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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科目的考试,大抵都是相似的。

    无外乎考生需要在规定时间范围内,完成学校为他们精心挑选的一系列考题,然后在交卷后,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焦躁而又不安的互相核对答案、估算分数。

    平日成绩优异的学霸,往往会在错一两处小题后懊悔的大喊‘这次考的不好’‘肯定不及格了’;而平日成绩马马虎虎的学生,在听到学霸们的叹息后,又会产生‘也许这次考题难,大家考的都不好’这样的错觉。

    总之,与郑清大学之前的考试生涯类似,魔法世界的年轻巫师们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并没有因为会几道魔法而变得更轻松。

    当然,不同之处也是有的。

    比如占卜课考试的时候,考场上是允许学生们携带他们五花八门的‘钥匙’,而且占卜课的实操与理论考试是结合在一起考试,从早上十点一直考到下午三点,期间无休。

    再比如符箓课的考试除了要求学生默写基础符箓之外,还有不同符箓搭配的效果描述、不同符胆、符脚的勾画方式等等。

    还有实践课,这是唯一一节没有理论考试,完全由实操内容组成的考试,被安排在了第十九周的周五,是这一周最后一场考试,也可以算得上是实操类考试的第一场。

    “我觉得实践课考试之后,起码有一半的人要进校医院做检查……没问题也要去转一圈。”辛胖子站在郑清身边,小声嘀咕着。

    此刻,他们如同平日上课时一样,站在地势平缓的绿谷——当然,因为季节的缘故,绿谷现在并没有太多绿色,反而显得有些灰白——之中,排成两排,两两相对,按照监考官们的要求互相释放咒语与解咒。

    因为监考官们是一对一对的考核,所以其他等候着的考生们难免有些懈怠。

    “为什么这么说?”郑清一边警惕的注意着自己对面的白袍子,一边心不在焉的与辛胖子搭话。

    之所以警惕,是因为站在对面与公费生对抗的是一位‘老熟人’。

    来自阿尔法学院的安德鲁·泰勒,那位魁北克的狼人。

    ……

    在监考官们分配好对抗小组,发现与郑清分到一组之后,安德鲁·泰勒就大大咧咧的宣布,要在特鲁多教授与郑清决斗之前,好好称量一下新任‘世界’的分量。

    “魔杖那么排名,终归是有道理的,对吧。”安德鲁摩挲着手指,不怀好意的笑着,看向郑清。

    因为考试的缘故,这只小狼崽子平日戴在手上的那些魔法戒指都被考官收了去,看上去光秃秃的,让人颇有些不习惯。

    “我懂的道理不多。”郑清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最近这几天,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了。相对来说,安德鲁的态度还算不上恶劣。既要应付流言,又要应付考试,郑清觉得自己已经真正理解什么叫做‘心力交瘁’了。

    他完全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安德鲁进行任何争辩。

    安德鲁对郑清的惫懒显然不太满意。

    “我马虺隤!”泰勒家的小少爷大吼一声,一拳砸在了自己的法书上,同时向前一踏步,逼向郑清。

    一抹淡黄从安德鲁的法书上激射而出,冲向年轻的公费生。

    “握草!”郑清低声咒骂了一句,同时后退一步,反手抖开自己的法书,喝道:“攸除!”

    这是脱胎于‘风雨攸除,鸟鼠攸去’这道咒语的一个简咒,常被巫师们用来护身,规避那些强度不大,效果却很麻烦的魔法。

    一道青色的护盾一闪而逝,无声无息,却将那道淡黄色牢牢阻挡在了郑清身前一尺之外。

    郑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安德鲁便丢出了第二道咒语:

    “葛之覃兮,施与郑清!”

    几根暗绿色的藤蔓突兀冒出,一股脑向郑清涌去,根根拇指粗细,蜿蜒盘旋着,像一条条捕猎的毒蛇,灵活、敏捷。

    看到安德鲁用出这道咒语,郑清险些被气笑了。

    这是他在第一大学学到的第一道咒语,也是用的最熟练的一道咒语,对于这个魔法的优势与劣势了如指掌。

    “敢不敢用点新鲜的魔法?”年轻的公费生大声嘲笑着,翻开法书后几页——因为绝大多数同学都很熟悉这道咒语,郑清自然要早早准备好反制措施:“何草不黄,何草不玄!”

    一抹阴影以郑清为中心荡漾开来,那些盘旋着蠢蠢欲动的藤蔓被这抹阴影掠过之后,仿佛被抽掉骨头的蛇,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未几,又纷纷枯黄、发黑、挥发。

    接二连三被挑衅,郑清的脾气也上来了。

    眼看安德鲁是有些发愣,他心下一动,立刻丢出去一道小恶咒:“涕泗滂沱!”

    “哇……”安德鲁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震得整个绿谷都嗡嗡作响。

    刚刚丢出小恶咒的郑清不由有些懊悔——也许他应该选择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咒语,比如‘行迈靡靡’或者‘狼跋其胡’,这样效果也许会更好一点。

    搞出这么大动静,原本监考的几位考官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挥挥手,消除了安德鲁身上的负面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一位穿着灰袍子的考官厉声喝问。

    “我们在做考前练习,一时有些忘形,真不好意思。”郑清立刻一脸歉意的解释道。

    认出他是今年大阿卡纳的‘世界’,监考官的脸色登时缓和了许多。

    “是这样吗?”他转头看向安德鲁,语气仍旧有些严厉。

    安德鲁的抽噎还没有彻底停止,他一边用手帕胡乱抹着脸,一边连连点头:“是…是这样的。”

    考官叹口气,看了两人一眼,提醒道:“下不为例!”

    随即脚尖一点,缓缓飘起,离地米许之后,环顾左右,用洪亮的声音警告道:“在实践考试过程中,其他考生可以观摩、可以休息、也可以整理各自的法书,绝不允许喧哗打闹,更不允许私下打斗!”

    “违者优先扣除百分之十的品行分数!”



    有了监考官们的警告,绿谷中的秩序顿时井然了许多。

    只不过站在郑清对面的安德鲁·泰勒仍旧满脸不甘的看着他,这让郑清在与辛胖子搭话的时候,不得不分出四五分的精神,警惕那位狼崽子可能的阴招。

    他可一直没忘记,以前某节实践课上,安德鲁籍握手的机会,用戒指扎破自己的手,窃取他血液的事情。

    “为什么你刚刚说今天会有很多人进校医院呢?”郑清对辛胖子重复着之前的问题,眼神却自始至终钉在泰勒家那只小狼崽子身上:“我觉得大家的交手都很有节制啊。”

    他指的是已经完成实践考核的几对一年级学生。

    九有学院毕竟不是星空学院,学院对学生们实践能力的要求也非常宽松,只要能够安稳的举起法书,正常释放出魔法,便算得上成功了。

    就像刚刚进行考核的几对学生,彬彬有礼的鞠躬、你来我往、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看上去颇有古时君子之风——相对于星空学院的粗暴直接以及猎场上的不择手段,这种实践考核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非常有节制了。

    听到年轻公费生的疑惑后,辛也没有藏着掖着。

    “哦……我忘了。”胖子懒洋洋的翻着自己的法书,手指时不时从他空白的手腕上滑过。

    正常情况下,他的手腕上应该系着一块空间腕表,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零食。由于考试的缘故,所有的空间装备都被监考官们统一收走了,但长期养成的习惯并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胖子总感觉自己手腕上还系着那块腕表。

    “嘎?!”郑清扭过头,一脸诧异的看向胖子:“你忘了?你忘了是几个意思?”

    “忘了就是说……我忘了刚刚说那句话的理由了。”胖子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法书,语气中丝毫没有回答不出问题的窘迫,反而显得理直气壮:“这种事情挺常见的,不是吗?”

    转眼忘事这种事情确实挺常见的,只不过健忘到这种地步,还是令郑清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你确定你这里没有什么毛病吗?”郑清抬起胳膊,屈指敲了敲太阳穴,示意大脑的位置,同时猜测道:“或者说,是不是平常你熬制魔药熬的太多了,呼吸了太多魔药废气,导致记忆力衰退?”

    辛胖子翻了个白眼。

    “劳驾,”他没好气的回答道:“你以为我熬魔药的时候不戴防护面罩、赤手空拳上阵吗?我可不想因为违反实验室操作条例,下次被李教授拒之门外啊。”

    这话倒也不差,郑清扯了扯嘴角,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虽然如此……但健忘到你这种地步,也是非常罕见了。我觉得你可以申请成为蒙特利亚教授的助理。”

    蒙特利亚教授负责第一大学一个‘进化与血脉’方面的实验室,成为他的实验助理,意思就是充当教授的一个观察对象。学生们经常拿这件事互相开玩笑。

    “蒙特利亚教授只招收研究生,也就是注册巫师级别的助理。”辛胖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除此之外,在读大学生里,也就是你们这些公费生有机会进他的实验室打打下手……我倒是想去来着,奈何教授不要哇。”

    “嘁。”郑清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语气词,同时回过神,重新盯向安德鲁·泰勒。

    那只小狼崽子现在似乎安分了许多,正趴在一块岩石上,抓着羽毛笔在他的法书上勾勾画画着,不知又在准备什么样的恶咒。

    “话说回来,刚刚之所以忘了理由,是因为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辛胖子扯起话题,继续聊道:“我一直在想寒假要做的事情。”

    是啊,寒假。

    期末考试还有一周就要结束了,考试之后,就是长达一个月的寒假。只不过一想到身为公费生,需要浪费一大半寒假时间在学校处理公益事务,就让郑清感到郁郁。

    “这次寒假,你有什么打算吗?”辛胖子忽然有些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在郑清耳边嘀咕道。

    郑清偏过头,犹豫的看了胖子一眼,最终摇摇脑袋,表示没有:“做做学校安排的事情,翻翻历史书,追寻一下自己心中的历史……其他也没什么了。”

    “哦,还有,回家过年。”他似是想起什么,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跟个老头子似的。”胖子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然后用法书的书脊戳了戳郑清的后背:“要不要去镇子北区看一看?”

    “北区?”郑清微微有些意动。

    辛胖子嘴里的镇子,自然就是贝塔镇。

    还没等年轻的公费生准备好回答,便被监考官的声音打断了:

    “下一组!”

    “九有学院,天文08-1班,郑清同学!”

    “阿尔法学院,炼金08-1班,安德鲁·泰勒!”

    “准备考试!”

    不远处,响起监考官高亢的喊声。

    与之相伴的,是绿谷间突然响起的窃窃私语,以及此起彼伏打量的眼神——就像混在沙滩上的一粒金子,当他泯然众沙中的时候,不并不起眼,但当他被人从沙子里捡出来之后,顿时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这种效应并不难理解。

    在一个井然有序的环境中,譬如安静的课堂,或者优雅的鸡尾酒会,即便大家知道老师站在教室后面、或者酒会的某个角落有位大人物,但为了表面的礼貌,大家仍旧会装作视而不见,因为大家都是文明人,赤裸裸的盯着某个人看是非常不礼貌、不文明的行为。

    这种时候,只需要一点点意外的声音,比如教室后面一声异响、酒会角落一个杯子落在地上,有了充足的理由,大家好奇的目光就可以‘理由充分’的投射过去了。

    比如现在,监考官喊道了郑清的名字。

    原本就对他很感兴趣,但因为礼貌等原因刻意装作视而不见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年轻男巫。

    感受着那些目光里蕴含的好奇、审视、兴奋等情绪,郑清耸耸肩,举起手:

    “到!”

    。文学馆m.



    或许是因为内在的分歧,第一大学的四所学院在学院建设上都有非常鲜明的特点。

    星空学院主体建筑是一个悬空的巨大魔方,每时每刻都在轰隆隆的旋转当中,让人一眼望去就会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恐惧,

    亚特拉斯学院的主体建筑则是几座连片而起的金字塔,神秘、又富有仪式感。

    相对来说,九有学院的建筑就显得中规中矩,只不过整个学院都被厚重、高大的围墙所包围着,封闭,但是安全。

    而阿尔法学院与九有比起来,就显得开放了许多。它在主要教学区都设立在一座古堡之中,环绕古堡的,则是一个自然发展出的小镇。

    这个小镇,就是贝塔镇。

    第一大学不仅仅是大学,更是巫师世界的力量中心。

    所以,除了求学的学生之外,簇拥在第一大学周围更多的,是其他巫师——他们有的追求真理,希望从学校获得更多的知识、更强大的力量;有的追求野心,希望能够从第一大学获取自己需要的资源;还有的只是需要一个安稳的场所,希望能够在第一大学庇护下完成自己的实验,或者安度晚年。

    总之,形形色色的需求诞生了形形色色的聚居点,这些聚居点与在巫师世界那些试图从第一大学身上谋取利润的商人们汇聚在一起,推动了贝塔镇不断发展壮大。

    贝塔镇北区的居民又是其中最特殊的一部分。

    贝塔镇北区有时候也被巫师世界的报纸称之为‘凹区’,意思是魔力凹陷的区域。就像临钟湖是鱼人的保留地一样,贝塔镇北区是戏法师们的‘保留地’。

    只不过,戏法师们的‘保留地’并没有经过巫师联盟的认可,也没有获得丹哈格的特殊认证。而是因为居住在这片区域里的戏法师越来越多,其他巫师为了避嫌,纷纷逃离,最终造成北区成为事实意义上的‘戏法师保留地’。

    在加入校报编辑队伍不久之后,辛胖子就开始进行一项被称为‘史诗级困难程度’的采编任务——前往贝塔镇北区,调查戏法师们的生存状态。

    这项任务进行的非常艰难。

    学校里很少有巫师支持他这种浪费精力的举动,包括校报编辑部的主编,与调查戏法师们的生活状态相比,主编更希望辛胖子与那些穿衣服的老鼠们多聊聊天,采访一下第一大学底下的那片幽暗世界。

    但因为某种执拗的情绪,胖子将这个项目坚持了下来。

    为此,他甚至多次与学生会以及社团联合会的头头脑脑们发生争执,要求公布数个涉及戏法师援助计划的慈善项目经费具体使用情况。

    直到现在,胖子依旧在不断完善他这份持续了几个月的调查。

    “所以说……你邀请我去北区,是因为你的调查报告还没有完成,是这个意思,对吧。”郑清咬着笔杆,一边费劲心思的调整自己法书上咒语的品类,一边头也不抬的询问胖子。

    这段谈话距离周五实践考试已经过去一天时间,距离下周其他科目的实操类考试也已经不足两天时间了。

    但自从最艰难、分数权重最高的笔试部分结束后,整个九有学院的气氛为之一变,由之前的压抑变得松快了许多。

    连带着403宿舍里的光线是都明亮了一点。

    “这不是白工,”胖子半倚在自己的床铺上,上衣撩起,露出圆鼓鼓白花花的肚皮,正抱着肥猫团团,任它在自己的肚皮上踩来踩去:“……我可以把你列入第二通讯员,或者共同作者。这对你下半年的综合测评也有点帮助的。”

    “唔,”郑清闻言,有些意动:“这样的话……校报编辑部那边方便吗?”

    他的意思是说,校报会不会允许一个非在册学生担任校报的通讯员。

    “方便,方便的很!”辛胖子胖乎乎的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白花花的肚皮激起阵阵涟漪,踩在上面的团团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编辑部一向不在意这种细节的……只要能写出噱头十足的稿子,他们才不关心作者是一头鱼人还是一头幽灵。”

    “所以说,我已经跟鱼人或者幽灵一个程度了么?”郑清忍不住吐槽道。

    “如果被公孙渊听到你这种腔调,肯定会给你扣一个‘涉嫌歧视’的大帽子。”一直躺在床上,把笔记本盖在脑袋上的萧大博士,忽然抬起笔记本,歪着头看了郑清一眼。

    公孙渊是第一大学学生会道德风纪委员会的主席,也是一名阿尔法学院的三年级老生。向来以古板、严肃、对其他学院学生充满偏见而著名。只不过因为他是血友会的高级干部,而血友会的首领奥古斯都又担任着第一大学学生会的主席,所以他才能一直带着那份偏见继续主导着学校的道德风纪委员会。

    “我没有,我不是,你听错了。”涉及‘歧视’这种敏感词,郑清立刻使用出否认三连。毕竟他现在大小也算一个公众人物,需要培养这种条件反射。

    否认之后,郑清立刻熟练的转移了话题,他继续看向胖子,用商量的语气咨询道:“陪你去北区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你知道的,我是公费生,期末考试之后,还有半个多月的公益劳动……时间上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眼看自己拉到一个新同伴,辛胖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不是出岛……北区近的很。来回一个白天就足够了。在那边转一转,不会浪费多长时间。”

    “而且你还可以向校工委申请,将你的公益劳动安排在贝塔镇北区。”萧笑提醒道。

    “诶?还有这种操作?”郑清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个事情不是学校安排的吗?”

    “贝塔镇北区的公益行动一向是第一大学所有公益行动中条件最差、志愿者最少的部分。如果有人自愿前往,校工委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萧笑哼了一声,重新抓起笔记本,盖在脑袋上:“这种事情,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得到。”



    郑清瞟了一眼萧大博士,觉得他仿佛一只炸毛的小刺猬。

    “他今天啥情况?怎么脾气这么大?”年轻的公费生张着嘴,用无声的口型询问辛胖子。

    胖子显然不懂得什么是团队合作、低调配合。

    “哦,还不是因为司马先生的缘故。”胖子大咧咧的开口,声音显得非常洪亮:“马上就是寒假,司马先生又不能跟着他回家,难免有点小情绪……你不知道吗?话说回来,你过年打算带谁回家?”

    郑清脸色一黑,险些将手中的法书丢出去,砸在胖子脸上。

    什么叫做今年打算带谁回家?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能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吗?

    郑清只是差点,但有人则付诸了行动。

    胖子话音未落,萧笑盖在脸上的那个从不离手的黑色硬壳笔记本便在半空中滑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啪的一下砸在了他裸露着的、白花花的肚皮上。

    将正在愉快的踩肚皮的肥猫吓的尖叫一声,锋利的爪子唰的一下从趾缝间弹了出来。

    “啊……啊!”

    辛胖子立刻发出两声短促刺耳的惨叫。

    第一声惨叫是因为萧笑的硬壳笔记本砸在了他的肚皮上,将他砸的生疼。

    第二声惨叫则是因为团团的尖爪子毫无阻碍的扎在了他的肚皮上,对胖子的身心形成了二次伤害。

    原本一直呆在棺材里假寐的迪伦终于忍不住,扯开帷帐,疯狂的笑了起来。

    郑清无视了胖子的悲惨境遇,转头看向萧笑。

    “学校会同意吗?”他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辛胖子之前的提议,打算去贝塔镇北区溜达一圈了。只不过在最终决定之前,他还需要确认一些细节:“比如说放假之后,学生在不同学院之间乱逛,没关系吗?还有,前阵子学校外面气氛那么紧张,学校允许我们去北区吗?需要找教授要批条吗?”

    “放假后,只要你不在学校里砸窗放火,学校干嘛管你那么多。”萧笑翻了个白眼,指挥小精灵们将自己的笔记本从胖子肚皮上抬回来,同时没好气的解释道:“学校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负一点责任,绝不多担一点……况且北区又不是沉默森林,只是戏法师多一点而已。其他巫师不愿意去是怕丢脸,你们会有这种担忧吗?”

    郑清果断的摇摇头。

    “所以说,”萧笑从小精灵手中接过笔记本,重新打开,扣在自己脸上,瓮声瓮气的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放假后打算做什么事,学校不会管,也管不了的。”

    从棺材里探出脑袋的迪伦此刻也停止了大笑。

    他抹了抹眼角,补充道:“学校也不是监狱,不同学院之间只是办学理念有点分歧,哪里会老死不相往来……只要我们是第一大学的学生,就可以在不同学院之间往来的。不然像我这种留校学生,寒假的时候住哪里。”

    第一大学在安排宿舍的时候,非常喜欢将不同学院的学生打乱安排在一起,美名其曰构建和谐校园环境。迪伦住进403宿舍就是这种安排的结果。

    听完两位舍友的分析,郑清点点头,深觉有理。

    “哦,对了,你们打算去的时候叫我一声,”萧笑忽然抬起笔记本的一角,露出半张面孔,哼了一声:“也算我一个……戏法师现况调查,听上去是个不错的调查项目。”

    “我们有说要你了吗?”辛胖子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大马金刀的从床铺上坐起身,指天骂地叫道:“我拜耳就算自己一个人去北区,跟老鼠、跟鱼人一起去北区,也绝不跟你一起去!”

    团团蹲在胖子腿上,嗷嗷应和着,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郑清面无表情的盯了一胖一猫……哦,是两胖一眼,扭过头,看向趴在棺材边的吸血狼人先生:“迪伦呢?你之前说你寒假留校……你去不去?啧,今天你的黑眼圈看上去有点严重诶,早上没有休息好吗?”

    吸血鬼是冷血生物,天气暖和了就想睡觉,尤其是冬天暖和的屋子里,最适合打盹。

    而狼人则是温血生物,一向精力充沛,非常活跃。

    迪伦综合了两者矛盾的特性,喜欢睡觉,却又睡不踏实。这导致他的眼眶经常挂着黑眼圈,眼皮半耷拉着,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我在等家里的蝙蝠给我送新袖扣呢。”迪伦把脑袋挂在棺材沿上,有气无力的哼唧着。

    与几分钟前拍着棺材板狂笑的状态不同,他现在的情绪又重新陷入了低迷。

    “袖扣?你这里还有很多啊?!”郑清仰着头,一脸诧异的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木衣柜。

    虽然柜门没有打开,但郑清不止一次见过迪伦摆弄里面的东西。

    说实话,郑清觉得按照衣柜的衣装服饰的存量,他可以穿四年都不需要买新的。

    “但那些都是戴过的。”迪伦抬起胳膊,一勾手指,红木柜门啪的一声打开,然后一连串颜色不同、款式各异的袖扣便次第飞了出来,两两成双,在床沿排成了一字长蛇阵。

    迪伦的手指顺着那些袖扣,一个一个点了过去,闷闷不乐道:“呶,这个、这个、这个……这些都戴过了。已经戴过的,还怎么戴出去见人?”

    郑清好悬没有一口老血喷出去。

    虽然经常看到迪伦拿个小刷子蹭他的尖牙,但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迪伦在服饰方面这么讲究。

    “原则上,你只需要三对袖扣就可以了。”辛胖子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迪伦没有搭理他。

    “那副玳瑁的怎么样?我一直觉得它的颜色很好看。”郑清瞅着那一排上百对袖扣,最终叹口气,指着其中一对建议道。

    “不行,”迪伦坚定的摇了摇头:“就因为太好看了,别人会格外关注它……我不能让别人注意到我之前戴过这对袖扣。”

    “但是别人都能看到你每天披着相同的袍子去上课。”辛胖子撇撇嘴。

    “的确,我之前从来没有发现你每天换不同的袖口跟领结。”郑清附和着说了一句。

    “马修会发现,弗里德曼会发现、亚当会发现……就连泰勒家那只小崽子我觉得它也能注意到!”迪伦固执的否决了舍友们的建议。

    这些理由非常有力,郑清哑口无言。



    2008-2009学年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是2009年1月18日,也是一个周日。

    这个周日,是郑清来到第一大学的第二十个周日,也是他第二十次参加天文08-1班的班级例会。

    也就是在这次例会上,郑清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搞错了时间。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不管你们考的好,还是考的差,成绩都已经确定,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当然,如果你们以后能够走的比大巫师更远,能够顺着时间线回到这个学期,而且还有心情改一下你们的试卷,那我收回刚刚那番话。”

    讲台上,老姚抓着烟斗,笑吟吟的进行着期末总结,偶尔还穿插几句听上去有点俏皮,实际上却很扎心的话。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非常给面子的轻笑声。

    坐在郑清前面的辛胖子听到老姚的‘当然’后,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如果我有那个能力,回来后肯定优先给自己塞一颗大巫师做的精品减肥药……或者给现在的我一头火龙那么重的金子。有钱有颜,谁还会在意考试成绩呐……”

    郑清闻言,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表示支持。

    旁边,萧笑一合笔记本,扶了扶眼镜,就想开口说话。

    郑清眼疾手快,一把按在了博士的肩头。

    “知道知道,我们知道时间旅游的禁忌……但世事如此艰难,总不能放弃做梦的权利吧。”说着,年轻公费生做了个苦哈哈的表情。

    萧笑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胖子,身为蓝巨人,充足的体量是他变身的前提条件……所以,减肥药对他而言不啻于毒药。”

    郑清放下按在博士肩头的手,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胖子:“可怜的孩子……也许只能靠卖萌装可爱来混点异性人缘了。”

    辛胖子耳朵动了动,脖子后面的皮肤慢慢泛起蓝色,但很快便在老姚警告的目光中收敛了回去。

    老姚收回目光后,继续滔滔不绝的期末总结陈词:

    “……考试虽然结束了,但你们在第一大学的学习生涯才刚刚开始。古人云‘温故而知新’,又云‘默而识之,学而不厌’,就是这个道理。”

    “学习是一个持续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们在学校里学到的魔法、咒式、符箓、药剂、占卜、炼金术等等知识,必须常常温习、日日反思,才能最终掌握。如果仅仅以为通过考试后就万事大吉,那么你们的未来才是真正的完事大吉。”

    “哦,提到完事,这里我补充说几件事。”

    说着,老姚将手中的烟斗塞进口袋里,伸手从讲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打开,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然后抬起眼皮,扫了众人一眼:

    “第一件事,是关于开学初,某些同学因为行为不当,被校工委安排义务劳动的事情。”

    听到这里,郑清立刻挺直腰板。

    与他相似,包括萧笑、张季信在内,大家都支棱起了耳朵。

    老姚并没有卖关子:“今天早些时候,校工委已经将这几位同学的评价材料提交给学院,学生会与教授联席会议也出了回复函,嗯,三位同学整体表现良好,校工委都给了优秀的评价……”

    郑清握着拳,做了一个用力向下收的姿势,同时无声的喊了一句‘耶’。

    坐在他斜前面的张季信就没有这么矜持,听到老姚说出‘优秀’两个字之后,毫不客气的伸出手,给了自己一阵响亮的掌声。

    在他的带动下,班上其他同学也半起哄似的,凑上一段稀稀拉拉的鼓掌。

    姚教授笑着,停顿了片刻,等教室里的掌声沉寂下去后,才继续笑呵呵的说道:“也就是说,从下个学期开始,你们几个就不需要参加校工委的工作了……如果有人想主动参加,可以在我这里报名,如果校工委同意录取你们,那么你们期末的时候还能拿到一些评价分。”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小声讨论,却也没人主动站起身立刻报名。

    毕竟校工委的工作没有那么鲜亮,都是一些‘杂役’方面的事情,而且时间长、事务繁琐、对于个人能力提升非常有限。即便有学分鼓励,也相当鸡肋。

    更重要的是,在校工委‘服役’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各学院的‘问题分子’,就算得到校工委的‘优秀’评价,也不会给人一种优秀的感觉。

    姚教授很清楚学生们的想法,所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长时间,而是径直谈起了下一件事:

    “第二件事,有关假期留校的学生。”

    “今年的寒假一共四个星期,总共二十八天,从一月十九日到二月十五日。”

    “如果有不打算回家,想呆在学校里的学生,今天例会之后,来我这里领一下留校申请表,填一下材料……这件事之前班长们都给你们说过了对吧。”

    “说……过……了……”教室里响起一片拉长声调的,稀稀拉拉的回答。

    老姚没有在意,点点头,继续说道:“在这里,我需要提前声明一下……打算留校的学生,学校会将你们集中安置在一个地方住宿,出入管理一如正常。”

    “也许是九有学院、也许是阿尔法城堡,等等,都有可能。这个一方面是为了管理方便,保障假期留校学生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学校会趁这段时间检修各学院防御法阵、以及宿舍的空间结构。”

    “在这期间,学校会进入全封闭状态……也就是说,比现在的安保措施还要严格。这点大家应该能够理解。”

    “如果无法接受相关安排,打算在贝塔镇,或者校外其他什么地方住宿的,需要提供家长与出租方的相关证明……学校会安排签署三方协议,以确保你们在校外的安全。”

    郑清咂咂嘴,对学校滴水不漏的安排大为满意。

    “真惨,”张季信的心情与郑清截然相反,听到学校的安排后,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沮丧:“我还想着寒假不回家,在沉默森林里打打野怪……难怪听说我要留校,我哥笑的那么贱。”

    “你敢把这话在你哥面前说吗?”辛胖子斜着眼,瞥了张季信一下。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吗?”张季信毫不示弱,怼了回去。



    “最后一个问题,还是老生常谈,安全问题。”

    “安全是什么?安全就是不要以为在学校学了几道新魔法,就敢大着胆子去野地里找妖魔练手;安全就是不要在你们家地下室里进行未经报备的魔法实验;安全就是路上捡到一本黑魔法书,一定要上报三叉剑或者学校,绝对绝对不要随随便便打开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些东西很基础,但也很重要。我们要时时讲,处处讲,一刻也不能放松。”

    老姚在台上讲的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郑清在台下左耳进右耳出,还不自觉的走了神——不知为何,他对老姚讲的这些东西有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早就听过无数遍似的。

    仔细揣摩了半天,他才给自己找到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不论原先的小学还是中学,亦或是现在的巫师大学,老师与学校关注的,大抵都是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小时候寒假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往井盖里丢鞭炮、防火防电放燃气、注意交通安全等等内容,在巫师这里变成了小心黑魔法、小心野妖、注意狩猎安全,等等。

    如是而已。

    想到这里,年轻的公费生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自觉又找到了一条世界的真理。

    或许以后有时间,他可以像牛顿一样,写一本《社会哲学的数学原理》,用量化的方式来讨论不同社会的共同准则,然后也当一次伟人。

    年轻的思绪总是胆大而且飘忽不定的,当郑清再一次从走神中回过神,讲台上老姚已经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

    “下面还有一些具体事项,”老姚屈指敲了敲桌面,一沓沓文件便从讲台上飘起,准确的飞到每位同学的面前。

    郑清歪着脑袋,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里面有的是一张纸,有的是一个小册子,薄厚不一,大小颜色各异。

    “最上面那份表格,是《寒假安全责任书》,你们要认真阅读,签字后现场上交……这不是契约,不需要逐字逐句探测有没有魔法陷阱。”

    他后一句话是对李萌说的。

    小丫头在拿到那份《寒假安全责任书》后,第一时间便摸出一块玉佩,凑到责任书上一点点挪动,但凡玉佩颜色稍稍偏离清亮,她都要拽着蒋玉报告一番。

    “不过这种谨慎的态度值得大家学习,这才是真正巫师应该具有的心态。”老姚小小的夸奖了一句李萌后,继续说道:

    “《责任书》下面那份红色的小册子,是你们的寒假实践报告……内容包括四篇周记、一篇魔药配置心得、一篇魔文分析报告、二百八十个基础符箓临摹、八道咒语解析、以及一个水晶球占卜项目。”

    “当然,如果有不擅长水晶球占卜的,可以自行修改,用塔罗牌、耆草、筹算、龟甲等巫师联盟认可的标准占卜方式,都可以……但绝对不能使用诸如烟雾、茶叶之类的偏门方法糊弄,最后这点是易教授之前着重强调过的。”

    堂下一片哀鸿。

    倒不是大家对不能使用茶叶占卜有什么意见,而是没有料到区区四周的寒假,竟然还被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业!

    简直对不起‘大学’这两个字!

    说好的上了大学就一切轻松,可以混日子、睡懒觉、没有作业了呢?

    “最后,”老姚不得不大吼一声,才能压制住堂下略显沸腾的气氛:“最后,还有一份学校对学生的《评价手册》,里面有你们在这个学期的整体表现、各科教授的评语、以及社团活动情况!”

    “你们的家长需要《评价手册》的内容,然后填写一份三百字以上的意见建议!”

    “而且!”

    “家长还需要在《评价手册》末页,学生期末学业测评情况处签字!这份手册以及之前提到的寒假实践报告,在下学期开始入校报道的时候需要统一上交。没有这两份作业,或者作业没有完成的同学,学校是不会允许你们报道的。”

    “两份作业完成情况优异的同学,可以得到相应学分奖励,以及下学期的教授考评系数上调……”

    “教授!”一位男生大着胆子举起手,打断老姚的话,喊道:“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要家长签字?这里不是大学吗?怎么感觉像是小学生?”

    “这里就是大学,这就是我的大学。”老姚丝毫没有说话被打断后的恼火,反而显得非常开心,哈哈笑了起来:“如果你们对我的政策有意见,等你们当了九有学院的院长之后,大可以随意修改……但是现在,你们只有照章执行的选择。”

    举手的男生沮丧的坐回了座位,而其他人也没有了之前的乖巧——毕竟学校与家长的组合一向是学生们最发怵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教室里一时显得乱糟糟的。

    郑清也是乱糟糟中的一员。

    这种回答,根本不讲道理,完全就是耍赖皮嘛!郑清在心底暗暗腹诽着老姚之前的话。

    还没等他腹诽完,就看见老姚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这个举动将年轻巫师唬了一跳,以为自己刚刚的腹诽被那位大巫师给偷听了去。

    待他磨磨唧唧蹭到讲台之,听完教授的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只是做贼心虚,想多了而已。

    老姚叫他上台,提及的是公费生寒假公益劳动的事情。

    “你们两个,这个寒假还有一件事需要注意一下。”教授说着,伸出手指点了点郑清以及旁边的刘菲菲,提醒道:“公费生寒假公益项目,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吧?”

    天文08-1班的两位年轻巫师不约而同回答道:“知道。”

    教授满意的点点头,从手底抽出两份新表格:“这是校工委提供的公益项目申请表,你们填一下……过年回来以后,要凭表入校的。”

    “过年?”郑清愣了一下。

    教授扬起眉毛:“有什么问题吗?”

    郑清连连摆手,表情有些糊涂:“不不不,我只是说……那个公益项目不是在过年之前吗?为什么过年后提交……”

    “谁告诉你在过年之前!”老姚抬手就是一个脑门蹦,弹的男生嘶嘶的抽起冷气来,然后才教训道:“今天已经是小年了,离除夕也不过一个星期……你整天稀里糊涂都在想什么?!”

    郑清抱着脑袋,眼泪汪汪。

    他这时才意识到,不知为何,他一直以为学校给他安排的公益项目以及辛胖子的贝塔镇北区之旅都是在年前。

    难道是因为跟林果打交道多了,所以自己的时间线也有些紊乱了吗?

    郑清揉着脑门,心底有些塞塞的。



    抱着肿痛的脑门回到座位后,郑清便开始填写那些烦人的申请材料。

    与此同时,老姚则不断叫不同的学生上前,按照各自情况,给他们分派不同任务。

    例会时间转眼便要结束了。

    在离开前,老姚一边收拾讲桌上的材料,一边环顾四周,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那么这个学期就到此结束了……祝大家寒假快乐,也提前祝大家新年好!”

    “祝教授寒假愉快!”

    “教授也新年好!”

    教室里随即响起一片乱糟糟的应和问好声。

    这其中夹杂着某位同学的高声问话:“教授,期末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期末成绩会在下学期开学前一周,也就是元宵节那天,由你们的宠物带给你们。”老姚笑呵呵的挥挥手,开始向教室外走去:“所以你们放假后,一定要对自己的动物伙伴们友好一点,免得它们生气后把你们的成绩单吃掉。”

    “我倒是希望成绩单能被吃掉来着……我觉得我的魔文课可能考不到九十分了。”辛胖子有些沮丧的揉了揉下巴:“……可惜我没有宠物。”

    “快问呐?!”郑清立刻抓起胖子的一个胳膊,抬起来,冲着教授叫道:“教授,没有宠物的怎么办?”

    “学校会安排其他小动物给你们送到家里面的,这点不需要担心。”教授把手向下按了按,示意郑清把胖子的胳膊放下来。

    “教授,我会想你的!”胖子应景儿的干嚎了一声。

    教室里哄堂大笑。

    老姚也被胖子的话逗乐了。

    他停下即将走出教室的脚步,转过身,看向辛胖子:“我也会想你的……尤其是在批改你们试卷的时候。”

    说罢,他不再多言,最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教室里的喧哗声愈发大了许多。

    ……

    ……

    最后一次例会结束后,理论上,寒假就已经来临了。

    但因为例会是在晚上举行,所以大部分学生仍旧会在学校停留一晚上,第二天再出发回家。只不过郑清不打算多呆这个晚上了。

    他已经向学校提出申请,今晚就走。而且学校也同意了他的申请,将他的离校时间安排在了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与入校乘坐专机不同,寒假回家,是由学校安排专门的‘座钟通道’一对一送人回家。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方面是因为学校的守护法阵限制,无法在一年之内对岛外专机开放两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寒假回家的学生终究只是少数,第一大学大部分学生都不需要过春节,没有回家需求,对学校传送方面的压力自然小了很多,可以选择更快捷的方式。

    就像403宿舍。

    只有郑清一个人有寒假回家的计划——迪伦与辛自不必说,他们向来都没有过春节的习俗,而且趁着这段时间,迪伦要忙碌家族事务,辛也要去某位药剂学教授的实验室帮忙,所以选择了不回家。

    同样不回家的萧笑理由就显得有些苍白了。

    “家里人都很忙,就算回去也是我一个人过节。”西瓜头男生阴沉着脸,坐在床铺上,对于郑清的询问有些敷衍:“而且我的路费预算也不充足。”

    郑清想到之前萧笑隐约提及的父子关系不佳以及他之前略显窘迫的衣着,倒是相信了博士的说辞。

    但辛胖子却对萧笑的解释不以为然。

    “我听说司马先生寒假也不回家,”他‘压低’声音,用全宿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趴在腿上的团团‘耳语’道:“……所以,博士不回家的理由就很充分了。”

    郑清努力遏制自己想要出声的笑意。

    担心博士重新与胖子撕扯,年轻的公费生连忙转头,看向辛,问道:“你不是要完成贝塔镇北区的调查报告吗?怎么又要去那个什么教授的实验室帮忙?”

    “多拉格·巴顿教授,”辛胖子纠正了郑清的用词,提醒道:“他可是第一大学魔法生物研究所的所长,一位准大巫师,也是巫师议会荣誉议员……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郑清绞了绞脑汁,最后耸耸肩,表示毫无印象。

    “好吧,”胖子看上去有点沮丧,但他很快打起精神,解释道:“巴顿教授养了一批衔尾蛇,最近需要调配一点促进生长、抵御病害的药剂,所以找了几个学生帮忙……因为都是很简单的工作。琳达学姐知道后,就推荐我去帮忙了。”

    琳达就是校报编辑部的主编,也是辛胖子的直属上级。郑清平均每周都会从胖子嘴里听到一两次她的名字。这让年轻的公费生非常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只不过这种怀疑一直处于发酵之中,从未实锤。

    “……巴顿教授那边的兼职只需要两个星期,也就是从明天起,一直到二月一号。”说到这里,胖子顿了顿,抬头看了郑清一眼:“我记得你是二月二号回来?”

    “对,”郑清点点头:“学校安排的‘座钟通道’是二月二号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晚上五点钟,我就能重新回到宿舍里。”

    “唔,那敢情好……我二号休息一天,你二号回来,然后我们三号就能去北区完成我的调查报告了。”胖子心满意足的点着头:“如果有什么需要跑手续的部分,这段时间我可以帮你催一催。”

    他说的手续,就是郑清向校工委提出在贝塔镇北区完成公益项目的申请。

    “已经完成了,”郑清将最后一卷铺盖塞进自己的灰布袋里,然后披上有些笨拙的大衣,拍了拍厚鼓囊囊的口袋,语气中充满了回家前的轻松与喜悦:“听说我打算去北区完成公益项目,校工委的人高兴坏了……五分钟就帮我把手续办妥了。”

    “二月二号你回不到宿舍的,”萧笑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宿舍换了。”

    郑清愣了几秒钟。

    “哦,谢特。”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听到博士的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所有留校生都需要按照学校要求,临时安置在指定宿舍,直到下学期开学才能住回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掏出怀表,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安全回家吧,那些申请交给我就好。”萧笑难得主动了一次:“反正在D&K看店也没多少事情,可以顺便帮你处理一下。”



    推开门,眼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远处隐约可以看见斑点光亮。

    潮湿的墙皮夹杂着铁锈与木头发霉的气息,涌入郑清的鼻腔,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伴随着这个喷嚏,身后的铁门缓缓关闭。

    阻断了身后的光亮,也隔绝了身后远远传来的西敏寺的钟声。

    “强烈的既视感呐,”年轻的公费生低笑着,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不安,而是熟练的抽出自己的法书,翻开扉页,轻声念了一句: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三五点闪烁的星光倏然出现在郑清身前,仿佛一只只巨大的萤火虫,欢快的飞舞着,在漆黑的地下室过道里划出一条条漂亮的光痕,将周围照的通明。

    这是一道学生们常用的照明咒语,魔力消耗低,而且召唤出的是冷光,很适合在图书馆深处或者狩猎时候使用。与‘东方则明,月出之光’或者‘杲杲出日’‘月出皎兮’等咒语相比,‘嘒彼小星’在使用技巧方面要求很高,常常被大家用来比拼高低,看谁召唤出的小星数量多而且飞舞轨迹漂亮。

    郑清是从迪伦那里学到的这道咒语。

    沿着走廊走了数十步,拐弯,熟悉的楼梯安静的立在郑清身前不远处。

    “咔哒。”

    郑清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九点四十六分,距离他离开布吉岛,离开那所生活了半年的学校只有不到一分钟。

    “神奇的魔法。”年轻的男巫低声咕哝了一句,将挂在胸口的通行证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这是他两周后回校的凭证。

    然后他又将那些沉重的行李从灰布袋里拎出来,开始气喘吁吁的爬楼。

    “我回来啦!!”

    一边爬,他一边大喊大叫着。

    ……

    郑清是在十八号晚上,也就是踩着小年的尾巴回的家。

    当时,家人们正围坐在一起吃饭、看电视。厨房里灶王神像下的香炉里,刚刚续上的细香冒着缕缕青烟,电视里,一年又一年的过年节目一如去年。

    毫不意外,郑清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情况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学校不是通知我们说你明天才能回来吗?怎么大晚上回来了!”郑父对于郑清的突然出现耿耿于怀,他原本已经准备第二天开车去长安机场接站。

    对于家人非巫师的学生,第一大学都会采取屏蔽信息加混淆魔法的方式,确保巫师世界与白丁世界的距离。相应的,逢年过节的礼物、亦或者平日打电话、收发信笺,学校也有专门机构负责。

    就像这次寒假回家。

    学校向学生家长们告知的归期,比学生们的实际归期都晚一天左右,这样可以防止部分学生家长真的去机场或者码头接站导致情况复杂化。

    至于相关解释,学校也有统一说辞。

    “学校临时通知的,年末航班调整,飞我们学校那边的航班提前了。”郑清心底翻着白眼,嘴边却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原本我还想着到了长安那边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想着也没有多远,就没在折腾了。”

    对于郑清的解释,家人们并没有什么疑虑,只是稍稍抱怨了一下学校。

    与父亲相比,郑清母亲的关切则更实际了许多。

    “人都回来了,还说那些没用的干嘛?”她张罗着,给郑清加了一副碗筷,同时催促道:“快洗洗,去去尘,然后先吃饭……还没吃晚饭吧!”

    郑清含糊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实际上他刚刚吃过晚饭不足四个小时,但看着母亲那期盼的眼神,听着那欣喜的语气,他实在没有勇气拒绝。

    “那我先去洗漱了。”他咕哝着,将几大包行礼堆在的门口,径直向卫生间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父母互相埋怨的对话。

    “我早就说,今天先把饺子包好,明天孩子回来能直接吃,你非要明天再弄。”

    “明天弄不是更新鲜嘛!谁知道他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

    郑清吃饭的时候,已经休息的郑老教授也起了身,来到客厅。

    “回来啦?路上累不累?”

    “大学学习辛苦不辛苦?……进了大学也不要太放松,我记得你的学业是本硕博连读的对吧,这种对你们平常的绩点都有要求,一点都不能马虎!”

    老人倚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谈论着郑清的学业。郑清一边吃着饭,一边挑选漂亮话来应承老人。郑父郑母有心阻止老人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却又不好真的开口打断,只能你推我,我搡你,看的郑清暗自发笑。

    坐了半晌,许是精力不济,郑教授便起身,打算重新去休息。

    郑清几乎可以听到客厅里父母长吁一口气的声音。

    “哦,对了。”起身走了两步后,郑教授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郑清说道:“吴先生最近不在店里……前些日子出门的时候,他跟我提了一下,让你抽时间去店里看看……马上过年了,你去店里记得打扫打扫卫生,贴一下门神对联什么的。”

    “哦哦,没问题。”郑清连声应承着,心里却不由有些失望。

    虽然之前听先生说过,而且他也有心理准备,过年回家的时候遇不到先生,但没回家之前,他的心底终究还有那么一点点奢望。

    郑教授没有注意到孙子的表情,仍旧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还有吴先生店里那只黄花狸,他走的时候也嘱咐说让我们多照看照看,你去店里打扫的时候注意一下,如果那只猫在店里,就带回家。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郑清闻言,不由扬起眉毛。

    那只黄花狸还需要自己照顾?这个笑话真有趣。不过考虑到先生说话应该不是无的放矢,郑清没有犹豫,也答应了下来。

    安排妥当之后,郑教授心满意足的向卧室走去。

    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家里那只胖鼠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回头让那只花猫找找,兴许它能找到……”

    郑清知道,老人说的胖鼠,应该就是在家里住了许久的‘肥瑞’。因为时间长了,老人对那只灵气十足的小东西很是敏感,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当然,他也知道,肥瑞现在已经回到了布吉岛,就算先生家的黄哥再厉害,在家里也找不到那只肥老鼠了。

    只不过,这种事情,他决计不会向爷爷说的。

    有的事情,只能依靠时间长河的力量,慢慢洗刷掉它们曾经留下的痕迹。

    。m.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郑清回家的第二天,也就是1月19日,恰好对应着农历腊月二十四。

    一大早,做完早课后,他就被父母催促着,开始进行大扫除。原本按照郑清的想法,遇到这种麻烦只需要翻翻法书,用两道小魔法就能解决。

    但事实告诉他,任何时候,都应该用最坏的打算来做相应的准备。

    因为在郑清打扫的时候,他身边始终有一个‘大人’在盯着——有的时候是他爷爷,有的时候是郑父,还有的时候是郑母——总之,他们似乎总能找出一点理由呆在郑清身边,比如帮他涮抹布、比如帮他扶凳子、或者干脆就站在一旁在郑清干活的时候喋喋不休。

    这让我们的男巫始终没有办法用魔法来偷懒儿。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使用魔法。

    在一上午的劳动中,郑清消耗了五张静心符、两张弥补精力的符纸,确保了他能够在几位家长的唠叨与监督下高效合理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并不容易。

    ‘我为什么要填一大堆申请表、浪费自由自在的假期、然后回家找罪受呢?’年轻的男巫跪在地上擦踢脚板的时候郁郁不乐的想象着学校里同伴们悠然自在的生活,愈发忧郁了。

    对于巫师们来说,腊月也是猎月——这个猎月不同于第一大学十月份举办‘校园杯’时的猎月,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传统,言‘田猎取禽兽,以祭祀先祖’。

    也就是说,这个腊月,巫师们更多的活动是在祭祀斋醮方面。

    当然,除了祭祀之外,包括巫师联盟在内,许多巫师组织都会在这段时间举办小型猎赛、或者大规模猎赛的季前赛,作为祭祀附礼,也是忙碌一整年后的消遣。

    宥罪猎队也不例外。

    郑清知道的,当他不在学校的两个星期里,宥罪猎队就有三场与其他猎队的小型对抗赛,包括马修的猎队以及安德鲁的衔尾蛇猎队。原本他还觉得这几场比赛是对假期时间极大的不尊重与浪费,但与他在家里做家务相比,在学校呆着进行猎赛似乎显得没有那么糟糕了。

    回家的欣喜在第二天一上午的家务摧残下很快便消耗殆尽。

    午饭后,郑清终于找到理由逃离了这个狭小的樊笼。

    他要去三有书屋,帮吴先生打扫书店。

    “六点半以前必须回来,”临出门前,郑母再三叮嘱:“不然晚饭还要另外给你热一次……还有,你三舅家的表弟今年高考,要找你取经,你晚上早点回来帮他辅导辅导功课什么的。”

    拿到国外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郑清,已然成为亲戚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在一上午的劳动中,他就不止一次听父母提及亲戚家的小孩儿想找他辅导功课。

    这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辅导功课?我都半年没看语数外了,怎么帮他们辅导……如果说他们想学怎么狩猎,或者草药辨识、或者魔法咒式构建,我倒能帮上一点忙。

    年轻的男巫一边无可奈何的想着,琢磨要不要从回字集捉只小调皮鬼吓唬吓唬表弟;一边含糊答应着母亲的叮嘱,落荒而逃。

    三有书屋位于蕴华小区临街的底商。

    临近过年,街面上的铺子大多已经关门歇业,聊聊几家还在营业的,也多是类似理发店这样在正月有忌讳的生意。

    郑清拎着扫帚拖把向书店走去的时候,路过一家理发店,店里的老板娘恰好出门丢垃圾,见到郑清后,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小清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家里呆几天?”

    “昨天夜里的飞机。”郑清略带腼腆的笑了笑:“估计初七初八就要走……学校有要求。”

    “啧,这国外的学校就是不一样。”老板娘念叨了几句,然后看了看郑清手中拎着的东西,笑道:“这去帮吴先生打扫铺子吗?真是个好孩子……”

    对于这样的夸奖,郑清向来不会面对。

    好在理发店老板娘也并不指望郑清能给出什么有趣的回答,她提到吴先生的铺子只是一个引子。

    “说起来,吴先生是不是找了个新伙计在店里?”理发店老板娘回头望了一眼三有书屋的方向,嘀咕道:“昨天我路过书店,好像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还有看电视的声音,但是书店门一直是关着的。你也知道,那个书店窗子是个毛玻璃,隔着窗户,什么都看不见……”

    听着理发店老板娘絮絮叨叨的分析,郑清不由扬起了眉毛。

    三有书屋从一开始,除了吴先生以外,就只有自己兼职充当一个小伙计。从来没听先生提过招了新店员,也没听爷爷说起过。

    而且,电视机?这种充满现代气息的电子产品,吴先生从来不用的。

    作为一个巫师,郑清第一反应就是店里闹鬼了——无人看守的店铺、封闭的空间、异常的声响——任何一个巫师,第一反应,肯定都与幽灵鬼魂有关。

    当然,这种猜测他肯定不能向理发店老板娘说。

    “哦,吴先生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过这件事,”郑清毫不脸红的扯起瞎话来:“他说走的时候好像忘了关电视,让我今天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把电视关掉。”

    理发店老板娘闻言,是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肯定是忘了关电视,他们还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哈哈。”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说辞不太合适,老板娘说了一半后,打个哈哈,挥挥手示意郑清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吴先生也是,整天就做学问了,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店里没人一定要把水电这些都关掉的!尤其他开的还是个书店,万一电视机烧坏了,多危险!”

    郑清连连点头,答应着,同时脚下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一小点。

    他敢打赌,如果自己稍稍表现出一些聊天的兴趣,估计再过一个小时也到不了那座两百米外的书店里。

    小跑没多远,三有书屋窄小的门脸便出现在郑清视线里。

    一如往日,门庭紧闭,窗台悬着那块黑色的告示牌,上面‘店主有事外出,本店暂停营业’几个白色大字明晃晃,分外醒目。

    。m.



    郑清手里攥着几张镇压符,踮着脚尖,悄无声息的溜近书店门口。

    他侧耳倾听片刻。

    果然如理发店老板娘说的那样,书店里隐隐约约传出电视机里的声音,而且是某个非常熟悉的音调。只不过一时片刻,郑清想不起来那个背景音是什么电视里面的。

    琢磨片刻,他最终摇摇头,放弃自己追根溯源的想法,打算直接冲进店里,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给镇压,然后再拷问它在看什么电视。

    “这年头,连鬼也看电视……都是跟贞子学的吗?”年轻男巫咕哝了一句,将手探入那块黑色告示牌背后,从上面揭下来一张黄色的符纸。

    黄纸皱皱巴巴,看上去是用过许多次了,纸上的红色朱砂符文在风吹日晒下已经淡薄了许多。小时候看到这张符纸,郑清从来没有多想什么。但是从第一大学回来,再次看到这张符纸,郑清立刻意识到它的与众不同。

    他从来没有见过弱化到如此地步还能继续生效的符纸。

    支撑这张符纸的,已经不仅仅是上面那几串淡淡的符文了,而是力透纸背,渗入符纸深处的某股‘精气神’。郑清相信,即便这些符文没有绘在符纸上,而是绘在空气中,也丝毫不影响它的效果。

    这让他想见吴先生的念头愈发强烈。

    但一想到先生现在不在店里,再次相见还要等到半年之后的暑假,年轻巫师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将符纸夹在手心,左右环顾,无人在畔。

    郑清低声念动咒语:“衡门之下,户牖you无防。”

    符纸在他手心扭了几下,折成一把钥匙的模样。然后在郑清的指挥下,非常不情愿的钻进了店门上的锁孔内。

    “咔哒。”

    门锁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符纸折出的钥匙随即从锁孔中滑了出来,一眨眼,便躲回了那块黑色告示牌后面去了。

    郑清没有关心那个惫懒的钥匙。

    在门锁发出声响的一瞬间,他就用力按下了门把手,扭开店门,闪身而入。

    “镇!”

    眼睛还没适应店内稍显黑暗的环境,郑清的手底已经甩出去一把镇字符,同时轻叱一声,反手摸出挂在腰间的法书,顺势一抖,将其翻开。

    “你在干嘛?”一个大惑不解的声音传入郑清耳畔。

    郑清愣愣神,手中动作一缓,定睛望去。

    只见平日先生坐着看书的摇椅上,仿佛葛优一样躺了一只黄色的黄花狸,正睁大金黄色的眼睛,看向年轻男巫。

    黄花狸的斜前方不远处,摆放了一台六七寸大小的迷你电视机,正张着两条长长的天线,播放‘汤姆和杰瑞的故事’——在郑清看过去的时候,画面恰好播放到汤姆猫习惯性的中了杰瑞的陷阱,被猎狗斯派克一顿暴打。

    咣咣咣咣,打的尘土飞扬,火星四溅,看的郑清嘴角一阵抽搐。

    作为一只猫,您看这种场面真的合适吗?年轻的公费生在心底腹诽着,同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店外听到的熟悉背景音是什么了。

    “你在干喵?”黄花狸有些不爽的声音再次传来。

    说话间,它一直没有改变自己葛优躺的姿势,两条后腿大大撇开,中间露出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顺着座椅向外耷拉下去,不时抖一抖,向旁人述说那不是装饰。

    郑清的目光追逐着自己丢出去的那把镇字符。

    令他庆幸不已,却又稍感心塞的是,那把黄纸符进了书店之后,仿佛失去魔力似的,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飘荡半晌,最后七零八落,洒了一地。

    “哦……我在打扫卫生,打扫卫生!”郑清嗓子眼紧了紧,眨眼就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同时将已经翻开的法书向后翻了两页,翻出一道早已准备好的咒语,清了清嗓子,念道:

    “绸缪牖you户,於粲wucan洒扫!”

    这是回家之前,他特意从图书馆的《家庭常用咒语大全》中翻出来的一道咒语,就是用来整理屋子、打扫卫生用的——根据往年经验,他百分百确定自己回家后逃脱不掉打扫卫生的活计,因而未雨绸缪,提前做了准备。

    不幸的是,他的这番准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在家里的时候,他工作时旁边总有人看着,让他始终没有找到翻法书的机会。而来到三有书屋,翻开了法书,这道咒语却又像是失了效,不论郑清如何吟诵,不论他将自己的法书摆出多少种姿势,落满灰尘的书架上依旧落满了灰尘——寥寥飘起的一星半点儿尘土,还是被郑清甩书时的动作给吹起来的。

    这让年轻巫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更让他尴尬的,是黄花狸接下来说的话。

    “呵呵……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拿镇字符来打扫卫生喵。”说话的时候,黄花狸的脑袋已经重新转向那台迷你小电视,耳朵抖了抖,同时尾巴尖向上勾了勾——虽然它的语气非常平静,但不知为何,配合着它身上的小动作,郑清总觉得它的语气中充满了嘲笑的意味。

    “灰尘么……也算蠹虫之一……蠹虫么,用镇字符,或许可以奏效。”之前既然没有承认弄出乌龙,此刻自然要犟到最后,郑清硬着头皮,含糊解释着:“唔,这是我们新研究出来的理论……我是在实践,实践一下。”

    说话间,他已经扑在地上,将那些已经落在地上,沾了尘土的符纸胡乱收集了起来,塞回腰间的灰布袋里。

    猫看电视,他看地板,没有视线接触,让郑清心底的尴尬稍稍消减了几分,脸上的热气也没有那么明显。

    对于年轻巫师的解释,黄花狸很是不以为然。

    “喵……现在的年轻人呐,”它甩了甩尾巴,这么老气横秋的评点了一句,却也没继续说现在的年轻人怎样,而是顿了顿,才解释道:“老吴店里到处都是禁魔领域,层层叠叠,不知多层,连我开个柜子都要亲自动手,你怎么想的,觉得能在这里面用咒语?”

    听它这么说,郑清立刻想起小时候看见黄花狸人立而起,偷摸开柜门翻找小鱼干的旧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之前积攒出的尴尬情绪顿时被宣泄一空,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莫名好转了许多。

    “没事,我也带笤帚簸箕,还有墩布了!”

    说着,郑清抬了抬胳膊,拎起刚刚被他丢在一片的打扫工具,脸上笑呵呵,心底麻麦皮。

    魂淡,连个卫生都没办法打扫,我学这魔法有何用?!

    。文学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