实验室事故的余波,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

    用博士略显尖刻的话总结就是——‘老姚既然已经压下了两个学院互相丢恶咒的事故,那么再压下去一两件恶性事故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原则已然被打破,堕落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是这么悲观的。

    辛胖子对昨晚的事故就有截然不同的观点:

    “只不过一次实验室爆炸而已,哪有那么严重……听你的意思,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所有人,包括学校的学生、教授,校外镇子上的人、还有那些记者们,所有人,对第一大学实验室的事故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只要没有人员伤亡,这就不叫事!”

    “校报能为这种事情留下一个豆腐块的版面,都算有良心!”

    “至于校外那些八卦报纸,除了关心金星猎队寻猎手与游猎手之间的花边新闻之外,你还指望他们敢于冒犯第一大学的规矩,去打探那些明显属于高度机密的实验室?巫师联盟有一百条法律会教给他们怎么做人!”

    林果津津有味的听着两个人的辩论,不时还掏出笔记本,把他们说的一些精彩话语记录下来——他们的这种举动令张季信愈发不满。

    “能不能不要讨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了!”宥罪的主猎手强硬的制止了几人的讨论:“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大家能不能说点有意义的事情!”

    说着,他期盼的目光扫向在座的每个人。

    现在是周日中午,时间刚刚过十二点。

    下午两点就要开始新生赛了。

    宥罪猎队的诸位猎手们齐聚403宿舍,一边做最后的调整工作,一边想办法让他们的队长大人‘活过来’。

    因为他们的队长,猎队的游猎手郑清,自从昨天被萧大博士灌了一通安眠药水之后,便一睡不醒,从周六晚上一直酣睡到周日中午,始终没有醒来。

    “你嘴里的马上,是两个小时之后。”萧笑瞅了一眼自己的计时器,精确的更正道:“准确说,是一小时五十三分钟四十八秒……四十七秒。”

    “随便你还有几秒钟……我不想听!!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开赛了!他还是睡的跟头死猪一样!!”张季信焦躁的在403宿舍里走来走去,双手抓着头发,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哀嚎:“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快点说出来啊!”

    宥罪的诸人面面相觑,都沉默的摇摇头。

    大家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从传统的泼冷水、打耳光,到各种清醒药剂、以及包括狐媚子粉在内的偏方,再到符箓、咒语——但年轻的公费生始终鼾声如雷,雷打不动。

    按照校医院治疗师的说辞,郑清只是因为精力耗费过大,再加上那服安眠药水浓度有点高,所以处于深眠状态,很难受外界影响清醒过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精神太过紧绷了,所以昨天晚上忽然松懈下来后,难免有些负面影响。”萧笑一边整理着猎装上的衣带,一边提醒道:“还记得上节生活课吗?他差点在课堂上睡着了……那几天没有影子,把他折腾坏了。”

    “但是影子不是回来了吗?!”张季信恼火的嘟囔着。

    “我们可以先帮他换上猎装,先熬过上场这段时间。大不了进了猎场之后把他用咒语隐藏起来……总之,这不应该成为我们放弃比赛的理由。”辛胖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张大长老眼神微动,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他平常用的符箓、道具都在他的灰布袋里,这样即便他在猎场上醒来,也不会手足无措。”萧笑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为什么不换一个游猎手呢?”林果终于忍不住,打断其他人的讨论,跃跃欲试的举起手:“我觉得我可以尝试一下这个角色!”

    “不行!”蓝雀一巴掌压在了他的脑袋上,把他满脑子主意全打了回去。

    “你太小,”宥罪的主猎手也立刻摇了摇头:“而且你是宥罪的猎队经理……没见过那支猎队的经理赤膊上阵,充当猎手了。太掉价了。”

    “但是,我们队还有其他人吗?”小男巫挣脱蓝雀的镇压,挣扎着数落道:“迪伦因为下元节的缘故,现在被学校安排在校医院静养,清哥儿又睡成这副模样……”

    说着,他抬起头,一脸自信:“我是猎队的经理,队里有几个人我还是知道的……”

    “问题不在这里。”萧笑摇着头,指了指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年轻公费生,一脸无奈:“问题在他身上……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是宥罪的队长。新生赛上,任何人都可以缺席,但是猎队队长不能缺席……”

    “就这么定了!”张季信一拳砸在手心,快刀斩乱麻:“博士,你跟胖子一起帮清哥儿换猎装……林果,你去一趟宠物苑,找詹学长领一下波塞冬,马上要上猎场了,我们的猎兽还没来,这可不行。”

    “忘掉波塞冬吧。”萧笑阻止了正打算出门的林果,叹口气:“今天早上我已经去过宠物苑了。詹值守告诉我说,苏芽昨天晚上就把小狐狸抱走了……”

    “苏芽?”宥罪的主猎手眉毛扬的老高。

    “就是苏施君家那只萌萌哒小狐狸!”林果立刻举起手,满脸兴奋:“我还给她买过棒棒糖呢,非常臭屁的小丫头!”

    “我知道她是苏家的小女仆。”张大长老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但是她为啥拐走我们的小狐狸!没有波塞冬,我们的双猎兽战术怎么办!”

    除去波塞冬之外,宥罪猎队还有蓝雀的紫貂儿充当猎兽。在前些天的训练中,张季信费了很大精力,为两个小家伙量身打造了‘双猎兽战术’——但还没上猎场,其中一只猎兽便已经失去了踪迹。

    先是猎队的游猎手患上了嗜睡症,死活不醒,打乱了原本的战术计划;然后猎队的猎兽又丢了一只,将已经七零八落的计划再次扯出几个窟窿。

    怎么看,这些都不是好兆头。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大黑借给你。”林果继续积极献策。

    他说的大黑,是那头黑色的盘角山羊。作为驼兽来说,毋庸置疑,它是合格的,但是作为猎兽来说,那只山羊就稍显‘和蔼’了一点。张季信苦笑着,委婉的拒绝了小男巫的好意。

    “总感觉今天有点倒霉,”辛胖子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抬起头,试探的看了萧笑一眼:“要不,博士你起一卦?看看我们今天的运道怎么样?”

    “起卦?”萧笑虚着眼,瞟了几位同伴一眼,哼了一声:“不需要起卦……印堂发青,两颐灰暗,面色无光,这是标准的倒霉相。也许我们今天进了猎场,不需要十分钟就会被其他队伍淘汰掉。”

    “脸色不好,那是因为休息不足,怎么能说运气差呢?!”林果立刻蹦起来,连声辩解道:“我们是巫师,要讲魔法……不能宣传迷信思想。”

    “竟然沦落到被小孩子安慰了。”辛胖子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

    张季信瘫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他感觉有点心累。

    所谓出师未捷心先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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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正式猎赛相同,新生赛也被安排在了一号猎场举行。

    只不过今天,萧笑没有办法蹭着司马先生的教师通道抄近路进会场,他需要与宥罪猎队的其他人一道,跟随猎委会的工作人员,前往猎场旁的小礼堂,接受赛前检查。

    这是所有猎队都必须经历的一道流程。

    “如果有人法书里夹杂着其他人帮忙抄录的咒语,或者你们的背包里‘不小心’塞进去某些违禁魔法道具、炼金小玩意儿,那么趁着我还没把探测器捅进你们耳朵之前,先乖乖丢进门后的垃圾桶里!”

    “还有超出猎赛规定威力范围的护身符、卷轴、符箓、以及炼金产品、黑魔法道具,统统交到前台,由猎委会统一代为保管。”

    一个面色阴沉的三年级老生站在小礼堂的讲台上,挥舞着手中一根细长的金属棍,抽的空气呜呜作响。他的身边,几个人高马大的助手抱着胳膊,冲面前一众年轻巫师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们是此次猎委会的工作人员,都来自四所学院,只不过因为他们穿着猎委会的统一制服,所以台下诸生也分辨不出他们的具体学院。

    看到没人吱声,老生收起金属棍,继续阴沉沉的补充道:“对自己的携带物有信心的人,可以按照顺序,走进旁边那间小屋子里——那边有两间屋子,男左女右,自己看标志——留下一滴血以及三两尿液……二十四小时之内服用过精神安抚类药剂、血脉激发类药剂、福灵剂、幸运水等等在《猎赛管理条例》中明令禁止药剂的人,趁着你的体液还在自己身上,麻溜的滚出这间屋子。”

    “猎兽也不许吃药!”

    “比起事后因为作弊被学校记大过处分,现在出去最多只会受到一点抱怨。我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那个…”辛胖子小心翼翼的举起胳膊。胖乎乎的脸色挂着谄媚的笑容。

    老生对自己的讲话被打断显得非常不满,耷拉着眼皮,扫了一眼被搀扶在一旁的年轻男巫,哼道:“每个人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安眠药水算精神安抚类药剂吗?”辛胖子立刻问道。

    “算。”老生顿了顿,看到几位年轻巫师沮丧的表情之后,才慢吞吞的补充道:“不过,安眠药水没有被列入《猎赛管理条例》的违禁药物名单……毕竟没有哪个蠢货打算在猎场内睡大觉,不是吗?”

    小礼堂中响起一片低低的哄笑。

    所有参赛猎手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集到宥罪猎队一行人身上——很显然,这支猎队有人似乎处于昏睡状态,看他软趴趴的模样,应该就是那个服用安眠药水的‘蠢货’了。

    同为天文08-1班的唐顿、伊莲娜等人,虽然脸上露出几分关切,但在猎委会的人还没正式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之前,没人敢在礼堂里四处溜达,都只能担忧的看两眼。

    “虽然我知道猎赛的前一个晚上,大家的精神都非常紧张,容易睡不着觉。但是从来没人因为喝了太多安眠药水,影响第二天比赛的……更不要提临开赛还睡不醒的情况了。”老生晃了晃手中的金属棍,挽出几朵漂亮的棍花,嘴角微微向上扯,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如果你们打算放弃比赛,那么请向后转,悄悄走出小礼堂……其他猎手们还需要接受检查,不希望被噪音所打扰。”

    宥罪猎队的几个人默默的看了这位猎委会的高级干事一眼,没有做出任何退场的表示。

    似乎因为这位老生的话过于刺耳,其他猎队的许多猎手也不由皱了皱眉,但却都安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人说话。

    “打扰,我也有个问题!”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老生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银灰色夹克猎装的粗胖男巫,正笑容可掬的向他挥着手。那五根手指上,都挂着颜色各异的璀璨宝石。

    这些宝石让这位老生的表情愈发阴沉了一些。

    “在你提问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任何超过猎赛规定威力的魔法物品都禁止进入猎场。”老生语气生硬的强调着,目光再一次从那位男巫的手指上扫过:“在你们出来之前,学校会代为保管。”

    安德鲁·泰勒,也就是刚刚举手的男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这些戒指没有附着任何魔法的,”他抬起自己一双手,露出十根璀璨的指头,笑眯眯的强调道:“就单纯是一些奢侈品……奢侈品。”

    这个回答令老生的脸色更差了一些。

    “你的问题。”他不耐烦的打断安德鲁喋喋不休的解释。

    “问题?”安德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稍显羞涩的左右瞟了一眼,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周围几个听到他说话的猎手纷纷侧目,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声音大一点!”老生挥舞着手中的金属棍,用力抽打了一下空气:“中午没吃饭吗?!”

    安德鲁愣了一下,继而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我是想问,撒尿的时候怎么才能准确的撒够三两?!像我这种体型,一管子下去得有一斤的量……”

    他身边,衔尾蛇猎队的其他成员纷纷掩面低头,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站在讲台上的老生也在泰勒家小少爷这个奇葩问题之下呆了几秒钟。直到台下哄笑与嗡嗡的吵闹声响起,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安!静!!!”

    老生脸色涨红,额角的青筋暴起,用力甩了一下手中的金属棍。

    棍子抽打着空气,发出尖利的咆哮,在小礼堂中回荡着,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刚刚沸腾起来的气氛仿佛被浇了一瓢冷水,瞬间安静了下去。

    “屋,子,里,有,量,杯。”老生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哦,知道了,谢谢!”安德鲁乖巧的行了个礼,致谢道。

    老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阴沉沉的扫视全场:“现在,念到名字的人,上前接受检查……然后去隔壁屋子里留下体液。”

    说罢,身后一位高大的猎委会干事上前一步,递给他一本薄薄的花名册。

    “第一个,安德鲁·泰勒!”



    一号猎场小礼堂的装饰风格显然模仿了第一大厅。

    铁灰色的地板,上面嵌刻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银白色线条与许多镂空的字符,踩在上面让人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夜空般深邃的天花板,空旷寂寥,仅仅点缀着一些豆大的光团,成群结队的,仿佛夏夜的萤火虫群,又像是迁徙的灯火虫,在身后留下一片片乳白色的光辉。

    还有环绕礼堂四周的高大立柱。

    只不过与第一大厅相比,这间小礼堂的立柱后并没有那些拱门,也没有绘着长幅画卷的墙壁,大厅上方也没有更高层的走廊。

    当然,来自四所学院的新生猎手们很少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大厅的装饰风格上。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于正在进行的赛前检查上。

    花名册上的名单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

    所以安德鲁·泰勒被第一个叫上前去并没人感到奇怪——但这也让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因为泰勒家的小少爷刚刚用问题挤兑过台上那位猎委会的高级干事,其他人可以从那位老生后续对安德鲁的态度中读出许多东西。

    不出意外,泰勒家的小少爷在第一关就受到了格外‘关照’。

    准确说,是受到了严格的检查。

    衔尾蛇猎队的猎装是银灰色的龙皮夹克,微微发亮的皮面与略带褐色的褶皱,给这些夹克灌注了独特的厚重感,也带来巨大的‘夹带’风险。

    年轻的狼人脱下皮衣,摘掉头上的猎鹿帽,任凭猎委会的那位老生板着脸,抓着那根细长的金属棍在他身上乱捅——从鼻孔到耳孔,再到嘴巴,等等——看样子恨不得把他身上的每个窟窿都捅一下。

    而周围其他几位猎委会的干事则摩拳擦掌站在一旁,似乎只等安德鲁·泰勒受不了这样的检查而爆发,就可以有充足的理由把他镇压后拖出去。

    泰勒家的小狼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看着脾气有点粗糙,但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却展现了出身月下贵族的相应智商。他任凭那根金属棍在自己身上乱捅,毫不在意,甚至还找机会扭头向衔尾蛇猎队的几位同伴做了个鬼脸。

    因为时间有限,那位老生在强行薅下年轻狼人十根指头上的戒指之后,最终只能悻悻然放行。

    “下一个!”他阴沉着脸,重新翻开手中的花名册:“安娜·温图尔……你去旁边的检查处,那边负责女巫的检查。”

    说着,他抬了抬手中的棍子,点了点身后不远处一个扯了帷帐的地方。

    帐子入口处,一个圆脸矮个的女巫正掂着脚尖努力看着这边。

    “按这种速度,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轮到我们几个人。”张季信皱着眉,扳着指头计算道:“蓝L、萧X、辛X、郑Z、张Z……除了蓝雀排名比较靠前之外,其他人基本都在最后面了。”

    “你们说,我会不会也跟泰勒家那头小狼崽子一样被区别对待呐……要知道,我刚刚也提问了的。”辛胖子眼瞅着第三名男生被飞快放行,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萧笑低声问道:“博士,你认识前面那个猎委会带头的干事吗?”

    “辛相边,岭南人,阿尔法学院06级学生,阿尔法学院学生会监察部副部长,性格偏激,有仇富倾向。擅长草药培植,在炼金学上拥有较强的造诣,曾经是3A社团的副团长。”

    “曾经?”

    “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家境不好,出身贫寒,原本只是凭借超人的天赋得到弗里德曼爵士的欣赏。但是在成为3A社团副团长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昧掉了社团许多资源,最后被人捅了出来。虽然没有构成职务侵占,但最终被爵士除名了。”

    “阿尔法学生会已经饥渴到这种地步了吗?!”胖子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

    “我从开始就在好奇,为什么不是教授们负责检查事宜……即使来几位助教,或者从研究院抽调几名研究员也好过这些老生吧!”张季信也忍不住吐槽道:“今年猎委会的人脑子都被妖魔拿去泡酒了吗?!”

    “新生赛原本就只是‘学院杯’的衍生赛事,不是正赛,自然不会那么严格。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学校里的教职工原本就有点少,没安排他们来做这件事非常正常。”萧笑头也没抬,轻声补充道:“况且,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件事,恐怕他们现在更忙了……”

    昨天晚上,第一大学的某座实验室发生了事故。虽然今天早上的校报并没有增发临时号外详细报道这起事故,但仍旧在新闻速览中加了一条豆腐块,简要确认了一下这件事。

    也许就像萧笑所推测的那样,这起事故的发生,愈发消耗了学校原本就不充足的教职工人手,导致今天负责新生列猎赛检查的,只有一些高年级老生了。

    “要不,我们猎队还是放弃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他拿那根棍子在身上乱捅。”胖子讷讷着,小声提议道:“反正我们的队长一直昏昏沉沉……”

    “你们打算放弃?这可是个好消息。”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辛胖子身后响起。

    他飞快的转过身,说话的是马修·卡伦。

    卡伦猎队的猎装是复古的英伦风格,统一的象牙色粗花呢西装,齐膝长靴,配着软毡帽与小鹿皮手套,看上去异常优雅。

    相比之下,宥罪猎队暗红色的学院制式猎装就显得简陋了许多。

    马修身后,跟着伊莲娜与卡伦猎队的其他成员。

    “他出什么事了?”吉普赛女巫紧走几步,越过马修,抢先来到郑清身边,掰开他的眼皮瞅了瞅,小声问道。

    宥罪的几位猎手面面相觑,最终张季信干咳一声,含糊的解释道:“昨天晚上出了点状况,所以让他用了一些安眠药水,可能用的量稍微有点大……”

    “用的什么药?”吉普赛女巫继续追问:“巴比妥?安定?三唑仑?还是蕀蒬?麦冬?柏子仁?龙骨?首乌藤?”

    未等宥罪的几位猎手回答,她又继续追问道:“找治疗师了吗?为什么没去校医院?”

    “已经找学校的治疗师看过了,说只是心神消耗有点大,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都没给我们开药……所以最终也没有住院。”张季信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求助的看向猎队其他人。

    萧笑低头盯着笔记本,辛胖子啃着指头看不远处的猎委会检查,蓝雀则眯着眼,仿佛在神游天外。没有一个人对他求助的目光报以回应。

    伊莲娜皱着眉,表情仍旧有些不满,但还没等她开口,原本倚靠在张季信身上的公费生便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皮也抖了抖。

    这点异常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醒了?”宥罪的主猎手惊喜的叫道。

    “雾草!我们喊了一早上都没用,别人只是过来打了声招呼你就醒了……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辛胖子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

    伊莲娜脸色微红,假装没有听出胖子话语中的意思,只是飞快的,轻巧的向后退了一步,重新落在马修身后。

    卡伦家的年轻血族撇撇嘴,没有说话。

    “这不魔法,”萧笑扶了扶眼镜,眼神有点困惑:“治疗师说过,按他的精神损耗,需要休息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扑通!”

    郑清挣脱张季信的搀扶,踉跄着站起身,睁开一只眼睛,忽然抬头看向天花板。

    “危险!”他嘶哑着声音,轻声警告道。

    “危险?”胖子哈哈一笑,一把拍在男巫的肩膀上:“确实危险……你一直没睡醒,我们差点以为连猎队检查都没办法通过呢!”

    “有危险。”郑清喃喃着,抬头盯着天花板,仍旧捂着一只眼睛,只露出那只曾经因为淤血变得通红的右眼。

    这一次,所有感觉敏锐的人,包括萧笑、南涧、伊莲娜、马修等,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顺着郑清的目光向上看去。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目光,天花板下,那群一直盘旋飞舞着的灯火虫骤然熄灭,整个小礼堂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周围安静了几秒钟,继而一片哗然。

    但随即,一个古怪的、欢快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礼堂中回荡着,压制了众人的喧闹:

    “先生们,女士们!”



    时间稍稍倒回几个小时之前。

    那个时候,郑清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了。

    他没有办法理解自己现在的状态。

    一方面,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沉睡当中——准确说,是他的身体正在沉睡当中。另一方面,与之相反,他的精神则处于一种高度活跃的状态下。

    自从昨天晚上,被萧笑灌了一服安眠药水之后,他的身体便在魔药的作用下,陷入不可逆的休眠状态。而他的精神却奇迹般的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仿佛多了一个第三视角,代替他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在这种状态下,他清楚的看到了张季信等人为了叫醒他,又是打耳光,又是泼冷水,还给他灌下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水——直到校医院的治疗师到来之后,他们才在医嘱之下变得克制了许多。

    “他只是用脑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如果你们精通灵魂方面的魔法,可以感受到他周围活跃的念子力场——没有什么魔药比一个美梦更能修复精神方面的疲惫了。”

    校医院的治疗师在离开宿舍前叮嘱道:“二十四个小时,如果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他还没醒,那么一定要把他送到校医院……在这之前,不要再喂他吃那些奇奇怪怪的清醒药剂了。”

    “尤其是狐媚子粉!那玩意儿是治疗癫痫的!虽然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但使用不当更大可能让他表现出神经性抽搐……或者癔症。”

    “绝对不会了,老师!”辛胖子语气坚定的表着态,就差赌咒发誓了。

    “既然叫不醒,那就不浪费时间了。”张季信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哼道:“暂时就到此为止吧……”

    你们到此为止了,但对我来说,这事儿没完!年轻公费生的精神体听着伙伴们的讨论声,愤愤不平的想着,同时竭力向自己身子里沉去。

    直觉告诉他,只要能重新回去,自己的身体就能醒来。

    但他的身体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斥力,排斥着他任何一点精神的浸入。即便只是塞进去一根手指,都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重新回归身体的时间遥遥无期,仿佛要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嚯,真是吓我一跳!”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我从昨天就在好奇,怎么你会突然灵魂出窍了。”

    郑清的精神体被这个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将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挪开,才‘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矮矮胖胖,穿着蓝色长袍黑色马褂,戴着一副黑框圆眼镜。

    是吴先生。

    “先生?”郑清不由瞪大眼睛,叫道:“您怎么在这里!我是在做梦吗?不对,不对,我感觉很清楚,我是清醒的……也不对,如果我真的醒着,怎么能看到您呢?!这里可是第一大学……”

    可怜的公费生很快被自己的推理弄的头晕眼花,原本纯粹的精神都变得混沌了一点。

    “我当然是真的!”吴先生哈哈笑着,伸手抚了抚郑清的脑袋:“先生还有假的吗?昨天晚上我就察觉你的灵魂有点异动,原本以为你变猫失败了……没想到直到今天中午还是这种奇奇怪怪的状态,所以忍不住抽空过来瞅一眼。”

    郑清原本开始有些浑浑噩噩的精神在吴先生的安抚下重新变得清醒了许多。

    他的脑海里也瞬间闪过无数问题,想要询问先生。

    比如,先生也知道第一大学吗?他也知道第一大学在哪里吗?他知道来第一大学的路怎么走吗?随随便便进学校,他有邀请函吗?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这所学校的事情呢?

    再比如,先生怎么知道我灵魂出窍了?是在我身上下符咒了?他怎么知道我变猫的事情?为什么以前头疼的时候他没教我变猫?书店那只黄花狸也是巫师变的吗?男巫还是女巫?我还抱过它的,以前怎么不记得掀起它的尾巴瞅瞅……

    一时间,他的心底念头丛生,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遏制不住的冒了出来,连带着原本凝聚的精神被冲击的涣散了一些。

    “静心凝神,守中抱一!”吴先生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轻喝道:“你的精神还很脆弱,不要胡思乱想!当心入了魔障……有什么问题,放假回家去书店找我!”

    郑清浑神一个激灵,脑海顿时排除杂念,精神顿时重新稳固了起来。

    “以前担心你的头疾造成灵魂损伤,所以随手留下一道符咒,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然还能用。”吴先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否则的话,你这种魂体分离的情况,恐怕只有大巫师当面才能看的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这是郑清彻底镇定下来后,开口询问的第一个问题。

    “很显然,你被自己的灵魂挤出来了。”吴先生低着头,背着手,凑在郑清身前,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郑清的身体情况,不时还点点头,发出啧啧称赞的声音。

    “被我的灵魂挤出来了?”郑清觉得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

    他忍不住低头想看看自己‘外在灵魂’的模样。

    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难道我的灵魂还在自己身体里?那我现在是什么?一段记忆?一截梦境?还是……一片影子?

    “对,挤出来了。”吴先生解释道:“就像一桶水,装满之后如果继续给桶里倒水,自然会溢出……你的身体能够承受的灵魂强度有限,所以装不下的灵魂就被挤出来了……”

    “但为什么‘我’被挤出来了?”郑清忍不住叫道:“难道我不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吗?应该被挤出去的是那些多余的灵魂吧!”

    “哪一片灵魂是多余的?”吴先生反问道。

    郑清讷讷无语。

    “没有一片灵魂是多余的。”先生低下头,一边查看郑清的身体状况,一边总结道:“之所以你的‘意识’被排斥在外,是因为你的身体判断这样是最有利的选择。毕竟‘其他’灵魂碎片被丢到身体外面,很大可能会随风飘散——简单说就是丢失、湮灭——而你的意识则会‘有意识’的保持存在,不会影响灵魂整体的稳定性。”

    “就像刚刚那位小治疗师说的,充足的休息,可以让你的身体适应新的灵魂强度。到时候,你就可以重新‘住’回去了。”



    听到自己能够恢复正常,郑清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然后他立刻注意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我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装不下自己的灵魂了呢?”年轻的公费生想到老姚曾经说过的话,试着猜测道:“难道活跃的念子力场能够促进灵魂的发育吗?”

    吴先生诧异的瞟了他一眼。

    “你竟然已经知道念子力场的概念了?!”他深深吁了口气:“总觉得你在书店摹帖子还是昨天的事情……时间呐,真是令人赞叹的魔法。”

    郑清眨眨眼,没有太理解先生感慨的重点。

    但他却可以从先生的回答中判断出,先生对于诸如念子力场这些新潮的魔法概念有一定了解。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他曾经一直坚信先生是一个没落小道派的传人,所以才懂的一手好符箓。但现在,他对自己曾经的想法有了怀疑。

    吴先生并没有在意年轻巫师的胡思乱想,而是慢吞吞的解释道:“念子力场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凝练精神,促进灵魂发育,但那属于一种非常缓慢、循序渐进的增长方式……而不会出现像你现在这样的情况。”

    “那我到底属于什么情况?”郑清不失时机的追问了一下。

    吴先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绕着年轻巫师的身体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时还探出手指,在郑清身上的某些穴位处按一按,仔细查看其中的某些细节,同时喃喃着,赞叹道:“竟然用攫取的本源来培养……非常巧妙的手法,非常巧妙……真了不起。”

    “有段时间没注意,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想法了……以前听Z教授与陈教授提起过这个构思,看样子,他们真正付诸实践了。”

    郑清听着先生提到的两位教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似的,忍不住静心凝神,冥思苦想起来。

    吴先生仍旧一边检查着,一边念叨着:“…我记得他们的构思脱胎于阿弥陀的入梦法门,当然,庄周的蝶梦也给了他们许多灵感。但能够把一个想法、一个灵感做成事实,实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不好意思,先生。”郑清终于忍不住,打断先生的话,问道:“您看出什么问题了吗?到底哪里了不起……”

    “利用灵魂沿单一维度可无限分割的特性,通过有丝分裂、统一培养、然后有机融合的步骤,让灵魂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就像是把几百根细长的苎麻揉成一条粗大的绳索。”

    “唔,通俗的来说,就是让你的一部分灵魂前往其他世界游历学习、增长见识,学成归来之后,这些经验与知识会化为灵魂的‘肥料’,与你的记忆融为一体……利用外部刺激来促进灵魂发育。非常适合那些手头拥有许多小世界,而且技术手段完备的组织来培养新人。”

    “比如第一大学?”郑清不确定的说道。

    “比如第一大学。”吴先生肯定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但理论上,这种手段催生的灵魂都有些脆弱,学校里那些大巫师不应该看不到这点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郑清,表情有些严肃:“学校让你们分神去其他世界学习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你们‘节制’?以你们的精神强度,承受一个世界的经历就已经达到上限了……但我看你身体里的灵魂,起码经历了十几个世界。”

    “这太危险了,非常危险!”他摇着头,强调道:“在我看来,你没有原地爆炸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分神去其他世界学习?”郑清挠挠头,一脸迷茫:“还有这种学习方式?!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说,学校也没告诉我们这种操作呐。”

    吴先生也扬起眉毛,显然对公费生的说辞感到惊讶。

    “你没有去其他世界游历学习过吗?”吴先生重新问了一遍。

    “没有!”郑清语气坚定的回答道:“其实我刚刚就想说来着,我记得谁说过,随随便便用灵魂做实验会违反《巫师法典》上一小半的规定……”

    说到这里,他脑海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故来。

    “不过,我的影子应该有这些经历……吧。”年轻的公费生犹豫着,断断续续把升维实验研究所二维进化实验室曾经‘借走’自己影子的事情提了一遍,最后补充道:

    “呶,就是这样……昨天晚上那个实验室发生了大爆炸,估计那些小世界都被炸碎了,所以我的影子又回来了。”

    说着,他指了指书桌上一份最新刊发的校报。

    其中新闻速览的板块里,有一条豆腐块新闻,简单报道了昨晚发生事故的实验室,并强调仅仅部分研究员受到惊吓,无人伤亡。

    “真是……滑稽!”吴先生挑挑眉,如此评价着。

    却不知是觉得学校那个实验室借走郑清影子的行为滑稽,还是这条豆腐块新闻冠冕堂皇的说辞滑稽,亦或是觉得他之前那番猜测有点滑稽。

    只不过,相对于使用影子做素材的实验室,吴先生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昨晚的那场事故上了。

    “按你的猜测,确实也有这种可能性……影子与个体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神秘,非常有趣。曾经不止一位大巫师提过,影子是灵魂在这个世界的投影。所以用影子代替真正的灵魂前往低维世界,的确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既不会违反《巫师法典》的禁令,引来丹哈格的干涉,又通过擦边球,完美解决了实验素材的问题。”

    “非常典型的学院派风格。”

    吴先生点评完毕后,追问道:“你刚刚说昨天晚上发生事故的时候,有漫天红光?轻微震动?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感觉没有?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郑清犹豫着,回忆了片刻。

    “没有。”他老老实实摇着头:“爆炸没一会儿,我就被同伴灌了一剂安眠药水,后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刚刚他们还用冷水泼我,想让我醒来着……等我醒了,一个个找他们算账!”

    “这样啊。”先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抬头看着宿舍的天花板。

    仿佛那些暗黄色,夹杂着斑斑点点霉菌的天花板上有一片星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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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新生赛开始还剩不到两个小时的时候,宥罪猎队的猎手们终于离开403宿舍,向猎委会提供的集合地出发。

    当然,他们没有忘记把酣睡的郑清搬到一张软和的飞毯上。

    毯子在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飘着,毯面是细绒羊毛的,看上去很舒服——这令年轻公费生的‘意识’稍稍感到一点满意。

    “这张毯子是我从巴拉什·萨珊那里借来,”辛胖子不无得意的向同伴们炫耀自己的人脉:“他是校报编辑部的伦理审查委员,在亚特拉斯读二年级,信仰琐罗亚斯德教……我记得你们那边管这个教派叫袄教?”

    “祆xian教,那个字读xian.”萧笑默默的看了胖子一眼,补充道:“你也可以用拜火教、摩尼教这两个名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不能分辨其中细微的差异。”

    林果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来。

    辛显然不太喜欢博士的这番提点,所以臭着脸,拖着飞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也因此,当他在林荫路上看到站在一株悬铃木下的占卜课教授时,不得不第一个停了下来,鞠躬问好。

    “教授,中午好。”胖子费力的点了点脑袋。

    “哦?哦,好,好的。”易教授似乎有点神游天外,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朦胧的扫过一众年轻巫师:“你们是去看猎赛吗?是的,是的,今天会有一场精彩的比赛……”

    “我们的参加比赛的猎队。”张季信不得不站出来,维护自家猎队的声誉——虽然他们这支簇新的猎队原本就没什么名声可言。

    易教授含糊的答应着,继续踢踢踏踏绕着旁边那株落叶悬铃木打转。

    “您在找什么,教授?”萧笑显然对易教授的行为很感兴趣。

    “灵感。”教授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小声说道:“就是那些在你脑袋里buling,buling响的声音,你需要找到它们藏身的地方……作为一个占卜师,没有什么比跟着灵感走更重要的事情了。”

    “那您找到了吗?”林果也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教授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着头,皱着眉,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打鸣的那只公鸡告诉我,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我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能是我读大学时丢的那本笔记,也可能只是一束丁香花,或者一块蓝纹奶酪,当然,还有可能是一根新的教鞭。”易教授喃喃着,猜测道。

    年轻巫师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因为那块奇葩的食材,还是那根令人胆寒的棍子。

    “既然这样,那我们不打扰您了。”张季信干笑着,推着面前漂浮的飞毯,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去:“我们还要去准备赛前检查……您继续,不打扰您了。”

    其他人排成一排,默不作声的跟在主猎手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向前溜去。

    “跟上……你还不能离自己的身体太远。”吴先生推了正在沉思的郑清一把,提醒道:“即便是主意识,离开身体太远也容易被大风吹散。你还不是灵魂状态。”

    郑清蓦然惊醒,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跟在宥罪的几位猎手身后,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吴先生。

    “他们看不见您吗?先生。”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易教授也看不到吗?”

    “一个小技巧,”吴先生把目光从易教授身上收了回来,笑眯眯的看向郑清:“总能帮你在躲猫猫的时候赢得胜利……嗯,你把我理解成跟你现在状态一样就可以了。”

    “也是灵魂出窍么。”郑清咕哝着。

    “准确说,是‘意识’出窍。”吴先生纠正道:“这是一种比灵魂出窍更微妙的状态……之前我用这种修辞,是为了让你更容易理解其中的涵义。”

    如果意识有鼻子的话,郑清现在肯定会忍不住摸一下自己的鼻子。

    “那您是怎么出现在学校的?我记得校园守护大阵可以隔绝一切不属于学校的存在,包括灵魂,诅咒等等。意识也属于这个范畴吧。”

    “如果有邀请的话,自然就可以进来了……学校这条规矩大家都知道。”先生轻悠悠的飘在郑清前面,背着手,慢吞吞的说道:“身为先生,总会有几个老朋友……况且现在是猎月,拿到学校的邀请函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即便喜欢胡思乱想的公费生,也没想到什么反诘的地方。

    直到抵达一号猎场,在即将进入猎场旁的小礼堂做赛前检查的时候。

    吴先生的身形停止了飘移。

    “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我就不继续唠叨下去了……”吴先生停下脚步,幽默的说道:“出来的时候没锁门,书店都没人照看,就剩下那只死猫,怎么能让人放心……万一被那只猫在脸上画几根胡子就不好看了。”

    郑清想到店里那只黄花狸趁先生不在的时候,偷偷从橱柜拿小鱼干吃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一下,继而又止住了笑。

    “您现在就要走吗?”虽然知道先生会离开,但郑清心底却油然而起一股不舍之情。

    入校两个月来,他虽然表现的满不在乎,但心底却一直有点惴惴不安。说不出是惶恐,还是思念,亦或是什么别的感受。

    “要走了。”吴先生点点头,抬头扫了一眼小礼堂的天花板,补充道:“虽然事情发生的有点仓促,但终究不是什么坏事,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渐低至不可闻。

    “什么?”郑清听着后面的话语越来越模糊,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影响?”

    吴先生住了口,顿了几秒钟,伸出手指,指了指小礼堂的天花板。

    “你该进去了。”他最后说道:“这里来了一些不速之客,你还是快点回自己身体里,想办法通知一下学校的教授们吧……如果事不可为,那就好好琢磨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记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说罢,他伸手一推。

    郑清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不速之客,便感到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一侧黑黢黢不见底的深渊里。

    当他重新睁开眼,赛前检查已经开始几分钟了。

    伊莲娜刚刚靠近时带来的几缕芬芳仿佛兴奋剂一样,令他迅速回忆起之前先生叮嘱的那番话。

    他斜倚在飞毯上,微微眯着眼。

    映入眼帘的,除了伙伴们关切的目光,便只有头顶漆黑空洞的天花板、还有那群飞来飞去仿佛灯火虫群的小光团,以及藏在光团中的那个木偶了。

    …

    木偶?

    郑清用力眨了眨眼睛。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光团中,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木偶忽然咧开嘴,扯出一个大大的,充满恶意的笑脸。

    “有危险!”年轻的公费生挣扎着,试图站起身。

    “啪!”

    小礼堂里的光团一瞬间全部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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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们,先生们!”

    “时间线上的小偷们!”

    “还有世界之外的觊觎者,灵魂的摆渡者,未来的窥伺者们!”

    “不论你们是嗜血的长生种,墓地里长毛的还魂者,还是芬里尔与阿努比斯宠爱的小崽子——总之,你们这些迷恋月亮的变态,请容许我说一句……”

    “大家中午好!!!!”

    仿佛是为了增强说话者的气势,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空旷安静的小礼堂中骤然响起一阵狂暴杂乱的音乐,原本熄灭的灯光也重新开足马力亮了起来,还闪了几下,将所有人又吓了一跳。

    灯光闪烁之后,聚拢在一起,打在小礼堂最前方的讲台中央。

    一个瘦高的身影跳着踢踏舞从阴影中滑了出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

    “啪啪啪啪啪啪!”

    四根手指打着清脆的响指,与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旋转、滑步,它扭着胯。

    之所以用‘它’,是因为这位出现在聚光灯下的身影是一个面色惨白、眼睛狭长,嘴角还奇怪上扬的木偶人。

    它还有一根又细又尖的长鼻子。

    这个木偶人头戴黑色的高顶丝质礼帽,身穿笔挺的黑色燕尾服,神色条纹裤子,脚蹬一双锃亮的尖头皮鞋,手明棍。

    如果单看穿着打扮,它就像一位来自马戏团里的魔术师。当然,所有站在礼堂里的年轻巫师们并没有这种错误的想法。

    “你是谁的木偶?!为什么在这里捣乱!”辛相边——就是猎委会的那位高级干事,负责赛前检查的那位老生——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你这属于严重扰乱猎妖比赛的行为,如果被校工委知道,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拆成木柴塞进壁炉里!”他愤怒的挥舞着探测器,冲到木偶耳边厉声喝道:“让你的主人出来!不要觉得隔着一个滑稽的木偶就可以高枕无忧!!”

    戴礼帽的木偶没有理会这位猎委会的高级干事,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小心避开男巫嘴里喷溅出的口水。

    它甚至没有斜眼瞅一眼这位老生,而是始终用它那双狭长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台下穿着各色猎装的年轻巫师们。

    “…只有猎委会的工作人员才允许待在这儿!现在,你!立刻,马上,离开这里!”说着,辛相边用力一挥胳膊,用探测器指着小礼堂大门所在的方向。

    “啪!”

    木偶抬起胳膊,打了一个响指。

    “呼!”

    一道阴影从黑暗中弹了出来,裹着辛相边的腰用力一拽,把他扯进了讲台后的阴影中。黑暗中隐约传来几声惊叫与挣扎的声音,但很快便消弭不见。

    台下的年轻猎手们微微骚动了一下——截止现在,大部分人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许多人以为这是猎委会为了帮大家降压而给猎手们准备的某个赛前小品。

    毕竟这是一号猎场,位于第一大学深处。

    没有人会向某些糟糕的方向去想。

    除了九有学院的公费生,刚刚从‘失魂’状态清醒过来的郑清。只不过,他也没弄清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那个站在台子上做表演的木偶之外。

    如果只是一个木偶,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况且墙外就是看台,周围一百米范围内有不止一打的资深注册巫师,甚至老姚都可能在外面,能有什么危险!

    思虑至此,他决定暂时观望一下。

    当然,在此之前,他已经与周围的年轻巫师们悄悄沟通了一下,确保大家都提高警惕。

    “没有人打搅了,很好,很好。”木偶小声嘀咕着,顺手一丢,把那根文明棍丢进黑暗中,然后神经性的笑了两声:“小插曲,不算,这段不算,cut!”

    小礼堂里一片安静,台下的人都迷茫的看着它。

    木偶一动不动,保持丢手杖的姿势几秒钟,然后‘咔咔’扭了扭脖子,重新‘活’了过来。

    它走到台子最前方,张开手臂,微微抬着脑袋,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

    “非常荣幸见证今天的生死猎赛!”

    “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夜?幻の影?傀儡师?木偶殿下……当然,这个名字稍微有点长,所以我不介意你们简单称呼我‘木偶殿下’或者‘主持人阁下’。”

    说着,它把自己的脑袋连同高帽一起摘了下来,在半空转了两圈,行了一个华丽而标准的‘摘脑袋礼’:“正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木偶!”

    木偶的脑袋在它的指尖滴溜溜转着,表情一片模糊,简直让人无法分辨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连带着,它说话的语调也多了几丝颤音。

    但这一切丝毫不显得有趣。

    反而给人一种诡异、可怕的感觉。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奇葩,总有一些粗枝大叶、脑回路奇特的家伙缺乏对敏感气氛的把握。

    “噗。”台下的人群中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听上去像是个男巫:“这个小木偶的主人怕不是刚刚中学二年级?起的名字也太逗了吧!”

    郑清听了立刻赞同的点点头。

    但又忍不住摇了摇脑袋。

    点头,是因为这个名字确实有点中二,只不过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种羞耻度爆表的名字说出来,已经不是一般中二能够解释的了——在郑清看来,重度中二患者已经属于大脑功能失调导致的认知障碍与行为偏差,是病,得吃药。

    摇头,是因为他觉得现在不是吐槽这位木偶心态的时候。

    “啧啧啧,”木偶主持人扬起尖尖的长鼻子,小幅度晃了晃,嘴里发出一连串咂嘴的声音——在刚刚打完招呼之后,它就把自己的脑袋又重新按了回去。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木偶举起一根手指,在半空晃了晃,然后睁大眼睛,瞪着台下的年轻巫师们,咧开嘴,绽出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我刚刚已经说了,你们可以称呼我‘夜?幻の影?傀儡师?木偶殿下’,也可以称呼我‘木偶殿下’或者‘主持人阁下’。”

    “这是规则。”

    “RULE-NO.1,在猎场上,主持人说的话就是规则!”

    “违反规则的……”

    木偶抬起手,轻轻搓动手指,又打了一个响指。

    一个巨大的嘴巴从天而降,‘啊呜’一口将刚刚发出嘲笑声的男巫吞了下去,而后嚼了嚼,洒落一地温热的血水。

    女巫们几乎同时尖叫起来。8)

    温热的血水滴滴答答从黑漆漆的天花板滴落下来。

    落在地上,溅出一片星星点点的图案,仿佛是一朵绽放开的烟花,又像是一蓬盛开的满天星——当然,在铁灰色的地板背景下,这些血滴在色彩方面的视觉冲击力略显不足,但它们温热的触感与飞溅的动态,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缺点。

    表现出来,就是血水落下的那一大片区域,所有学生都惊慌失措的避让开,唯恐沾染分毫,仿佛那滴落下来的不是鲜血,而是浓硫酸。

    慌乱只持续了几秒钟。

    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跑!去喊教授!’,许多人终于反应过来,脑筋稍微清醒的,撒腿就向小礼堂大门所在的方向跑去。

    “啪!”

    主席台上再次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

    一层泛着血气的半透明的薄膜从四面八方涌现,悄然封锁了所有出入口。

    礼堂很小,大门距离学生们也很近,但所有试图靠近那丝光亮的年轻巫师,都被天花板落下的一根根青灰色的触角——也有可能是藤蔓——卷起,丢回小礼堂的中央。他们甚至没有机会靠近门口那层光膜。

    反复四五人被狠狠的砸回地板上之后,其他人终于学的聪明了一点,不再盲目向外冲去。一些人掏出了怀里的符箓、法器,一些人则抽出了腰间的短刀、背上的长剑,还有的干脆掏出法书,大声吟诵起咒语来。

    一时间,狭小的礼堂里咒语并刀剑齐飞,符箓共法器一气乱砸。

    主席台上,戴着高帽的木偶主持人不仅没有制止学生们慌乱的逃窜,反而像一个乐队指挥一般,探着身子、眯着眼,挥起胳膊、打着节拍,不时还侧着耳,仿佛聆听哪一片学生的尖叫或者符咒的爆炸更加悦耳。

    当然,不论学生们砸出多少咒语,丢出多少符箓,堵在大门口的那层光膜都纹丝不动,连一丝颤抖都没有。甚至那些刀剑戳在光膜上,也只能带起一溜火光。

    与大部分年轻巫师的选择不同,宥罪猎队并没有跟着乱糟糟的人群向外冲,也没有掏出符箓、法器攻击那层光膜。而是在郑清的要求下,原地摆出了三角防御阵。

    这是猎赛中最常见,也最有效的一种防御类战阵,由三名猎手等边而立,构成外围防线,然后剩余两名猎手在内线做辅助与支援。

    “在情况混乱或者情报收集不足的时候,如果已知对方拥有较大优势,那么我方的应对原则应该是‘不动如山,以静制动’。”年轻的公费生盘腿坐在防御阵内,喃喃着,对其他人说着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拥有这种意识的猎队终究是少数。

    毕竟这只是一场新生猎赛,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参与的心态来涨涨见识,许多参赛者甚至没有完整背诵过《猎赛基本规则》。所以,突然遭遇这种异常情况,自然是手足无措,一片混乱。

    “很有道理。”萧笑站在他旁边,手中捧着一个龟壳——他与郑清作为三角防御阵的阵眼,负责战力补充与辅助,张季信、辛、以及蓝雀则站在外围,作为防御阵的基础支撑点。

    博士斜乜了郑清一眼,语气略显惊异:“……只不过,这个选择听上去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按照你平常的表现,现在应该率领大伙儿并肩子上才对。”

    郑清脸色一黑,最终没有反驳博士的话。

    确实,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想着与其他年轻巫师一道冲上去,用一沓符纸炸破那层薄膜。但脑海中有个声音反复的、不厌其烦的劝说他,应该理智一点,不能盲目随大流。

    所以,他最终有了这个保守的选择。

    “并肩子上,那是长老喜欢做的事情。”年轻的公费生不动声色的黑了一把张季信,随即抬起胳膊,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他问的是刚刚吃掉那个发出嘲笑声男巫的仿佛一张大嘴的东西。

    如果宥罪猎队打算原地坚守待援,那么必须对这间礼堂中所有对他们有威胁的‘存在’做到心中有数。即便不能消灭,至少也要找到抵御的法子。

    “速度太快,没有看清。”博士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根据现场残留的麝香味,还有天花板落下的那些仿佛触角一样的藤蔓,我猜上面有一棵变异的大嘴咕噜。”

    “大嘴咕噜?”郑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一连串的资料——大嘴咕噜,又称咀嚼者,是原产于阿拉伯半岛的一种魔法植物,由蛇蛋中长出的食人花,吞噬一头食尸鬼之后诞生的。因为拥有一张堪比饕餮的大嘴,因此得名。

    它的花茎仿佛一条蛇一样,可以匍匐、缠绕、弹射攻击;它的巨嘴中充满獠牙,能够一口吞下一头五百斤的野猪;此外这种植物还长有数目不等‘触角’,这些仿佛蛇身一样的藤蔓能够灵活的捕捉大嘴咕噜感觉范围内的一切生物。

    与这些充满攻击性的外表相反,大嘴咕噜的涎水能够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麝香,具有极强的安定静神功效,一些品味独特的巫师就喜欢在屋子里用铁笼子圈养这么一株咕噜,代替市场上那些昂贵的定神香,以及效果短暂的静心符箓。

    时至今日,这种从阿拉伯半岛流传开的魔法生物已经遍布世界各地,也诞生了无数品相各异的亚种。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东京喰种,一种可以寄生在人体中的全新亚种。

    想到这里,郑清忍不住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子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全甩出去。

    虽然脑海里的信息非常全面、详尽,但他非常确信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有关这种植物的书籍。

    只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

    与此同时,萧笑也结束了自己的分析:“……这株大嘴咕噜非常完美的隐匿在我们头顶的天花板中——准确说,是天花板的阴影中。这意味着它有极大可能被改造成了一株阴影植物。拥有这种技术的人,或者组织,非同小可。”

    郑清微微点头,同意博士的观点。

    无论是改造一种成熟的生物,还是熟练掌握阴影生物的性质,都不是普通巫师所能接触的范畴。

    从这个角度看,前景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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