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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机台上,大行神君魔相伫立,目光俯瞰山下灵江。灵江过金陵、绕楚山,江面宽阔,帆影重重,尽是往来的客商货船,一派繁忙景象。江水如带入绸,蜿蜒挥洒,恰似一位神人以神笔描摹线条,时而柔媚、时而刚硬。

    大幽神君立在魔相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他当年何等猖狂,连三嗔和尚都敢斗上一斗,还以移情丹逼迫雪娘子为他盗取天欲教根本法典,但遇上大行神诀却是如鼠见猫,丝毫抖不起来。

    噬魂道同门之间,功力高出一个境界,法力便相差悬殊,甚至道行高深者还会用魔念沾染道行低微者,此事在噬魂道中乃是公开的秘密。大幽与大行、弃道人大云乃是同辈,但修为远远落后,他自家都不知是否中了大行神君的魔念沾染,因此战战兢兢,生怕大行神君一个心情不好,发动魔念,自家想死都难。

    大行怔怔望了许久,忽然冷笑道:“凡俗之辈,妄图窥测天机,欲要推算千年国运,果然便有劫数临身,那大明太祖皇帝本想万劫不死,命正一道的牛鼻子布下一座养尸大阵,希冀于将增加肉身炼成尸神,却不知就算尸身成精,所生灵智也再非本人,更何况数年之前还被人一把真火将帝陵烧的干干净净,连带后人的尸身也不能保全。所以这人啊,野心太大,也是罪过。你说是也不是?”转过头来阴森一笑。

    大幽神君心里一突,勉强笑道:“是,是是!”大行神君笑容一敛,阴森森道:“不过是用魔念沾染几个区区俗人,你都办不好,还惹来楞伽寺的秃驴,打草惊蛇,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大幽神君两股战战,便要跪下,苦笑道:“师兄饶命,我也不知碧霞那秃驴就在金陵城中,还在那些狗官泥丸宫中种下佛光禁制,若是师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断然不会再失手!”

    大行神君冷冷一笑,抬头望天,说道:“眼下便是一次好机会了,有贵客来访,你将他擒来,就算将功抵过了!”大幽神君大喜,起身叫道:“那人在何处?我这便去将他捉来!”

    头顶有人冷冷道:“不必找了,凌某就在此处!”云开雾散,凌冲凭虚而立,身前一柄五色飞剑旋绕不停,冷冷瞧着两位魔头。大幽神君见是他,桀桀怪笑道:“好小子,先前坏了老子的大事,如今还敢找上门来,真是自家活腻了!”就要抢先动手。

    大行神君伸手止住他,三颗头颅转动,一张面孔露出笑容,问道:“你是太玄派郭老儿的弟子罢?太玄山门重开之时,我也曾去凑热闹,却未瞧见你,只用魔念随意操控了几个弟子,结果被郭老儿识破。想不到当年那一批小小凡人之辈中,居然会出了你这个矫矫不群的弟子,不过你今日千不该万不该自家前来送死,可惜郭纯阳一场心血,今日过后成了一场空!”

    凌冲御气凝立半空,并不下落,闻言讥笑道:“你只当自家是法相境界,便稳稳吃定我了?就不想想我是如何得知你二人的行踪,寻到此处的?”

    大行神君面色一变,二人行踪隐秘之极,除非自家泄露或是有极高道行的高人推算,但凌冲不过区区元婴,又是如何知晓的?大幽神君冷笑道:“不管那些,只要擒住了你,在噬魂劫法之下,还不是予取予求,你自家自会和盘托出!”

    凌冲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一摇,道:“就凭你二人?怕是不够!”话音方落,只听有人笑道:“加上老夫如何?不知够也不够?”一位老道悠然现身,双袖垂地,望向凌冲,满面俱是嘲讽之色,居然是消失良久的乌老乌门山!

    乌门山现身续道:“凌冲啊凌冲,你若是乖乖躲在金陵城中,我等忌惮碧霞那秃驴,还不能将你怎样,偏偏你贪功冒进,居然孤身来杀两位神君,岂非自投罗网?你若是识相,将太清符术交给老夫,老夫还可替你向两位神君求情,只取了你毕生记忆功力,放你元神前去转世。若要顽抗到底,一旦元神被噬魂劫法炼法,可就想死都难!”

    那老道从三太子身边灰溜溜逃走不见,谁知却在此处埋伏,甚而勾结了大行两个,要暗算凌冲!乌家千年夙愿,便是得到完整的太清符法道统,自重玄经出世,乌门山便日思夜想,思来想去,觉出太清符法的正传必然落在了太玄派手中,凌冲肯将重玄经的正本交还齐瑶儿,还弄出一册译本来,浑不将重玄经放在心上。唯有一个可能,便是太玄派早已得到比重玄经更为精妙的太清符术!

    乌门山想到此处,心痒难搔,恰好与水仙有缘之人齐聚水仙洞府,求取珍宝,乌门山便守在一旁,等尘埃落定,才现身出来,寻到大行与大幽两个,巧舌如簧之间,说动二人与他联手,设局绞杀凌冲。

    凌冲见乌门山现身,面色一凝,点头道:“原来是你!乌门山,你乌家行事虽然龌龊,到底还是玄门一脉,正道同宗,你竟敢勾结邪魔外道,传扬出去,你乌家满门上下只怕性命不保!”正道玄门对于勾结邪魔之辈,向来绝不手软,乌门山敢与噬魂道合作,传扬出去,神木岛第一个不会放过乌家的门户。

    乌门山哈哈一笑,拍手道:“不愧是郭纯阳的徒弟,连嘴皮子功夫也学了个十足十,老夫既敢如此,当然有把握将你留在此处,你以为今日还能逃脱的掉么!啊,险些忘了,你的底牌不就是一件法宝,不外乎庚金神剑还是诛魔宝鉴甚么的,若无万端之准备,老夫又岂敢动手?萧厉、恶尸两位道友,还请现身罢!”

    凌冲霍然转头,只见穹苍之上群星之光湮灭了一瞬,一人身披星光,足踏江水而来,面色惨白,面相凄厉,正是老对头萧厉,其人气势修为比前次所见居然又有增长。足下泥土蓦然涌动,一声怪笑之间,一尊十丈长短的粗大铜棺陡然撞破地面,直直树立了起来,棺材盖大开,一大股阴风涌动不停!



    铜棺大开,一具身躯如铁,面色漆黑,臂腿僵直的尸身猛地跳将出来,正是天尸教的恶尸道人,其桀桀怪笑之下,伸出一条猩红舌头舔了舔嘴唇,望着凌冲笑道:“这小子元婴修炼的好生坚凝,若能吞吃了,定能让老祖突破一大境界!”

    萧厉足踏星光,缓步而来,头顶星光汇聚,渐成一片汪洋,其中一座雄门浮现,正是仙都之门,萧厉得手此宝,将其中根本禁制祭炼了一番,勉强能调用三四分威力,已足以横扫法相境界之下一切修士,就算对上脱劫宗师,也有五分的胜算。

    他见了凌冲,目中全是冷厉快意之色,冷笑道:“凌冲,你也有今日,你以为就凭那残缺不全的洞虚剑诀,就能赢过我么?如今我炼化了仙都之门,更有日月五行轮帮手,你拿甚么与我斗?你不过是元婴境界,就算有法宝在身,又能发挥几成威力?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你放心,我会将你的元神好生珍藏,待我修成玄阴那一日,再请你品鉴品鉴,瞧瞧你后不后悔与我作对?”

    群魔环伺之下,凌冲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之色,对萧厉讥笑道:“怎么,不过得了一件残破法宝,连元灵都不甚清醒,就自觉拽上天啦?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三番五次败北,这一次也是一般无二,恰好我新近修成了元婴,让你尝一尝洞虚剑诀的滋味如何?”

    萧厉惨白之极的面上现出一抹晕红,刚要反唇相讥,冷不丁凌冲大喝一声,率先发难!他以言语相激,萧厉被戳中了道心弱处,果然大怒,趁其余人等尚未合围,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身陷重围之下,凌冲势若猛虎,元婴化身使了一个缩地之法,一个纵跃已到了大幽神君面前,劈手抓去,指影翻飞之间,用上了太玄嫡传的大擒龙手!大幽神君冷笑不已,凌冲居然傻到以元婴之身施展近身功夫,简直是自曝其短,通幽炼魂剑化为一道剑影,剑锋翻飞之间,就要将他一只手臂斩断!

    通幽炼魂剑位列噬魂道十**器之意,噬魂老人当年创下炼剑的手段,实是指望也修成一部剑诀,不令剑修之道专美于前。此剑以魔念融合五金之物,既能以魔念害人,亦有剑锋之利,两相结合,极为神妙。大幽神君也不知多少年不曾展露过一手剑术,不知怎得,面对凌冲一抓而来,本能用上了剑招迎敌。

    但他一剑劈去,凌冲却一个闪身,轻轻巧巧不知如何走位,居然已绕到他身后,五根手指已狠狠插入其脖颈之中!大幽神君大叫一声,声音满是凄厉惶恐之意,只觉凌冲五指之间有一股浩然凛冽之气喷涌,所经之处,一切魔念念头俱都被冰封起来,稍有顽抗,就会被纯阳真气之火焚烧的干干净净!

    大幽神君入道百年,尚是头一次被人一招制服,凌冲的身法神通,直是专克噬魂道一脉,往昔无往不利的通幽炼魂剑居然失手,连定魂镜都未来得及施展,就被人拿住了死穴!

    凌冲一招制敌,手眼身法、神通真气,配合无间,已是到了熟极而流,念动即发的上乘境界。其实也是占了他熟知噬魂劫法的便宜,阳神虽不能修炼调动噬魂劫法,但劫法中的一应破绽尽数了然于胸,加之近乎偷袭之下,大幽神君登时中招,再也翻盘不得!

    大行神君也有些大意,只道五大魔头齐聚,就算凌冲有脱劫修为,也自插翅难逃,谁料凌冲竟敢率先发难,一招之下就将大幽制服,眼见大幽神君的元婴化身被凌冲提在手中,四肢蜷缩,凄惨到了极点,下一刻却又凭空消散,不知被凌冲挪移到了何处。

    大行神君当即暴怒,魔相一跃杀来,又暗中催动了噬魂劫法,放出魔念,想要沾染凌冲的元神。魔相四臂中四件法器轮番砸下,还未至凌冲身前,就听一道雷音响过,一条手臂竟然齐肘而断!伤口端出冒出条条黑烟,又有丝丝缕缕的电光闪烁,吞噬炼化魔相身中的魔意念头!

    大行神君大吃一惊,忙运集魔功,抵挡雷光电光侵袭,雷火之力乃是噬魂道之天敌,不敢轻忽。就这么一疏忽间,凌冲竟又猱身而上,手中一道五色剑光一起,焕出一轮异彩,居然又是先手攻来!

    大行神君先前是不屑,如今却是惊诧,方才暗中以噬魂魔念潜行要污秽凌冲元神,却被其体外一层薄薄真火所阻,那真火当是朱雀陵光诛邪灵火,专破污秽,竟而侵入进不去!大行神君也非是傻子,念头一转,叫道:“你怎么会对噬魂劫法如此熟悉!”剑光杀来,无心再问,魔相三张齐齐张口大吼,音波连连爆裂扩散,将五色剑光冲击出去。

    凌冲制服大幽神君,扰袭大行神君,说来不过一瞬,但兔起鹘落之间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全无踪迹可寻。此时身后三大高手终于作出反应,乌老扬手便是一道符箓打出,一闪而至五金飞剑之旁,符箓中蓦然伸出无数道符光,扭曲入手,死死将五金飞剑缠住,往符箓中拖去。

    剑修大半杀力斗在一柄飞剑之上,讲求一击不中,飘然远飏。要克制剑修,先要将其本命飞剑锁住。符修们便制成了许多种类的困剑符,乌老所用是传自太清门的困剑符,属祈禳部一支,又经乌家历代完善改良,一经出手,不将对手飞剑封入符中,绝不罢休。

    困剑符一出,符光连连,凌冲要分心对付大行神君,又要防备自家飞剑被收,一心两用,神通威力当即大减。恶尸道人哈哈一笑,叫道:“出来罢!毒尸!”身前现出一道身影,绿须绿衣,连头发也是惨绿色的,竟是毒尸道人真身,只是双目无神,似是无有了灵智。

    毒尸被派去水仙洞府寻求机缘,只因出口不逊,被洞府元灵驱逐出去,连本属于自家的一份机缘也丢了。之后在海眼中被天尸教主隔空摄走。天尸教主恼怒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将其元灵生生抹去,将元身赏给恶尸道人作为护卫。这一下毒尸道人当真成了一具僵尸,还是浑浑噩噩,只知听命于人的僵尸。

    恶尸道人资质不成,被毒尸道人欺压了上百年,早就满腔怨毒,毒尸道人落得如此下场,他非但无有兔死狐悲之意,反而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将毒尸真身带在身边,形影不离,还耗费真气为其重新洗练经脉,当作一件本命法宝祭炼。毒尸道人一出,化身一团碧绿毒雾,往凌冲身上罩去。

    出身威势最大的自然要数萧厉,头顶仙都之门陡然放大成了高有数十丈的庞然大物,裹挟无数劲风狠狠向凌冲头顶压去,同时喝道:“请七曜前辈出手!”自从曹靖死后,非但仙都之门落在他手,连日月五行轮都奉了乔依依之命,辅佐于他。如今萧厉有两**宝在身,正是不可一世之时,就算没了大幽大行、乌老恶尸这些人帮手,也有信心将凌冲一举拿下。

    这一次五大高手围杀凌冲,乃是乌门山一力主持,不惜勾结魔教高手,若是暴露出去,乌家只怕立时就要被灭门,因此万万不能有失,乌门山一经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搏兔亦用全力!

    七道奇光自虚空而生,分为日月金木水火土五行,接连不断,如孤月高悬,七曜真光所照之处,凌冲的真气运转当即变得滞涩非常,施展一招神通的间隔要多出数倍,连元神念头转动也如在冰水浸过,僵硬不灵。

    这一手封锁虚空万物的手段十分高明,当年便曾用这一招封禁了太玄峰上一切,可惜被郭纯阳一语喝破,凌冲可不是郭纯阳,封禁之下,元神真气无用,唯有任人宰割。

    凌冲喝了一声:“晦明!”既然萧厉祭出了法宝,他自也不会留手,晦明童子蓦然冲出丹田,却并不显化晦明生死符之真身,而是演化两道黑白生死之气,生死阴阳之意轮转,一道玄之又玄的神意笼盖下来,登时将日月五行轮的七曜奇光隔绝在外,使凌冲不受其扰,同时生死气狠狠向上一绞,将仙都之门死死顶住,不令落下。

    仙都之门元灵神志不清,沉寂无声,只靠萧厉的真气推动其中禁制运转,好处是没了夹缠不清的元灵从中作梗,萧厉能随心所欲的发挥此宝威力。坏处是没了元灵配合,萧厉要驾驭此宝,须付出数倍的真气与心神。

    仙都之门狠狠一震,道道无形波纹如潮涌动,冲击黑白生死气。生死气如两条神龙被无形波纹一震,威力大减,但黑白二气在晦明童子操纵之下,拧成一股,如柱擎天,站稳了脚跟,不令仙都之门再有得逞之机。

    日月五行轮元灵孤傲到了极处,萧厉只能分出一点心神入主其核心禁制,操控此宝,却被凌冲手中那道怪异法宝以一敌二,全数接下。原本七曜元灵不想以大欺小,以多升少,但那件神秘法宝太过惊人,倒是动了几分好奇之念,要瞧一瞧此宝的真身究竟是甚么,七曜星光蓦然大放光明,几乎将天穹之上的群星之芒也盖了过去,禁锢虚空之力几乎强上了十倍,两厢夹击之下,晦明童子也觉有些吃力。

    楚山上六大高手、三件法宝乱斗之间,光芒照烛霄汉,数千里之外亦可见到。碧霞寺中,碧霞和尚仰头望天,目中映出条条异彩魔气,自语道:“怪不得凌师弟请我出手助他,原来竟有这许多魔头潜入金陵,要对他不利!”手掌一翻,一只紫金钵盂现出,轻轻一抛,喝道:“去!”

    那紫金钵盂拖着长长尾芒,如彗星惊天,一气落入楚山之中,瞬时胀大为数十丈方圆,钵盂口中放出无量佛光,就似蕴含了一座佛国洞天一般。紫金钵盂不敲自鸣,声震天下,此是晨钟暮鼓之音,能破虚空、启真如、灭无明!

    凌冲听闻佛音,精神陡然一震,其余魔头却被佛音震得身形不稳,连日月五行轮的七曜星光也自星芒闪灭不定,禁锢虚空之力当即被打得粉碎!七曜元灵现身出来,目中放出森寒之色,低喝道:“楞伽寺的紫金钵盂!”

    碧霞和尚坐镇碧霞寺数十年,镇压金陵龙脉,不令邪魔侵入,普渡神僧特意将这件紫金钵盂送他防身,此宝乃是楞伽寺七宝之一,威能无穷。紫金钵盂中传来碧霞和尚之声道:“几位皆是得道的高人,联手围杀凌冲师弟,太也不光彩,老衲不才,就来凑个热闹罢!”

    紫金钵盂凌空滴溜溜一转,无量佛光喷发,如泉如瀑,一发冲向七曜奇光。日月五行轮冷哼道:“佛光虽能克制邪魔,却奈何我不得!”七曜奇光陡然收缩一处,凝练到了极点,任凭佛光冲刷也自岿然不动。但如此一来,对凌冲便再也没了威胁。

    碧霞和尚笑道:“日月五行轮果然名不虚传!且瞧这一招!”无量佛光之后,紫金钵盂中猛然发出无量吸力,力道大到了极点,竟要将七曜星光吸入其中。这一招有些仿效乌老的困剑符,却是两件法宝之间的争斗。

    七曜元灵怒道:“碧霞秃驴,焉敢小看老夫!”七曜星光一转,无数天星神雷轰出,落在紫金钵盂中噼里啪啦连连爆炸,将钵盂炸的乱跳不已。

    两件法宝僵持之时,黑白生死气顶着仙都之门的压力,凌冲似是只认准了大行神君,盯住其穷追猛打,大行神君生平还是头一遭给人逼到如此境地,虽是法相魔相,道行高出凌冲一大境界,但神通法力发出,皆被凌冲举手投足之间破去,游刃有余,间或反击之下,却能令自家手忙脚乱。

    大行神君越发肯定凌冲必定洞悉了噬魂劫法的奥妙,将所有破绽漏洞了然于胸,越斗越是心惊胆战,一股不可抑制的畏惧之意死死攫住他的道心!



    自噬魂老人创出噬魂劫法以来,天下众生无论玄魔两道,皆对此法敬畏惧怕,噬魂道弟子也凭此邪术纵横天下,而一旦此法根底为人知晓,一概手段全然无用,心头那一种大恐怖是外人绝难想象的!

    大行神君如今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定要活下去,返回总坛,将此事禀告夺魂道人!凌冲交战之时,道心明澈,见大行神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忖道:“我表现的太过耀眼,将他的噬魂劫法全数破去,若是被他大喊出来,为外人所知,倒是十分棘手。”

    招法一变,故意对大行神君魔相攻来的一招逼的手忙脚乱,向后一退,恰好落入恶尸道人的毂中,恶尸道人大叫一声,催动毒尸躯壳,发出千丈毒火,凌空烧来。

    毒尸道人生性狠毒,采炼周天剧毒之物,炼入自家神通,最后连元神也附着上去,变成通体皆毒之身,对敌之时只消将毒火毒气放起便是无往不利。他元灵被毁,全都便宜了恶尸道人,其分出一缕元神入主毒尸之身,操控起来分外得心应手。

    凌冲背对毒火,瞧也不瞧,一道朱雀陵光诛邪真火翻腾,以火对火、以正破邪,对烧之下,发出滋滋啦啦声响,却将毒火尽数破去!

    大行神君见凌冲竟而露出破绽,精神陡涨,暗笑自家杯弓蛇影,噬魂劫法为魔道第一炼神法门,岂是那般好破的?若是被人洞悉了跟脚,噬魂道上上下下早就被人杀的干干净净,连个人种也不留,先前自家招式被破,只怕是凌冲所修洞虚剑诀的灵异之处,传闻那剑诀能破尽万法,因此受了天妒,不得完整。

    大行神君道心恢复,便露出狰狞之色,魔相四臂翻飞,四件法器来回旋舞,竟是走的近身搏杀的路数,招招不离凌冲头顶天灵,想要将他一击毙命!

    斗法之中萧厉最是无事可做,日月五行轮不必他多费力气,能自发迎敌。却将全副心神落在仙都之门中,一面调理其中真气运行,一面还要防备仙都元灵突然苏醒搅乱。尤其仙都之门要用仙都真气催动,全靠了曹靖祭炼的四灵星宫,先将星力转化,再去催动仙都,无形之中多耗了许多精神气力。

    萧厉见凌冲头顶两道黑白之气盘绕,往来冲突,本人却又龙马精神,独抗极大高手围攻,又是愤怒又是诧异:“这小子身上究竟是甚么法宝?我只运转仙都之门就已没了余力,他怎么浑然无事一般!”

    乌老放出困剑符,将五金飞剑死死套住,符光翻滚,死命拉扯,渐渐要将飞剑吸入符中,不敢大意,大袖一翻,又取了一道符箓出来,却是色作纯白,丝丝缕缕剑气溢出,居然亦是一道剑符!

    乌老面上现出肉疼之色,为了擒捉凌冲,非但甘冒奇险,撺掇各大魔头围杀,还将乌家祖传的几道符箓拿来,那些符箓经由几代人心血祭炼,已是了不得的符宝,用过一次便少一次。符箓与法器不同,要么内存法力,用过还要另行以法力温养,要么干脆是一次性之物,用过便无。

    比如那道困剑符,一旦将五金飞剑吸入,符箓便会自行解体,与飞剑偕亡,就此消散。剑符还好一些,不过损耗些元气,但也要乌老一年苦功才能弥补回来,只为了凌冲所知的太清符术秘传,乌老纵使心疼的滴血,也硬着头皮拿出来施展。

    他将剑符一抹,以本身真气激发,整道剑符一抖化为一道匹练般之剑气,锋锐无匹,长有数十丈,一招白虹贯日向凌冲刺去!

    晦明童子立时大怒,喝道:“那老儿好不要脸,窃取太清符法,转过来却对付你!今日我要那老狗形神俱灭!”乌家先祖本是太清门中一位不入流的小道士,乘着太清门覆灭,盗取了几本粗浅的符经,创下乌家一脉。就算尹济祖师下界,对此事也只能一笑置之,并不能追究乌家私盗经书之举。

    但乌门山觊觎太清传承,竟敢勾结邪魔,暗算当代太清掌教,那便容忍不得,必要将其满门诛绝才可!玄门中对欺师灭祖之辈亦是毫不手软,当年狄泽家中泄露了太玄守山剑剑谱,就被百炼道人打杀了数十人,更何况是乌门山这等忤逆之辈?

    凌冲还能分出心思顾及到其余对手,说道:“那道剑气当是从斩妖剑符中演化而来,不过加了些无谓的变化,晦明你就将其收取,再给乌门山一个好看罢!”

    斩妖剑符是太清门中真传符箓,贯穿符、剑之道,凡是入门弟子皆可修习,想来乌家老祖也学到了此符,却被乌家添入许多变化,自以为十分精妙,落在晦明童子眼中,却是画蛇添足,不知所云。晦明将黑白生死气分出一道,一圈一收之间,已将斩妖剑符剑气化于无形,就在生死符中游走一圈,化去不必要的变化,陡然放射出来,一道数丈长短的白金剑气撕裂大气虚空,如枪如箭,晦明童子出手非同小可,剑气一晃之间,乌老未及反应,已被贯穿了胸腹,整个人形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但下一刻,乌老之身又自显化出来,已在百里之外,面色阴寒,却掩盖不住目中那股惊惧之意!袖中一面木制符箓化成了灰烬,却是一面桃木替死符。晦明童子这一招全无变化,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却远胜万般机变,乌门山已做了完全打算,以法相出手,将肉身安置于一处隐秘之地,没想到凌冲竟真能百忙之中一招将他“杀死”!

    若非那一面祖传的桃木替死符起了作用,乌老这尊法相就要支离破碎,元神湮灭了。乌门山向萧厉传音道:“萧道友!你若是还不出全力,老道转身便走,看看你们几大魔头合力,究竟能否拾掇下那小子!”

    萧厉哼了一声,乌门山以为是他吝惜法力,不肯全力出手,才令凌冲有余力将他伤到,岂不知萧厉要维持仙都之门运转,已是吃力非常,对付凌冲这等宿命大敌,哪还顾得上留有后手?但凌冲在仙都之门镇压之下,还能操控法宝险些杀死乌门山,还是激起了萧厉的怒意,一道神念狠狠轰入仙都之门核心禁制之中,将酣睡的元灵唤醒!

    唯有法宝元灵配合,才能发挥出法宝十成威力,仙都之门元灵浑浑噩噩,时醒时不醒,被萧厉强行唤醒,只能勉强配合。仙都之门两扇门扉轰然洞开,内蕴光华,发出一股强绝吸力!生死符所化黑白生死气被仙都之门狠狠吸起,凌冲不及防备,整个身形也随着黑白生死气向上提起。

    大行神君大喜,一只手臂一翻,一面漆黑宝镜落在手心,噬魂道以炼器之术惊世,大行神君自然也有一件本命法器,只不过见过这件法器之辈,皆被他炼入自家魔相之中。那面宝镜正是定魂镜,威力可比大幽神君所炼那面大上太多,宝镜一翻,一道幽光自镜面射出,在凌冲面上晃了一晃。

    凌冲面上一怔,元婴化身当即动也不动。大行神君更是大喜,那面宝镜已然祭炼到五十六重禁制圆满,威力不可思议,果然一击之下将凌冲元神定住!他又运使宝镜,接连照去,想要将凌冲元神拉入定魂镜中。

    乌老险些被杀,再也不敢靠近,瞧出便宜,趁机运集功力,催动那道困剑符威力。困剑符光芒暴涨,凌冲大半心神落在定魂镜上,无暇顾及五金飞剑,终于被乌老得手,将剑身吸入困剑符中。

    乌老大喝一声,困剑符吞入飞剑之后,散出一圈光华,跟着忽然内敛,缩为一点光芒,就此消散,连其中的五金飞剑也被一同毁去。

    五金飞剑被毁,凌冲闷声一声,元婴化身面上闪过一丝黑气,乌老见了叫道:“他的本命飞剑没了,元气大伤,诸位再加把劲!”剑修的本命飞剑被毁,必会元气大伤,元神不宁,大行神君手中定魂镜连晃,想趁凌冲元神不定的当口一举破敌,谁知凌冲面上忽然一笑,大行神君正觉不妙,不知怎得,心头却起了一丝燥意,跟着变为炽热非常,魔相三张面孔突地变得通红,如同煮熟的大虾。

    大行神君也是老牌的魔头,暗叫不妙,这分明是心魔作祟,引动心火勃发的征兆!魔道法门修炼迅捷,但隐患也大,抵御心魔之功远及不上玄门羽士。噬魂道炼化他人元神,隐患远比魔教其他法门更大,一旦心魔作乱,引动了噬魂魔念反噬,下场会惨不可言。

    大行神君数度克制心魔,才有了今日成就,但仍心有余悸,一旦察觉心火勃发,魔相转身便走,毫无留恋,要寻一处僻静之地炼化心魔,度过魔劫,连围杀凌冲都顾不上了。

    大行神君刚飞出不远,道心已是一片炽热,眼前红的绿的鲜艳非常,念头也自断断续续起来。他的模样落在乌老、萧厉等人眼中,却是更加诡异,一尊好生生的魔相之身,居然从七窍之中喷出热浪来,似有无形之火从其身内灼烧其元神念头。

    恶尸道人惊叫道:“三昧真火!不好!大行神君是被外火引动了心魔!”萧厉喝道:“先杀凌冲,不必管他!”恶尸道人叫道:“若是置之不顾,他就要死在心魔之……”话未说完,就见凌冲伸手一抓,五指如钩将大行神君魔相生生提起,三下五除二塞入洞虚真界之中!

    大行神君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等他回过神来,已换了一处天地,面前竟是一尊巨大无比的魔神真身,散发滔天魔意,只是全无生机,似是被人生生抹去了灵智。天魔头顶一道金光如火,飞腾不定,又有周天星辰盘绕,星光如炬。

    大行神君强忍心火之念,叫道:“这是何处!是谁?”那魔神头顶金光之中凌冲的声音响彻:“大行神君,此处是我的法宝三昧心炉之中,此宝威能无穷,唯有靠你与大幽神君两个才能发挥一二成威力,还请神君助我。”

    大行神君见不是路,喝道:“凌冲!我乃是噬魂道长老,夺魂道人亲授的弟子,你敢杀我,就不怕夺魂道人寻……”斩虚定魂符中垂下一道金芒,落入那尊天魔化身之中,天魔化身双目陡然亮起,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已将大行神君魔相死死攥在手中!

    大行神君心念俱灰,心知绝难逃过此劫,叫道:“看我用噬魂魔念污秽了你的宝贝,要你前功尽弃!”一尊三头四臂的法相陡然一顿,千千万万道噬魂魔念争先恐后自魔相中涌出,每一道魔念皆是一张扭曲之极的面孔,充满憎恶、怨恨之情,就在天魔空间中扩散开来,想要侵蚀三昧心炉中的禁制。

    凌冲声音响起:“大行,你作恶太多,害得多少人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也尝一尝形神俱灭的滋味如何?”斩虚定魂符又是一动,这一次却是千千万万道金光刷落,无远弗届,将每一道魔念定在空中,一时之间,三昧心炉之内,千万道黑气之上又有千万道金光亮如明灯,蔚为奇观。

    天魔魔神大手一挥之间,将千万道黑气连同金光捞了一空,在手中团了一团,往口中送去,几下吞入腹中。大行神君发动魔念侵扰,已是元气大伤,见魔神如此凶残,头顶金光竟能克制噬魂劫法,骇得魂飞魄散,如今才相信凌冲所说,确有能力要他形神俱灭,忍不住又开口苦苦哀求。

    天魔魔神一双魔目向下望来,目中全无一丝色彩,唯有两团混沌,大行神君眼见自己被大手缓缓送入魔神口中,才惊慌失措起来,一会痛苦流涕,一会恶言咒骂,一会又出言威胁,魔神全然不为所动,终于将大行神君一尊魔相之身生生塞入口中!



    噬魂道修士神通诡异,就算被人捉住用法力炼化,只要还有一丝噬魂魔念附着生灵身上,早晚有一日能卷土重来,但新补全的元灵与先前的元灵已有极大出入,历史上不乏噬魂道弟子凭了一缕噬魂魔念重新修聚元神,但已非故我,本性大变的例子。

    大行神君自然也知狡兔三窟的道理,这尊魔相是他七成功力所化,尚有二成留在噬魂道总坛,余下一成散为噬魂魔念,潜伏世间。魔相被天魔魔神吞噬,发出声声惨叫,随机戛然而止。天魔魔神之身内部全无血肉之物,乃是一道道符箓,符光游走。大行神君法相入内,被道道符光一照,当即分解为细小之极的念头,随即被无数符箓纷纷吸入转化。

    大行神君勉强保住一点灵光不灭,生生瞧着自家苦练的魔相之身被符光分解无踪,经由道道符阵被转化为另一种法力,先前的蛮横早已不翼而飞,颤声道:“我知道了!此宝能将修士的念头转化为三昧真火,正是我噬魂道的克星!凌冲!你得了此宝,便是噬魂道的天敌!夺魂道人势必亲自出手,将你击杀,你的元神早晚要被夺魂道人吞噬……”

    絮絮叨叨之间,耳边突地响起似唱似咏之声,大行神君迷迷糊糊之间,只听那声音似乎唱道:“天地有缺,众生有灵,先天灵光,化用己魂……”识得正是所修噬魂劫法的总纲开篇,他怔了怔,复又听将下去,只听那声音接连唱将下去,一气呵成,足足说出了上万字的法诀。

    大行神君面色渐渐僵直,他的噬魂劫法是夺魂道人所传,绝无方才所听到的那般精妙,他颤颤巍巍道:“你、你得了噬魂老人的真传……”一张面孔浮现,正是凌冲,说道:“不错,我这里有全本的噬魂劫法法诀,你想不想要?”

    夺魂道人暗算师兄噬魂老人,早非甚么秘闻,噬魂劫法中有绝大破绽,大行神君也心知肚明,但一入魔道,绝难回头,明知有应劫的那一日,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修炼,希冀能在劫数降临之前修成无边法力,似夺魂道人那般跳脱出去,接续断路。

    没料到凌冲堂堂玄门弟子,竟有全本的噬魂劫法,比夺魂道人所传精妙了不是一点半点,大行神君又非甚么贞洁烈妇,脑筋只转了半圈,便叫道:“我愿投效凌真人,请凌真人饶命!”

    凌冲也是半路改了主意,本想将大行彻底化去,想到他还知晓噬魂道中许多秘密,不如留他一命,留给阴神之身再来炮制,当下道:“你既肯投效,便将本命灵光现出,舍了那尊魔相,我自会接引你出去!”

    大行神君被人拿捏的生死两难,哪敢再加顽抗,当即爽利无比的飞出一道本命元灵,舍弃了辛苦祭炼数百年的魔相之躯。本命灵光一出,果然有一道金光刷落,将其接引出了天魔之身,送入天魔头顶斩虚定魂符之中,大行神君元灵灵光被斩虚定魂符一定,当即浑浑噩噩,再不知东西。

    本命灵光一去,魔相之躯全无藩篱,任由处置,凌冲再不客气,催动天魔之身内部符阵,几口将之消化殆尽。大行神君用历年掠夺、侵染来的众生元神铸炼,还夹杂着许多强夺来的异种真气,驳杂非常,但太清门长老在域外天魔之身中烙印下无数符阵符箓,可谓生冷不忌,来者不拒,不论甚么元神、真气,全数吞噬,尽数演化为三昧真火,而后反哺头顶的斩虚定魂符与周天星斗大阵。

    太清门乃是玄门正宗,那位长老费尽心力捕捉域外天魔,炼成法宝,自然不会纯是为了斗法之用,而是借化生出的三昧真火修炼符术神通。三昧真火乃是纯净心念所化,用处极多,凌冲眼下功力不到,只能借以对敌。

    他先前不顾一切,将大幽神君拖入三昧心炉中,借天魔之身将之熔炼为三昧真火,反制大行神君,引动其心魔。一环又一环之间,算计精准,果然将噬魂道两位神君坑的体无完肤,大幽神君连元灵也未保住,就此灰飞烟灭。

    了断了大行大幽两个,凌冲微微松了口气,头上仙都之门压顶,黑白生死气矫矢圆转,狠命抗拒其吸纳之力,双方皆出动全力。毒尸道人手中那一杆万鬼炼魂幡已被长景道人收走,恶尸道人并无法宝可用,在斗法时便是可有可无的人物,他也不敢真身下场,只操控了毒尸道人之身满空游走,释放毒气毒意,算是战场之中为数不多的一抹绿意。

    天机台上的石桌石凳早就被斗法余波碾成了齑粉,千年胜景不存于世,几位高手大战之下,楚山之上种种妙处绝景都遭了殃,花木被连根拔起,又被吹上天际,道道云流卷积,狂风肆虐。

    楚山乃是金陵之外第一胜景,一年四季中游人不绝,凌冲也不愿伤及无辜,有意将战场移至灵江之上。四人且杀且走,渐至灵江之上。萧厉心头焦急,大幽与大行两个竟在眼皮底下被凌冲拖走,显是已遭不幸,原本五人围攻,如今形势越加不利,凌冲就算本命飞剑被毁,也自无碍,反而有些越战越勇之势。

    萧厉暗中传音日月五行轮:“请七曜前辈全力出手,格开那紫金钵盂,助我拿下凌冲那小子!”日月五行轮与紫金钵盂僵直不下,颇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意思,紫金钵盂受碧霞和尚遥控,只负责看住七曜变化,对凌冲身陷围攻丝毫不去援手,七曜元灵也就乐得清闲,被萧厉一逼,也有些不好意思,七曜星光陡然合一,化为一团刺目之极的光华,坠如流星,狠狠撞在紫金钵盂之上,巨响连声,在场众人俱被震得身形一晃,站不稳脚跟。

    萧厉大喝一声,全身元气演化一头巨大白虎星神,仰天长啸之间,扑入仙都之门,以本身元神操纵此宝元气。得了其法力加持,仙都之门当即暴走,门中所发吸力凭空多出一倍不止,一下将黑白生死气三分之一吞入!



    凌冲哈哈一笑,丹田中洞虚真界法力,整个元婴化身陡然一分为四,化为四灵四象星光,一发投入黑白生死气之中,却是学了萧厉一般,身与宝合。所不同的是,萧厉虽以四灵星宫为枢机操控仙都之门,到底非是原本的仙都之门的祭炼法门。

    凌冲却是以太乙飞星符法操控晦明生死符,正是相得益彰,等若是神与灵合,晦明童子得了凌冲元神元婴加持,大叫一声,当即暴走!黑白生死气宛如龙蛇,当空一滚之间,化为漫漫周天星辰,尤以四灵星域星光最为明亮,青龙盘踞,玄武覆水,朱雀横击,白虎劈金,种种气象,堂皇大气。周天星辰一闪,缩为一团狭小星光,竟然自投罗网,狠狠撞入仙都之门中!

    萧厉呆了一呆,凌冲施展的神通像极了星宿魔宗嫡传的四灵四象真法,只是四灵星神法相的形态略有不同,难道是太玄剑派从那部《星辰秘典》中演化出的甚么剑道神通?但随机他就无暇再去胡思乱想,只感一道强横之极的法力在仙都之门内部空间中横冲直撞,仙都之门几乎压制不住!

    仙都门倾尽门户之力,打造仙都之门,要克制天下万宝,亦要天下万宝从此门而出,立意宏大,一般的法宝被吸入门中,先灭去元灵,再由仙都真气改造全部禁制,化为仙都之门的一部分。吞噬的法宝越多,仙都之门威力也就越大。但凌冲那件法宝显是根底底蕴不在仙都之门之下,一口根本吞不下去。

    萧厉一惊,急忙一顿足,整个人遁入仙都之门核心禁制之中,四面一片氤氲光芒,心念一动,面前现出一团光华,其中一挂璀璨星光正自毫无顾忌,四面乱闯,不拘遇上甚么,俱是一刷过去,将之打灭!忙即动用仙都之门元灵禁制,挥手之间设立重重关隘,先遏制那星河气焰再说。

    晦明童子高呼憨斗,兴奋到了极处,自从灵江水府脱困以来,尚是首次肆意挥洒法力,有凌冲元神之助,两相结合,能发挥出生死符四五成威力,一挂星河似九天垂落,接连刷动,将仙都之门中弥漫的仙都真气刷落,炼化为本身法力,耍的不亦乐乎。

    忽然周身一紧,却是萧厉调动禁制之力,前来拦截。以仙都之门原先打算,法宝被吞入之后,要遭受门中无数法器法宝的锤击锤炼,毁去元灵。但仙都门灭门大祸之时,门中预存的法器法宝都被掌教长老拿来御敌,龙族一心灭绝仙都门,凡是仙都门法器尽数毁去,连已经祭炼成法宝的遁龙桩也被打成几截,残片碰巧为太玄派所得。

    仙都之门中更不可能留存甚么法器,唯有依靠禁制之力制衡凌冲的生死符,仙都法力化为片片飘雪,落在星河之上,却被凌冲驾驭了如龙星河狠狠甩开,根本不痛不痒,凌冲也是使发了性子,生死符是太清门符法集大成之作,无论祈禳、炼魔、炼神三部符术,皆可信手拈来,绝无滞涩,他最精修的是太乙飞星符阵,生死符便化为飞星之阵来配合,星光斑斓,星芒点点,星河之中隐见无数大星轮转不休,将仙都之门内部元气搅得一锅粥般稀烂。

    萧厉又是心惊又是发狠,他的全副真气元神都在仙都之门中,要维持这件庞大法器运转,时时刻刻都要承受无穷压力,再被凌冲一搅,委实心力交瘁,连番催动法力,想要将凌冲所化星河驱逐出去。

    凌冲有晦明童子全力配合,但真气也自消耗过剧,幸好能掠夺仙都真气炼化一些补充所需,寻思已将仙都之门搅得够乱,见萧厉有了“逐客”之意,也就顺水推舟。

    灵江之上,仙都之门隐于氤氲之中,横压天地,滔滔江水被其气势所迫,泛起滔天大浪,久久不绝。恶尸道人与乌老两个面面相觑,头顶七曜星光还在与紫金钵盂周旋,恶尸道人笑道:“那小子被收入门中,怕是翻不起甚么浪花,我等只等萧厉镇压了他,再来商议如何分赃罢!”

    乌老心头不甚笃定,说道:“那小子也有一件法宝在手,未必那么好摆弄,莫要八十岁老娘倒崩孩儿,还是稳妥些好,不如你我助萧厉一臂之力!”

    恶尸道人叫道:“门户不同,如何助得?再说萧厉刚愎自用,我们好心助你,说不定反而怪罪我们多事……”蓦地住嘴,仙都之门又自洞开,一挂星河扭转如龙,突地冲了出来,激起漫天浪花。

    恶尸道人与乌老同时出手,毒尸剧毒之气、三道符光齐齐攻去,吃那道星河轻轻一扫一卷,落入星光之中,没了动静。仙都之门光华一转,日月五行轮合作一处,狠狠一撞,逼退紫金钵盂,随机纵飞而去,日月五行轮犹豫一下,也自飞走。

    乌老最是滑溜,见萧厉竟而不战而逃,大怒之下,顿足便走。转眼间只剩恶尸道人满面诧异,心疼那尊毒尸尸身,势单力孤之下又不敢独斗凌冲,最后恨恨一转身,也自去了。

    星光一敛,凌冲的元婴法身现出,手托一团星光,复一变化,化作黑白生死气,再一变又成了一枚小小符箓,一口吞入丹田。头顶紫金钵盂一收,一位枯瘦老僧凭空走来,将钵盂接在手中,正是碧霞和尚,笑道:“凌师弟以一己之力,竟能力斗五大高手,还收伏噬魂道两大神君,着实厉害的紧!”

    凌冲苦笑一声,道:“我此刻体内真气涓滴皆无,师兄就莫要取笑了。还请师兄为我护法片刻,我要调匀真气。”不等碧霞答应,端坐半空之上,瞑目运功。

    碧霞和尚摇了摇头,手托钵盂凝立不动。未及从金陵城中起了一道光华,落在灵江之上,正是隋问天,大喝道:“何方妖人,竟敢在金陵城外暗害玄门弟子!”及见江上一空,碧霞和尚似笑非笑望着自家,他面皮也够厚实,行若无事道:“原来是大师出手,赶走妖魔。咦,凌师弟可是身受重伤?我这里有几枚丹丸,是敝派疗伤圣药,倒可赠与师弟……”边说边往凌冲身边靠去。



    碧霞和尚满面笑容,有意无意挡在凌冲身前,说道:“隋大人不必担心,凌师弟不过是真气耗尽,并无大碍,静坐一会就好。”隋问天又望了凌冲一眼,见碧霞和尚卯足劲立在凌冲身前,只得放弃借机暗算凌冲的打算,笑道:“也罢,想来太玄派也有秘传疗伤之道,未必用得上我清虚道宗的丹丸。我等就在此为凌师弟护法便是!”

    约莫过去两个时辰,凌冲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复有精神奕奕,先向碧霞和尚道谢:“多谢师兄援手,若非师兄,这一劫小弟是过不去的。”又对隋问天道:“隋大人想来也瞧见了,方才我被几大魔头围攻,全因乌门山撺掇,那乌家本是修道世家,竟敢勾结魔教,不知清虚道宗要如何论处?”

    隋问天皱眉道:“乌家乃是符道世家,素来清白的很,乌门山为当代家主,为何要勾结魔教,倒是十分难以索解。”凌冲见他要和稀泥,笑道:“依玄门规矩,勾结魔教者当诛,此事我是苦主,自然不老贵派出手,自有我自家了断!”

    大战一起,隋问天就已感受的到,故意不出手相助,暗中观察,凌冲所显露出的手段令他心惊之极,清虚道宗对玄门各派的实力皆有估算,太玄派二代弟子中只有叶向天资质超群,有望接掌掌教之位,可惜近十年以来闭关苦修,再无详细的消息。

    至于凌冲,全未落入清虚道宗法眼中,但今日之战,凌冲所表现出的无论是神通、剑术,还是那件不知来历的法宝,均是上乘之极,令隋问天警惕非常,是该向秦拂宗禀告,请师门对这位郭纯阳的关门弟子多加留意了。

    凌冲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围攻,所获也是极大,擒捉了两大神君,炼化为精纯的三昧真火,有此火反哺三昧心炉,当可将此宝修复得七七八八。隋问天明知他身陷险境也不肯出手,早在意料之中,幸好碧霞和尚及时赶来,又有一尊紫金钵盂敌住了日月五行轮,不然面对萧厉的两大法宝,只能有多远走多远。

    隋问天听凌冲化于之中透出无边杀机,刚要开口,只见凌冲拱手道:“我还要寻个地方静养些时日,就此告辞!”化为剑光而走。碧霞和尚摇头笑道:“凌师弟还是这般火急火燎的脾气,此间事了,老僧也要回转寺中,隋大人有暇,不妨往碧霞寺中一叙。”身形也自消散,借一缕佛光遁走。

    隋问天哼了一声,大袖一拂也自回转金陵皇宫之中。他思来想去,取了一柄飞剑,以真气留音,封于剑身之中,那飞剑化为一道剑光望空飞去不见。

    凌冲回至家中,今日斗法实在收获极大,要好生消化一下,先取出三昧心炉,一方小小宝炉触手微温,用手细细摩挲几下,谁能想到小小炉中蕴藏着令玄魔两道修士谈之色变的三昧真火?此火发于心念,若是自家祭炼的还好说,被拿来对敌,大行与大幽两个便是榜样。

    大行与大幽可谓身价丰厚,尤其大行神君的魔相蕴含魔念之多,几乎抵得上四五个大幽神君,经由天魔之身转化出的三昧真火澎湃之极,几乎要满溢出来。

    “此宝当真是噬魂道修士的灾星,只要将噬魂魔念投入其中,便有源源不断的三昧真火生出,再去擒捉噬魂道修士。洞虚剑诀再往上已没了现成法诀,须得先将太乙飞星符阵修炼到法相境界,才能倒推出来。眼下我能做的唯有熬炼真气,打磨根基。靖王大军前来,必有魔门高手随行,往后倚仗外物法宝的机会甚多,不如索性将此炉修复一番。”

    太乙飞星符阵要修炼到法相境界,还差一尊朱雀星神,不能操之过急,还不如好好将三昧心炉祭炼,用此宝对敌着实是一大杀器。凌冲想到便做,宝炉本是太清门之宝,重新祭炼也无隔阂,只是不熟太清门炼器的手段,还要向晦明童子讨教。

    晦明童子十分痛快,立刻将太清炼器法倾囊而授,于情于理他也愿瞧见太清门法宝有重现世间的一天。凌冲如今俨然已是炼器的宗师级数,得了太清炼器法,略一查找,果然寻到了当年祭炼三昧心炉的法门,细细研读之下,叹了口气,当年创设此法的长老委实是天才之流。

    三昧心炉的祭炼手段囊括了斩虚定魂符、太乙飞星符阵,以及数十套其他符箓之术,这些都难不倒凌冲,但斩虚定魂符眼下他还无力修复,只能从太乙飞星符阵入手。其实他还可将自家的太乙飞星符阵与心炉中的飞星符阵相合,别生出一番妙用,但他有生死符在手,两相结合威力要比三昧心炉大得多,也就不选此路。

    花费三日功夫将祭炼的手段通晓,一拍炉壁,三昧心炉旋转之间化为桌面大小,炉壁上种种图文雕刻栩栩如生,如同活了过来,但其中却有丝丝缕缕的破损之处。凌冲依着炼器之法所载,手掐符诀,引导其中三昧真火缓缓流动,将破损之处一一烧熔,又祭起自三太子出所得的那个鱼皮口袋,心念一动,倾倒出许多宝材,一一投入炉壁之中,被真火炼化,渗入进去。

    当初祭炼这尊神炉耗去太清长老百年光阴,凌冲要将之完全修复总也要几十年苦功,好在他知道自家几斤几两,只求将此宝修复到与自家道行境界齐平便罢。随着心炉被不断修复,心炉世界中太乙飞星符阵也自缓缓补全,渐渐发出光彩。

    大幽神君已然形神俱灭,但凌冲将大行神君一抹元灵留下,毕竟其身份非同小可,通晓许多噬魂道中的隐秘,只是搜魂夺魄之事,须得阴神之身前来,才能干的顺手,暂时将之镇压在斩虚定魂符中。有这道顶尖符箓镇压,谅其也翻不出甚么浪花。

    天京城中,平帝动作极快,与清虚道宗结盟之后,立时宣召兵部尚书之女入宫侍驾,封为贵妃,随后不久便下了一道旨意,册封其为正宫皇后。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张守正为首的清流官员联名上书劝谏,言道废太子妃而另立皇后不妥,众臣工还在皇宫前下跪,请皇帝收回成命。

    平帝大为光火,命侍卫将为首的张守正强行架回了府中,令其闭门思过,不得入朝。对于其他文臣可就没那么客气,凡有跪倒劝谏者,尽数施以廷仗之刑,一时之间皇宫前惨叫不觉,血肉横飞,半日功夫竟活活打死了四位大臣。

    此事之后,朝廷上下为之一肃,众臣工再也不敢提及立后之事,平帝得以顺利立后,连带夺去张守正首辅之权,改由国舅常嵩主持朝政大局。传闻张守正心灰意冷,每日在府中诵读圣贤文章,再不过问政事,常嵩正合心意,大权独揽之下,加倍的打压异己,安插亲信。

    秦拂宗与上官云珠依旧住在兵部尚书府中,对朝中变故全不在意,无论谁主持大局,只要助平帝坐稳皇位,大明天子龙气便妥妥握在清虚道宗之手。

    云昭道人依旧生死不明,令秦拂宗挂怀非常,这一日忽有一道剑光穿破木窗落入手中,秦拂宗伸手一拂,隋问天的声音响起,将凌冲之事娓娓道来,秦拂宗面无表情听完,唤了上官云珠前来,问道:“隋师侄飞剑传书,言道凌冲之事,要我多加留意,你怎么看?”

    上官云珠惊道:“凌冲竟能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下,安然脱身,还将大幽大行两个捉了去?此事必有蹊跷!说不定关窍便在于那件神秘的法宝之上!”秦拂宗点头:“太玄派的法宝就那么几件,最为神秘的是一柄号称开派老祖留下的飞剑,只是历代皆无人动用,只怕是故弄玄虚之举。凌冲身上那一件绝非飞剑法宝,难道他另有奇遇不成?”

    上官云珠又惊又怒,暗道:“我面壁十几年,好容易才要破开法相境界的瓶颈,那小畜生何德何能,竟能引动一件来投?这还如何为杨师兄报仇血恨?”上官云珠与杨天琪经双方掌教首肯,早已定下婚约。之所以尚未成亲,只因杨天琪念念不忘叶向天的断臂之仇,只想将叶向天与凌冲师兄弟尽数杀了,这颗道心才算扬眉吐气。

    上官云珠得了前世所留异宝,法力暴涨,还想替杨天琪了结了凌冲,将叶向天留给对方去杀,如今听闻,凌冲竟有法宝在身,可就另当别论。

    秦拂宗瞧她一眼,道:“左怀仁已领大军南下,此行誓要攻破金陵,有许多魔崽子潜伏军中效力。掌教之意就是派你前去金陵,与隋问天联手拒敌,其他玄门大派亦会派遣秀出的弟子前去,你的心思师叔明白,凌冲既有法宝在手,你倒不能空手前去,待我向掌教师兄言明,请出门中一位前辈出手,护着你去罢!”

    上官云珠大喜,忙即谢过秦拂宗。清虚道宗底蕴之深,此界不做他想,门中有名有姓的法宝足有七八件,若是秦拂宗开口求恳,掌教恩师定会允准,只要有法宝随身,便不怕凌冲那小杂种了。

    东海之上,一位道人正自足踏海面,踽踽独行,纤波不生,十分逍遥。那人面相正是云昭,如今却换成了水仙元神,他手中托着一座小小洞府,灰扑扑的毫不起眼,正自行间,忽然驻足说道:“哪位道友在此,还请现身一见!”

    只听一声叹息,一位绿袍道人现身出来,亦是纯阳境界,只是神色萎靡,说道:“多年未见,水仙道友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居然是新近脱困的神木道人。水仙目中闪过一丝冷光,点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听闻你破门出教,还盗取了句芒苑中一株灵根,就此下落不明,没想到却是流落到此界之中了。”

    二人对话竟是事前相识,神木道人目中泛出缅怀之色,说道:“我当年犯了青帝教规,不得已破门而逃,盗取了一株灵根防身,不料孽重难消,还是给人追上,将我击成重伤,没奈何流落此界,又为奸人所害,元神沉寂千年,不久前才得以脱身。”

    水仙冷笑道:“看来你所受劫数不小,当年飞扬跋扈的性子也改了不少,青帝门户何等森严,你能逃出一命已算是邀天之幸了!”

    神木道人岔过话题,问道:“道友在九天仙阙亦是一方豪强,如何再为冯妇,不惜抢夺练气弟子之庐舍,降临此界,难道也是为了轮回盘么?”

    水仙冷冷说道:“我要作甚么,还轮不到你一个青帝弃徒来管,瞧在当年一点香火情面上,奉劝一句,既然脱劫出来,趁早离开此界,免得惹祸上身,就此沉沦!”转身欲行。

    神木道人摇头道:“我已是回魂之人,自然惜命,除却报仇之外,再不欲生事。来见道友,亦是看在香火情分上,多言几句,此界隐秘太多,道友还是好自为之。”

    水仙理也不理,径自去了。神木道人摇头忖道:“本想向他讨要一份先天水精,恢复法力。看来当年那点香火情面早就荡然无存,还是莫要自讨没趣。究竟是甚么大秘密,能引得他不惜元神分魂下界,就不怕被人斩杀或是炼化了滋补?”

    飞升九天仙阙之辈,自有天条律令约束,无故绝不许下界胡乱走动,除非得了仙帝允准,不然一经发现必有天庭神将前来缉捕。水仙分出一缕元神下界,已是触犯天条,谁也包庇不得,其甘冒奇险,此界中的诱惑必定大到不可思议,神木道人倒是十分好奇水仙究竟所为何事,所图何物,但想了半日也想不到,自嘲笑道:“如今自身难保,还敢多管闲事么?”他新近脱劫,元气大伤,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元气,再图报仇之事,连连摇头,也自去了。



    夤夜之中,靖王大本营雍州,极天之上,第一重天罡界中,罡风涌动,时有冰雪翻飞。第一层天界只是气温下降剧烈,冰寒刺骨,罡气不见得浓郁多少,也无甚么罡气云兽孕育,空旷之极。

    忽有无数天花飘落,香气远闻,瑶琴韶萧之声并奏,丝丝缕缕,幽然深情。一座巨型宫阙轰然撞碎虚空,缓缓飞驰而来。正是清虚道宗倾尽全派之力打造的一座云阙飞宫,长宽各有数十丈,周围云环雾绕,透过氤氲之气,隐约可见其中金庭玉柱,明珠挂壁,耳中亦能听闻鹤舞凤鸣之声。

    飞宫之中,瑶庭玉阶,曲径通幽,正殿之上一位少年羽士端然稳坐,两旁自有侍奉的童子童女,各自手提宫灯、排扇,庄肃异常。

    那少年道人望去年岁不大,实则却是拂真道人同门师弟拂玉,亦是一位纯阳老祖,飞宫撞出虚空,便有一位弟子前来禀报:“启禀老祖,飞宫已至雍州上空第一层天界。”

    拂玉道人微微颔首,吩咐道:“将宫门大开,高悬星彩,恭迎四方道友。”自有弟子领命而去,晃动法牌开启宫门,又有男女弟子飞身而起,将手中一盏盏星彩明灯悬于壁柱之上,一时之间,飞宫之中亮如白昼,条条光彩瑞霭远远飞腾出去,光华灼灼,连天上的群星都给比了下去。

    星眸焕彩之下,拂玉道人将浮尘一摆,一道灿然光华直扑宫外,化为一座彩桥,缨络垂落,直入虚空金投,不知其所长。彩桥铺就,未及便有一朵白云悠悠而来,一位道人自云中现身,缓步入宫。那道人长须飘然,手托一方大印,大印之上隐隐有龙虎之形盘绕,龙吟虎啸之声不绝。

    拂玉道人并不起身,只开口说道:“道友却是早来一步,请入座。”那道人法号张随坚,乃是正一道掌教张随真族弟,正一道中张氏弟子极多,历代掌教也必由张家之人担任,张随坚手中那方大印乃是正一道法宝龙虎天印,威能无穷。那道人笑道:“我性子急,忍不住早了一日动身,果然抢先诸位道友前头了么?”就在拂玉道人左下首第二张椅子上坐了。

    张随坚左顾右盼,笑道:“清虚道宗果然会享受,我正一道便不会耗费宝材祭炼这么个金玉其外的东西。”拂玉道人并不多言,似乎全未听到张随坚似褒实贬之言,倒是手下许多男女道童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张随坚视若不见,忽又笑道:“又有道友来也!”一道剑光远远疾驰而来,光分五彩,掠过罡云之时,唯有滚滚雷音响动,眨眼飞入宫中,现出一位老道,正是惟庸道人,大咧咧坐在拂玉道人下首。

    拂玉道人微微启目,破例多说了一句:“惟庸道友东海之上大放光彩,令人钦佩。”惟庸老道不置可否,抚须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张随坚笑道:“道友大战乔依依,大涨我玄门志气,岂是雕虫小技?太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拂玉道人插口道:“我秦拂宗师弟的得意弟子前去水仙洞府求取机缘,至今未归……”惟庸道人见对面空空如也,皱眉道:“魔教那些厉鬼怎得一个未到?”

    拂玉道人怒意暗生,按捺住不曾发作,惟庸道人有意不答,他也奈何不得。又有一道剑光遁出,煌煌如大日,矫矫而来,入宫之后现身出来,却是一位身量极矮的老道,满面褶皱,惟庸道人叫道:“大劫将至,牛鬼蛇神辈出,怎得连你这老儿也出世了?”

    那矮小老道冷森森望他一眼,并不落座,冷笑道:“少阳派后人不济,年岁都活到了狗身上,掌教师弟没法子,只好老子亲自跑一趟!”虽是纯阳老祖,语出粗俗,满口脏言。

    几位老祖也不以为意,那老道是少阳杨逊师兄,性子狡诈古怪,最喜以大欺小,可不管你是不是长生级数,喜欢捡软柿子捏,却偏偏起了个东阳子的硬生道号,不过当年嘲笑他道号之辈几乎都已死光,大多是坐化老死,也有不少是他睚眦必报,亲手打死的。

    拂玉道人浮尘一摆:“请东阳道友落座。”东阳子见惟庸两个占了前二位子,说道:“我立着便是。”惟庸道人打趣道:“道友立着活像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叫我等如何过意得去?”东阳子面上青气一闪,笑道:“听说你惟庸老儿的弟子陈紫宗如今也在大明朝廷讨了一份差事?”言下之意甚是明了。

    惟庸道人就似未听出他言下之意一般,点头道:“正是,那小子不如易靖争气,索性打发他下山享受几天人间富贵。”两位老祖相视一眼,面上堆起假惺惺的笑容。

    又有人笑道:“几位道友到的好早,好生热闹!”却是七玄剑派大长老郑闻之徒,纯阳老祖段克邪,当年亦曾去太玄峰上观摩太玄重光大典。此人入宫之后,与几位道友稽首作礼,亦是长身而立,并不落座。

    至此玄门七宗竟有五宗派出了纯阳老祖前来,一时之间,五位老祖周身溢出的法力元气于虚空之中不住碰撞摩荡,形成星云、龙虎、金剑、祥云种种异象,法力咆哮之间,冲突于云阙天宫之外,道道华盖升腾而起,金光璀璨,放射万丈,有无尽气象,照耀的千万里虚空如同白昼。

    好在第一层天界离地既高,不虞为人发觉。云阙飞宫之外又有一团黑云飞来,浓雾滚滚之间,变幻出无数怪兽人面,张牙舞爪,磨牙吮血,一望便是邪道路数。

    那黑云循着星光彩桥疾驰而来,晃一晃已至飞宫之外,道道玄阴之气翻滚,阴寒刺骨,将殿中诸位纯阳老祖所发异象抵御在外。

    黑云敛尽,三位玄阴老祖鱼贯而入,乔依依一马当先,长景道人满面阴笑紧随其后,最后却是一位年轻道人,生的面红齿白,十分娇嫩可爱,只是面上一股诡异之气怎么也遮掩不去。

    段克邪霍然起身,指着那少年道人喝道:“斯儿,夺魂道人!你!”那少年的皮囊正是他最为看重的一位嫡系后人,以他眼力怎会瞧不出其元神已被人用噬魂魔念侵染,而出手之人法力之深不在自己之下,唯有噬魂道的夺魂道人才有这等道行。

    那少年开口,声音嘶哑,似乎有千万人齐声大叫嘶喊,“许久不曾在阳间走动,我见这少年皮囊生的甚好,一时见猎心喜,拿来用用,用过之后便即还回。”声音忽高忽低,忽男忽女,竟不知哪一个才是本音。

    段克邪气的双手发抖,那少年段斯资质极高,还指望他修成法力,支撑段氏一脉,哪想到竟被夺魂道人暗害,还大摇大摆走入飞宫,摆明了要他好看!至于夺魂道人所言将少年皮囊还给他,谁还不知一旦被噬魂劫法炼化了元神,比死还惨,沦为他人附庸,就算夺回肉身,又有何用?

    一时之间,云阙飞宫之中剑拔弩张。凌冲却躲在凌府中专心修补三昧心炉,此宝与当年血灵剑一般,受创极重,又被凌冲狠狠促动绞杀大幽大行两个,伤了根本,只能先以宝材修补炉壁,至于其中的核心禁制,还要等凌冲的太清符法修为再上层楼,才能着手修复。

    血灵剑落在先天血神手中,那等邪兵魔兵不必费力修补,只要多杀生灵,以血气滋养,自能恢复如初。三昧真火乃心念之火,也能炼化宝材,凌冲毫不顾惜,用来熔炼鱼皮中材料,尽数加持在炉壁之上,倒也不无小益。

    三太子敖意甚是够朋友,鱼皮中宝材比凌冲开价多出了两成,七日之后,凌冲将鱼皮中宝材消耗了三成,勉强将三昧心炉修补了一遍,便即罢手。金陵并非祭炼法宝的佳处,等回转太玄峰,再来祭炼也来得及。

    凌冲出关之后,自觉全身真气奔流如江,浩浩荡荡,永无休止。似乎经过五大高手围攻之后,他的真气修为又有增长,只是还不知如何才能凝练洞虚剑诀中的法相。

    王朝知他出关,走来禀道:“宫中隋问天大人几度遣人来请少爷,都被我挡了回去。”凌冲问道:“使者可说是何事么?”王朝道:“似是要请少爷一同商议战阵之事。”凌冲点头,如今叶向天隐修,他身为掌教关门弟子,在金陵城中足可做的太玄派之主,隋问天派人来请,也在情理之中。玄门七宗并非铁板一块,表面上仍是一团和气,还不至见面就喊打喊杀。

    凌冲整理衣袍,向祖母与崔氏请安,昂然出府,行至皇宫之前,报上姓名,未几隋问天便亲自出宫迎接,二人入了偏殿之中,凌冲见殿中已有四位修士等候,三男一女,居然都是熟人,分别是少阳易靖与乔淮清,正一道秦钧,七玄剑派方凝,加上凌冲自家与隋问天,玄门七宗竟有五宗传人在场。

    易靖还是一副木讷模样,只不知烈火金光剑身在何处。乔淮清与凌冲有杀弟之仇,始终隐忍不发,见凌冲进来,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又掩饰了下去。

    方凝依旧干练非常,唯有秦钧与凌冲最为友善,笑道:“凌师兄来了!”凌冲与几人分别见礼,如今他亦是元婴真君,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还礼。

    隋问天笑道:“诸位道友皆是人中龙凤,来此的目的想来门中长老已有吩咐,不必隋某多嘴,今日请诸位齐聚于此,乃是商议如何抵御左怀仁大军。我等虽身负神通,毕竟不通战阵,不可以法力杀戮凡俗之辈,究竟如何动手,还要拿出个章程来。”

    众人皆奉命前来金陵,抵抗左怀仁大军,不令其攻占此城,隋问天之意却是要众人听命于他,遵从调度,这几位皆是天之骄子,同道同辈之下,岂肯屈就人下,受人驱使,没得掉了身份?

    乔淮清笑道:“我与易靖师兄不通兵法,只听隋大人调度便是。”易靖轻轻颔首认可。隋问天称呼他们为道友,乔淮清却张口“大人”,显出疏淡之意。

    凌冲一愣,水仙洞府中与易靖相处之下,已知此人外表木讷,实则算计极多,居然肯对隋问天俯首,思及杨天琪与上官云珠的关系,却又不那么意外了。方凝冷冷道:“我虽不通兵法,却也不愿寄人篱下,还是自家来去来的自在!”

    秦钧却问凌冲道:“凌师兄如何打算?”众人眼光落在凌冲面上,凌冲道:“我父兄在朝为官,于公于私都要出手,只是我孤来孤去惯了,请隋大人见谅!”

    五宗弟子四分五裂,也在隋问天意料之中,笑道:“如今左怀仁大军快要抵达彭泽,凌师弟若要援手令兄,还是早些起程为好。”凌冲漠然望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凌冲告辞。”转身便走。

    凌康据守彭泽,脱不开隋问天的算计,但就算没有此事,以父兄的性子,多半也是要与城池共存亡的,凌冲所能做的,不过是像上次一般,随身保护乃兄,不令魔教高手有作祟之机。

    不管之后几人如何商量,凌冲直奔文渊阁,如今凌真正在文渊阁中处理公务,他是“仙师”之流,侍卫不敢阻拦,轻轻易易寻到乃父,告知要动身往彭泽护卫乃兄周全。凌真叹了口气道:“先前我不准你求仙访道,如今却要依仗你的道力挽救凌家,也算世事无常。”

    凌冲道:“孩儿如今修为也还过得去,足以护卫大哥周全,金陵城中暂且无虑,一旦有事,父亲就将家小迁入碧霞寺中,碧霞和尚自会看顾。”

    凌真点头:“我晓得了,你自去罢,一路小心,家中之事不必挂怀。”凌冲施礼告退,一道剑光飞入云霄不见。金陵城中龙气稀薄,也不虞对练气士有甚压制。凌真怔怔望着云端良久,才返身回去。



    自家寄予厚望的后人被人夺舍,甚至生不如死,谁也容忍不得,饶是段克邪身为纯阳老祖,道心圆融,也要暴怒之极,一字一句道:“夺魂,你欺我太甚!”就要暴起动手。

    拂玉道人淡然扫了一眼,沉声道:“段师侄稍安勿躁,等各派签押之后,自会让你向夺魂道人讨个公道。”段克邪勉强按捺住杀意,一双眸子盯住“段斯”双目不放。

    “段斯”却轻笑一声,当先落座,意态闲适。长景道人却望着张随坚笑道:“老道已多年未回正一山,不知当年山上那些老伙计还剩下几人?”长景道人是正一道弃徒,杀了许多同门师兄弟与长辈,投靠天尸教,转修炼尸之术,与正一道势同水火。

    张随坚本是笑眯眯的,自见长景道人,亦是心头火起,冷冷道:“你这老畜生未死,正一山上那几位前辈怎敢懈怠?”长景道人哈了一声,拍手笑道:“那便好!恰好老祖近来手头没了合用的炼尸宝材,你让那几个老不死自家浆洗干净,有朝一日老祖将他们尽数炼成僵尸,想来也是壮观非常的!”

    张随坚大怒,拍案而起,龙虎天印一展,就要祭出,长景道人微微冷笑,手中把玩着一杆小小的万鬼炼魂幡,隐隐有鬼祖咆哮之声传出。

    拂玉道人大是头疼,玄魔两道世仇无算,本就难以调和,偏巧来的竟都是非要分出你死我活之辈,而惟庸道人也来凑热闹,笑嘻嘻对乔依依道:“东海分别既久,老道对乔星主那一道宙光真水的神通大是神往,不知乔星主可肯赐教么?”乔依依面挂冰霜,冷冷道:“你急着投胎,本座自然乐意成全!”

    当!当!当!三声鸣响,却是拂玉道人以法力敲响身旁一座小巧金钟,皱眉喝道:“今日玄魔两道各派签押,乃是顺应天意之举,关乎百年之后各派气运消长,万万马虎不得。诸位若有私仇,还请先到飞宫之外了断后,再来落座罢!”

    他这一强硬表态之下,段克邪与“段斯”,张随坚与长景道人,惟庸与乔依依皆是相互冷哼一声,勉强别过头去。拂玉道人顿了顿,又道:“轮回盘重光在即,诸位也知度过此劫之枢密乃是着落在人道气运之上,只因玄魔不同,阴阳有别,各派皆有心思,扶持新的人道之主。天道钦定,人道之主不该由玄魔修士插手,只可顺其自然,因此今日之会,乃是为了约束长生级数,不可随意出手,但长生之下别无限制,生死由命!法宝之物,亦不在此列!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几位长生老祖方才剑拔弩张,还有几分怒意,倒是惟庸老道当先道:“长生老祖不得出手干预人道气运走向,我太玄剑派无有异议!”乔依依冷笑道:“你太玄派火急火燎铸炼太象宫,意图脱离此方世界,本就用不着人道气运护身,有何资格参与签押?”

    惟庸亦自冷笑:“你星宿魔宗总坛孤悬九天之上,人道气运关你屁事?也敢前来搅乱?”这两派一个早有打算跑路,另一个事不关己,偏生都派遣精锐弟子插手俗世之争,陈紫宗已入朝为官,凌冲是出身凌家,又与张守正有师徒之谊,不得不为。曹靖则是奉了星帝之命,早就潜入大明,还有一位计都星君,唯有借着人间刀兵战祸之事,方能修为精进。

    因此签押之事还真少不得这两派,拂玉道人浮尘一摆,说道:“两位稍安勿躁,且听其他道友如何分说。”张随坚道:“我正一道并无异议!”长景道人搬弄口舌,尖酸道:“正一道欺世盗名,只求一个国师之位,那沈朝阳与秦钧不是在京师鞍前马后,可惜清虚道宗棋高一着,热脸贴了冷屁股,可笑!可笑!”

    张随坚只气的三尸神暴跳,喝道:“你天尸教倒是好算计,骗了大明太祖在帝陵中养炼僵尸,却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正是天道轮回!那秦钧前身本是太祖册封之国师,如今转劫归来,自要重掌国师之位,不令宵小祸乱社稷!”

    长景道人悠然道:“如此说来,你正一道与太玄派是铁了心要保那个废物平帝了?”惟庸道人不置可否,张随坚怒道:“平帝继位名正言顺,又无大错,自要比靖王那乱臣贼子强上百倍!”正一道派遣沈朝阳与秦钧两位掌教弟子,辅佐惠帝,及至平帝登基,自然便转为辅佐新帝,门户气运早已与大明正统紧密相连,再也拆分不开。

    长景道人阴笑道:“我魔教逆天而行,偏偏就要辅佐靖王登基大宝,两位道友说,是也不是?”乔依依默然不语。“段斯”口中传来夺魂道人之声:“谁做皇帝无所谓,只要人道气运到手便可!”

    长景道人碰了个软钉子,大是尴尬,嘿了一声。段克邪说道:“人道气运,有德者居之,非是刀兵所能逼迫。大明朱氏享国祚之运千年,如今已然式微,无论平帝、靖王,未必便是真命天子。诸位请看!”伸手一拂,面前虚空涌动,现出一副硕大景象来。

    诸位老祖抬眼观瞧,却是一副大明江山地理图,只见天京之地一道龙气冲霄而起,化为一条白龙,意态昂扬,只是根基不稳,腹下龙爪隐于云雾之中。

    雍州之地又有一条黑龙窜起,鳞甲皆张,尽显霸道之色。两道龙气正是平帝与靖王气运所化,虽皆是龙形,却远未成熟,不能覆压周天,定鼎天地。

    段克邪一笑,复又一指,说道:“诸位再看!”随他手指之处,竟然又有两条龙气飞腾,一条起自大明与北方蛮国交界之地,恰在雁门关左近,一条黑龙披鳞戴角,狰狞凶恶。又有一条恶龙却是起自南域彭泽县城之外,细细看去,龙尾拖延之间,竟是生自雍州之地,只在靖王气运所化恶龙之下。

    段克邪道:“这两条龙气一条为雁门关守将陈建德,此人有枭雄之姿,由蛟化龙,前途不可限量。另一道却是靖王手下大将左怀仁,此人心怀叵测,欲取靖王而代之。如今是四足角力,胜负尚未可知!”当初凌冲以望气之术,瞧出四道龙气起于大明版图之上,以纯阳老祖的法力,自是洞若观火,纤毫毕现。

    如今之势,唯有清虚道宗与正一道两家门户旗帜鲜明,辅佐平帝。星宿魔宗虽派弟子辅佐靖王,但未必不能改换门庭,比如转投风头正劲的左怀仁,至于陈建德么,就连凌冲闲来无事,都走了一步闲棋,何况这些个老谋深算之辈?

    段克邪又道:“除却这四位龙气已生之辈,尚有多股小小龙气酝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在场的玄魔七大门派之中,七玄剑派、天尸教与噬魂道尚未表明态度,究竟辅佐哪一个,当真是一团乱麻。段克邪只说身负龙气之辈甚多,却不言七玄剑派要支持哪一个坐上龙椅,显是另有打算。

    拂玉道人不置可否,说道:“天道蹉跎,有志者多。几位身负龙气之人,皆是一时枭雄,并非仁善之君,但当此大劫将至之时,也顾不得许多。”平帝、靖王、陈建德与左怀仁之辈,皆非仁君,要么多疑善妒,要么杀人如麻,如陈建德之辈,更是心有山川之险,但在诸位长生老祖眼中,只要能坐上龙椅,便是人道气运所钟,管他心性如何。

    张随坚断然道:“既然如此,哪一个能坐拥江山,只看各家各派的手段,不必再议!”诸位老祖纷纷点头称是。拂玉道人始终一脸淡漠,说道:“此事不必再提。方才所说,长生之上不得出手,诸位可还有异议?”

    长景道人问道:“我魔教门户,可比不得你们玄门正宗底蕴深厚,若是我等傻乎乎签押,你们玄门再从九天星河甚而九天仙阙之中召来前辈混入此界,可还受签押约束?”

    玄门七宗之中,大多门户皆有历代修成纯阳的老祖不愿飞升天界,选择遨游星河,不知所踪。若是其等忽然回转,出手之间,还受不受签押约束,倒是一大问题。乔依依也开口道:“今日所来道友,皆可代表自家门户签押,似那先天血神与玄女宫之辈等未至的门户又当如何约束?”

    拂玉道人淡淡说道:“无论是遨游星河或是飞升九天的前辈归来,还是今日未曾签押的门户老祖,尽皆一体同仁,只消其等胆敢干预人道气运走向,我等便群起而攻之!”

    此言一出,杀机滚滚,长景道人率先拍手笑道:“好一个一体同仁!如此,我天尸教再无异议!”他如此说,乔依依也道:“星宿魔宗无异议!”

    “段斯”口中传来夺魂道人之声:“噬魂道无异议!”如此魔教三派全无异议,拂玉道人目光一转,落在玄门散为老祖面上。惟庸道人呵呵笑道:“我太玄剑派无异议!”

    拂玉道人目光依次转过,张随坚与段克邪两个同声道:“本派无异议!”至此与会玄魔七宗皆无异议。拂玉道人大是满意,袖中飞起一道金光,展布开来,却是一道金榜,其上空白一片,全无一字。

    拂玉道人气定神闲,注视金榜,缓缓开口说道:“今清虚道宗、太玄剑派、七玄剑派、正一道,与星宿魔宗、天尸教、噬魂道,共立此榜,大明气数将尽,群雄并起,争夺人道气运,凡轮回界中,玄魔两道长生级数,不可出手干预,违者共诛之!长生之下弟子与法宝不在此列。此契!”

    随着拂玉道人口中一字一字吐出,舌灿莲花之间,金榜之上亦逐次现出碗口大小金字,等拂玉道人说完,金榜蓦然之间金光大放!

    长景道人忽然插口道:“若是佛门那群秃驴出手,该当如何?”拂玉道人断然道:“佛门只重传承,绝不会插手新帝之事。长景道人不必担心。”张随坚冷笑道:“轮回盘重光,得益最大的便是佛门,又岂会在乎帝位的归属?”

    拂玉道人道:“道契已定,请诸位签押罢!”张口吐出一道精气,落入金榜之上,化为一团云雾,遮掩不定。这一团精气是他一口本命元气所化,作为契印。

    惟庸道人沉吟片刻,也自放出一道精气,在金榜中化为一面小小诛魔宝鉴。随后张随坚与段克邪亦自留下自身契印,张随坚的乃是一方小印,段克邪却是一柄飞剑。

    玄门签押已毕,轮到魔教一方,乔依依冷笑一声,一道星光飞出,在金榜上化为一条小小宙光真水。长景道人则留下一面小小万鬼旗。夺魂道人留下一张鬼面,又有七道光华紧随。

    七大老祖代表各自出身门户,以本身精气签押金榜,等若对大道起誓,只要做出违反签押之事,非但自家道行衰败,有天人五衰之危,连带门户亦有传承断绝之险,因此金榜签押甚有威慑之力,绝难反悔。

    玄魔七宗尽数签押,拂玉道人甚是满意,伸手一指,那金榜飞出云宫,冉冉之上,渐渐化为无形,融于天地之间。拂玉道人道:“金榜已签,若有违背,诸位也知后果如何,不必我来赘言。今日事了,恕不远送!”

    惟庸道人当先起身,看了乔依依一眼,身化剑光而走。乔依依哼了一声,也自走了。余下张随坚与长景道人怒目而视,也知此刻并非动手的良机,双双冷哼,飞身不见。

    唯有段克邪喝道:“夺魂,还我后辈形神来!”“段斯”呵呵一笑,说道:“给你!”整个人往前一扑,带起阵阵恶风。段克邪自不会惧怕,但也要小心防备,以剑气护身,却见“段斯”肉身忽然凌空炸裂,漫天血雨飞散,却有一道声音惶然叫道:“老祖救命……”其声戛然而止。

    段克邪虽早料到有此一招,还是目眦欲裂,叫道:“夺魂!”



    凌冲施展剑遁,赶奔彭泽县城,浑然不知就在方才玄魔两道几位老祖汇聚一堂,三言两语之间已然签押金榜,共定未来人道气运归属,由于真龙之气四分,便是有四人有望登鼎大宝,至于最后终究是四人中谁披上龙袍,执掌天下,又或是另有异军突起,无论哪个老祖都算不分明。

    云阙飞宫签押金榜之意,是在此次争夺天下之战中,纯阳与玄阴级数的老祖不得出手,违者天下共诛之。但长生之下的修士与法宝不在此列,可自行其是,不受金榜签押约束。这也意味着玄魔两道若想谋夺天子龙气、人道气运,可挑选合意之辈扶持。

    至于未曾在金榜签押的门户,便代表其不得参与天下逐鹿之战,若有违者,凡签押过得门户皆可出手将之截杀。这一条也算公平,只是修道练气之士,看似逍遥自在,终归也要看谁的拳头硬,谁的长剑锋利,才会听谁的。

    彭泽县毗邻彭泽湖,乃是一处极大水泊,湖中四季不冻,所产鱼米极丰,号称江南粮仓。平日湖上烟波浩渺,渔船往来极多,但自靖王起兵叛乱,数年之间,兵祸连结,早已非复原先的模样,百姓拖家带口前往金陵或是相邻的城池躲避,湖上无人打鱼,庄家无人收割,只能任凭其烂在地中。

    凌冲御剑而来,落在彭泽湖畔,望着颇为冷清的大湖,暗暗叹息。前次左怀仁引军三十万,浩浩荡荡而来,只因太过倚重魔道修士,被凌冲阴神之身用噬魂幡与太阴魅剑的剑术,再加噬魂老人暗中出手,将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两个杀死炼化,阴神还因此成就金丹之位,再以七情魔念之法,暗中掩护乃兄凌康,侥幸将左怀仁大军击退。

    但如今靖王铁了心要攻占金陵,命左怀仁领军五十万,浩浩荡荡杀来,先荡平彭泽,再将金陵一鼓而下。左怀仁汲取前次教训,再不分兵进袭,而是一路大军挥军之下。

    只是彭泽县城也非是前次那般潦倒草率,前次是金陵百官不肯发兵,唯有靠凌康这位县令组织民勇,号令守军,这一次有了隋问天居中调度,早已加派精兵守卫,隋问天果有大将之才,派遣郭达率军二十万驻扎彭泽县城之中。

    那郭达亦是当世名将,前次彭泽攻防战中便大放异彩,大破左怀仁之军,这一次重兵在握,内有朝廷鼎立支持,心定之下,更是信心满满。他命守军提前修筑战壕,砍伐树木,准备热油滚石等等守城之物。又派出小股斥候日夜刺探,左怀仁有五十万大军,腾挪之间动静极大,根本瞒不过有心之辈,之人也深知此事,索性好不掩藏,一路迤逦而来,因此郭达能完全掌控左怀仁大军动向,作出种种布局调整。

    凌冲径自往彭泽城门行去,此时剑拔弩张,当即有守军挺枪跨刀,喝道:“站住!你是何人?”凌冲不慌不忙,掏出一份皇封卷册,说道:“我乃御封仙官真人,受了钦差隋问天所托,前来助郭达守城,你去通秉罢!”

    他身上确有皇封诰命,乃是实打实的仙官仙师,自不用给郭达甚么面子。连隋问天在他面前也要客客气气,何况区区俗世武将?修道练气之辈,超然物外,非我族类,也不必将甚么谦恭忍让。

    那守卫见凌冲面色平淡,但周身一股飘然出尘之意怎么也掩盖不了,接过皇封玉册,说道:“我去禀告郭将军,你这道人且在此处候着!”凌冲自入道以来,全以道装示人,此刻也不例外,点了点头,全无硬闯之意。

    那守卫不过是小小的兵卒,哪能见得到郭达这等大将军?跑到一处门房之中,与一位军官嘀嘀咕咕。那军官倒有几分见识,望了凌冲几眼,接过卷册,一溜小跑入了县城。

    凌冲老神在在,全不在意,过不多时,只听铠甲碰撞之声,脚步之声杂乱,一位中年将军身披轻甲,在侍卫拥簇之下而来,正是守将郭达。凌冲亦是初见此人,但也知其颇有将才。

    郭达久在军中,性子亦是十分豪爽,将手中皇封卷册一扬,抱拳道:“末将郭达,现为此城守将,不知凌仙师从何而来,师承何派?”皇封卷册上有凌冲之名,郭达自然识得。凌冲颔首道:“郭将军不必多礼,我师从太玄剑派郭掌教,如今左怀仁引军而来,特来助将军一臂之力。”玄门七宗的名头太大,但也仅限于修道界中,谅他一个普通凡人岂会知晓。

    果然郭达一愣,干笑道:“久仰!久仰!”隋问天坐镇金陵,稍稍泄露了风声,他才知世上有清虚道宗这一派,至于太玄剑派么,却是两眼一抹黑了。但皇封卷册确然是真,凌冲的身份不必怀疑,只是还要防备其是靖王派来的细作,又问道:“不知凌仙师身上可有隋问天隋大人的亲笔书函?”

    凌冲摇头道:“事发仓促,我只与隋问天说了几句,便即赶来,并无他的亲笔书函。不过家父乃是金陵礼部侍郎凌真,家兄乃是彭泽县令凌康,郭将军一查便知,不必见疑。”

    果然郭达眼中一亮,叫道:“原来你是凌真大人之子,凌县令也是你的胞兄?这可非是外人,我只当你是那餐风饮露的活神仙,没想到却是自家人!我可是常去凌府喝酒,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咧!”

    凌冲默然不语,凌真为人端方,信奉君子不群的道理,极少与朝中大员交接,但在朝为官总也少不了虚与委蛇的应酬,郭达确是去过凌府几趟,不过都是官场上的礼尚往来而已,全谈不上甚么自己人。

    郭达说了几句,拍着肩膀又大笑道:“你看我说到忘形,失礼!失礼!既是凌大人的公子,并非靖王派来的细作,请入城罢,恰好令兄也在,正可兄弟团圆!”凌冲二话不说,当先便走,直入城中,果然无人阻拦。

    郭达望着他背影哈哈一笑,又皱眉喝到:“你们这些小崽子给老子用心守好城门,若有怠慢,定斩不饶!”率领手下兵将也自入城去了。

    郭达之声自然瞒不过凌冲的耳朵,暗忖:“这郭达看似粗鲁,却是粗中有细,倒是一员将才。”一路畅行无阻,至于该去何处寻到乃兄,凌冲自然心中有数。来至县衙之中,就见人来人往,大堂之上果见凌康手持书册毛笔,正在吩咐主簿、衙役等辈,忽然抬头瞧见凌冲,当即大喜,忙出了大堂,笑道:“你怎么来了!”

    凌冲摇头笑道:“大哥要逞英雄力拒左怀仁大军,我岂能不来?”凌康笑道:“如今彭泽城防有郭达将军操心,我却是忙里偷闲,只做些军资粮草的调配便罢。你来时可曾瞧见左怀仁大军到了何处?”

    凌冲摇头道:“我自金陵而来,并未瞧见左怀仁所部。”凌康皱眉道:“有你护持,我是绝然无恙,却要担心其他官员被左怀仁帐下左道之士刺杀。”前次便是之人派了白骷髅来夤夜刺杀,幸而被凌冲阻拦,不然主将一去,小小彭泽自是不攻自破。

    凌冲道:“大哥不必忧虑,这一回玄门各派派遣精锐弟子前来,便是为了抗衡靖王麾下的魔教高手,有他们充当护卫,想来魔教之人也无暇对将士出手。”

    凌康松了口气,笑道:“这便好!”忽然神秘兮兮问道:“来的都是哪几个玄门高手?他们的修为比起你如何?”凌冲又气又笑,说道:“他人之事,我哪知道!”

    凌康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凌大真人乖乖做我的贴身护卫,我还要主持县务,等晚上你我兄弟再小酌一杯!”回到大堂,又自埋头公务。彭泽县城防虽有郭达接手,但一应军资调配、粮草押运、难民收拢等等杂务,还要他这位县令大人亲自过问,因此一刻也不得闲。

    凌冲左右无事,只消待在凌康身边,自信除非是玄阴老祖出手,才能取了兄弟二人命去,余下之辈尽皆碌碌,也不挑剔,就在院内石板上盘膝而坐,瞑目神游而去。进出县衙之人颇多,见凌冲席地而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皆是惊诧,免不了指指点点,凌冲全不在意,只将心神沉于洞虚真界之中,用心修炼。

    凌康忙的团团直转,直至掌灯时分,也不过啃了一个冷馒头,喝了几口凉水,至于凌冲自有仆从送上饭菜,却是动也不动。身旁主簿说道:“时辰不早,大人今日太过劳累,还是早些用饭歇息的好。”

    凌康瞧了瞧案上公文,咬咬牙道:“罢了,便歇息一个时辰,再来处置!”主簿与一干县衙当即苦了脸,却不敢反驳。凌康销假回归以来,每日不眠不休,处置公务,底下人都有些吃不消,本想劝他小憩片刻,却只得了这个回应。

    凌冲耳朵一动,轻轻起身,凌康恰好望来,吩咐道:“让厨房做几样小菜,再拿一壶花雕来!”领着凌冲往后院走去。此时月明当空,弟兄两个就在院中石桌上摆上酒菜,对月小酌一番。

    凌康给凌冲斟满一杯,望着凌冲叹道:“你自小就爱修炼剑术,好好的家业不继承,非要有出世之意,父亲颇不以为然,当年还以为你真是去京师师从张老大人修习学问,没想到却是跑到山上做了道士。”

    凌冲笑道:“修成剑仙是我毕生夙愿,能拜入太玄派门下乃是我的福气,岂可失之交臂?”凌康神神秘秘问道:“太玄派是道家门户,是不是不许婚娶,更不许生子啊?”凌冲笑道:“太玄派虽是道家门户,但并不要弟子清心寡欲,只要两情相悦,也不会强加干涉。”

    凌康喜道:“那敢情好!你还不快些成家立业,父亲对你修道不以为然,若是你给他生个大胖孙子,他老人家自然也就满意了。”凌冲饮了一杯,悠然道:“我全无成家之念,此生只求长生了道而已,大哥莫要劝了。”

    凌康佯怒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肯为凌家留下血脉,那怎么能行?”凌冲挑眉道:“不是已经有了岳儿么,说来我还要谢谢大哥,生下岳儿,凌家香火得传,了却我一桩心事!”敬了凌康一杯。

    凌康仰头饮尽,皱眉道:“有岳儿继承香火倒是不假,但你自家也该讨一房媳妇,才能令二老放下心事。”凌冲顾左右而言他道:“大哥将大嫂与侄儿留在金陵,孤身前来,可是有殉国的打算?”

    凌康摸了摸鬓边一缕头发,他今年不过而立之年,连日操劳之下,居然华发早生,已是两鬓斑白,苦笑道:“身逢乱世,身不由己,父亲与我身为人臣,自当尽忠报国,纵使此身灭去,也在所不惜。”又满饮了一杯。

    凌冲道:“大哥有所不知,靖王之乱背后是有玄魔两道练气士推动,这一方世界百年之后将有一场大劫,度劫的枢密便在那一张龙椅宝座上,只要能得人道气运,便有脱劫的指望。”

    凌康愣了愣,苦笑道:“百年之后?只怕连岳儿的子嗣也不在人世了,我去想那些作甚?眼下只求平定靖王之乱,至于那张龙椅归谁,我全不在乎!倒是你若是能活到百年之后,莫忘了去我坟上燃上一柱清香!让我也知道我凌家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仙师!”

    凌冲也知轮回盘重光、玄魔相争、人道之事对凌康而言太过遥远,说也无用,叹道:“我如今也算小有法力,只要不遇劫数,活过百年不难。我早有打算,将凌家上下迁至太玄派中,有我师傅庇护,自然无恙,只怕父亲不允,还要大哥替我劝劝父亲改变心意才好。”

    凌康面色潮红,目中亮起一道光彩,问道:“太玄派中究竟是个甚么光景?真是漫天神仙乱飞么?”凌冲见他已有醉意,全不说正题,苦笑一声,伸手在凌康眉心一点,凌康当即伏在桌上,不一会鼾声阵阵,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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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康这些日子操心政务,几乎不眠不休,以至内虚燥热,饮了几口酒,酒力上涌,凌冲早就看在眼里,轻轻一点,度入了一丝真气过去,让他好生睡上一觉,放松形神。

    他将凌康送入房中,关好房门,又去前厅对那主簿言明县令大人已然休息,其余人等也不必再等。主簿等人巴不得如此,连声道谢,一窝蜂的散了。

    凌冲也不休息,就在院中一口一口的啜饮,忽有法力破空之声传来,精神一振,却是金陵城中那几位玄门高手后脚赶过来了。他还不知金榜签押之事,默数飞来的遁光,见共有五道,除却隋问天不能前来,居然还多了一人。

    五道遁光中四道是剑光,余下一道乃是御气而来,当是气宗弟子。五道遁光来势快绝,绕了一绕,直奔县衙而来。郭达乃是军旅出身,嫌弃县衙太小,容不下许多兵士,便将县衙对面几栋民房全数盘下推平,将军帐安于彼处,方便调兵遣将。县衙中仍以凌康为首。

    五道遁光就落在郭达大帐之前,光华敛去现出五人身形,却是易靖、乔淮清、秦钧、方凝,最后一位却是上官云珠。郭达早已得信,亲自迎接出来,大笑道:“几位仙师到来,郭某如虎添翼,左怀仁大军可破矣!”早些年这位将军便是太过耿直,得罪了上峰,多年不曾拔擢,如今好容易大军在握,连性子也变得圆滑起来。

    大帐之前灯火通明,映的五人面上忽明忽暗,上官云珠淡淡说道:“郭将军不必多礼,我等练气士不问俗务,只出手对付叛军中的魔教高手,余下战阵之事还要郭将军自家操劳。”

    郭达早得了消息,知道这美艳女子乃是钦差隋问天的师姐,地位还在隋问天之上,听她如此说,当即松了口气,也怕这些练气士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些法力,强夺军中大权,笑道:“郭某自然晓得。几位仙师远来辛苦,请入帐歇息。”

    秦钧问道:“有一位太玄的凌冲师弟,不知可在将军帐中?”上官云珠眉头一挑,只听郭达道:“凌仙师白日已然到了,此处县令乃是他的胞兄,凌仙师便在对面县衙之中歇息。”

    秦钧点头,夤夜之间不好打扰,便息了去寻凌冲的心思。却听有人说道:“秦师兄可是要寻我么?”正是凌冲自县衙出来,瞧了上官云珠一眼,含笑道:“没想到上官大小姐也来了,当年金陵一别,今日再见,却是不胜唏嘘!”

    上官云珠听到凌冲提起她与杨天琪当年在金陵城中所受的折辱,只是冷笑不语,她从天京赶来,并非为了对付魔道高手,只为凌冲而来,其修炼进境太快,区区十几年,已然修成了婴儿,若是再不加以钳制,只怕太玄派又要出一个叶向天了。

    秦钧倒是好心,不愿凌冲与上官云珠交恶,笑道:“原来彭泽县令竟是凌师弟的胞兄,倒是一番缘法,于公于私定不能让左怀仁攻下彭泽了!”乔淮清点头道:“如今七派老祖共会云阙飞宫,金榜签押,长生老祖级数不得出手,我等这许多人在此,量那魔教之辈也无可奈何了。”

    凌冲不知何谓金榜签押,秦钧解释道:“前几日玄魔两道七宗派出长身老祖,由清虚道宗拂玉老祖主持,签押了一面金榜,此次大明内乱,玄魔各派可派遣弟子参与,至于辅佐哪一位登上龙椅,全无限制。但有一条,便是长生级数不可出手,违者七派当共诛之!”

    凌冲点头,说道:“若是法宝之物又怎么说?”秦钧道:“法宝之物不在此禁之列,只要不是纯阳老祖,只管尽情施展便是。”要度过百年之后大劫,人道气运乃是关键,此事已传遍玄魔两道,因此才有金榜签押之事。

    易靖一副木讷模样,全然不语。乔淮清问道:“左怀仁大军眼下何处?”郭达道:“方才探子回报,左怀仁大军日夜不停,离彭泽不过百里,只怕明日便会有先锋部队兵临城下。”

    方凝面色冷然,接口道:“今日已是不早,我等歇息一阵,明日再议罢!”当先便走。她这一走,其余几人纷纷散去。秦钧拉住凌冲道:“我去拜见凌师弟兄长,请师弟带路罢。”凌冲望他一眼,不动神色道:“也好,秦师兄请。”

    上官云珠眼珠在凌冲面上一转,也自去了。凌冲领着秦钧入了县衙,心知秦钧只是拿乃兄作个接口,果然秦钧说道:“方才人多嘴杂,请凌师弟寻一处静室,你我秉烛夜谈如何?”

    凌冲道:“求之不得!”当下引他入了一间房舍之中,挥手之间道道星光流芒,布下一座微妙阵势,隔绝他人窥探。秦钧见他这一手,笑道:“凌师弟法力渊深,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一手颇有星宿魔宗之法度,师弟却是从何学来?”

    太乙飞星符法脱胎自星宿魔宗道法,凌冲已公然施展了数次,再藏着掖着全无必要,再者郭纯阳也吩咐不必再谨小慎微,就算星宿魔宗为了此事杀来,也全无惧怕之意。因此也就懒得再作掩饰,只是说道:“本门上代祖师曾击杀了一位星宿魔宗长老,抢了一部《星辰秘典》,与本门剑术融合,创出了一门法术,我方才施展的便是其中一道小小神通而已。”

    秦钧笑道:“原来如此,师弟也真是胆大,此法还是莫要随意施展,当心星宿魔宗杀上门来,那星帝可非是好惹的。”凌冲也不解释,毕竟人家是好言相劝,请秦钧落座,斟上一杯茶水,说道:“茶已凉了,秦师兄莫嫌我怠慢才好。”

    秦钧抿了一口清茶,说道:“我辈练气士,无欲无求,自然无为,这又算得了甚么。”顿了一顿,道:“我等本当黄昏时到达,上官云珠忽然自京师赶来,又与隋问天密议了良久,这才一同出发,因此耽搁了半日。我见上官云珠并非真心抗击靖王叛军,反倒对你甚是在意。师弟要小心些,莫让她有机可趁才好。”

    凌冲道:“原来是此事,师兄的心意我已知,上官云珠与杨天琪沆瀣一气,对当年叶师兄断臂之仇念念不忘,他们奈何不得叶师兄,自然将主意打在我身上。不过我也非是吴下阿蒙,任得他们捏圆捏扁,若是上官云珠敢来惹我,就给她一个好看!”

    秦钧道:“眼下玄门各派一心,辅佐平帝,靖王麾下已被魔道高手占据,绝难调和,太玄派惟庸师伯亦在金榜签押,上官云珠怎么说也是清虚道宗拂真老祖的亲传弟子,师弟动起手来,还要留上一线才好。”

    凌冲冷笑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如之奈何!”话题一转,说道:“听闻秦师兄接掌了曹靖的国师之位,总理天下佛道之事,那清虚道宗摆明车马与平帝勾结一处,只怕容不得师兄罢?”

    曹靖逃离京师,平帝登基,为向正一道示好,原本要册封沈朝阳为国师,但沈朝阳坚辞不受,没奈何才封了秦钧接替国师之位。秦钧苦笑道:“我出仕朝廷,乃是恩师之命,万难更改,就算清虚道宗瞧我不顺眼,也要先过掌教恩师那一关。其实,自从当上国师,修为日高,这些日子断断续续回忆起许多事情,并非是此身所经历,而是……”

    凌冲接口道:“莫非秦师兄是宿慧苏醒了么?不知师兄前世出身如何?”轮回之事太过玄妙,有时今生偶能记起前生之事,当大多只是一些片段而已,佛家称此为宿慧,秦钧能忆起前生之事,足见身有宿慧。

    秦钧苦笑道:“不过是几个片段而已,但我已能推测而出,我前身亦是出身正一道,还曾辅佐过大明开国太祖,助其平定天下,之后还曾奉命督造京师皇宫与帝陵,以正一道符箓之术镇压妖邪。”

    凌冲想起当年在帝陵中所见,点头道:“原来如此,师兄可谓是转劫再来。我曾入大明帝陵,见过太祖尸身所成的僵尸,想来大明太祖妄图长生,暗中勾结了天尸教之辈,布下养尸大阵,借地气孕养尸身,可惜他不知就算养成了尸神,也非复本来面目,还连累了之后数代子孙,连死后也不得安宁。”

    秦钧惊道:“此事我亦有耳闻,帝陵之中因有帝尸,素来为大明禁地。但前几年却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其中数代皇帝所炼的僵尸尽数化为灰烬,连太祖皇帝也不例外!”

    凌冲淡淡道:“此事乃是我所为。”秦钧道:“据我所知,施法之人乃是用的魔火焚烧,师弟又如何能……”凌冲道:“不过是机缘巧合,彼时我手中有一只夺自天尸教薛蟒的旱魃真身,又有楞伽寺普渡神僧所赠一道法力,能操控其行动,索性一把魔火将帝陵烧个干净。”

    帝陵之事确是凌冲操控旱魃所为,只是牵扯到阴神之身,还是莫要多说。反正抬出楞伽寺普渡神僧的名头,秦钧必会相信。果然秦钧叹息道:“原来如此!帝王之辈,坐拥天下,为了长生不死,不惜与魔道勾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仍是死在天尸教所炼僵尸手上,可谓因果循环!”

    凌冲又问:“师兄自京师来,不知张首辅现下如何?”听闻张守正因立后之事,触怒了平帝,被罚闭门思过,不由甚是关心。秦钧道:“张老大人乃是清流砥柱,平帝做太子时甚是惧怕,及至登基,因要倚仗文渊阁稳定局面,才一再退让。如今平帝勾搭上了清虚道宗,腰杆硬挺,便对一干老臣下手,排除异己。张大人因立后之事获罪,已有一月不曾出府,听闻已有了隐退之意。”

    凌冲微微叹息,张守正为人方正,平帝刚愎自用不说,所立皇后更与清虚道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日后朝政免不得要被清虚道宗插手,这位三朝老臣心头又怎可能无有怨念?只是凌冲自家修道练气还来不及,更不可能为张守正去教训平帝,“只等张老大人定下退隐之事,我将他接来太玄九国之中居住,颐养天年便了!”

    又与秦钧多说了几句,二人各自告辞。以元婴真君的修为,就算数年不眠不休,也全无妨碍,凌冲只静坐了一个时辰,等到天光大亮,来至凌康屋中,却见床铺无人,凌康早已起身,又去主持公务了。

    凌冲也不吃饭,就在县衙之中,陪在凌康左近,寸步不离。秦钧等人只在郭达之处,自有人听用伺候。凌冲与其等格格不入,也懒得理会,见乃兄发号施令,气概非凡,全无小时那等懦弱之态,不禁有些好笑。

    等到正午之时,有仆从送来饭菜,凌康招呼凌冲同用,弟兄两个刚吃过一口,只听号角之声苍茫,又有钟声劲急,许多人奔走不停,连声喝道:“左怀仁先锋大军到了!”凌康当即放下碗筷道:“陪我去城头瞧瞧!”二人离了县衙,却见郭达早已率了所部兵将登上城头,凌冲两个紧随其后,在城头向下望去,就见数十里外尘沙蔽日,暴土遮天,马蹄之声劲急,不知有多少军马疾奔而来。

    凌冲目力极好,望了一阵,对凌康道:“这先锋之阵怕是有五万兵马,俱是轻骑,并无辎重,也无攻城的器械。”凌康这几年历练,也非吴下阿蒙,说道:“若是如此,那便不会贸然攻城,须与大军会合之后,再做打算。”

    城门楼上郭达亦是如此判断,不愧为当世名将,喝道:“趁叛军远来奔劳,前锋未稳,正可一鼓而破,哪一位将军愿意出战,为我击溃叛军!”当下有一人闪出,叫道:“末将愿往!”

    郭达一见,却是跟随自家征战多年的一位老将,当下点头道:“好!与你两万兵马,记住,闻金而退,切不可冒进!”那老将领命去了,披挂上马,手提一柄大刀,开了城门,引所部兵士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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