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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跑了,不跑了!”

    “跑不动了!!”

    郑清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跟在他身后的老虎破口大骂:“你到底饿还是不饿?!让你吃你又不吃!不吃就不要跟着我了……野妖现在也会养活食了?!”

    黑虎妖不会说话,只是瞪着两颗铜铃大的金红色眼睛瞅着他。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郑清的气势就一点一点降了下来。

    “其实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你晓得的,我这人心直口快,有一说一。”

    “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着急上火的时候嘛……这点你务必要理解。”

    “我只是觉得,咱俩萍水相逢,虽然有缘,但人妖殊途,终归不是一路人,对吧。”

    “正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这样跟在我后面,让人很难办诶。”

    年轻巫师嘟嘟囔囔着,颠三倒四的对面前的老虎解释着。

    虎妖仍旧没有开口,只是随意的甩了甩尾巴,将它斜后方的那头死牛妖脑袋抽了个粉碎。鲜红的妖血夹杂着脑浆,仿佛雨点般砸在了草地上,勾勒出一幅后现代主义的抽象画卷。

    年轻巫师立刻停止了絮叨,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但枯坐在原地又显得有些太无聊,于是他顺手揪起旁边的一株黄茅草,将茅草的嫩茎一圈一圈的绕在自己的指头上。

    绕啊,绕啊。

    他的目光在虎妖周围徘徊着,绕来绕去,很快便落在了那个脑袋被砸碎的牛妖尸体上。

    青黑色的粗大牛角斜斜的插在草地间,上面溅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白之物,牛角根还挂着几片残破的颅骨碎片。

    一颗牛妖眼珠子侥幸逃过一劫,此刻正安静的躺在牛角下面的阴影中,用呆滞的眼神盯着不远处的年轻巫师。

    “太浪费了。”

    郑清在心底想着,揣测着那颗眼珠子或者牛角如果在流浪吧寄卖能赚多少金豆子。

    然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名猎手,是宥罪猎队的队长,是带领猎队在这个陌生猎场挣扎活命的巫师。

    按照那个木偶人的说辞,只有一支猎队能够活着走出这个猎场。

    他希望是自己的队员们。

    想到宥罪的队员,他忍不住想起被狼妖吞掉的蓝雀,以及落入猴妖嘴里的萧笑,想起那座小山丘前狼藉的战场,不由伤感起来。

    于是他渐渐坐不住了。

    “既然还活着,总要做点什么。”他瞥了一眼虎妖,忍不住叹口气:“反正难逃一死,总要死的有点价值……让他们有机会多念叨我几句。”

    说着,他站起身,冲虎妖吆喝了一句:“你杀了那么多野妖,也不吃,都浪费掉了……我帮你收拾收拾吧!”

    黑虎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阻止的打算,而是径直啪在了原地,重新抱起一颗猴妖脑袋,继续开始玩球儿——鬼知道它之前把这个脑袋藏在什么地方了!

    察觉到虎妖模棱两可的态度,郑清稍稍安心了一点。

    他立刻从灰布袋里翻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以及解剖工具——这是猎队赛前准备的制式装备,用来收集战利品的,每个猎手都有一套。

    剔骨刀割皮切肉,骨锯用来肢解妖魔,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带着齐肘的黄鹿皮手套,防止被碎骨茬划伤、或被妖血感染。

    分解之后,还要换上蚕皮手套——因为后面的操作比较精细——比如从眼眶里完整的扣出妖魔的眼珠子、顺着脊椎骨耐心的剥下整条整条的神经、又或者在不伤及心脏的前提下挤干心房里的每一滴妖血。

    以上只是分解的工作,作为战利品的收集,还有后续工作——保存。

    大部分组织摘取下来之后,需要在规定时间内浸泡到相应溶液中,防止氧化或者外部空气污染。还有个别组织,比如妖魔骨骼需要尽可能烘干,比如妖魔皮毛应该做一些初步硝制工作,还有妖血需要添加相应剂量的抗凝剂等等。

    原本这是一个猎队分工协作的任务,但眼下只有郑清一个半残废劳力,所以他也就尽可能省略步骤,能做多少算多少。

    比如从头到尾,他都是带着鹿皮手套工作:眼球扣下来直接丢进保护液中,完全不费心清理球面杂物;妖魔神经都是顺手一剥,运气好完整剥下来,就丢进瓶子里泡起来;运气不好剥坏了,就随手丢在地上——反正这个屠宰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死妖。

    还有骨头,满地各种各样的骨头,郑清完全没有精力耐心分拣,索性堆在一起,用粉碎符将其化作湮粉,只收集最后的骨粉——这是一种市场上广受欢迎的原料,无论是配制药田使用的肥料,还是作为灵虫饲料添加剂,都不愁销路的。

    怀表上的指针绕着表盘转了一圈又一圈,在忙碌中,郑清很快放弃了记录时间。

    直到他事先准备的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装的满满当当,灰布袋找不下更多的容器,也没有更多剩余空间的时候,他终于将这座‘屠宰场’中目之所及的妖魔尸体都收拾干净了。

    即便如此,他的脚下还堆着几捆皮料。

    这是那些牛妖以及猪妖身上的背皮,被他草草剥了下来,捆做一团。这些皮料质地很好,但却又重又占空间,实在是鸡肋的很。

    虎妖趴在草地里,看着忙忙碌碌的年轻巫师,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郑清扶着那几捆皮料,锤了锤酸软的双腿,抬起头,恰好看见虎妖在打哈欠,满身劳累顿时化作了一腔怒火,喷薄而出。

    “小爷我在这里辛苦干活,你这头妖怪倒舒服的紧!”

    一时间,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抱着皮料就走向虎妖。

    “既然不吃我,又不干活……那就给我背着!”

    说着,他把捆好的牛皮重重搭在了虎妖的背上。

    也许觉得有点不舒服,虎妖抖了抖肩膀,牛皮捆顺着虎背向下滑了一点点,顿时安放的更加结实了。

    黑虎歪着头,挑衅的看了年轻巫师一眼。

    那意思大约是——这么轻,你看不起虎吗?

    “卧槽,你到底有什么阴谋!”郑清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不断崩塌:“被口粮欺负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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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修·卡伦忧心忡忡的站在一株大叶桉树下。

    虽然猎场的阳光非常温和,但身为吸血鬼,马修始终对那些带着热辐射的谣言光线敬谢不敏,所以只要有机会,他总会让自己置身于阴影之下。

    就像这株大叶桉。

    这是一株高达十五米的常绿大乔木,暗褐色的树皮上纵横交错着许多深刻的槽纹,里面偶尔有觅食的大蚂蚁举着蚜虫的尸体匆匆爬过。高高的树冠间,肥厚的革质树叶层层交叠在一起,在树脚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马修就站在这片阴影之中。

    他正在用阴郁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片荒原。

    毛茸茸的金合欢花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这些形态类似蒲公英的花朵并没有蒲公英那么轻盈的身子,终其一生都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灌木枝上。与之相比,光荚含羞草就幸运多了。它们同样长着毛茸茸的球形花,但是因为含羞草会动,所以这些花球总有机会从草叶间脱落,顺着紫狼尾草宽大的叶片飘荡到稍远一点的地方。

    但无论远近,这些花球终究要受风的摆布——它们本身没有长腿,也没有长翅膀,这就决定了它们始终缺乏独立的能力。

    就像马修一样。

    在今天之前,这位卡伦家族年轻的幼崽虽然表面温文尔雅,和气礼貌,但心底却一直抱着许多模糊的野望——比如他觉得卡伦家族的领地太拥挤了,但家里那些老头子们总是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做,整天呆在阴暗的古堡里,活过一天算一天——马修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家族改善这种颓废的生存状态。

    用弗里德曼堂哥的话来说,‘老头子们身子腐朽了,精神也跟着腐朽了…卡伦家族的未来,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年轻的血液来拯救’。

    然而,真正实践起来,这位年轻的吸血鬼幼崽才发觉到,有的事情想起来是一回事,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这次的校猎会的新生赛。

    马修·卡伦原本计划着在这场新生赛上一举成名,彻底压制住那个靠一两手鬼画符手段勾搭美女的公费生,让第一大学重新回忆起卡伦家族的荣耀。

    为此,他不辞辛苦招募了许多心目中的优秀猎手,还寻求弗里德曼爵士的帮助,让阿尔法的高年级学生帮忙训练自己的猎队。

    但真正开始新生赛之后,他才慢慢意识到,仅凭心底的激情、缜密的计划以及充裕的后勤,并不能保证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够成功。

    因为成功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很显然,他现在的运气就稍微有点差。

    自从猎队被木偶人丢进这座陌生的猎场之后,卡伦猎队就一直没有什么斩获——虽然刚刚入场的时候,他们一度搜索到了数十个妖气反应源,但奇怪的是很快这些妖气反应就出现了大规模的流动、聚集、最后消失了?

    马修原本还以为是那位性格恶劣的木偶主持人在给猎队们开玩笑,但是连续搜索了三处之前锁定的妖气反应地,却一无所获后,这位卡伦家族的年轻吸血鬼终于意识到,事情出现了变化,而他的猎队也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于是他先构筑了猎队的营地。

    在这片广袤的稀树草原上,他身后的大叶桉无论从高度还是体型上,都非常显眼,足够成为一个持续有效的醒目标志;而且这株大叶桉庞大的躯体也可以为营地的阵式提供有力支撑。因为,马修放弃了不远处一个依山傍水的山前平原,在这株桉树旁边构筑自家猎队的前进营地。

    营地构筑完毕之后,他打乱了猎队之前的职务划分——不再按照固定的一主两辅一寻一游的模式——除了南涧与他留守营地之外,其他猎手悉数派遣出去,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进行大范围搜索,探寻妖魔的踪迹。

    亚当·卡莱尔·奥布莱恩搜索南方,南开搜索西方,伊莲娜搜索北面,就连南涧的那只白色小貂,都被安排了任务,让它把东面探索一番。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指针在表盘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猎队外派的探索队员们并没有传回什么好消息。

    五公里范围内,没有妖魔。

    十公里范围内,没有妖魔。

    二十公里,三十公里,四十公里,仍旧没有妖魔。

    空旷的荒原间没有一丝生气。

    没有飞鸟、没有走兽、也没有猎队所希望的妖魔猎物。

    如果不是野地里残留的许多痕迹告诉他们这座猎场还生活着许多妖魔,马修简直以为那个脑壳坏掉的木偶人是在拿他们这些新人开涮。

    但是,那些妖魔去哪里了呢?

    马修忧郁的看着面前这片荒原,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又一个猜想,然后又被他一个接一个的推翻。

    “五十公里搜索任务完毕,西面、北面、南面已经传回讯息,没有发现妖魔的痕迹……小貂儿应该正在往回跑,估计还有五分钟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

    南涧抱膝而坐,面对着一堆冒烟的枯叶,出神的盯着那些缭绕的青烟,轻声开口,打破了大叶桉下的宁静。

    “希望你的小貂儿能带回点好消息。”马修勉强笑了笑,转头继续盯着远处空荡荡的荒原,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焦急。

    他的身上,那件象牙色的粗花呢猎装上衣敞开着,露出里面银白色的丝绸衬衫。软毡帽被他夹在腋下,小鹿皮手套也被他摘了下来,随意的塞在外套口袋里。

    就连平日里被他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也有些凌乱,隐隐的汗渍残留在脑门上,让他的印堂看上去有些发亮——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无论是出汗,还是衣冠不整。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无论是木偶人在那座小礼堂里残暴的行径,还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陌生猎场,都清晰的告诉这位年轻吸血鬼一个事实——如果他们这支新生猎队想要活下去,那么必须在猎赛中拔得头筹。

    一道银色的身影突兀的从草丛间蹿了出来,打断了马修的思绪。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南涧已经从树下蹦了起来,迎向了自己的小伙伴:“有没有受伤?饿了吗?渴吗?我已经给你把奶热好了……”

    这里不是托儿所!

    马修勉强控制住自己咆哮的冲动,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不要急……先听听它有没有什么发现……它在东面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貂儿一爪推开南涧递到它面前的奶罐儿,语气急促的‘吱吱’尖叫个不停。

    女巫眨眨眼,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喜悦。

    “我家小貂儿说了,有一头虎妖正从东面往这边走……距离这里还要跑五分钟。”南涧高兴的看向自家队长:“当然,按它的脚程,它跑五分钟,那头虎妖距离我们应该还有二十里地。”

    “召集猎队!准备战斗!!”马修一拳砸在大叶桉粗大的树干上,眉眼之间俱是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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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地里,草叶飞,花正香,阳光怡人,空气润泽。

    野地里,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的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头肩高两米的吊睛黑皮大虎。

    咋一看上去,像是前面的人在遛虎。

    但细细品味,却又像后面的大虎在遛人。

    然而再看着前面的人身上全无包袱,后面的虎背上却驮着一堆皮料,又令人不自觉的推翻了之前的判断,重新迷惑起来。

    总之,如果单凭远观揣测,这幅场景完全可以用‘扑朔迷离’四个字来形容。

    但事实上,即便身为局中人,也并不比旁观者更清楚一点。

    就像郑清,从‘屠宰场’清醒直到现在,他的脑子一直有点晕晕乎乎的。

    并不是精力不济、疲劳导致的眩晕。而是他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那头虎妖到底有什么打算。

    如果说它打算养个活食,嘴馋的时候解解饥火,那它对食物的态度也忒宽容了一点,不仅不限制郑清自由活动,而且还任凭郑清给它背上撂了几大捆皮子。

    倘若郑清家养的肥猪这么放肆,怕早就被攒起四个蹄子,捆去屠夫铺子里去了。

    但如果说这头虎妖有什么别的图谋,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以郑清一介小巫师的身份,既不能给这头虎妖改善血脉,也不能帮助虎妖混进第一大学;而且他也没有能力让这头虎妖通过巫师联盟的路子偷渡到新世界——想来想去,想的他脑壳生疼,却始终想不透其中的关窍。

    想不透,自然不能一直想下去。

    这里是猎场,虽然有这头虎妖的存在,安全方面似乎不需要考虑,但郑清终究不能一辈子生活在这种地方。

    “要不,你跟我一起找找那位木偶人的‘大秘宝’?”郑清试探着问了虎妖一嘴。他仍旧没有放弃从这座猎场出去的打算。

    虎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连嘴角的胡须都没抖一下。

    “随你了……”郑清垂头丧气的抓着自己的灰布袋,又看了一眼自己原先来时的方向,扭头便向另一个方向出发。

    虽然追猎他的那些妖群已经消失了,但他的身边却出现了一个威力更加吓人的定时炸弹。郑清自然不能原路返回,把这个新麻烦带给自己的队友们。

    “如果你打算通过我找到其他猎手,那是痴心妄想……”

    “其实我姓王,名二小,最喜欢把你这种妖魔带进沟里了……”

    “你还要跟着我吗?”

    “……”

    “我真的不会带你去找其他巫师的……”

    “就算你给我灌辣椒水、给我上老虎凳,我也绝对不会屈服的……”

    “你是老虎,应该知道老虎凳是什么东西吧……”

    年轻巫师一边嘟嘟囔囔自言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俏皮话,一边不时提一提身上不太合身的黑袍子。

    说是黑袍,其实就是一块巨大的黑布,原本郑清买来打算做猎队的猎旗与猎服,但由于新生赛的时间安排过于紧张,这些计划都被推迟到校猎会之后了。

    经过之前的一番遭遇之后,郑清那套红色的制式猎服已经残破不堪,所以年轻巫师便将这块黑布从自己的口袋里翻了出来,折了折,裹到身上权且应付应付。

    虽然周围没有其他人,但他终究来自文明社会,没有办法在野地里光腚乱跑——尤其是身边还跟着一头令人捉摸不定的大老虎。

    走了几步,郑清停下脚步,把手探进了自己的灰布袋。

    穿着这件不合身的黑袍走路实在是费力,好歹他也是一名巫师——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他的精神与魔力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总不至于像个普通人一样无计可施。

    于是他摸出一张‘爬云符’,挂在了黑袍子外面,念动咒语。

    微风卷过,郑清的小腿以下登时化作一股白烟,随着低沉的‘突突突突’的声响,年轻巫师的身影开始不紧不慢的向前飘了起来。

    速度有些慢,而且有噪音,但好歹不用自己走路,省力不少。

    年轻巫师眯着眼,满意的点点头。

    ……

    ……

    “那头老虎到什么地方了?”

    “还有不到八百米的距离,就在那座小山丘后面……”

    “陷阱周围的痕迹都消除了吗?”

    “反复检查过三遍了,绝对没有问题!”

    “虎妖的强度确定了吗?”

    “妖气反应有些奇怪,数值不太稳定,总是在5-10之间来回变动,”负责确定虎妖强度的南涧抱着自家小貂儿,咬了咬小貂的耳朵,小声补充道:“不过只有一头……我觉得猎队可以应付的。”

    “确认就只有一头虎妖吧!”马修不放心的追问道。

    “应该就只有一头虎妖,”南涧顿了顿,松开小貂儿的圆耳朵,不确定的补充道:“不过这头虎妖好像还捉了一只伥鬼……就是那种被老虎吃掉后,变成老虎仆役的鬼魂,很坏很坏的东西。”

    “我知道什么是伥鬼!”马修立刻扬起眉毛,面色不渝的追问道:“但是……伥鬼?你确定是伥鬼?这里怎么会有伥鬼?为什么之前没说过?”

    “那头虎妖前面飘着一个人影,浑身上下黑乎乎的,而且弯腰驼背,不是伥鬼难道还是一名活着的巫师吗?”旁边的南开插嘴道。

    似乎对马修的质疑有些不满,南开详细分析了一番自己的推论之后,又说道:“我们准备的陷阱只对‘实体活物’有效,鬼魂什么的,待会儿赏它一张烈阳符就好了……不会对计划造成影响的。”

    “就算只是一只伥鬼,也不能掉以轻心。”马修虽然觉得南氏兄妹说的话有些道理,但他却不能全盘认同,仍旧坚持提出了自己的补充意见:“待会儿陷阱被触发后,我们先丢烈阳符,把那头伥鬼消掉……不要阴沟里翻船!”

    猎队的其他成员们纷纷点头称是。

    只有伊莲娜微微蹙着眉,看着虎妖来临的方向,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马修鼓励的看向自己吉普赛女巫。

    他感到女巫似乎有些自己的想法。

    而且在这种时候,他认为自己应该多展示一些宽容和善、虚心纳谏的态度,这有助于猎队保持团结与积极的工作态度。

    “不,没有了。”伊莲娜犹豫片刻,最终摇摇头,微微一笑:“大家的准备工作已经非常充分了……也许刚刚只是我的错觉。”



    郑清看着面前粗糙的树皮,忧郁的叹了一口气。

    他单知道自己的占卜水平不甚高明,当不了辅猎手,但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

    虽然跟着虎妖来的一路上,每隔十分钟半小时,他都要捏着一把蓍草掐算半天,确定前面没有巫师之后才会继续前进,但是即便这样,他依旧一脚踩进了这个陷阱。

    是的,他刚刚踩中了一个并不出色的陷阱。

    几张黄色的劣质束缚符埋在草皮下面,褐色的树皮上隐约还能看到用刻刀勾勒的深浅不一的阵式。倘若是在希尔达助教的实践课上,郑清定然不会被这种粗糙的陷阱所迷惑;又或者如果他一直用那道爬云符‘突突突’的飘着前进,也肯定不会一脚踩到这些符纸上。

    但是,生活中没有但是。

    在距离这株大叶桉不足十米的地方,爬云符恰好消耗完,眼瞅着前面就是大树的阴凉,郑清索性迈开腿走了几步。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一道绿光闪过,几条藤蔓倏然从虚空冒了出来,将措手不及的男巫捆了个结结实实。反倒是跟在郑清身后不远处的黑虎妖,因为慢了几步,‘幸运’的站在了陷阱之外。

    眼下,年轻的巫师正头朝下,脚朝上,袍角翻转,形象狼狈的被几根粗大的藤蔓捆成了粽子,倒吊在一株大叶桉上——很明显,这种一脚踩上去就被倒吊到树上的陷阱不可能是自然生成出来的。

    虽然这是一个魔法世界,但是自然万物的生长还是讲基本法的。

    能够自设陷阱的大叶桉树,显然超出了基本法的规定范围之内。

    所以,郑清很容易判断出,自己周围应该有一群猎手——尤其是刻在树皮上的那些遏制妖气、压制妖魔力量的阵式,更说明了问题。

    年轻的巫师忧郁的叹口气之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喊道:“喂!!有人吗?!!你们抓错人了!!我也是巫师!!!我们是一伙儿的……大家都是一伙的!!!”

    声音穿过树梢,惊起几只正在枝头梳理羽毛的小雀之后,便扩散到空旷的原野中,在风声与空间双重消弭下,渐不可闻。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哪位猎手从草丛里冒出来,将可怜的公费生从藤条上解下来。

    郑清无力的挣扎了一下。

    藤条晃晃悠悠的打着旋儿,将年轻巫师的视线从正对树皮的一面转到了背对树皮的一面。

    然后郑清看到了那头黑虎妖鄙夷的眼神。

    没错,就像郑清可以理解波塞冬的眼神一样,他竟然从这头黑虎妖的眼神中,清晰的读出了满满的嘲讽意味。

    “你这是什么眼神!”年轻巫师剧烈挣扎了一下,涨红着脸,咆哮道:“我替你踩了这个陷阱!你须多几分感恩的意思吧!!快把我解下来!”

    他并不是因为恼羞成怒而涨红了脸——虽然也有一丢丢这方面的缘故——更主要的原因是倒吊的姿势让血液难以循环,把他的脸憋红了。

    黑虎妖耷拉着眼皮,瞄了一眼在树上吊秋千的暴躁巫师,一扭身,盘在树下松软的草丛间,重新摸出那颗猴妖的脑袋,开始玩球儿。

    ……

    ……

    当郑清被倒吊在大叶桉上荡秋千的时候,距离他不远的草丛中,一个隐匿行迹的符阵里,卡伦猎队的几位猎手正在激烈的争论着。

    “不要挡在我面前!让我出去!!”伊莲娜一手攥着那副淡蓝色的塔罗牌,眼神不善的盯着面前奥布莱恩家的年轻巫师,语气有些恼火:“很明显,他是郑清!不是什么野妖!为什么不放开他!”

    “淡定点,淡定点……不要激动。”亚当·卡莱尔·奥布莱恩挡在吉普赛女巫面前,一脸为难的看着她,然后又瞟了一眼站在两人不远处,正背对着他们,仔细打量‘猎物’的马修·卡伦,小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是命令。”

    “什么破命令!”吉普赛女巫言辞开始变得有些激烈了:“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对自己朋友的性命视而不见?!他只有一个人,旁边还有一头虎妖!他现在很危险!”

    “危险?”马修终于把目光从符阵外收了回来,回头看向自己的猎手,连连摇头:“他并不危险……危险的是我们。”

    “我们?”南开显得不太擅长做一些逻辑复杂的推理,闻言,忍不住反问道:“但是现在被吊在树上、身旁有一头虎妖的人是郑清啊……我看不出躲在符阵中的我们跟他相比,有什么危险。”

    “第一,谁能保证外面那是真正的郑清……而不是一头善于变形的鬼怪或者妖魔?”

    “这点我可以保证。”伊莲娜一甩长发,眼神坚定的看向马修:“我与郑清是一个班的同学,也经常一起学习……我可以保证外面是如假包换的真人。”

    “好吧,好吧。”卡伦家的年轻吸血鬼举起手,无奈道:“我也跟他是一个班的,确实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这点暂且略过。”

    “那么第二点,为什么那头妖魔没有吃掉郑清?谁都知道,妖魔对巫师血肉的渴望是无限的,没有什么妖魔能够按捺本能的冲动,放弃近在咫尺的美味。”

    这个问题异常尖锐,也撕破了卡伦猎队保持了几分钟的默契——虽然每个人都意识到郑清与那头虎妖之间的关系非常古怪,但却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因为这意味着一种非常严重的指控。

    “他不是妖魔!他也没有被转化!吉普赛女巫在这一方面的感觉非常敏锐,这点我可以保证!”伊莲娜蹙起眉,严厉的看向马修,语气中带了几分警告:“这里是猎场,不要用那些未经确认的消息扰乱大家!”

    “就是因为这里是猎场,所以我才需要对在场的每个人的安全负责。”马修平静的看着伊莲娜,语气也异常坚定:“即使你能够保证郑清没有被感染、没有被转化……但是你能保证他有没有与妖魔达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协议吗?要知道,那个木偶人之前警告过我们所有人,只有一支猎队能活着走出这个猎场!”

    马修的话顿时帮大家找回了那段糟糕的回忆。

    不久前小礼堂里发生的事情再一次浮现在众人脑海中——大嘴咕噜残暴的吞噬了两名巫师,性格古怪的密园精灵发出了可怕的诅咒——没有人希望自己被那株食肉的植物吞进肚子里,也没有人希望密园精灵的诅咒在自己身上应验。

    卡伦猎队的队长并没有停止质疑,而是继续说道:“谁也不知道其他猎队有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有的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们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的缘故。”

    “况且,假如他是郑清,那宥罪猎队其他人哪里去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宥罪猎队的队长。”

    这番指控听上去愈发严重了,但毫无疑问,他的每一个问题都非常尖锐,非常切中要害。而这些疑问也是伊莲娜无法回答的。

    符阵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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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他。◢随*梦*小◢.1a”

    吉普赛女巫摘下自己的软毡帽与小鹿皮手套,丢在地上,转身从另一个方向向阵外走去:“你的问题,只有他能回答。所以我会出去,与他对质……你们呆在这里,保持警惕。”

    “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

    “那么记得把我的塔罗牌送还吉普赛女巫团驻学校的办事处。”

    “如果你们能出去的话。”女巫最后补充道,随即步伐坚定的向阵外走去,高挑的背影在卡伦猎队诸位猎手眼中显得愈发耀眼。

    “我也相信他。”

    原本坐在地上,拨弄蓍草的南涧忽然开口,打断了马修试图阻止伊莲娜的举动,小声说道:“……占卜结果有惊无险,而且那个公费生从面相上看,不是坏人。”

    “面相从来都不是标准的占卜方式。”站在旁边的南开忍不住吐槽道:“我记得将君脸色发青,九有学院那个张家小孩儿永远都是一张红脸……如果按面相来看,那个张季信是不是应该永远都走好运?”

    “很难说。”南涧骚了搔小白貂儿的耳朵,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重点不是这个!”南开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小崩溃,不得不耐下心,发挥自己身为兄长的义务,向堂妹灌输为人处世的道理:“这个世界上不是坏人才做坏事,有的好人为了好的目的,也会做坏事。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要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世界……要眯着眼,用怀疑的眼神看。”

    “这就是你一直眯着眼看马修队长的原因吗?”南涧抬起头,好奇的看着自家兄长。

    这个反诘异常有趣。原本趴在她怀里的小白貂儿也支起两个圆耳朵,瞪着豆子大的小黑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男巫。

    “谁眯着眼看了?!”南开顿时跳了起来,叫道:“我那是眼睛小!……眼睛小,能当眯着眼看吗?!”

    “好了好了,不要在这种事情上争吵了。”亚当适时打断两人之间的吵闹,连连和起了稀泥:“伊莲的举动虽然莽撞,但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我在阿尔法学院也听说了九有学院公费生与插班生之间似乎有点不能不说的故事……是有这回事吧。”

    奥布莱恩家的年轻人转头看向马修·卡伦。

    在场的人中,唯有他是九有学院的。

    “谣言。”马修坚决的摇摇头,但话锋一转,补充道:“不过,他俩在学习方面的关系很密切,因为郑清在帮伊莲娜补习符文。”

    “噢。”亚当撇撇嘴,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同意声——作为局外人,他很容易察觉到马修的言不由衷。

    “只要熟悉就好。”亚当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软毡帽檐,轻声说道:“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可能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用咒语轰死自己的同学。”

    “有一个熟人在中间沟通一下,是最好的选择了。”

    “毕竟,就算有什么意外……他应该也不会立刻痛下杀手。”

    “漂亮姑娘什么时候都会有点特权。”

    似乎觉得亚当的话很有道理,南开忍不住连连点头。旁边,南涧用鼻子发出很大的哼声,然后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自己的队友们。

    几位男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闭上嘴巴,乖乖的转头看向符阵之外。

    ……

    ……

    郑清感觉自己脑子似乎有点缺氧。

    长时间倒吊,让从心脏中泵出的血液疯狂的向他的头部汇聚。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大脑血液供氧充足,郑清还觉得思维变敏锐了许多。但随着倒吊的时间慢慢加长,淤积在脑袋里的血浆越来越多,郑清清晰的感觉到太阳穴处的动脉血管在疯狂的跳动,隐约有种脑袋被憋炸的错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绝望的看了看灰布袋所在的位置。

    这几条藤蔓束缚的方式非常刁钻,恰好从郑清腰部绕过,将灰布袋牢牢绑在了藤条下面。而郑清的法书、符箓等道具,都塞在灰布袋里,想用魔法都很困难——倒是有一些不需要法书的小戏法,只不过威力太小,并无卵用。

    作为一个身体健康、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倒挂式仰卧起坐,试图挣扎着,自己解开束缚身体的藤蔓。

    直到他的手上被扎满了毛刺,指头肿的跟萝卜一样粗,他才被迫放弃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虎大爷,帮个忙呗…”

    “您大猫有大肚,不要在意我之前不恭敬的话了,行不…”

    “好歹我还帮你清理战场了呢…”

    “劳驾,能把我从这些讨嫌的藤条中扯出来么…”

    “看在梅林……养的那只猫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这心底住了一只猫的年轻人吧……”

    年轻的公费生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希望几米开外那头正在玩球儿的大猫能发发善心,帮他从束缚咒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隐藏在暗处的那支猎队一直没有露面,郑清寻思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倘若有个陌生巫师带着一头妖魔闯进宥罪猎队的狩猎区,他也肯定会纠结一会儿。

    所以,就目前而言,唯一可能搭把爪的,只有树下趴着的那只大猫。

    可惜,直等的眼冒金星,血管暴跳,那只大猫依旧慵懒的趴在树荫下,毫不厌倦的拨弄着猴妖的脑袋——虽然妖魔的皮肉很结实,但也经不住它这么折腾。郑清的余光瞟见,那颗可怜的猴头已经皮开肉绽,许多地方都已经露出白森森的颅骨了。

    难道这头黑虎打算玩腻手上的猴头之后,把我脑袋摘下来当球玩儿?

    郑清心底忽然冒出这个念头,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冒出了一串金星。但在金星后面,却忽然冒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那道身影背着阳光,越过草丛,不紧不慢的向大叶桉上吊着的男巫走了过来。

    “脑袋充血容易产生幻觉……我感觉我已经出现幻觉了。”

    郑清用力眨眨眼,试图摒弃眼前那串金星,同时喃喃道:“不然,我怎么能看到某个熟人呢……”

    “桃之夭夭!”

    清亮的咒语声打破树下的平静,一朵巨大的桃花忽然出现在藤条中间,取代郑清的位置。与此同时,原本被倒吊着捆在树上的年轻人,也伴随着咒语声,一闪而落,跌倒在草地间。

    郑清晃晃悠悠爬起身,用力摇了摇脑袋。

    “抱歉,原本设陷阱的时候没打算放过猎物,因此打了个‘死扣’……所以现在只能用这道逃脱咒帮你出来。”

    熟悉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伴随着一股馥郁的芳香,顿时充斥了年轻男巫的意识,让他觉得这个阴沉沉的世界都亮堂了许多。

    旁边,原本正在玩球儿的黑虎妖忽然一爪按住了滚来滚去的猴头儿,歪着脑袋看向伊莲娜,眼神中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



    “不要紧,不要紧!”

    “逃脱咒而已,我熟悉的很!之前还帮辛胖子用过一次呢!”

    “你们这个陷阱做的非常好!”

    “我感觉就算强度是10的妖魔踩上来,都要被扒掉一层皮……”

    郑清晃晃悠悠站起身,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同时不动声色的吹捧了一下自己。

    只不过他那肿的跟萝卜似的手指头正在用醒目的形态向自己的主人严正抗议,嘲笑他的嘴硬。

    “我这里还有一点蛇油,你用吧。”伊莲娜轻笑一下,并没有否认郑清的话,而是指了指他的手指,同时从怀里摸出一小罐青绿色的油膏。

    这是蛇油,也是巫师们俗称的‘万能药’——意思是什么病都治不好,但什么伤病都能治一治。在巫师们的实验中,难免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症状,可能是诅咒、也可能是疫病,如果没有办法对症下药,那么用一点蛇油膏,肯定是不会出错的。

    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糕。

    郑清讪笑着,接过女巫手中的小罐子,随即急不可耐的将自己手心手背以及十根手指头涂得满满当当,好像戴了一副青色的蚕皮手套。

    清凉的感觉顺着皮肤渗透开来,手上刺痛的感觉立刻减轻了许多,让郑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它是什么情况。”伊莲娜小心的瞟了一眼那头黑色大虎,小声问了一句,同时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手心的一张符箓。

    那是一张测谎符。

    她问的问题,则是卡伦猎队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唔,我也不知道。”郑清苦恼的瞅了一眼旁边的虎妖,想挠挠头,却立刻想起自己手上伤害没好,最终耸耸肩,说道:“……一头很奇怪的虎妖,不吃巫师,反而咬死一大堆妖魔。呶,你看见那爪子下面那颗猴头了吗?就是它挠死的……死了都不安生,被它拿去当球玩儿。”

    伊莲娜眨眨眼,一时有些语塞。

    无论是性格古怪的虎妖,还是郑清给她的答案,都有些出乎猎队之前讨论的可能性——虽然她也不相信郑清会投靠妖魔,但无论如何,他给的这种说法,都有些太随便了。

    只不过测谎符对郑清的回答毫无反应,这意味郑清说的是实话。

    这就有点让人苦恼了。

    所以,她顿了顿,重新换了一个话题。

    “怎么就你一个人?”女巫语气轻快的问道:“其他人呢?”

    “这也是我刚刚想问的,”郑清咧开嘴笑道:“马修他们呢?我记得他跟你是一个猎队的吧。”

    “他们还在周围游猎巡逻。”伊莲娜含糊的回答道:“因为突然冒出一头虎妖,大家都有点担心营地的安全,所以他们去警戒巡逻了。”

    旁边卧着的黑虎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屑的打了个响鼻,同时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满嘴尖利的粗大獠牙。

    “唔……确实是个稳重的办法。”郑清看着女巫的表情,忽然有些明白他们的担忧了,点点头:“我跟我们猎队走散了……准确说,是我刻意避开宥罪其他人。只不过没想到会跟你们撞上。”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抱怨了一下自己的占卜术:“如果我知道自己占卜术这么差,就不会跟着卜算结果走了……跟着直觉走都更靠谱一点。”

    他这番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吉普赛女巫听着有些糊涂。

    “你刻意避开自己的队友?为什么呢?”伊莲娜惊讶的问道,同时她指了指郑清的左眼,刻意追问道:“你的左眼呢?我记得它之前是淤血的吧,现在也好了吗?”

    “左眼?”郑清眨眨眼,有点莫名其妙:“我淤血的是右眼啊……这应该是很清楚的吧。”

    说着,他左右张望着,似乎想找个小水潭。

    吉普赛女巫对郑清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察觉他的意图后,便伸手一划,帮他在半空中凝出一面水镜,凑到郑清鼻子下面。

    透过水镜的倒影,郑清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两颗眼珠子,都是黑的,乌黑乌黑的,眼白上也没有一根血丝。

    “没了?”年轻的公费生顾不得手上的蛇油,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然后又碰了碰面前那面水镜。

    手上的刺痛与脸上的清凉告诉他,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没了?!!”郑清抬起头,茫然的看向伊莲娜,试图从女巫脸上看到某种开玩笑的表情。

    但很显然,女巫与他一样茫然。

    “你不知道吗?”伊莲娜微微蹙起眉,摸了摸手心的符箓——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郑清偷偷更改了这张测谎符的效果,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种想法。虽然郑清的符箓造诣很高,但还不至于能悄无声息的更改她手心的符箓。

    “不知道,”郑清重新把脑袋凑向那面水镜,对准自己的右眼,反复打量着,嘴里喃喃着,说道:“怎么会没了呢?之前还在的啊……难道晕倒之后被某头妖魔抠去了?但是也不对啊,我的眼珠子还在的……”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低,渐低至不可闻。

    站在一旁的吉普赛女巫忍不住轻声咳嗽了一下,打断他发怔:“有什么问题吗?眼睛里淤血消失是件好事吧……”

    “不,我不知道。”郑清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犹豫了几秒钟,最终决定说点什么:“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刻意避开自己的队友们吗?就是因为这个右眼。”

    不待女巫询问,他便简单将宥罪猎队入场后的遭遇描述了一遍,并着重强调了自己的推论——他拥有妖魔的血脉,或者他的血肉对于妖魔们来说是某种特殊的‘唐僧肉’——只有离开他的队友们,宥罪猎队才会更安全。

    “你的意思是,因为这种可能性,所以那些妖魔才死命的追着你,而且这头虎妖没有吃掉你?”听完郑清的解释,伊莲娜慢慢开口,总结道。

    说着,她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旁边那头虎妖。

    女巫现在知道这头虎妖是能够一挑一大群强度五至十妖魔的存在,自然完全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唯恐虎妖一巴掌拍过来,将两人拍成小饼饼。

    虎妖似乎对旁边正在高谈阔论的两个年轻巫师毫无感觉,依旧饶有兴趣的拨弄着爪下的那颗猴头——它似乎正在研究如何将那颗猴头儿揉的更圆润一点。

    “这是可能性最高的推论。”郑清点点头。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对吧。”女巫并没有直接反驳他的意见,而且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没有妖魔的血脉——吉普赛女巫们有些特殊的秘法,对于这点,我可以非常确认。”

    她摸了摸手心的那张测谎符,终于安心了。



    “也就是说,我们一头妖魔都没猎到,是因为它们都被你给吸引走了?”

    “而且那些野妖已经都被这头黑虎给宰掉了??”

    “你还把战利品都收集完了?!!”

    马修·卡伦用略带悲愤的语调说出来上面的三个问题,语气中透露出了几许绝望。

    当伊莲娜根据测谎符判断出郑清没有说谎之后,很快便将卡伦猎队的其他人都召集了过来——虽然旁边还有一头虎视眈眈的大猫,但女巫并不认为它是一个威胁。

    “如果按你说的,这只大猫能杀掉几百头野妖,那么我们躲与不躲,站在它面前与藏在百十米之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伊莲娜的这番话很让人丧气,但却直击问题要害。

    郑清想了想,不得不勉强承认,她的判断很有道理。

    从符阵中走出的卡伦猎队其他猎手,在听了吉普赛女巫的简报之后,也纷纷点头,认同了她的判断。只不过,与那头令人望而生畏的大猫相比,卡伦猎队的猎手们对郑清的故事更感兴趣。

    面对一群好奇的面孔,郑清不得不再次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

    所有人都对他孤身引走妖群的勇气表达着赞赏,唯有马修,既没有关注郑清右眼中消失的淤血,也对妖魔们为什么追捕郑清不感兴趣。

    这位卡伦家族年轻的吸血鬼唯一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猎物没了!

    梅林在上!

    哦,不,是该隐在上!!

    如果那些野妖身上的零部件都被郑清收走了,那卡伦猎队还怎么争取胜利?!

    尤其是当郑清炫耀般的向卡伦猎队其他人展示他那满满当当的战利品之后,马修的绝望已经到达了顶点——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升起了杀人越货的冲动。

    对于月下贵族们来说,荣誉是比道德更重要的事情。当维护猎赛原则还是维护姓氏荣誉这种两难选择摆在它们面前的时候,绝大多数月下贵族都不会有丝毫犹豫——只有刚刚走出城堡,阅历不足的幼崽们,可能才会稍稍在意书本上讲授的那些道德与原则。

    不幸却又很幸运的是,马修·卡伦就是这样的幼崽。

    在马修因为猎物的事情耿耿于怀之际,郑清却在苦口婆心劝说卡伦猎队转变作战理念,去寻找其他猎队:

    “你们应该与其他猎队汇合!”

    “这里是那位木偶人殿下的猎场,如果我们不能够精诚合作,是不会有出路的。”

    “难道你们真的相信最终胜利的那支猎队有机会活着出去吗?”

    “不要忘了,变成妖魔出去,也是活着出去……”

    这番推测相当惊悚,但必须承认,郑清的说法有些道理。一时间,不论是亚当,还是伊莲娜,亦或者南开南涧兄妹,都皱起眉开始思考与其他猎队联合的可能性。

    眼看自己的劝说有效,郑清顿感欣慰,不由加大了劝说的力度:“从这里向东北方向,一直前进大约五十公里,就是宥罪猎队与衔尾蛇猎队的驻地……当然,他们也有可能会转移,但从那里找起的话,肯定会简单一点的……”

    “我们为什么要去找其他猎队合作?”马修终于想起自己身为猎队队长的职责,立刻打断郑清的话,语气冷淡的说道:“既然在小礼堂里,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打破那个木偶人的封锁,你凭什么认为在猎场中联合,我们会变得更强?更不要提这片小世界的主人就是那个密园精灵,它跟木偶人可是一伙的。”

    郑清顿时愣住了:“但是………”

    他‘但是’了几遍,都没能想到合适的反驳理由。虽然直觉告诉他,在这个陌生的猎场内,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马修的分析也不无道理。

    “……所有我认为,按照木偶人的要求,拿到猎赛的第一名,是唯一的出路。”马修最后补充道。

    郑清也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方式:“但是,你们没有机会了啊!”

    他扬了扬手中的灰布袋,提醒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座猎场绝大部分妖魔的眼球都在我的袋子里了……还有一些神经、骨粉……喏,老虎背上还有几捆皮子……”

    马修眼角抽了抽,好悬没有一法书砸到郑清脑袋上。

    就这样,话题又回到了他最初纠结的地方。

    “如果你们愿意与其他猎队合作,那么这个袋子就交给你们了。”郑清忽然扬起手中的灰布袋,大声说道:“但我必须强调一点,这个袋子里的战利品,是参加新生赛的所有新生的战利品,而不是某支猎队的战利品!!”

    十道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郑清手中那个不起眼的灰色布袋上。

    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表情。

    “在这座猎场内,我们是不会签署任何契约的。”马修闷哼了一声。

    “我也没有契约能让你们签署。”郑清摸了摸脑袋,哈哈笑道。

    “那你怎么相信我们?”亚当忍不住追问道。

    “难道我要去相信旁边那头大猫?”郑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像你们说的,这座猎场里没什么可以相信的……我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同学。”

    “而且,不是还有马修嘛!”郑清转头,看向自己的同班同学,嘿嘿笑道:“如果像马修这么可靠的月下贵族都不能让人相信,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

    千破万破,马屁不破。

    这是颠不破的真理。

    即便因为猎物被抢空而恼火的马修,面对郑清的夸赞与毫无保留的信任,都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表情缓和了许多。

    “那你呢?”伊莲娜忽然出声问道:“我们带着战利品找其他人,那你呢?”

    “我?”郑清又摸了摸脑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树荫下的黑色大猫,无奈的耸耸肩:“有这么一头大爷跟着,实在不敢去见大家啊……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按照之前的情况,这只大猫还是比较靠谱的……起码我不会被野妖围攻了。”

    说着,他又哈哈笑了几声。

    卡伦猎队的人或者担忧、或者探究、或者不安,各种各样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年轻男巫的身上,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失去了争论的兴趣,场间顿时安静了下来。8)

    “只是送一个小灰布袋,不需要所有人都去。”

    “我可以代表卡伦猎队留下来。”

    伊莲娜忽然开口,打断场间安静的气氛。

    她抱着胳膊,下巴微微抬起,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晃的郑清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吉普赛女巫并没有发现郑清的窘迫,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应该需要一个合格的占卜师,最起码可以保证你不会第二次踏进别人的陷阱之中。”

    这个痛点立刻将郑清戳的清醒了一些。

    “道理是这个道理,”郑清勉强点点头,犹豫着:“但是……”

    “但是,卡伦猎队的占卜师应该是我。所以,如果留下了,也应该是我留下来才对。”另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郑清与伊莲娜之间的对话。

    男巫诧异的转过头。

    说话的是南涧,那位出身汝南南氏的占卜师——她与郑清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都没有说过几次话。这也是令郑清感到奇怪的原因之一。

    显然,感到奇怪的不止他一个人。

    “开什么玩笑!”南开一把推开身前的亚当,堵在郑清与南涧之间,瞪着眼,斜乜着错愕的公费生,嚷嚷道:“留下来?跟着那头要命的老虎四处溜达?你是活腻歪了吧!要走一起走,谁也不要想着单独留下做什么英雄!”

    说着,他又转过头,细声细语的劝着南涧:“谁都知道九有学院都是一群书呆子,我们阿尔法的人,就不要跟着他犯傻了…”

    “咳咳!”马修黑着脸,用力咳嗽了两声。

    南开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在场的除了郑清之外,还有两个九有学院的‘书呆子’。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南开骚了搔脑袋,嘟囔着,话锋一转,对南涧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先不要管郑清的破事了……我觉得你应该多关心一下小白貂儿,它快钻到那头老虎的嘴里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

    十多米外,南涧的小白貂儿正咬着黑虎的一根胡须,翘着尾巴,努力向外拔。那头黑虎似无所觉,仍旧懒洋洋的拨弄着爪子下面的猴头儿,但白貂儿的举动却把不远处的年轻巫师们吓的手脚冰凉。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说这头老虎有古怪了。”伊莲娜咬了咬嘴唇,凑到郑清耳边,小声说道:“如果我是那头虎妖,被一只蝼蚁骚扰,肯定已经一巴掌抽过去了。”

    馥郁的芬芳顺着女巫的气息飘了过来,将年轻公费生牢牢包裹住,令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脑海里仿佛有个鲁班七号正在举着机关枪疯狂的扫射,溅起一片片金黄色的火花,同时用手雷炸出一片焦土,令人眩晕。

    也许是梅林听到了他脑海中轰隆隆的炸响。

    也许那个神奇的鲁班七号,隔着次元,将手雷丢了出来。

    ——总之,魔法世界向来不缺乏‘超现实感应’这种现象。

    距离年轻猎手们不远的地方,一座隆起的小山丘仿佛被一枚手雷击中似的,忽然剧烈的抖了一下。坐落在山丘顶上的一块陡峭山崖随之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还没等年轻巫师们反应过来,山崖上的碎石就像灰尘一样簌簌落了下来,一股厚重的声浪腾空而起,卷出一片灰尘。

    “警戒!!”

    马修·卡伦大吼一声。

    卡伦猎队的猎手们熟练的组成了三角战阵,将郑清、南涧、伊莲娜三个人围在了正中央。

    “其实我可以站外位的。”郑清涨红着脸,竭力用不经意的语气说道。

    作为一名男巫,他实在羞于与两个女巫一样,躲在防御阵中央。

    尤其,其中一位女巫还是伊莲娜。

    “是野妖吗?野妖袭击我们了吗?”南开摩拳擦掌,满脸兴奋。

    “警戒线没有发出预警……我感觉只是山体滑坡。”亚当飞快的分析着,脸上同样露出几分疑惑:“这种感觉,难道是地震了吗?”

    马修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盯着那片腾起的尘土。

    当微风卷过,灰尘被涤荡一空后,出现在诸位年轻猎手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琥珀色的东西。仿佛宝石一样嵌在了那座山崖下面。

    这幅场景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南开最先反应过来。

    “宝贝啊!”他以超人的敏捷跳了起来,脱离战阵,一溜烟奔到那块‘宝石’前面,同时兴奋的嚷嚷道:“狩猎的规矩,先来先得,谁拿到算谁的,对吧!”

    “难道这就是那个木偶人说的‘大秘宝’?”

    “怪不得它感夸下海口,说够我们用到大巫师……这么大的一块宝石,就算大巫师的库藏里恐怕都少见吧!”

    卡伦猎队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便是马修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训斥南开脱离战阵的错误行为。

    南开摸着那块巨大的黄色宝石,兴冲冲的回过头,冲大伙儿招手:“喂,你们快来看看……上面的影子这么清晰,这块宝石成色真的的超棒!”

    “还有它的手感……”男巫说着,忍不住又回过头,一脸迷醉的念叨着:“手感温润如玉,质地细腻,简直……”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巨变,闪电般的抽回了自己的爪子,同时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巨大的黄色宝石上,一道白色的影子飞快的闪过,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紧接着,一个漆黑的瞳仁从‘黄宝石’的底座浮了出来,在‘黄宝石’中微微晃了晃,直愣愣的看向一众年轻巫师。

    “那道白色的影子是眼睑?”郑清猛然醒悟。

    然而,他,或者说在场所有年轻巫师们醒悟的都太晚了。

    伴随着瞳仁归位,一股狂暴的气息缓缓从地底升起,令所有人战战兢兢。继而地底‘轰隆隆’的声音猛然间拔高,仿佛火箭起飞的瞬间。噼里啪啦的石块碎成一地。无边无尽的灰尘冲天而起。

    “也许,你们不用讨论谁走谁留的问题了。”郑清回头看了伊莲娜一眼,挤出一个艰难的笑脸。

    吉普赛女巫脸色惨白,似乎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良久。

    灰尘散尽。

    一头巨大而狰狞的怪兽出现在瘫软在地上的众人面前。

    “龙!”

    马修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恐怖的名字。

    其他人脸色煞白,也不知听没听到他的低声颤音。

    “握草!”

    郑清伸手攥住腿边的一丛茅草,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庞然怪兽,喃喃道:“你们有谁吃烧燕了吗?”

    没有人搭茬他的自言自语。

    所有人都被四周涌动的沛然龙威吓傻了。



    对于郑清来说,龙是一个无比陌生却又非常熟悉的字眼儿。

    说陌生,是因为对于郑清来说,这种生物一直属于‘传说’中的生物。

    神话中的鳞虫之精,生肖中的辰位属相,传说中的象征与祥瑞——在郑清的想象中,这种神异的动物应该是鹿角驼头,牛耳蛇项,鱼鳞鹰爪,腾则吞云吐雾、气象万千,落则能显能隐、细巨随意;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总之,在每一个国人心底,龙这个字眼中总会蕴含太多的精神寄托。

    说熟悉,则是因为自从接触巫师世界之后,郑清已经不止一次在图书馆翻阅过有关龙的书籍论著,他也不止一次听同学、朋友、乃至校工教授们提及这种生物了。

    比如张季信就曾向同伴炫耀他在某个暑假跟着哥哥们去猎杀唐古拉冰螭的故事;林果则做了一本厚重的笔记,上面写满了各种龙兽的特征、强度、习性等,这个小男巫甚至还学会了烤制烧燕——据说那是龙最喜欢的食物。

    所以,当郑清面前出现一头狰狞的巨龙之后,他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反思是不是有人吃了烧燕,才将这头大家伙引了出来。

    毕竟在所有的资料与著作中都非常清晰的备注道,龙是一种非常懒惰的生物,只有美味或者宝物才能激起它们的兴趣。

    “不是我们世界的龙……应该只是一头有着龙脉的妖兽。”

    南涧最先回过神,用略显颤抖的声音分析道:“虽然它的妖魔反应非常微弱,但毫无疑问,这头龙已经被妖气侵蚀了……它眼珠的黄色并不是纯正的金黄,而是带着一抹血色的橙黄。”

    “保持安静,大家不要激怒它。”马修也轻声补充道。

    郑清站在伊莲娜身前,默默仰望着那头巨兽。

    俗话说,风从虎,云从龙。意思是当龙出现的时候,天空中必然会堆满云朵。不知是不是这句老话起了作用,总之,随着这头巨龙的出现,整个猎场的天空忽然都黯淡了许多,灰白色的积雨云从天边慢慢铺了过来,云层中隐约还能听到雷霆的咆哮。

    但这种剧烈的天气变化,与郑清面前的这头巨龙比起来,就显得很不起眼了。

    它确实是一头巨大的怪物。

    身子足有里许长短,浑身披挂着暗黄色的鳞甲。狭长的脸颊上探出几缕凌乱的赤须,嘴角两侧则是长短不一交错着的獠牙,上面还滴滴答答落下酸臭的涎水。

    它的脑后,四根扭曲的巨角冲天而起,背后飘摇着恍若火焰般的鬣毛,一直延伸到尾巴尖。一双厚重的的蝠翼耷拉在身侧,翼尖探出的利爪死死扣住山丘上的乱石,在草地间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迹。还有那条修长有力的尾巴,顺着山丘平缓的耷了下去,仿佛一条土黄色的低矮山脉。

    从它奇特的形态上便可以清晰的判断出,这头龙既不属于东方的‘神龙科’,也不属于西方的‘巨龙科’,而是更倾向于‘龙纲-有翅目’下的某种独立龙兽。

    这类龙兽常被发现于某些独立的小世界中——按那些探索新世界的巫师们的说辞,几乎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独特的龙种生物,区别只是强弱罢了。

    只不过对于在场的年轻巫师们来说,再弱小的龙兽也是龙种生物,不是他们这些刚刚入校还不足半年的年轻人能对付得了的——郑清甚至非常怀疑,他灰袋子里的咒语与符箓能不能击穿这头怪兽身上厚重的鳞甲。

    “呼…”

    随着沉重的呼吸声,眼前这头巨龙鼻孔中不时喷出一串串金红色的火花。它转动着着两颗巨大的眼珠,目光缓缓的从年轻巫师们身上滑过,最终落在九有学院公费生的身上。

    郑清心底‘咯噔’一下。

    还没等他缓过神,一声骇人的咆哮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冲破了龙威沉重的束缚。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树荫中走了出来,踱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走到年轻巫师们面前。

    是那头‘黑虎妖’。

    这让所有人既惊喜又诧异。

    惊喜在于,有一头能对付数百头妖魔的‘大妖魔’堵在前面,这些年轻人似乎可以捡回一条小命了。

    诧异在于,谁也看不懂这头虎妖的行为逻辑了。不论是它杀妖,还是不吃巫师,在大家看来都异常古怪——也许这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本意?

    巨龙微微垂下眼皮,扫了一下面前的大黑虎。

    对年轻巫师们来说,肩高两米的大老虎可以算得上是一头巨兽了。但是对于身长数百米,肩高数十米的巨龙来说,无论是那些巫师、还是这头老虎,都是蝼蚁般大小,并无区别。

    只不过刚刚黑虎的咆哮令它有些不满,所以巨龙慢慢昂起脑袋,缓缓张开嘴,似乎打算来点大招,清洗一下面前乌烟瘴气的世界。

    黑虎并没有张牙舞爪的应对。

    它只是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云层越来越厚的天空。

    巨龙晃了晃脑袋,偏头看了看地上的几只小虫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抬起头,看向天空。

    基于它们的举动,在场的所有年轻巫师都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正在轰隆隆响雷的天空。

    “不是雷声!”伊莲娜忽然出声,打破了场间的沉默。

    “不是雷声?”郑清忍不住凝神侧耳,仔细聆听。

    果然,细细分辨之下,原本天空中那些轰隆隆的雷声慢慢变得味道,仿佛是有人拿着高音喇叭在天边狂吼似的。

    渐渐的,雷声越来越近,天色也愈来愈暗,暗红色的云彩充斥天边,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渐渐的,‘雷声’越来越清晰了。

    “警告……”

    “警告!!”

    “猎场发现未标注高强度妖魔!”

    “猎场发现未经标注的超强度妖魔!!”

    “立即中断比赛!”

    “立即中断比赛!!”

    “全面启动紧急预案!”

    “请现场猎手听从工作人员指示,从安全通道离开……”

    伴随着天空中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警告声,几十道黑色的身影突兀出现的在猎场中央。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男巫,郑清非常熟悉。

    正是他入校的面试官,托马斯助教。



    “曀yi曀其阴,虺hui虺其雷!”

    “殷其雷!在妖龙之阳!”

    “殷其雷!在妖龙之侧!”

    “殷其雷!在妖龙之下!”

    “风雨凄凄,潇潇如晦!”

    “伯兮朅qie兮,执殳shu前驱!”

    数十名黑袍巫师错落有致的站在巨龙四周,手捧法书,大声念着咒语。只是刹那间,风雨便呼啸着笼罩了这片区域,一时间天昏地暗,天色黯淡无光,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响彻每个人的耳畔;除此之外,郑清还隐约看到,虚空中跳出许多身材魁梧的壮士,手拿各式各样的兵器冲锋陷阵,为巫师们格挡龙尾与龙爪的攻击,不时在龙皮上带出一溜溜的火光。

    与此同时,外围还有许多巫师在反复叠加‘葛之覃兮’‘我马虺隤’‘我马玄黄’等控制类法术,五颜六色的咒语雨点般砸在了那头巨龙身上,令其头晕目眩,腿脚酸软,挣扎无力。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郑清耳朵被雷咒震的嗡嗡声还没消退——那头在年轻巫师们眼中狰狞无比、气焰滔天的巨龙便趴在了草地上,翻了白眼,一动不动了。

    虽然没有掐表计算,但郑清觉得从黑袍们出现,到巨龙伏诛,似乎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用掉。

    “这就是注册巫师的实力吗?”郑清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些黑袍高大的身影,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炽热:“过两年,我也能组团刷巨龙了吧……当然,前提是学会雷咒。”

    想到刚刚那阵短促激烈的雷暴,郑清忍不住咧咧嘴,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几个月前,在大明坊买书的时候,他就曾经有幸见过托马斯施展‘殷其雷’这道咒语。虽然那个时候托马斯只是一个人,施展了一道单体的雷咒,却也将年轻巫师震的浑身战栗、心神不稳,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今天,当他再次见识这道雷咒,见识到数十人一同施展混合型的组合雷咒,这种感觉又将他之前的印象反复强化了无数倍。

    郑清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这幅震撼的场景了。

    巨龙既然已经伏诛,剩下的善后事宜自然有专人处理。一部分黑袍从身上掏出各式各样的工具,优先给自己捞点外快;一部分黑袍则四处探查、反复搜寻刚刚冒出巨龙的巨大土坑;还有几位黑袍,没有参与这些杂物,而是急匆匆走向一众年轻巫师。

    领头的,正是郑清曾经的面试官,托马斯。

    “你真是个麻烦精。”托马斯黑着脸,大踏步从巨龙身边走向郑清,隔着老远,便抱怨道:“知不知道,你给我们惹了个大麻烦……”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卡伦猎队年轻猎手们的欢呼与好奇声淹没了。

    “你们太厉害了!”

    “这是学校的助教团吗?”

    “学校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们有没有抓住那个木偶人?它指挥大嘴咕噜吃了好几个学生!”

    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问题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丢向面前的几位黑袍,令其措手不及。郑清分明看到托马斯脸上露出一副错愕的表情。

    还是马修出面,制止了自家猎队乱糟糟的表现。

    “安静!”卡伦猎队的队长大人脸色气的发白——虽然他的脸原本就很苍白——声音都变得有些尖利了:“不成体统……你们的礼貌在哪里?!太不像话了!”

    这番训斥顿时让原本激动的年轻巫师们安静了下来。

    托马斯也终于回过神,轻声咳嗽了一下,目光从郑清身上转向其他猎手,用干巴巴的声音补充道:“今天大家表现都很好……你们的问题,出了猎场,自然有专人负责。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至于你……你坑死我们了!”

    说着,助教先生恶狠狠的瞪了郑清一眼。

    年轻的公费生茫然的眨眨眼,转头看了看其他猎手,倍感无辜的耸耸肩:“我做什么了?”

    托马斯看上去没有向郑清详细解释的心情,他臭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一排安瓿瓶,分发给几位年轻巫师,嘱咐道:“喝下去,静心凝神,调整状态的药剂……对你们很有好处。”

    郑清晃了晃手中淡绿色的药剂,熟练的掰掉安瓿瓶的脑袋,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灌进了肚子里。

    回过神,托马斯已经走到那株大叶桉前面,双手按在树身上,指尖滑过暗褐色树皮纵横交错的深刻槽纹,嘴里喃喃着,念念有词。

    非一刻,大叶桉的树干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仿佛有一辆列车从里面开出来似的——继而树皮翻卷,树干分裂,一个两米高低、一米宽窄的黑黝黝树洞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现在开始撤退!”

    “一个接一个,按顺序进树洞,对面就是学校安全区。”

    “女士优先,男生靠后……那头大猫最后再走!顺序不要乱!”

    “速度快点!”

    托马斯一手按在树干上,另一个手用力挥了挥,招呼道:“郑清,你倒数第二个走!”

    听到助教先生严厉的声音,郑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头‘黑虎妖’。

    从黑袍出现,到巨龙伏诛,只过了很短的时间,短到郑清有那么一小会儿,差点忘了这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大猫。

    虽然刚刚冬雷震震风雨交加魔力暴动,甚至那头狰狞的龙兽也被黑袍们一顿胖揍打了个半死,但这头黑虎似乎全无所察,而是又懒洋洋的啪回了树荫下,开始玩儿它的‘猴头’。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心底七上八下,有些抓瞎。

    他犹豫了一下,小跑几步,凑到托马斯身边,小声问道:“那头黑虎妖也跟我们一起撤退?会不会有点危险……要不,就让它留在这里吧。”

    “黑虎妖?”托马斯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落在正在玩儿猴头的黑虎身上。

    然后他扬起眉毛:“那只大猫?谁告诉你它是黑虎妖的?……长了两颗红眼珠子就是妖魔吗?你信不信老姚会一巴掌抽死你!”

    “我记得你前段时间也有一个眼睛红了,难道你是半妖吗?”

    郑清呆了呆,用力晃了晃脑袋。

    然后他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