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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守正哈哈大笑道:“无妨!小凌你快人快语,儒道乃是为人之道,玄门方为超脱之道,可惜我一生奔走疾呼,为苍生社稷计,只愿终老一生。只是不知我此生功过如何,身后去往六道中哪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却非是全盘否定。张守正一生刚直,临老却也不能免俗,思索自家身后之事。

    凌冲道:“老大人爱国为民,家父也甚是敬重。有万民民心之向,定有好报。”六道轮回乃是佛门之说,凌冲修道太浅,也没见识过地狱六道,不好胡说,只敷衍过去。

    张守正面色一整,说道:“不说了。心学之道我已尽数传你,尚有四句心法,你且记住。”朗声吟道:“”(此四句是儒家圣人王守仁临终所作,感兴趣的道友可以查一查这位亚圣传奇的一生)

    凌冲品咂这四句话语,越觉有真趣在其中,竟是渐渐痴了。

    张守正传罢心法,改容道:“今日我入宫公干,圣上言道曹靖那厮护送那妖女,再有三日便可返回京师。不日便是举行纳妃大典。”凌冲道:“老大人不必心急,那妖女是魔教细作,正道七宗定有分教,且耐心等候便是。”

    正自商谈,忽然天外剑光微闪,直入张府内院,凌冲心头一动,闪身而出,伸手一招,那剑光落在手中,一个声音说道:“恭请太玄凌师弟明日三更,于城外白云观中一会。”言罢剑光散去无形。凌冲点头自语:“果然来了。”回屋对张守正道:“老大人不必忧虑,明日我正派弟子在城外白云观聚会,商讨此事。”

    张守正问道:“修道练气之士,平日极少现身京师,为何最近屡屡出现?”玄门修士大多闭门修炼,除非要采集灵药,或是入世磨练道心,轻易不会出山一步。但最近几日,先有凌冲飘然而来,又有秋少鸣前来搦战,今夜又来个甚么正道大会,着实令这位当朝首辅有些应接不暇。

    凌冲暗思:“鲛娇乃是魔教弟子,当年她混入神木岛,木千山的眼力怕是瞧不出底细,但木清风堂堂纯阳老祖,若看不出她的魔门根底,就是笑话了。鲛娇这些年依旧好吃好喝,还混了个贵妃的头衔,怕是神木岛也有几分送神之意。木清风究竟在忌惮甚么,居然不曾下手将鲛娇擒拿?京师如今龙虎汇聚,不知正道七宗都有哪些高手弟子前来,道家四九重劫将至,各家老祖掌教皆要下棋落子应手,当真纷乱如云!”

    道家四九天劫由九天仙阙仙督司引发,考校一众纯阳老祖功行,过得去还得逍遥,过不去轻者打落道行境界,重者毕生修为紧付流水。因此各门各派对待大劫如临大敌,一应老祖更是早早开始布局,或祭炼甚么应对劫数的法宝,或培育弟子传人,留个后手。京师之中忽然龙虎云聚,不由得凌冲不往九天大劫上想。

    凌冲独坐房中,运炼真气。自从他有所领悟,能以神魂勾动九天天罡大气,一吸一呼之间,天罡之气滚滚而来,虽及不上他存身九天,四面皆是罡气采纳的多,到底聊胜于无。只是洞虚剑诀中并无甚么炼罡九层的划分,凌冲也不知自家究竟修炼到了何等地步。只是任他吐纳罡气,炼入玄剑幻境,却似泥牛入海,绝无半点回馈。

    洞虚剑诀创自太玄四祖,走的上古道法路数,讲求真气浑厚,再来求变化万端,与太玄派其它剑诀绝不相类。凌冲修炼了两个时辰罡气,将心神沉入丹田,见晦明童子终于不紧盯阴阳之气,而是缩成一团,黑白生死气轮番刷动,参悟那一枚偷来的无形剑诀符文。

    凌冲心念一动,阳神自紫府起身,来至丹田,说道:“晦明!这无形剑诀你参悟的如何了?”阳神一成,便可游走周身,如真气一般,来去自由。尤其他修炼星斗元神剑诀,开启肉身神藏,每一处穴窍就是一处小空间。丹田为人身要穴,一旦开辟,空间更是宏大。

    生死符两道生死气一摆,晦明童子没好气道:“你当无形剑诀是甚么狗屁货色,只到手几天就能参悟明白么?哪一派的根本道诀不是历代高手潜心推演,改无可改,易无可易。若非太清门中亦有隐形符篆,我也不敢贸然打主意将无形剑诀融入太清传承之中。”

    古代志怪小说中,常有记载,说是某某道士给了某某书生一道符箓,运水一喷,持之便可隐身云云。隐身法乃是玄门必修的一门小法术,各派皆有传承,算不得甚么高深神通。但无形剑诀是将隐身法与剑术结合,剑气无色、无相、无味、无形,可说是欺瞒六识,形如六贼,来不知其所来,去不知其所去,将隐身法运用到了极点。

    太清门中也有一道隐身符箓,含在祈禳部中,晦明童子动了心思,悟透无形剑诀奥秘,再用太清隐身符箓加以推演,以太清门根基,重铸这门剑术,正式纳入太清传承。每一道剑诀只有用本门嫡传心法催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无形剑诀的根本就是七玄剑派真气,不将此道破解,就算知其然,外人也绝难修炼运用这道剑术。

    晦明童子所做之事就是解析无形剑诀根本符箓,用太清真气催动。但这道剑诀不知经过多少位纯阳老祖推演完善,已是改无可改,就算晦明童子亦是纯阳级数的见识,仓促之间也不能将之破解。他憋了一肚子火气,连最喜欢的阴阳之气也不看了,一门心思思索破解之法。

    凌冲阳神摇了摇头,说道:“晦明啊,我也修炼了太清玄始之气,不如我出手助你祭炼自身,免得你自家摸索,也好早日冲破境界。”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内里却是老奸巨猾,他早就对吞星符垂涎三尺,吞星符每日吸摄来海量星力,全被晦明童子吞噬,半点也不分润给他,要是能用吞星符修炼星斗元神剑法,只怕早就突破金丹境界了。

    现今他与晦明童子的关系十分尴尬。当初他机缘巧合,祭炼了那根虚空锁链,又被晦明童子吞噬炼化,一缕法力印记融入生死符中,也算变相祭炼了生死符。但他非是从头祭炼,又不熟太清符术,对生死符控制几乎无有,若非晦明童子以为尹济祖师选定了凌冲,要他复兴太清门道统,早可震脱束缚,远走高飞。

    因此凌冲尽管垂涎吞星符星力,也只能好言相商,徐徐图之,还要用些小心思。晦明童子语气中有似笑非笑之意:“怎么,瞧着周天星力有些眼热了?你要分润些星力也无伤大雅,只要肯痛下苦功,修炼太清符术,吞星符我便送了你又如何?”循循善诱,劝说凌冲放弃洞虚剑诀,转修太清符术,以符箓之道证道长生。

    凌冲呵呵一笑:“师恩深重,我又天生喜剑,洞虚剑诀正是不二之选。我早有决意,非以此剑证道不可。至于吞星符星力我的确急需,但也只是用以修炼星斗元神剑,转化太玄真气,修炼洞虚剑诀而已。”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半点回旋余地。

    晦明童子叹息一声,说道:“我知你道心坚凝,不愿转修就罢了,只是你要提升洞虚剑诀修为,非要修炼我太清门符剑不可,这一关你绝绕不过去。至于吞星符么,毕竟是借由你的玄鲸吞海功演化而来,还是你的东西,不会贪墨你的。但我也继续星力提升境界,我开启灵识是在灵江之底,布置有太清符阵,掩去法力气息,天劫不曾降临。但自我出世,冥冥中气数加持,天道感召,大劫已然不远,若是不能尽快提升境界,怕是要在劫数中陨落。待我渡过劫数,就把吞星符还你,你且放心便是。”

    凌冲这才明白,为何晦明童子把持吞星符不放,急于提升境界,原来是为了躲避天劫。法宝与修士一般,成就灵识一刻,定有劫数降临,躲得过就此逍遥,躲不过,打灭灵识,依旧还原成一件死物。尹济祖师布置了太清遗府,封禁炼化天妖法力,成全生死符,布下瞒天大阵,瞒天过海,生死符灵识懵懂生成,躲过了天数大劫。但太清遗府崩塌,生死符出世,纯阳法宝级数的灵识冥冥中扰乱了天数运转,自会有劫数降临。

    这道天劫针对的是纯阳法宝,威能爆裂异常,晦明童子若不能尽快将法力提升到纯阳境界,绝难躲得过去。凌冲思索片刻,说道:“你也不需在意,若当真劫数临身,大可去太玄峰寻求掌教恩师庇护。以他老人家法力,助你渡劫乃是反掌之易。”郭纯阳屡显神通,连九天仙阙都偷偷摸了进去,盗取九天仙罡,为凌冲炼罡,助生死符渡劫确是小事一桩。

    晦明童子哼道:“我堂堂太清门最高法宝,却要托庇于外道门户渡劫,传扬出去,岂不笑掉别人大牙?你算是我半个主人,若是托庇于你,还说得过去,可惜你现下法力低微,根本指望不得,唯有靠我自家努力了。”

    凌冲笑道:“实在对不住,我修道时日太短,自家都顾不过来,无法庇护你渡过劫数。”晦明童子道:“尹济那厮号称算无遗策,一符之出,推演天机,已到了天地难容的地步,他既属意于你,定有他的道理,现下还看不出来,日后你之成就势必远大。”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又去参悟无形剑诀剑符。若能在天劫降临之前,悟透这道无形剑符,对生死符本源提升不是一点半点,渡劫的把握也更大了些。

    离天京城三千里之外,自有一队车马疾驰赶路。这队车马正是前来迎接鲛娇公主的国师曹靖一行。惠帝对这位新贵妃十分上心,特意派出三千内宫侍卫,由国师带领,前往东海迎亲。

    这三千侍卫个个身手了得,乃是以一敌百的大高手,多年训练,军容整肃,三千军马赶路之时,一片静寂,唯有马蹄翻飞之声。三千车马之中,有两架车架虽是显眼,先前一架乃是国师曹靖座驾,后面一架坐的自然是鲛娇宫主。

    国师曹靖端坐车中,任由颠簸,却是动静有心,此人生的唇红齿白,一身金色道袍,尽显华贵之色,头梳道髻,望去不过三十许人,分明是个浊世佳公子,谁能想乃是天子近前红人,臭名昭著的大明国师?曹靖端坐车中闭目养神,忽然眉头一动,嘴角微微一笑。

    后面车架之中,坐着两位女子,一位生的娇柔动人,风姿楚楚,正是鲛人一族公主鲛娇,下身本是一条鱼尾,此刻却施展法术,化为两条**,隐于裙裾之中。她当年假托龙宫三太子压迫,躲入神木岛中,希冀以自身媚术,迷惑木千山或是一干神木岛掌权之辈,挑动神木岛与东海龙宫争斗,好令天欲教从中得利。

    谁知木清风识破她之行藏,却未下手诛杀或是擒拿,只将其圈养起来,不令任何男丁接触。过了几年,又将她完好无损送出神木岛,原来侍奉大明天子选取秀女,此时天欲教主严令送到,命鲛娇借此机会,潜入大明内宫,迷惑惠帝,趁机取事。鲛娇只得听命,一路离开东海,前往京师。

    木清风老奸巨猾,不肯轻易得罪天欲教。他的亲子死于噬魂道之手,毕生所愿便是覆灭噬魂道,为其子报仇雪恨,天欲教与噬魂道道法天生相克,绝无可能结成盟友,木清风打算借鲛娇之事,与天欲教暗通款曲,待时机成熟,一同剿灭噬魂道。天欲教主闻弦歌而知雅意,暗自领情,两位老祖心照不宣。

    鲛娇坐在软垫之上,望着对面一位女子,面上似笑非笑。那女子生的十分妩媚美貌,只是无精打采,垂着头坐在一只绣墩之上,正是雪娘子。鲛娇轻笑道:“雪师姐,你与弃道人联手,居然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沙通和凌冲,落得灰头土脸,我天欲教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雪娘子抬起螓首,她与弃道人联手,要将凌冲采补。谁知弃道人为人疯癫,连自己人也不放过,要以噬魂秘法操控自家神魂,没奈何,唯有落荒逃走。弃道人最后也未落个好下场,死于凌冲之手。雪娘子费尽心思,移情丹也丢了,心头沮丧,忽有天欲教主传书而来,命她立时南下,辅佐一位新晋弟子,混入大明深宫,祸乱天下。

    雪娘子没了移情丹在手,畏惧天欲丹之毒,唯有乖乖听命,当即南下,就在渤海郡中汇合,一见鲛娇,竟是大吃一惊!鲛娇明明是天欲教弟子,却无有一丝天欲教道法气息,反而一身水行真气甚是纯正,若非天欲教主传话,几乎要以为其是玄门正道弟子。

    雪娘子思索片刻,已知其理,必是天欲教主私下传了鲛娇精妙功法,能掩盖魔教气息波动,不禁又惊又妒,但瞧得出鲛娇仍是处子之身,显是天欲教主还未下手。

    鲛娇见了雪娘子,甚是亲切,一口一个师姐叫着,雪娘子被弃道人吓走,惊魂未定,还在将养精神。鲛娇笑道:“师姐不必忧虑,此去京城,自有国师护送,当可无事。只是弃道人那厮居然敢对本教弟子下手,待小妹禀明教主,总要让他形神俱灭,才显本教的手段。”

    雪娘子勉强笑道:“师妹费心了。姐姐险些被那弃道人夺了魂去,实在有些惊吓过度。只是那位国师曹靖,我暗中观察,此人修炼的是玄门正宗道术,为何要一意力主妹妹入宫?”鲛娇入宫,必要祸乱大明,方为魔道正理,但曹靖分明是玄门弟子,却充当了掮客角色,亲来护送,着实有些说不通。

    鲛娇掩口笑道:“管他呢!便是玄门正道,也不缺心思叵测之辈。那木清风分明瞧出小妹根底,却不肯说破,还动用关系,送小妹入京师,也不知打的甚么主意。教主的意思,只要入了宫中,迷惑了大明惠帝,一切好说,其他一概不管。”

    雪娘子皱眉道:“就怕有那好事的正道弟子,前来搅扰,你我姐妹到底功力尚浅,遇上元婴级数的真君,怕是凶多吉少。”玄门正道向来不许插手朝政大事,自然也不许魔教暗中搅三搅四,若是得知鲛娇与雪娘子入宫,定会派遣高手截杀。雪娘子两个不过金丹级数,来个元婴长老,就有些捉襟见肘,抵挡不住了。

    鲛娇娇笑道:“姐姐不必担忧,莫说元婴之上的长老何等金贵,打坐练气还来不及,岂会来管这等小事。便是来了,教主也自有安排。再说,不是还有那位国师大人护持么,我看那位国师大人一身道法神通,怕也不低呢!”

    曹靖此人深藏不露,从不轻易显露道法,雪娘子暗中观察良久,也摸不清其底细,不知他究竟修为几何。鲛娇一口道出曹靖能护得她们周全,则其修为定在金丹之上,只此一点,便显出鲛娇的眼力见识,还在雪娘子之上。

    天欲教主分明偏心,传了鲛娇上乘法门,修炼时日虽短,修为却已凌家雪娘子之上,雪娘子心头嫉恨,面上却笑道:“听师妹如此说,姐姐便放心了。”鲛娇霍然面色一整,变得冷若冰霜,淡淡道:“小雪,自今时起,我为公主,你为侍女,莫要忘却了!”

    雪娘子恨得牙痒痒,勉强低头,恭声道:“是,公主!奴婢遵命!”鲛娇轻轻一笑,俯首望着雪娘子一抹雪白颈项,眼中却是一片冰冷之色。

    曹靖端坐不动,将鲛娇与雪娘子二人话语尽收耳中,微微一笑,目中神光闪动,也不知想些甚么。以他法力,纵起神通,区区三千车马,不过半日便可驾风入京,但如此一来,太过惊世骇俗,惠帝纳妃,一干耆宿老臣极力反对,犹以张守正为首的一干清流为最,还是惠帝力排众议,鲛娇才得以成行。若是闹得动静太大,张守正等人还要大做文章。

    十几年来,曹靖早想插手朝政,终有内阁一干老臣以死相拼,惠帝虽然老迈,却还未昏庸到极点,重用国师不过是为了让他炼制长生丹药,说到朝政之事,还是信任内阁多一些。曹靖也不在乎,终于等到道家四九重劫将至,玄门许多元老老祖,忙着闭关练法,无暇分心俗务,正是起事良机。

    这位当朝国师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之意,暗忖:“靖王志大才疏,区区造反之事,搞了几十年也没甚么名堂,还是我推他一把。这世道不乱,又岂能有我施展之地?”轻声道:“清河何在?”

    马车之外,一个声音道:“弟子在,请师傅吩咐!”马车之外,一匹骏马飞驰,其上坐一位青年道士,虽是疾驰之中,声音丝毫不乱。曹靖吩咐道:“传令下去,加紧赶路。”清河道士回道:“是!”车队登时加快速度,向京城疾驰而去。

    凌冲接了飞剑传书,要在白云观会一会玄门正道各派弟子,商议大事,鲛娇身份神秘,修炼天欲功法还是叶向天无意中瞧破,正道中人未必就知其是魔道传人,白云观大会想来也不会针对鲛娇而设,当是为了惠帝寿诞,那一场水陆道场而来。

    凌冲埋头修炼八年,也不过到炼罡境界,离圆满尚有不少差距,修道练气,绝非埋头苦练便是正途,要有张有弛才好。凌冲对那些正道同侪也十分有兴趣见上一见,看看各派都有哪些年轻俊彦。他早能辟谷不食,但入乡随俗,每日还是与张家一同用膳,是夜用罢晚膳,张守正知他要赴白云观之会,便不探讨学问,只招呼他饮了一杯清茶。

    凌冲饮罢,留张亦如在家看守,施施然出城而去。张亦如也想见识一番,正道俊彦聚会是个甚么光景,但当此多事之秋,不敢轻离乃祖身边一步,早在几日前,便已寸步不离,连张守正上朝议事,都要跟着。这也是凌冲之命,惠帝纳妃,张守正乃是最大的变数,难保曹靖不会铤而走险,派遣高手前来刺杀,小心驶得万年船,方是正途。

    此时已近子时,城门早关,却也难不倒凌冲,身化剑光,转的一转,已飞出城外。白云观在城外之地,想来也是为了躲避天子龙气的镇压。天子龙气笼盖京师,凡是修道之辈,无论正邪玄魔,存神身内倒也罢了,只要施展神通,法术威力必要降至五成以下,唯有纯阳老祖不受压制。此是太古天龙一族天赋神通所限,谁也抗拒不得。

    凌冲出了京师,顿觉剑光轻盈,周身真气运转也灵活了三分,显是去了天子龙气镇压,也不施展剑气雷音,驾驭剑光赶奔白云观。白云观是京师周边有名的一座道观,内**奉数尊道家天神,相传十分灵验,求财得财,求子得子,每日喧嚣,俱是善男信女前来焚香礼拜。

    凌冲剑光不过盏茶功夫,已至白云观门前。此时已是深夜,白云观前灯笼高挂,却无一位进香的香客。门前自有迎客道童,见了凌冲稽首施礼:“不知前辈出身何派?”凌冲道:“我乃太玄剑派弟子。”那道童喜道:“原来是太玄派凌师叔到了,请!”躬身引客。凌冲随他入了白云观,穿过两层大殿,遇有供奉的道家天神,还要停住脚步,上香礼拜。

    那道童静候他拜完,绝无一丝不耐之色,凌冲随他入了内观之中,第三重大殿之上,牛油巨烛熊熊燃烧,中间供奉着一尊玄天大帝神像,殿上已有数人先到,见凌冲入殿,几双眼睛齐刷刷在他面上滚过。

    凌冲浑不怯场,一一回视了过去,见殿上共有四人,第一位乃是少年书生打扮,腰间别着一只玉笛,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第二位是中年男子,非道非俗,装束奇异,这般打扮凌冲十分熟识,正是海外神木岛弟子的服饰。此人出身自无他想。

    第三位亦是个少年,一身道袍,面容依稀相识,细细一想,竟是当年在灵江之畔有过一面之缘的正一道弟子秦钧。数年不见,已长成一位美少年,腰悬短剑,形制奇古。最后一位端坐大殿中央,似是主事之人,亦是一位全真,一身法力竟是十分浩瀚,超出炼罡之上,是一位金丹修士。

    这位金丹修士正是飞剑传书,邀凌冲今夜赴会之人,出身清虚道宗,乃是萧拂宗弟子,名唤商奇。见凌冲一身剑意,收敛深藏,若非修为高出一筹,绝难看出,心头冷笑:“当年在金陵城中,叶向天那厮一剑削去杨天琪一臂,又以一道先天庚金剑气逼得拂意师伯与云珠师妹仓皇而逃。拂意师伯回山之后,执意坐死关以求突破长生境界。云珠师妹则被掌教师伯责罚面壁十年,如今还有两年方可出山。这少年便是叶向天同门师弟,也修炼了罡气,我临下山时,师傅曾秘嘱,此来京师,见了太玄剑派话事之人,总要下个黑手,就算要不了其性命,也要毁其道基,先为云珠师妹报仇。”

    上官云珠与杨天琪是宿世情侣,缘定三生,两派长辈有意玉成其事,谁知半路杀出个叶向天,一剑砍断杨天琪一条臂膀,破了他法体。此事倒也不大,以少阳剑派势力,总有办法接驳回来,但堂堂少阳剑派掌教嫡子被太玄剑派掌教弟子击败,实是奇耻大辱。

    听说杨天琪回山之后,便即闭关苦修,不见外人。清虚道宗拂真道人怪罪上官云珠挑唆生事,罚其面壁思过十年。清虚道宗素来以玄门正宗自居,最是瞧不起其他门户,上官云珠是掌教绝尘道人俗家后人,颇受宠爱,人缘极好,因叶向天之事受罚,门中上下及其不忿,商奇讨了这份差事,前来京师,早有打算,遇上太玄弟子,定要叫其好看。此事若做的漂亮,上官云珠定然大悦,厚赏是跑不了的。

    商奇心头转动杀机,面上却笑道:“是太玄凌师弟么?贫道清虚道宗萧拂宗恩师门下商奇。”一指其余三人道:“这位是少阳剑派吕洪师弟,这位是神木岛岳秀师弟,这位是正一道秦钧师弟。此次惠帝寿诞,做一场水陆道场,正道七宗中便由我等几个出面。今夜请几位师弟来此,便是商讨此事。不知贵派可是由凌师弟主持京师之事么?”

    凌冲环视一周,朗声道:“不错!凌某为掌教关门弟子,家师有言道,京师之事皆有我做主,一言而决!”一句话掷地有声,掌教关门弟子放在任何门派,皆有十分的话语权。郭纯阳既然有此一言,水陆道场之事,太玄派的立场便全由凌冲做主。

    那腰别玉笛的俊秀少年忽然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看这位凌师弟只有炼罡境界,怕是镇压不了甚么局面罢?”凌冲剑眉一挑,冷笑反问:“凌某的确只是炼罡境界,至于镇不镇压的了局面,还要动手之后再见分晓。不知这位道友是哪一派的高人?”

    今夜之会,算是正道七宗新一代高手弟子头一次见面,自然要别一别苗头,连凌冲这样心性淡泊之人,也鼓足了气劲,不敢堕了太玄剑派威名。若是有人挑衅,只管反击过去便是。

    那少年呵呵一笑:“我乃少阳剑派乔淮安,杨天琪正是乔某师兄。当年他被叶向天暗算,这一笔账总要算上一算的!”凌冲心下恍然,既然是少阳剑派弟子,更不需给甚么脸面,当年烈火金光剑上太玄峰兴师问罪,也被郭纯阳吓得狼狈而逃,杨逊这些年更是不敢挑事,乃师如此,凌冲又怎会怕事?

    丹田中晦明童子幸灾乐祸道:“看来你们太玄剑派行事霸道,人缘着实不怎么样,这小子对你敌意甚深,神木岛那厮笑看热闹,那清虚道宗的金丹之辈,对你也起了杀心,郭纯阳当了掌教,把正道门户几乎得罪了尽净,啧啧!”言下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凌冲不管他取笑,对乔淮安道:“原来是少阳剑派道友,杨天琪死有余辜,叶师兄只斩断他一条臂膀算是便宜了他。你若是想为他报仇,凌某就在这白云观中接着你就是!”

    张狂!霸道!一如郭纯阳行事的风格,凌冲不但学了他的剑术,连他行事的作风也学了个十足十。乔淮安怒极反笑,凌冲根本连辩解都不屑,直言不讳,事关师门颜面,今日若不打死他,传了出去,自己也不用再在修道界中混了!

    乔淮安生恐别人出手阻拦,抢先大喝一声:“好!接招罢!”腰间玉笛落在掌中,无风有音,鸣响不绝,一缕幽幽笛声传来。凌冲斗法经验已然丰富之极,见了他腰间玉笛,已知其必是修炼音杀之法,而音杀之法,自家最是熟悉不过。从当年沙通的龙鲸天音,自己受其刺激,还专悟到了一门音杀剑术,只是太过粗糙,并未将之改良精进。

    至于之后机缘巧合,还得了道家喝天功的法门。据晦明童子说,喝天功亦是证道的无上妙法,之后尚有大洞真音、归化神音两重境界,玄妙非常。但凌冲一心修炼剑术,对喝天功修炼不怎么上心,气的晦明童子大骂,身入宝山而空回。

    乔淮安身为少阳剑派弟子,练剑的天分也是不差,但他并非是掌教嫡传,仅仅拜在了少阳一位长老门下。那位长老在门中实力不大,还颇受排挤。乔淮安唯一庆幸的便是修炼的剑诀法诀尚还完整,只能凭借自家的苦功努力,创出一番天地。

    杨天琪臂膀被废,逃回门中。一干同辈弟子表面义愤填膺,实则十分开怀。有杨天琪在,掌教杨逊定会不遗余力栽培自家儿子,别人绝难上位。但杨天琪被废,掌教定要另寻传人,支撑少阳剑派门面。一家门派有无出色二代弟子,乃是衡量门派实力潜力的重要参考。

    杨天琪也算天资横溢,小小年纪,很快就修成金丹,撑得起门户。这一被废,各位二代弟子皆感到机会来临,乔淮安甚有野心,就想趁此良机,入得掌教法眼,得传本门上乘剑术,这几年着力表现。得了这个来京师主持水路道场的机会,今日一见,太玄剑派居然派了凌冲出来,当即兴奋起来,此人正是杨天琪被废的罪魁祸首,若是能将他或杀或擒,狠狠羞辱一番,掌教杨逊定会大悦,自家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因此对凌冲敌意慢慢,更是一见面就要立下杀手!

    乔淮安天性倜傥,嫌弃本门剑术一经发动,红光耀目,太也难看粗俗,特意祭炼了一根玉笛,权作飞剑,加之他修炼的本是少阳剑派中一门音杀剑法,唤作五音七绝剑,以乐声中宫商角徵羽五音入于剑道,别出心裁,另有一番威力。

    这根玉笛已有十几重禁制,算是一件异宝,有它在手,加上乔淮安炼罡七层的修为,就有信心将凌冲一举拿下!玉笛横陈,乔淮安将苦修的少阳真气注入其中,经过法器转化,登时发出呜呜之声,正是五音七绝剑的第一重变化,宫调变!笛发宫音,低沉轰鸣,如黄钟大吕,震荡心神。乔淮安曾以这招剑术对敌魔教弟子,宫调一出,对手其根自断,无需出手,就被震得七窍流血而死。

    宫调变一发,在场诸人面色就是一变,音杀之法最犀利处,就是震荡敌人神魂、元气,无孔不入,五音七绝剑又是少阳剑派真传之一,剑意凌厉,乔淮安全力施展,众人各自面色肃然,运功相抗。

    晦明童子嘲笑道:“班门弄斧!这厮的音杀剑法自五音入手,当有五种变化,每一种变化威力就大了一倍,五音轮转,当可叱山裂海,不过他功力太低,施展前两变都有些勉强,你根本不必顾忌,只用喝天功……”

    话还未说话,凌冲手捏剑诀一指,雷音轰鸣之中,天雷剑光猝然发出!晦明童子叫道:“小子!用喝天功,以音破音,那是何等潇洒!”凌冲充耳不闻,天雷剑光化为三丈长短,呈半月之形,摇曳烛光,就在大殿之上擎动。雷霆何等迅捷?俗语云迅雷不及掩耳,雷声响彻,连捂耳朵都来不及,直接灌入脑中。这道天雷剑光得先天灵机,奥妙无穷,一闪而至,切向乔淮安头颅。

    乔淮安根本意想不到凌冲一出手便是如此杀招,剑光凌厉,不留情面,忙将玉笛一横去遮挡,总算他修为深厚,玉笛又祭炼的如臂使指,堪堪将剑光挡住,心下发狠,正要施展五音中商调变,就见天雷剑光中一道分出一道阴影,居然又是一道剑光袭来!

    这道剑光正是玄武星神剑,凌冲甚是狡诈,将剑光藏在天雷剑光之中,交相叠加。这种剑中藏剑的手段,功力深厚的剑修皆能运使,但天雷剑光就算不用剑气雷音的功夫,也实在太快,杀了乔淮安一个手忙脚乱,哪有心思再去防备剑中藏剑?玄武剑光一出,乔淮安大惊叫道:“凌冲!你敢!”

    剑光闪动,乔淮安一颗大好头颅蓦地飞起,面上兀自残留不信、恐惧之色,乔淮安肉身被斩,灵光一闪,一道小小身影自头颅跃出,满面惊慌之色,正是其阳神,尖叫一声,真气包裹,望空便走。

    凌冲叹息一声:“既已动手,便不留情,对不住了!”玄武剑光中蓦地传来一声大吼,正是喝天功的功夫,借由剑光发出,吼声化为丝丝涟漪,追上乔淮安阳神,与五音七绝剑相比,喝天功果然胜出一筹,一吼之下,乔淮安阳神破碎,化为一片虚无。

    震惊四座!斩杀乔淮安不过一剑、一吼而已!乔淮安也算是少阳剑派后起之秀,与凌冲一样是炼罡境界,众人总以为两人动手,要数招之下,才会分出胜负。商奇还打算哪一方落败,出手拉架,搏一个好名声,谁知凌冲出手不留情,一剑、一吼,令乔淮安形神俱灭!这下可是祸事了!太玄弟子当众斩杀少阳传人,下手毒辣之极,连阳神也不放过!

    一般而言,修士动手,非有深仇大恨,只将肉身杀死,留下对方阳神,投胎也好,夺舍也罢,也是上天好生之德。但凌冲出手不留情面,如此一来,少阳剑派再想息事宁人也不可能,自家弟子被杀得形神俱灭,若是忍气吞声,修道界也再无存身的余地!为了面子也好,真心报仇也罢,总要与太玄剑派见个真章!

    秦钧满脸雀跃之色,当年与凌冲初见,两人皆是初入道门,谈不上甚么神通修为,这几年他苦心孤诣,修成道法,被委以重任,前来京师,与凌冲原谈不上甚么交情,但凌冲一言不合,悍然杀人的劲头,却与他甚是对路。

    岳秀出身神木岛岳氏,仅次于木氏一族,位高显贵,说来当初凌冲神木岛外岛碧流岛上遇见的岳挺,就是他堂兄。岳秀此人心思灵顿,八面玲珑,被指派来京师议事。神木岛对太玄剑派不抱敌意,木清风反倒屡次拉拢郭纯阳,想与太玄派合力,铲除噬魂道。只是郭纯阳老奸巨猾,只占便宜不出力。木清风气不过,才命长老送了一缕先天乙木精气给杨天琪,助其接驳断臂。

    商奇眼角乱跳,凌冲杀伐果断,眨眼间乔淮安惨死,竟然不及阻拦。今夜白云观之会,是他出面牵连,日湖少阳剑派寻仇,定会算上他一份。真是无妄之灾,心中将凌冲恨透了,勉强说道:“凌师弟,你怎么下手如此狠辣?乔师弟不过是一时口快,心无恶意,你猝下杀手,只怕少阳剑派那里交代不过去罢!”

    凌冲双手一拍,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淡说道:“乔淮安要杀我,我便杀他,此是天经地义。比剑斗法,哪里能有甚么容让之心?除非是不想活了!至于少阳剑派寻仇之事,凌某自然接着,我太玄剑派也非怕事的门户!”

    一番话说的商奇哑口无言,轻轻拍手,自有两位道童进来,吩咐道:“将乔师弟尸首好生装殓了,运回少阳剑派罢。”两名道童面上一无异状,领命将尸首、头颅收去,又将血迹清理干净,施礼退下。

    岳秀笑道:“本来玄门七宗之中,除却玄女宫地处偏远,不克遣人来此之外,六派皆有传人来此集会,商讨惠帝寿诞之事。只是七玄剑派秋少鸣师弟忽有要是,匆匆回转,不克来此。”眼神若有意若无意瞟了凌冲一眼。

    凌冲心下有数:“秋少鸣两次败于我手,以他心性,绝难容忍,定是回山苦练,没脸再参与京师之会。”默不作声,只当不知。

    岳秀接着道:“惠帝此人十分昏庸,近日宫中又传出纳妃之言,此是小事,也不必去管。只是他欲借水陆道场大会,搜罗天下延寿丹药,却是万万不可。我玄门正道虽不插手俗世政务,但有个不成文的章法,便是坐上龙椅之人,必要如凡人一般,有生老病死,不可长活在世,把持神器。惠帝既要延寿,又不肯退位,已是大逆不道。因此今日请诸位同道来此商议,究竟该当如何处置。”

    玄门对俗世政权全无兴趣,偶有弟子修道不成,去红尘之中做官为将,享受人间富贵,只要不显露神通,杀生害命,也懒得去管。但皇帝之辈,贪恋权势,一旦长存于世,对众生而言,非是好事。因此历代帝王,若求长生,须当舍弃皇位才可。惠帝此人,老而昏聩,偏生不肯放权退位,又要趁着这次水陆道场,搜刮长生丹药,触及道门底线,因此玄门七派各遣弟子前来处置。

    惠帝之事,对玄门而言,乃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患,当务之急是筹划如何度过道家四九重劫。白云观中几人,修为不高,却是各派掌教、长老嫡系,足可定夺此事,又可借此磨炼新一辈弟子,何乐而不为?可怜堂堂大明帝王,老来下场就在这座小小白云观中,被区区几人定下。

    凌冲冷笑道:“岳师兄出身神木岛,自然知晓惠帝此次纳妃究竟是要娶哪个了?”岳秀一愣,说道:“确是知晓,乃是东海鲛人一族公主鲛娇,生的国色天香,还曾在本门中小住了几日。”凌冲冷笑道:“岳师兄,凌某以为比起甚么水陆道场、延寿丹药,还是先来说说这位鲛娇宫主的好!”

    商奇皱眉道:“鲛人一族虽是妖类,但秉性纯良,极少生事,嫁入宫中也没甚么不好。凌师弟为何抓住这一点不放?”凌冲道:“几位有所不知,那鲛娇虽是鲛人宫主,却并非甚么良善之辈,乃是天欲教主弟子,修炼魔道功法。若听凭她入宫侍驾,定要秽乱宫廷,挑起一场劫数!”

    大殿之上烛火摇动,映着玄天上帝神像面容忽明忽暗,一片死寂之中,岳秀忽然大笑道:“不可能!凌师弟何出此言!那鲛娇在神木岛上居住经年,若真是魔教弟子,岂有瞒过我等之理!”商奇也皱眉道:“天欲教功法倡行采补,鲛人公主若是修炼,必有征兆能瞧得出来。神木岛上下难道都是瞎子么?凌师弟之言太过了。”

    秦钧一语不发,耳听几人对谈,他对甚么纳妃、鲛娇之事全不在意,只想早些到水陆道场上,见一见究竟有甚么奇人异士。凌冲淡淡道:“此事乃是本门叶向天师兄亲口说出,当年我随他去神木岛求取先天乙木精气,半途与鲛娇偶遇,叶师兄无意中瞧破她的功法底细,那妖女出身魔门,绝不会错!”

    凌冲搬出叶向天的招牌,信服力大增,商奇心下十分别扭:“本以为惠帝寿诞之事十分容易,只要不令惠帝得到延寿丹药便可,谁知还杀出个鲛人公主入宫为妃。那鲛娇若真是魔教弟子,此事就闹大了。”沉吟道:“贵派叶道友的眼力我是相信的,只是若不亲眼见一见那妖女,着实不好判断。”

    凌冲道:“此事容易,鲛娇不日便要入京,此刻想来已离京师不远。几位若是有意,立刻起身赶去确认,若真是魔教弟子,当即下手诛杀,如何?”张守正对鲛娇深恶痛绝,凌冲与张守正算是半个师徒,鲛娇此女出身魔教,意图不轨,两方考量,皆要杀之而后快!

    岳秀还是不愿多生事端,说道:“无论鲛娇是否是魔教弟子,我等若是猝下杀手,挑起一场风波,反而不美。莫若静观其变如何?”凌冲冷冷道:“鲛娇身为魔门弟子,你神木岛居然全未看穿,若任其入宫,必有大难!现下朝政不稳,外有靖王虎视眈眈,一旦两相结合,猝起发难,天下生灵何辜,要受此荼毒?你们若是不去,我自家去。此事我太玄剑派伸手管了!”

    凌冲身为掌教嫡传弟子,却是有底气如此说,甚至有些门户之中,掌教弟子更为受宠,权柄之大,堪比一般长老。凌冲既发此言,便是存了必杀之心,无论有无帮手,总要取了鲛娇性命!

    鲛娇毕竟在神木岛呆过几年,若说没看出其魔教根底,神木岛也难辞其咎。但以木清风老祖的眼力,绝无可能被瞒过,其中定有猫腻,岳秀也是精明之辈,转念就想到必是自家老祖瞧出了端倪,默不作声祸水东引,笑道:“鲛人公主之事,只是猜测。不必心急赶去,待其到达京城,也还来得及。为今之计,先把水陆道场议出个章程,莫让惠帝得了延寿丹药才是。”

    众人深以为然,鲛娇便是魔教弟子,不入宫门也翻不了天去,一旦坐实,自有高手前去对付,不必他们操心。还是商议水陆道场之事最为紧要。凌冲却不依不饶,说道:“防患未然,未雨绸缪。等鲛娇入宫,再要除去,投鼠忌器,要难得多。诸位既然不肯出手,凌某自去便是。至于水陆道场之事,只要看顾得当,也算不得甚么。”言罢转身便走。

    商奇眼中寒光一闪,叫道:“凌师弟!水陆道场兹事体大,你太玄派不肯出手,只好由我等代劳,只是到时莫说我等不给贵派面子!”凌冲充耳不闻,大踏步出了白云观,御剑而走。岳秀冷笑道:“这位凌师弟太过刚烈,非是载道之器,杀性太重,乔淮安之死,不知少阳剑派要如何报复了!”秦钧想了想,迈步便走,化为一道剑光飞去,追凌冲去了。

    岳秀与商奇对望一眼,微微冷笑。凌冲剑光在前,忽然心头一动,按落云头,落在一处小丘之上,不旋踵又有一道剑光飞来,落在他身边,正是秦钧,见了凌冲微笑道:“凌师兄走的好快。当年灵江一别,已有八载,我随沈师兄回山,便闷在门中修炼,这次讨了特意讨了这个差事,也算来透透气。凌师兄方才说惠帝新纳的妃子是魔门弟子,若是师兄要动手杀她,算上我一份如何?”

    当年秦钧跟在沈朝阳身边,畏畏缩缩,如今长成了美少年,口齿也灵动许多。凌冲笑道:“当年灵江一别,想不到八年之后才行相见。我方才说要去杀那鲛娇,阻其进宫,若是商奇、岳秀两个点头同去,还有几分指望,只有我俩,却是不成。鲛娇乃是金丹级数,她身边必有天欲教派遣来的护卫,加上一个深藏不漏的国师曹靖,要杀她谈何容易!”

    东海初逢鲛娇之时,其便是金丹境界,几年不见,不知精进到甚么地步。天欲教主好容易培育出这一步好棋,定遣高手随侍在侧,以卫周全。再有曹靖亲自护送,这位大明国师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到如今也没人知道究竟修为到了甚么境界。

    要是岳秀与商奇两个金丹之辈出手,还有几分胜算,单凭凌冲与秦钧,生死符的底细轻易不能暴露,唯有死路一条。凌冲一路之上,就在苦思对策。秦钧冷笑道:“难不成那魔教妖女有三头六臂?我俩联手,还杀她不得么?”凌冲摇头不语。

    丹田中晦明童子忽道:“这小子是正一道的传人罢?”凌冲阳神奇道:“你怎么知道?”晦明童子道:“他一身正一符法气息,甚是纯正,若是瞧不出来,岂不有损我天下第一神符的威名?”正一道传承久远,还在太清门之上。门中符术走的是上清一脉路数,与太清同出道门,但精微之处,略有差别,别有妙用。尹济祖师创立太清门时,便曾参考正一法门,太清门创立之后,两派弟子相互别苗头,竞逐谁家符术更为精妙,谁才是玄门符术正宗。

    想不到万载之后,当年风光一时的太清门已是风流云散,正一道却安安稳稳传承了下来,晦明童子一念至此,颇有些抑郁,说道:“你欲学太清符剑,正可与这小子探讨一番。我观他修炼的,亦是符剑双修之法。”

    凌冲倒是对沈朝阳甚是关心,当年灵江一会,叶向天深沉藏芒,沈朝阳却是慷慨豪迈,颇有侠士之风,当时便十分心仪,问道:“不知沈师兄近年如何了?”秦钧笑道:“我在癞仙金船中取了一件宝物,助沈师兄纯炼真气,已于三年前修成婴儿,如今正在门中闭关温养。”

    凌冲笑道:“沈师兄冲破玄关,可喜可贺!”算算日子,沈朝阳竟与叶向天同一时日修成元婴,二人皆是惊才绝艳,并称为玄门双璧,都是心高气傲,欲求上乘道果,反复打磨根基,如今终于开花结果,日后定能一飞冲天。

    凌冲问道:“不知秦师弟修炼的贵派剑术还是符术?”秦钧笑道:“我欲学沈师兄一般剑符双修,特意求他传我法门,只可惜资质愚钝,学不到师兄三成功夫。”凌冲心念一动,说道:“说来也巧,我恰得了一部道经,专述符文之道,只是本门不精符术,自家研习,全无存进,不若与秦师弟讨教一番,如何?”

    秦钧笑道:“凌师兄乃是自家人,讨教二字再也休提,我也不过初窥门径。只要不涉本门根本道诀,小弟定是知无不言。”每一门派中根本道诀乃是重中之重,传承之核心,万万泄露不得,一旦走漏,天涯海角,就算剩至最后一人,也要追杀到底。

    沈朝阳与叶向天私交极厚,惺惺相惜,秦钧这才肯与凌冲亲近,不然玄门正宗大派弟子,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还会巴巴的御剑追来?凌冲当下捡太清符经中几种符文绘制之法说了,秦钧初时还笑容满面,听罢凌冲描绘,露出苦思之色,正一道中亦有与这几种符文功效相近的符箓,但要么勾勒艰难,不及凌冲所说那般简洁,便是比之简洁了些,威力又大打折扣。

    秦钧竭尽所学,勉强将凌冲所述几道符箓拆解出来,与凌冲交流一番。心下暗惊:“这几道符箓虽不繁复,但精妙之处,比本门心传丝毫不差,分明自成体系,凌师兄是从何处得了这等符经?”丹田中晦明童子得意笑道:“这小子就是个土鳖,我只轻露一手,便惊得像个蛤蟆,欺负他太也无趣,叫那个甚么沈朝阳的来还差不多!”

    方才凌冲所述几道符箓,皆出自晦明童子传授,精微奥妙,果然惊得秦钧张大了嘴合不拢来。晦明童子身为太清符术集大成者,小露一手,心底十分痛快,趁机笑道:“凌小子,你看看,我只略施小计,那几道符箓不过是祈禳部中最简略者,便将他惊得体无完肤,可见我太清符术实是高过了正一道!多少人强破头要学太清符文,你身在宝山而不自知,何其蠢哉!”

    凌冲早已习惯了晦明童子时常调侃、引诱自家修炼太清符术,阳神笑道:“太清符术的确是道家正宗,可惜我已修炼了太玄剑术,不会更改根本道诀了。晦明还是助我修炼太清符剑,凝聚新的一道剑光罢!”

    晦明童子气的直哼哼,说道:“太清符术何等玄妙,我若传了秦钧这小子,他必要欢喜的连叩八十个响头,到了你小子手中,却是其如比率,真真气死我也!”黑白生死之气旋转不休,就在凌冲丹田中往来冲突,发泄不满。生死符闹得正欢,阴阳之气陡然一动,作势刷来,晦明童子惊声尖叫,急忙遁入玄剑幻境中躲避,他平日以符箓正宗自居,瞧不起太玄剑术,不肯在玄剑幻境中逗留,但阴阳之气太过霸道,刷动之下极有可能动摇他之本源,没奈何,唯有躲为上策。

    果然阴阳之气又蛰伏起来,不去理他,悠游自宁。晦明童子惊魂未定,自玄剑幻境中叫道:“罢了罢了!本来本祖师还有叠符法、符窍法与这小子些好处,今日甚是晦气,不说也罢!”躲在玄剑幻境中生闷气。

    凌冲心头一动,笑问秦钧:“秦师弟精修符箓之道,可知何为叠符法,何为符窍法?”秦钧笑道:“这两道法门乃是符修之中无上妙法,近似于剑道中剑气雷音与炼剑成丝两种绝世剑法。叠符法,便是以精微手段,反复描绘一道符箓,叠加不停,叠符越多,符箓威力便越大。试想便是最简单的一道明气符,聚炼天地灵机,若是叠符数万、数十万次,所能吞纳的灵机岂非汪洋如海?一旦释放开来,堪比纯阳大能之一击!”

    “这叠符法说来也无甚诀窍,靠的便是辨识入微的真气操控力道,与一颗沉稳深潜之道心。本门历代皆有前辈专修此法,选定一枚符箓,终身书画此符,叠叠相加。只是此法亦有弊端,若是一个不慎,符箓稍有画错,或是真气施展稍有不纯,非但前功尽弃,还要将之前苦功所化符箓一气引爆,真气走火,本门中死于这叠符法的弟子,年年却也不少。”

    “至于符窍之法,则更是精深,乃是符门中不传之秘。符箓者,练气士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恃之以号令鬼神,与天地相往来者也。我辈符修所求最高境界,是以精气神三宝,书画天符,通达造化,与元神相合,长生不死。符修者将符文看做一具生灵之体,与人身一般,与天地相应,自也有穴窍气脉之分。符窍之法,便是演化符中穴窍之道,所谓‘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画符不知窍,徒惹鬼神笑’。便是此理。”

    “符修者,若能通达符窍,则真气一以贯之,通达无碍,一符之出,天地俯首,造化相随,所向披靡。到了这等境界,已是长生之辈,非复凡胎了。叠符法与符窍法须要兼修才可,叠符法便如修炼肉身宝筏,符窍法开启穴窍气脉,而后元神附着其上,方可乘其宝筏,横渡苦海!这两道法门皆是符门上乘修法,若无真传,万万不可轻易修习,否则定有奇祸临身。凌师兄要慎之又慎才可!”

    凌冲听闻符术之道尚有如此多奥妙,不禁有些心痒难搔,有晦明童子这位纯阳老祖在,真传法门唾手可得,也不必但有真气走火,简直就是任何符修都梦寐以求的上佳师傅,可惜他始终志不在此,想了一想,说道:“原来如此,可惜我所得符经残缺不全,只略提过这两种法门,却无修炼之法。我偶然记得,便问问师弟,原来还有这等玄妙。”

    秦钧道:“凌师兄所得,可是太清遗经?此方世界,唯有太清门符术堪与本门相提并论,更有玄妙。方才那几道符箓高屋建瓴,立意深远,非是绝世大派不能创出。唯有太清门才能解释,可惜这道符修传承早已湮没无闻,沈师兄年少之时,曾遍访天下,倒是无意中寻得几个道人,自成修炼太清符术,言语之中颇为不善,得知沈师兄出身本门,群来挑衅。沈师兄那时火气未消,便已符窍法将之一一击败,只是留手未取其性命。那几人灰头土脸的跑了,事后沈师兄甚是后悔,不该逞一时之强,得罪了旁人。如今想来,那几人定是太清遗脉,并非所学不如本门真传,实是经逢大变,传承缺失而已。”

    凌冲心头一动,悄然问晦明童子道:“当初在灵江之底,雪娘子曾手持一枚太清符箓,破去遗府中法力禁制,想来是从太清遗脉弟子手中取得。晦明可知当年太清门遭难之时,可有甚么长老弟子逃出么?”

    晦明没好气道:“我在灵江江底显化灵智,太清门覆灭之事又岂会知晓?不过尹济那厮算无遗策,最善推演未来之变,想必早有对策,太清门道统在这方世界虽则式微,但在星空星河之中,却甚是兴旺。我已灵智感悟虚空,可知无垠之地,尚有许多支太清传承。那妖女能取来太清遗符,彼辈弟子就算修炼的太清符术,与邪魔勾结,也非是太清弟子!你日后见了,都要清理门户,免得太清门清誉受损!”

    凌冲点头道:“此事自然,若他们真与雪娘子勾搭一处,自要全数铲除!”晦明童子忽然笑道:“那些鼠辈假借太清之命,修炼太清符术,你一个剑修出手,不知根底,定要吃亏。不如我传你太清符术的根基,你有些见识,以后对阵那些败类,也好有个准备不是?”时刻不忘勾搭凌冲修习太清传承。

    凌冲阳神但笑不语,晦明童子大叫一声:“气死我也!”阴阳之气又是一抖,吓得他忙钻入玄剑灵光幻境深处,就在承乾剑光之下盘绕,说甚么也不敢出来了。

    一物降一物,晦明童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怕阴阳之气。生死之机也算是阴阳范畴,受阴阳之气克制,但反过来看,若能炼化一丝一缕的阴阳之气,对晦明童子之补益亦是极大,他才每日无所事事,除了劝诱凌冲修炼太清符法,就是望着阴阳之气垂涎欲滴。

    凌冲又与秦钧略谈了谈符术之道,晦明童子间或插一两句嘴,所述虽然短少,皆能切中要害。秦钧越谈越是惊讶,凌冲虽是剑修,但所道符术言之有物,恍如修炼符术的大行家一般,秦钧修行上有许多难题,趁机一一请教,凌冲瞠目不知所答,晦明童子好为人师,忍不住出声指点了几句,凌冲便依言回答,颇令秦钧有茅塞顿开之感。

    秦钧忍不住叹道:“我知道了,凌师兄所得便是太清门符经无疑,也唯有太清门所传符道,方可与本门比肩!”凌冲叹道:“我也有过怀疑,可惜所得不过是一本残谱,只记载了些基本符箓,并无太清门上乘符术之道。”

    秦钧叹道:“可惜太清门万载传承,一朝风流云散。至今尚是未解之谜。”凌冲心头一动,太清门一朝瓦解,只听说与清虚道宗有关,且在背后出力的角色颇不光彩,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太清门覆灭,便有清虚道宗推波助澜,为了争夺玄门第一大派的宝座。师弟可有耳闻?”

    秦钧冷笑道:“我当然知道,太清门覆灭,的确与清虚道宗脱不开关系,当年太清门横压天下,门中号称八百金丹,一百单八脱劫,又有一十八位修成纯阳元神的真仙老祖坐镇,只可惜被清虚道宗算计,利用域外天魔之力,先消磨了十八位纯阳老祖法力,再一一蚕食,最后一举奏功,覆灭太清,这才自家坐上了玄门第一大派的宝座。只是其中究竟如何,只是道听途说,已有万年之久,真相怕是早就湮灭无闻了。但有一点,太清门创派祖师尹济,并未坐化,而是飞升九天仙阙,有这位祖师在,太清门迟早卷土重来,到时不知清虚道宗是个甚么下场!”

    太清门覆灭乃是万载前之事,算是玄门一大公案,但众所认同者,与清虚道宗有关,太清祖师远在天庭,却迟迟不来报复,玄门各派私下猜测,怕是清虚道宗气数未尽,一旦盛极转衰,定会有极凌厉的报复接踵而来。

    凌冲却知尹济祖师早已留下后手,便是晦明童子生死符,只是不知为何要选中自己,绝不会转修太清符术,一番算计岂非白费?晦明童子生死之气一吞一吐,气道:“我开启灵智也不过近几千年之事,太清门养了一群废物,连祖师传下的基业也守不住,被人灭了传承。不过也无妨,有我晦明老祖在,要多少弟子便有多少弟子。”想起凌冲始终不肯转修太清符术,心头气闷,只能缩在玄剑幻境中生闷气。

    凌冲问道:“不知秦师弟在何处落脚?”秦钧道:“那座白云观乃是清虚道宗下院,我正一道的下院在城西一座守心观中,我便在彼处落脚。凌师兄有暇,可来此处寻我。”玄门各派在俗世中皆有下院,派遣弟子主持香火,一来是出山历练的弟子有个落脚之处,二来就近打探俗世之情。

    凌冲笑道:“本门下院在金陵城外,非在京师。我借住在师侄张亦如府上,他的祖父便是当朝首辅张大老人,这几日我正随他修学儒门心法。”

    秦钧甚是机敏,闻言笑道:“师兄遮莫是要淬炼道心,进窥金丹境界么?我听掌教师尊言道,要修成金丹,先要淬炼道心。因为修炼罡气,自身真气向真阳之性转化,威力大增,便须有更为高明的心境来统御真气,才不至于走火,唯有道心精微,才能操控真气,圆融神魂,化合为丹。各人缘法不同,淬炼道心的法子也不尽相同,凌师兄从学儒道心法,想来也是贵派郭掌教为你设想的,最为合适的法门了。”

    凌冲心头一动:“我自小好道,但开蒙所学乃是儒教圣人之言,如今淬炼道心,依旧归于儒教,恩师用心良苦,我今日听了秦钧之言,方才领悟。佛门炼心称为明心见性,玄门炼心称为自然无为,儒教炼心则是克己复礼。三教相通,看来我要得道心圆满,唯有行万里路,阅尽沧桑才可!”

    儒教心法讲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由知行合一而至克己复礼,所谓青莲荷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大道深处,殊途同归。凌冲这才明白,为何郭纯阳遣他下山,先学儒门心法,再来主持水陆道场,这一下山,不到道心圆满,修成金丹,怕是不能回去了。

    凌冲先前随学儒教心学,虽然用功,对前路始终迷茫,被秦钧一语点破,顿明今后之路,心下也自畅爽起来。心境变化,自然带动真气之变,玄剑灵光幻境中三十六道天罡真气,又有数道一口气化入其中,再也不分彼此。

    玄剑幻境走的是兼容并蓄,开辟天地的路子,罡气吸纳的越多,威力也就越大。如今已有八道天罡之气被玄剑幻境完全炼化,玄剑幻境幅员也自扩展,化为了二百里方圆之地,已算十分广阔,但处身丹田,依旧只是一道小小光点,极不起眼。

    生死符在玄剑幻境中呆的好好的,猝逢巨变,只见数道天罡之气浮现,又被玄剑幻境吸纳了进去,跟着虚空扩张,承乾剑光所化天柱显得更加恢弘高挺,气象万端。晦明童子又惊又气:“这小子修为又有精进,难得是找到日后炼心所向,只是如此一来,更不能修炼我的太清符法了!”

    秦钧见自家一句话,凌冲忽然站直不动,周身隐隐发出一股虚无缥缈气息,竟是有所领悟,不禁又惊又羡。玄剑幻境炼化数种罡气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凌冲长吁一口气,目中一片晶润之意,笑道:“多亏秦师弟一句话,令我心结解开,日后但有有所,皆赖师弟今日之赐!”

    秦钧笑道:“凌师兄说哪里话来?助人成道乃是莫大功德,何况我不过闲言闲语几句,算不得甚么。”凌冲叹道:“世人皆以为修道之士,有无穷享受,还能证道长生,谷神不死,岂不知为道日损,损而又损,以至于无为。若不能日日精进,到头来空负一身所学,依旧是黄土一坯,更是凄凉。得师弟一语道破玄关,我已知如何淬炼道心了。”

    秦钧忙问:“师兄要如何炼心?虽然每人缘法不同,但多听闻些经验,终归是有些好处的。”凌冲道:“我出身世家,自小熟读圣贤之书,虽立志学道,但骨子里终究有几分儒者之风,恩师命我修学心学,便是了却这一段因缘。再者无论佛道儒三教,若要出世,须先入世,恩师命我主持水路道场,便是早有所见,只是我今日才发觉而已。儒者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如今乱世将临,内有曹靖妖道为祸,外有靖王谋反经年,任一得逞,皆要天下大乱。我既学儒道,当思先圣周游列国,一剑傍身,为百姓求太平而已!”

    秦钧惊道:“凌师兄之意,难不成是要以一己之力,拨乱反正,镇压靖王叛乱与妖道曹靖么!”练气士修为日深,每日观照自性,练气自守,红尘滚滚,躲还来不及,唯恐沾染道心。但凌冲走的儒家之路,讲求以身入世,为万民求福祉,功成身退,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也。

    凌冲点头道:“我修为精进,方才又得师弟之言点化,已然能了悟几分天机,靖王与曹靖之乱,便是我心劫,只要将之化解镇压,便可一举铸就金丹!”靖王密谋造反,推翻大明,自家当皇帝,但其为人嫉贤妒能,绝非明主贤君。曹靖更是不知从何出身,但二十年来以房中助兴之药见喜于惠帝,亦非正经修道之辈。这两人联起手来,谋夺江山,是要置万民与水火之中。凌冲若能一举将之镇压,使百姓免遭涂炭,自然功德无量。冥冥之中自有气运加身,修成金丹也是易如反掌。

    其实历代多有练气士下山辅佐明君真命天子,为的便是推翻暴政,建立新朝,天下归心,民心所向,自有无量功德加身,虽不能立地成道,好处也是多多。

    凌冲悟透自后去路,道心活泼,居然隐隐把握住了几分命数走向,只要能力挽狂澜,救大明江山于既倒,这一份心念通达之力,足可将他修为推至一个莫可名状的境界,这才铁了心要管一管朝政之事!

    秦钧苦笑道:“玄门正宗早有定律,练气士不得以法力神通干扰俗世朝代更迭,违者立诛之!凌师兄若冒天下之大不韪,被人发觉,就有大祸临头。”

    凌冲冷笑道:“修道人便是与天地争夺那一线生机,做事岂可畏首畏尾?再说曹靖坐享国师之位二十年,运用神通的机会也不会少了,未见玄门中有人前来惩戒。我欲为万民福祉,诛杀奸佞,顺天应人,若有人前来阻拦,就算我不是对手,太玄峰上掌教恩师可也不是吃素的。只请秦师弟对今日之事务要守口如瓶才是!”

    秦钧叹息一声,说道:“凌师兄既然心意已定,我也不再劝。请放宽心,此事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凌冲点头,他要诛杀曹靖、靖王,必要闹得人尽皆知,纸里包不住火,早晚玄门同道会得知此事,必会有人借机生事,前来挑衅。此事也算一桩禁忌,当然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最后走漏风声,只要平定祸乱,心境通达,功德加身,立刻修成金丹,剑术当可更上层楼,再有生死符傍身,纯阳老祖不出,打不过总有机会逃命,也不必惧怕谁人。

    秦钧见凌冲心意已决,也不再劝,殷殷道别,御剑而去。凌冲就在小丘之上,凝立良久,披襟当风,似是成了一座石人。晦明童子道:“无论玄魔两道,多有弟子潜入世间,享受富贵,体悟红尘,修炼道心,待到有朝一日,功德圆满,此心自能不然片尘,依旧回归自性,一念之中照见大千,那时才算得了上乘道果。那个甚么藩王与妖道,正是你的魔劫,正好杀之证道!”

    凌冲叹道:“我虽明此理,还需从长计议。曹靖身边又多出个魔女鲛娇,靖王身边也必有修道之辈贴身护卫,要除去二人谈何容易!”回至张府,已是二更时分,张守正夤夜未眠,生恐凌冲出事,见他回来,松一口气。随机面色一变,细细打量凌冲,只觉他出门时尚有些举棋不定之意,此刻却神采飞扬,似乎堪破了甚么谜团,信心十足,连带整个人也自光彩焕发起来。

    张守正笑问:“小凌你现下颇有气吞山河之意,不是有了奇遇,便是心境修为更进一步,当真可喜可贺。”凌冲一惊,张守正虽然不修道法,但毕生揣摩经义,存神导引,形神双了,神魂竟是敏锐之极,一眼瞧出凌冲心境突破,这等人若是修道,最合噬魂道或是太清门炼神部中所传炼神之法,最后成就纯阳元神,白日飞升。

    凌冲也曾劝过张守正修习道术,就算太玄剑诀不可轻传,有晦明童子在身,央求几句,传下个太清玄始之气的法门,想来也是应准的。但张守正看的甚开,说道:“我毕生做学,不惑之年进入文渊阁,知天命之年蒙天子恩德,统领内阁,已是位极人臣,这一辈子的福德都享受光了,哪还敢奢图长生果位?贪多误事,反遭天妒,不学也罢,还是安享晚年,落个善终罢!”

    凌冲笑道:“老大人心境清明,学生这点微末修为还入不得你老法眼。这一趟白云观赴会,确是想通了些杂事,此刻灵台清明,以至于皮相外露。”张守正笑道:“好!无论读书人还是修道人,都要求诸于己,求诸于心。这心境二字方是根本,你能悟透此道,修为精进当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