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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还身穿着大红喜袍,面向清秀,年约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

    毫无疑问,就凭他身上穿着喜袍,便清晰无误的表明了,他便是今天这场婚宴的新郎。

    只是,骇人的却是,这位新郎,此刻竟面色苍白若纸,气若游丝,紧闭着双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仿若已没了生息!

    一片沉静中,老者缓缓放开了新郎的手,那一直等待的中年男子,立刻上前一步,语气紧张急切朝着老者问道:“张丹师,如何?”

    老者抬眼,眸中凝重,微微沉吟之后,轻轻摇头,眉峰紧皱,语气深沉道:“不妙!”

    中年男子眸子顿时心中一沉,眼眸急缩,但随即又连忙开口:“可有性命之忧?”

    老者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偏头打量了一会那面若白纸的青年,随即躬身,将青年男子上衣解开。

    顿时只见青年胸口之上,竟有一个乌黑掌印清晰显现,极为骇人。

    中年男子,目光盯着那乌黑掌印,面色明显阴沉了下来,缓缓沉重开口:“明王绝不能死!”

    老者却是回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轻声道:“心脉重创,生机渺茫!”

    中年男子深吸口气,眼中似有无数情绪交织,好似在算计什么,良久,他才最终却沉声道:“至少……现在不能死!”

    “老夫必当尽力一试!”老者闻言轻叹,说完,从怀里掏出银针,开始在青年胸膛下针。

    中年男子面色沉重至极,转身离远几步,来到窗子边,仰头望向天穹,眼中无尽担忧。

    时间缓缓流逝,屋内再次陷入紧张而沉重的气氛之中。

    “嗯?不好!”突然,那施针老者出声,语气有些急促。

    中年男子浑身一颤,豁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老者身边:“怎样?”

    说着,目光急忙直射床上青年男子胸口。

    随即立马脸色铁青一片,他目光尽头,那青年男子嘴角一抹鲜血溢出,胸口已明显没了起伏。

    但老者却没有答话,骤然伸出右手,面色凝重的覆盖在青年胸口那乌黑掌印之上。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他那手掌覆盖之处,竟缓缓升起了丝丝白雾。

    白雾虽淡,却真真实实显现,这简直犹如神迹。

    而那中年男子,却并不为此精奇,目光死死的盯着青年男子,握紧拳头,嘴里喃喃道:“明王绝不能死!”

    老者一边运功,做最后的努力,心底却是已经明了,药医不死之人,明王生机已断,魂飞魄散,谁又能有手段真从阎王手里夺人。

    此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恍惚间。

    墨白突然只觉一股钻心剧痛突然从胸口袭来,随即遍布全身,犹如万蚁噬心之难受。

    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面对这剧烈痛楚,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难道就连死了也都不得解脱?”

    没人能给他答案,那痛楚却越发加剧,越来越清晰!

    墨白有些难以承受,想要痛叫出声来释放。

    但下意识的,他却想要咬紧牙关,和曾经多少次经历痛楚时一样,独自默默承受就好。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还没等他调动自己坚韧的神经来抵挡痛楚,便又突然只觉胸口一股汹涌的血气在狂涌。

    随即完全无法抑制的直冲喉咙而上。

    “哼!”墨白闷哼一声,陡然睁开了眼睛,似有两道人影在眼前,但此刻他已无力细看,鲜血便已张口喷出……

    血光四溅,令人望而惊心。

    墨白刚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合,似有无尽虚弱向他袭来……

    但一贯坚韧的意志,却是强撑着并没有失去意识!

    耳边似乎有声音传来,墨白却无力睁眼看是谁在说话。

    “这……”

    “没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老者和中年男子两人,都有下意识的惊诧。

    竟然真的活了?

    老者缓缓收回右手,眼神盯着那重新开始墨白那起伏的胸口,眼中一抹古怪闪过:“刚才,莫非……是看错了?”

    而中年男子,却是刹那便反应了过来,脸上有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满是紧张道:“张丹师,快看看情况!”

    老者已无需他提醒,便已再次握住了墨白的手,细细诊脉。

    顷刻,老者面色又缓缓沉了下来,轻声一叹,放开了墨白的手,再次摇头,沉声一叹道:“虽然缓过了这口气,但上清山的人确实下了死手,这掌力直冲心肺,伤势太重,恐怕……”

    中年男子闻言,刚刚舒缓的脸上,又是一阵难看,缓缓道:“若是百年前,上清山岂敢如此猖狂,竟公然对我皇室下杀手……”

    说到这儿,却是脸色又一阵无奈,声音低沉下去:“如今我国朝内忧外患,陛下虽励精图治,欲重振山河,但局面疮痍,唯有步步为营,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正值陛下荡平内患之重要时刻,还需上清山等山门助力。此时此刻,实在不宜和上清山彻底决裂,否则,局势将更为艰难。张丹师,明王绝不能死在上清山手中,否则为保皇室尊严,陛下将不得不与上清山翻脸,所以张丹师还请务必保住明王性命!”

    老者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暗,他虽未入国朝为政,但如今形势,他也不会完全不知。

    心头也不禁有些唏嘘,纵横天下五百余年,强大到令四方仰首称臣的大夏皇朝,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上清山的确实力强大,但若是当年天下,它若敢反乱,国朝数十万大军挥手间便可荡平了它。

    然而如今天下,皇室式微,外有强敌犯境,屡屡挑衅,侵占我疆土,内有重臣擅权,还有狼子野心之辈,妄想做那谋逆之事,改天换地!诸侯更是听调不听宣,以至于区区上清山,这原本依靠国朝提供资源以供清修的宗门,居然也敢藐视国朝皇室!

    竟然公然大闹明王新婚之夜,悍然出手,丝毫不留情面的要置明王于死地。

    奈何,皇室却束手束脚,不敢大动干戈……

    老者轻叹一声,心底却知道江总长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担忧自己不尽全力。

    目光望向中年男子,郑重道:“江总长请放心,我张家世受皇恩,虽是修行中人,但国朝有命,我定不负皇恩。但明王生机已绝,如今受我一缕真气,虽然暂时护住其性命,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江总长,也就是这位中年男子闻言,默然片刻,却还是摇头,沉声道:“张丹师,明王的生死实在事关重大,您必须确保他还能活上一段时日。如今看来,林氏恐怕真早有不臣之心,有借其女与上清山联姻之意。此次上清山虽然派人出手大闹婚宴,但林氏女终究与明王已拜过天地,明证法籍,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所以只要明王还活着,林氏女就算拜入上清山,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上清山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与林氏联姻,否则这天下骂名,他们如何承担?所以不论如何,明王都必须能够继续活着!请您想尽一切办法,只要能保其性命,陛下定会重赏!”

    老者嘴角苦笑,他知道江总长说的是事实,的确,明王性命如此重要,若能保住,定然大功一件,陛下定会重赏,亏损些元气,也绝对值得,但是他却只能摇头无奈道:“江总管,药医不死之人,如今明王生机确实已绝,真气虽可保他一时之元气,但并非真能救他性命,纵使老夫用尽这一身修为,也得他身体能够受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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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王最多能撑多久?”江总长脸色更为难看了,他看得出,张丹师并未说谎。

    “虽无法断言其性命还能撑多久,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打不过一月光景!”老者微微沉吟道。

    “一个月?”江总长眉心紧皱,一个月显然是不够的。

    “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老者低声叹息。

    江总长,目光一扫那依然面无人色的墨白,眼中又是疯狂闪烁起来,良久之后,他眼神微微一定,突然又开口问道:“张丹师,这一个月明王可否能坐得车马?”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冥王这情况,就如风中火烛,只要稍有动静,恐怕便……”

    江总长闻言,深沉一叹:“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有一种法子,能让明王暂时恢复生机,不过……”老者见江总长愁眉不展,不知其为何让明王起身活动,但却突然沉吟道。

    “哦?张丹师有办法?快请说!”江总长陡然目光亮起,直视老者。

    老者微顿,开口道:“明王生机虽然已经断绝,但却可用药石催发其全部剩余生命潜力,保其一时无恙……”

    说到这儿,老者微微有些为难,但却不得不说道:“但,明王恐怕便只得三日之命!”

    说白了,这便相当于人为创造的回光返照。

    “三日?”江总长嘴角喃喃,低头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目光微微一定:“情况已经如此,也别无他法了。张丹师,还请您暂且留在此地,照看明王,我还需即刻回禀陛下!”

    ……

    剧烈的疼痛,依然在持续袭击墨白的神经,但他却始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若陷入了深沉昏迷中。

    但当房间里那两人出门之后,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之后,他的眼皮却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最后缓缓睁开,一双清亮透彻却又超出年纪沉稳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了这片空间。

    眼中有些许茫然,但却并没有刚刚醒来的恍惚,清醒的过分。

    很明显,他清醒过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事实上,当他那口血喷出之后,他虽然虚弱至极,昏昏欲睡,但却强忍着,硬撑了过来。

    虽然,昏迷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可以逃避那胸口那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但他却是选择了忍受,但因为耳中所听到的那番话,他一直并未睁眼,并且无论怎样难受,他未哼过一声,未皱一下眉头。

    甚至连呼吸都被他努力压制到昏迷状态。

    这很难做到,并非是能力问题,而是这需要的精神意志实在骇人!

    但墨白,做到了,那两人直到离开房间,都并未发现异常。

    墨白清澈的眸光,静静转动,开始打量这屋内环境。

    虽然早已有了预料,但当真正看到这里并不是自己最后所住的那间处处洁白的医院vip高级病房时,眼眸之中还是没能闪过一阵惊诧。

    但他好像天生就比一般人更淡然,眸光中又缓缓恢复平和,

    继续打量。

    一处无比陌生,到处都是红色装饰的房间。

    他忍着剧痛,轻轻摆动脑袋,看着床上的红色纱帐!

    方桌上的瓷器杯碟!

    那一看便造价不菲,但款式无比老旧的木质门窗!

    最后目光定格在那盏被一根黑色电线牵引垂下,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吊灯。

    “民国……”他眼眸里略微疑惑了一下之后,嘴唇似乎轻轻开阖了一下,但并没有声音传出。

    墨白曾度三十年华,而有半数光阴,是长居深山古刹!

    闲来无事之时,除了翻遍医经,武经之外,也诵读不少古籍经典。

    不敢说对各朝历史了如指掌,但墨白相信,自己比大多数人都要熟悉一些。

    这装饰风格,无需深谙历史,只要常看电视,都会感觉熟悉!

    没错,就是民国时期,特有风格!

    “陛下,皇朝……”

    但只是刹那,墨白眼里一闪,嘴唇再次轻轻开阖。

    想到刚才的对话,墨白又否认民国!

    会是清末?

    清末的确乱世风云,皇权式微,有这般装饰也正常。

    但墨白随即便再次否定,不可能是清末,清朝没有一位皇子被封明王!

    眼里继续思索着对话中的上清山、明王大婚之夜、林氏之女、联姻……

    墨白虽然眸光清澈的狠,但他显然是极为聪慧之辈。

    仅凭这些关联,虽然没能在记忆中找到熟悉的年代,但他却已经能够推测出一些大概。

    “乱世渐起,皇权式微,有林氏一族,或许生出不臣之心,想要借女儿联姻实力强大的上清山,却被皇室识破想法,或者只是想要敲打一下林氏,正一正皇室的威严,所以为林氏之女和明王赐婚。”

    “而上清山知道这件事后,为林氏做主,在大婚之夜愤而将明王打成重伤垂死!”

    墨白心里闪过这段话,可随机眉头却似乎轻轻皱了一下,似有哪儿不对。

    不应该啊,如果真是这样,上清山岂不是完全无视皇家威严……

    不对,不对,皇家既然还要顾全颜面,上清山也必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定是其中有能遮掩的理由。

    “林氏女被带去了上清山?”墨白突然又记起这句话,还有“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这其中还有事,林氏女并非被带去联姻的,她和上清山应该并不止联姻,可能还有某种牵扯,所以上清山才能为她出头。

    墨白缺乏资料,暂时无法分清全部事实,不过,他也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想到了林氏女,和大婚之后,他眼眸里突然泛起了微波。

    竟突然闭上眼睛,眉头也轻轻皱起,似在努力做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眸子,那一直淡然而安静的眸光之中,竟出现了某好好似恼火般的光芒。

    “明王……我结婚了,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心底流过这么一句话。

    ……

    这好在是没人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在这种环境之中,他居然还有心情去琢磨那林氏女长什么样。

    不太合适吧……

    令人无语。

    你既然有心情追究这个,怎么不想想,最切实的问题,你正承受痛苦折磨,而且很可能只有三日之命!

    当然他会想的。

    眼神再次安静下来:“江总长想让我出行,如果没有料错,应该是想把我光明正大的派到哪儿去,然后就此失踪,这样我没法确定是死是活,也就不用为了皇家尊严而和上清山拼命,也可以继续吊着林氏之女,不得二嫁。嗯,这办法还真可行!”

    看得出,他实在是聪慧的近。

    仅仅从那只言片语的谈话之中,他心中竟已经明了了这么多事。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属实,但这也着实不易了。

    光这反应速度,便可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格局!

    “听江总管的说法,我那父皇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性格坚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忍了这口气,让我吃了那激发潜力,回光返照的药石……嗯,我还能活三天!”

    墨白眸中的思绪,渐渐平息,有些出神。

    不管是神情,还是眼神都并没有太大波动!

    很明显,他真的有些古怪。

    正常人,遇到他这样的境遇,绝不该是这样安静的反应。

    就算能够轻易接受,也绝不可能将事关自己性命的事,放到最后再想,而且最后还神游物外了,仿佛并不为生命而担忧。

    然而,他就这么做了,眼中逐渐开始出现一些如“梦幻泡影”般的影像!

    他似乎……是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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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论投胎这活儿的手艺的话,遍访世间,恐怕还真没多少人敢和墨白比肩。

    纵然“明王”这单凭称呼,便可想到,定是贵不可言的身份,也真不能给墨白多少震撼。

    甚至根本就不能在心底激起多大涟漪。

    不是他淡泊名利,而是就看家世的话,墨白前世虽名不敢称王,但真论起来,却还真未必比不上一个皇室庶子!

    何况,还是一个在乱世中,已经风雨飘摇的皇室庶子!

    不过啊,光会投胎这手艺,很明显是不够的啊。

    就像“明王”他也很会投胎了,算是贵不可言。

    可却在洞房花烛夜,走上人生巅峰的当口,却突然就被人给揍死了,还死的很惨……

    但墨白也不能笑话他,毕竟论悲惨,他同样也未必就比明王幸之……

    ……

    高楼大厦直冲云巅,钢铁洪流飞速奔驰!

    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这和平盛世,歌舞升平,生在权贵之家,便真可谓注定了一世雍容!

    可是,命格虽好,墨白却无福消受。

    先天体弱,生来病绝!

    不及享一日人间乐事,便开始在痛苦中煎熬,未能下地,便在家人的怀抱里,千山万水遍访名医。

    最终,却束手无策,甚至连病因都无法查探出,就眼看着过不了周岁!

    而唯一的希望,却令至亲洒泪不忍。

    但,最终却也没有办法,不得不抱着绝望中的最后一点亮光,将他送到了恩师身边。

    从此,他别了这繁花似锦的红尘盛世……

    一日日,一年年,山流水转,年华经纶!

    寒冬酷暑时节,墨白安坐居于名山古刹,习练医经武技,吞吐日月之精华,以求保命。

    春花秋月,泥土芬芳,便随师父行走于山林荒野,采摘稀有之珍药,调体度命!

    冬去春来,眨眼三十载!

    那权威惊世,那富贵如云,竟似乎与命格贵不可言的他,再没有了什么关系。

    从少年到青年,他清苦而平和,虽病痛一次比一次难熬,但他却从未想过要放弃。

    尽管师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你会好的!”

    师父只是对他说“命数天定,虽强求不得,但人不可不争!”

    这句话,他认同,并且真的做到了极致。

    在没有希望的岁月中,他一次次度过那难以忍受的病痛折磨,最终于不可能之间,竟争得了三十光阴!

    其实,就算没有这句话,他也没有想过放弃。

    就算像他这般活着,死,或者是一种幸福。

    但他也并非没有留恋,虽常年不在父母家人身边,但他每当身体稍稍硬朗,回家之时,家人眼里那深沉的怜爱以及欢喜……

    他割舍不了,多陪一天总是好的。

    数十年间,虽然确实凄苦,但他其实并不悲观。相反,他的一生,极少会有怨天尤人的时候,反而,还很乐观。

    这或许是从小居于钟灵景秀之地,所养出来的淡然之气,也可能是曾随师父赴名山时,一位高僧曾对他说过一句话的影响。

    “今生苦渡,是为前世还债,也为来生积福!”也许真是环境所致,墨白的确需要一些支撑,他愿意相信这句话。

    信仰,有时候真的能够给人强大的力量,至此,他不但活着,还活的极为充实。

    数十载光阴之中,他与天奔命,闲来之时,也学的一生本领,其中又尤以医术为甚,这源于他自己的病痛,也源于他为来生积福的信念。

    说来可叹,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却尚处幼龄,便已拿脉开方,替世人度恶疾。

    至他二十之龄,师父便已无需出山,直到仙逝,均再未出手。

    而这十数年间,他真可谓活人无数,积得深厚福报!

    这一生,也不算虚度了。

    但说实话,在闭眼之前,他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纵使看淡了生死,但从小到大,却也并非没有想过繁华!

    他也时常思考,甚至会有冲动,若身体条件稍好一些,他也很想行走于繁华闹市之间,看看这人世繁华。

    最好还能有一段令人心动的旷世情缘,在这人间轰轰烈烈走上一遭……

    那样该多好啊!

    但,他终究至死也未能入红尘。

    “今生苦渡,是为前世还债,也为来生积福!”

    这句话,是他一辈子很重要的信仰支撑,也是他闭眼之前,虽然平静,但依然向往。

    ……………………

    ……

    光影缓缓淡去,墨白静静的躺在床上发呆,好一会之后,他眸光才再次清澈。

    前尘俗世,不管愿不愿意,都已远去。

    还好,他本就淡然。

    微微侧目,眼睛里开始灵光波动,他偏头,望向了门口。

    似乎在静静的感受着门外的动静。

    稍远处,似乎不时有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踏响,很沉重。

    墨白静静倾听,分不清那是什么人,因为他并不知道外面有兵士在执勤。

    不过,他好像也并不去深思,他只在乎,外面的人会不会靠近。

    “踏踏踏……”脚步声时有时无,但似乎总在一片区域活动,并没有靠近的迹象。

    墨白眸光微闪,脑海中又记起那位被留在这里看护他的张丹师。

    但墨白却记得他曾给自己度气,延续心火,若没有猜错,此刻那位应该就在附近调息,恢复元气,暂时应该不会过来。

    “就算真过来也无妨……”墨白又想到。

    随即,墨白眼皮轻动,眸子慢慢闭上,胸口依然疼的剧烈,但墨白却并不出声,他在细细感应自己的身体。

    “有血气在微弱波动,胸口部位疼痛中,有丝丝暖意护持……”

    眸子再次睁开,几乎没有犹豫,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

    “嗯!”一声低到了极点,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闷声响起,那是痛楚在强烈加剧。

    墨白额头,瞬间便布满汗水,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开始泛起丝丝血丝。

    而他,却只是那一道极微弱的动静之后,便牙关紧咬,再不发一声。

    他用尽全力,依然缓慢的弯起自己的手臂,看他模样,似乎想要撑在床上,坐起身来。

    张丹师曾说过,此刻的他就像风中的火苗,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多余的动作,而熄灭。

    但他明显没有顾及这句话。

    或许还记得,但他要坐起来的意念,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

    汗如雨下,床单全部湿透,仿佛浑身的元气,也正随着汗水的排出,而倾泻。

    张丹师真的没有乱说,墨白试图坐起,他那脆弱的心脉,似乎就像一张蜘蛛网,随时可能裂开。

    无法想象的疼痛,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仿佛要超出人所能承受。

    的确实际上已经超出了,换一个人恐怕早已虚脱晕倒,等待死亡。

    痛苦,或许很多人都能承受,但却很少有人,能够主动去承受更大的痛苦。

    但墨白就可以!

    三十年的光阴中,没有人能够想象他是怎样一年年度过的。

    他最终成功的盘膝坐了起来。。

    虽然他呼吸已经困难,头脑昏沉欲睡,眼皮耷拉,脸色彻底煞白,再不含一丝血色,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但他并没有倒下,并且还活着。

    强韧的神经,努力用最后的生气,抬起那无力的胳膊,竟碰触胸口,按压。

    “哼!”又是一道闷哼,声响依然不大。

    或许是墨白已无力去强撑,又或许是他已发不出多大声音。

    但,这一声闷哼之后,他的脸上又有了一丝血色,眼睛再次睁开,尽管已完全血红。

    他太狠了,他清楚自己的状态,此时此刻只有更剧烈的痛楚,才能救他的命。

    只要精神之火不灭,他才有机会,再次争渡那前世在苦海中挣扎三十年来的今天。

    红尘啊!

    旷世情缘啊!

    林氏之女啊!

    墨白眼中波光嶙峋,然而这一刻,恐怕再也没有人能笑话他,到了此刻,竟还贪图这些有的没的。

    此刻,只能对他赋予敬意,他用最坚韧的意志,最纯粹的欲念在支撑自己的生命。

    或许他真的太纯粹了,并不复杂,他淡然,却又清清楚楚自己想要什么。

    瞳孔中,似有一朵火苗,微弱,却终于慢慢定了下来,不再摇摆!

    墨白浑身已快虚脱,双眸中一片血红,但却缓缓有了清澈光芒亮起。

    “呼……”墨白忍着疼痛,轻轻吐出一口微弱气息,再次打量了一眼屋内陌生的摆设。

    脑海中又回荡起了那句话:“今生苦渡,是为前世还债,也为来生积福!”

    微微仰头,墨白看着那盏昏黄灯光,灯光模糊了他的瞳孔,他开始正视自己苦苦争来的这一世!

    “新婚夜被打的重伤垂死,老婆可能还要被抢走!”

    “浑身剧痛,比前世还要痛楚万分!”

    “身份尊贵,有亲爹在,但感情方面恐怕就……极有可能,很快他亲爹就会放弃他的性命,甚至还有可能亲自下令斩杀!”

    “最关键的是,就算是这么痛苦的人生,可能……也只有三天了!”

    还想不到太多,但就只是这些,似乎已经能够给墨白一个大致的印象了。

    他这两世还真是命格都贵的狠啊……

    “大师果然修为高深莫测,不曾诓我,我苦渡一生,真修来了福报……”墨白盘膝而坐,双手置于膝盖前,强烈的痛楚中,他苍白的脸上,竟缓缓露出了一抹极为温润的笑意,眸光中那么平和,仿佛看向了诸天之上:“只是这福报……真是如此他妈的操蛋啊!”

    眸子缓缓闭上,双手置于膝盖,五根手指组成一朵莲花。

    呼吸渐渐放慢,不多时,似有一层淡淡柔光在他口鼻之间流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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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再多也没用,如今的现实便是,陛下之子被区区一上清山当众打的垂死,他这皇家之宫廷总长,却要力劝陛下忍住滔天之怒,以保局势维稳!

    台阶数九,张总长顾不得辛苦,终于来到了大殿门前。

    有兵士持械而立,目光看向了他。

    “通禀陛下,张邦立求见!”张总长率先开口道。

    “陛下早有吩咐,张总长快请进!”正有传令官出得门来,见他立刻恭敬言道。

    张总长也没心情和他客套,只是点头,随即整了整衣衫,快步随他进殿。

    入得殿内,他立即便感觉到一股沉凝的气氛扑面而来,一扫殿内诸人,顿时眸中一凝。

    首先入眼的当然便是高坐上方龙椅之上,身穿金丝华袍,让热一望便可知其尊贵的中年男子。

    毫无疑问,这一位,必然便是当今陛下了。

    再看陛下下方约莫四五米的三步台阶之下,此刻还有数人,有站有坐!

    其中有三人站着,首先让张总长目光注视的是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身穿一套与张总长款式想同的中山装,微微躬身对着陛下而立的中年男子。

    之所以先注意他,因为这位正是那明王岳父,身居国朝户部主司钱粮的一品大员的林华耀!

    而他身边还有两人,一人身材高大,侧身而立,面色庄严,正是主司刑部的骆逢春。

    再有一人,却是看似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倒是气宇轩昂,他并未站在两人身边,反而是站在右手边两位静静坐在那儿,穿着一身长袍,胸前绣着上清二字的两人身后。

    张邦立并不关注那年轻人,目光瞟过那两位,眼中顿时一缩。

    “竟然不止冲玄道师,连梅道师也来了?”

    张邦立心头一紧,冲玄道师倒也罢了,他乃上清山驻京城外事总管,发生了这么大事,上清山上一时来不及派人过来,必然是他出面。

    但那另一位,却是一位女子,看上去约莫只有三十上下,风姿绝世。

    可张邦立却识得她,此人身份可不简单,乃是上清掌教真人梅青山爱女,梅云清!

    虽年过四十,但却也已登堂入室,证道师之位,在修道界,名头响亮的狠。

    张邦立,暗暗吸了一口气,心头更是谨慎起来,梅道师来了,那便是真正代表了上清山的意志了,若当真双方碰撞起来,极有可能会真的决裂。

    “陛下!”殿内气氛肃然,张邦立上前几步,与林华耀并列,微微躬身行礼。

    自八年前,在新思想的冲击之下,宫廷也已免了跪拜之礼,而行叩礼。

    并非叩首,而是双手前伸握掌拳,低头躬身,以示敬畏!

    当今皇帝陛下,名墨山河,号定武!

    光听名号,便可知他志向深远,为平定山河而为君!

    此时定武皇帝面色深沉,散发着惶惶之威,目光一扫殿内诸人,才缓缓开口对张邦立道:“张总长,免礼!”

    “谢陛下!”张邦立平身,目不斜视看向定武皇帝。

    他不知先前都发生了什么,已经谈到了什么地步,所以想从定武皇帝脸上看出一些东西。

    定武皇帝面色森严,眸中满是威严,倒没等张邦立看出什么,便从龙椅上一把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站起身来之后,倒越显惶惶之威,只见他上前两步,站在台阶边上,沉声对张邦立问道:“我皇儿可还安好?”

    他这般作态,再加上此言一出,殿内诸人,包括冲玄道师,都是心中一紧,目光连连看向张邦立。

    很明显,陛下这幅模样,已显现其有多关心六皇子明王的安危。

    倒有一人目光中闪过一道阴沉之色,便是梅道师,梅云清也看向了张邦立,但目光之中却与其他人不同,有强烈的厌恶与愤恨闪过。

    张邦立听得陛下问话,顿时心中一松,心知还没有翻脸,顿时面色做哀悼态:“陛下,明王伤势颇重,情况严峻至极,恐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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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邦立话音一落,这大殿内的气氛,便仿佛冰河降临,骤然之间转冷。

    很明显,他这般语气,作态,即便话没有说完,也定然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

    众人心头下沉。

    而大殿上方的定武帝,则是眸光陡然抬起,怒视上清山二位道师,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声冷哼:“哼!”

    冲玄道师当即就是脸色一紧,在定武帝森然杀气之下,他也坐不住了。

    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直接冲着张邦立急声问道:“张总管,你可曾确实探查清楚,明王当真有性命之忧?”

    他也紧张了,其实国朝顾忌重重,不愿与上清山翻脸,是因为不愿让本就没落的皇室再少一助力,添一大敌!

    而上清山,又何曾愿意真和皇室背离?就算皇室如今风雨飘摇,但毕竟还高坐金龙宝座,天下至尊位!

    一旦真正背离的话,他们能讨的了什么好处?

    此时他不禁目光瞟了一眼那安坐在那儿,听闻明王可能不妙,却还依然无动于衷的梅道师,心下不由暗叹,这梅道师实在太过气盛了,怎么能公然下杀手?真当皇室是泥捏的不成?

    但有意见是有意见,也不敢说出来,毕竟人家梅道师身份不一样,做了也就做了,还得他来想办法善后。

    此时此刻,并不止他紧张,殿内其他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心中剧跳起来。

    专司刑责的骆大人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拿下了那两个上清山法师,如今就被他看押着。

    他不能不怕,如果明王真有事,陛下必然震怒,而他只能将那两人重处极刑。

    可如今眼看天下要乱了,这群侠以武犯禁的上清山高人,又怎说的准,他们不敢找他寻仇?

    就连明王岳父,林华耀也是脸色不禁一白,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上清山居然会下杀手,直接就要了明王性命。

    一旦没了缓和余地,不管皇室动不动得上清山,首先自己这已经成为陛下眼中沙子的存在,是绝对好过不了的。

    只有那站在两位道师身后的那年轻人,听闻这个消息,却是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似乎很满意。

    所有目光都无比紧张的落在了张邦立身上,张邦立眼角却扫了一眼陛下,这才转而看向冲玄道师,语气之中强烈愤概道:“冲玄道师这话怎么说的?莫非上清山,还真希望明王有性命之忧不成?”

    此言一出,殿内诸人呼吸顿时一滞,随即便是陡然松懈许多。

    几人盯着张邦立,眼里同时升起不满,心中皆暗骂:“王八蛋,明王既然没死,你这欲言又止,做那幅姿态作甚?”

    “明王究竟如何?”林华耀真听到明王没死,心里微微放松的同时,又是一阵复杂,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邦立斜瞥他一眼,声音中带着揶揄:“林大人大可放心,明王的确伤势严重,但经张丹师不息耗费元气,倾力救治之下,已暂无性命之忧。”

    我放心?

    林华耀感觉心里堵得慌,眼神盯着张邦立那张脸,恨不得立马脱下鞋子,狠狠一巴掌将他扇到九霄云外去。

    老子恨不得那小子早些去死,可是这也只能想想,目光望了一眼陛下那依然森严的脸,他不得不干笑一声:“明王无忧,真是万幸,万幸啊……”

    冲玄道长与骆大人两人也是同时狠狠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死,那就有缓和的余地。

    而那梅云清听到明王没死,却是目光中愕然一闪,她眼角升起一抹愠怒,余光一扫身后站立的那面色俊朗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人也似乎愣了愣,随即嘴唇抽搐了一下,低下头去,眼里一片阴云密布。

    没人管他。

    张邦立又目视定武帝,声音转而沉重:“陛下,明王虽已可保性命无忧,但伤势之重,仍然令人触目惊心,至今仍然深度昏迷之中……”

    这一次,倒没人为他的话惊惧了,反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要谈条件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骆逢春,骆大人眼里神光一闪,此时却站出来,冲定武帝行礼,沉声开口道:“陛下,明王重伤,上清山必须为此负责!”

    冲玄道师闻言,立刻便是朝着定武帝打了个道家揖法,语气和煦道:“陛下但请放心,我上清山定会全力以赴救治明王殿下。”

    定武帝站在上方,依然面色森然,听着他们两人的话,却并未开口。

    张邦立目光转向冲玄道师:“冲玄道师,这话说的可真是轻松,全力救治明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竟在新婚之夜被贵山弟子强闯打成重伤,上清山是想如此轻易了事,当作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冲玄道师脸色一厄,不过也早有心理准备,微微沉吟,便开口道:“陛下,此次我门下法师虽是因误会与明王冲突,以至于误伤明王。但我上清山一向门规森严,此次误伤明王的门徒,必将会被门规严惩,以正法纪。”

    张邦立脸上青气一闪,肺都要气炸了。

    对明王下了杀手,居然只给这么个交代,你上清山门徒比明王身份还尊贵不成?

    他来不及向冲玄道师发怒,立刻目光看向陛下,担心陛下忍不住怒火。

    还好,陛下脸色依然沉凝,却并未有发火迹象,并没有回应冲玄道师,反而对着林华耀,缓缓沉声道:“林大人,你可知道明王旧事?”

    听陛下问明王旧事,殿内国朝数人,皆是一愣之后,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而冲玄道师和梅云清,以及他身后年轻人却是不解,三人看着屋内诸人面色,对视一眼,不明就里,这明王还有什么旧事?

    最后只得将目光投向林华耀。

    林华耀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他,想起这事,他心底便愤概万分,但却又不得不答:“回禀陛下,十七年前,陛下游江南……”

    随着他的讲述,上清山冲玄道师三人,却不由得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原来,当年定武帝还未登基,携王妃出游,却不想在途中,王妃却有了生孕。

    当时还没有今日的交通便利,为保皇室血脉安平,定武帝便暂时驻足江南,岂料到了临产之际,却恰巧遭遇兵祸。

    王妃受惊,最终总算早产下王子,但定武帝身为皇子,不得不领兵镇压。

    可事发仓促,援兵救援不及,定武帝身陷重围,所幸亲卫用命,当然在林华耀口中是定武帝英勇盖世,最终逃出重围,但身后追兵连连,王子幼小,不经波折。

    定武帝无奈之下,将王子寄养民间,本欲安平后寻回,但怎料待援兵赶至,定武帝挥斥方遒,镇压叛乱之后,欲寻王子,却发现因兵荒马乱,当时寄养人家,竟已不见踪影。

    至此,定武帝只得安排人遍访,还好当时为寻回,留有信物和刺青。

    可岂料一连便是十多年过去,始终没有音信,而定武帝也已登基为帝,诞下皇儿公主也不少。

    一来二去,就连定武帝自己都忘了这事的时候,突然两年前派往民间的人竟传来消息,寻到了皇子。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岂能不要,立刻便经过严密侦查之后,确认了皇子身份,终于将失散十四年之久的皇子迎回!

    至此,国朝内多了一位六皇子墨白,封号明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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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这明王,竟还有这般离奇身世!”上清山三人,听完林华耀的讲述,不由得对望一眼,皆是意外的狠。

    但紧接着冲玄道师,心中便是一顿,脸色也是狂抽两下,心中暗道:“这下是越发麻烦了!”

    他眼神一瞅殿中国朝诸人,很明显大家都是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样,冲玄岂还能不知,这段话其实就是说给上清山这边人听的。

    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这明王不是普通皇子,那是在定武帝心中其实是非同一般的,人家流落民间十数年才寻回来的皇子,怎么可能不心疼?可偏偏还没享福,就在大婚之夜差点被你上清山给干死,这该是何等的揪心之怒啊……

    果然,不待他细细琢磨该如何善了,便只见定武帝竟收起了从他们进来大殿之后便阴沉的面色,露出了几分悲悯,声音哀叹:“皇儿天命荣耀,本应在朕膝下成长,但却因朕之故,流落民间十数年,受尽困苦。为君父,朕……甚是惭愧。”

    冲玄道师眼皮狂跳几下,越发头疼,说实话,他还真信了陛下的话。

    因为皇子中能在十六岁就封王的并不多,敢情并非只是为与林氏之女联姻,还有这份感情因素在啊,老子疼爱自己儿子,谁能说不信?

    “陛下但且宽心,明王得归陛下身前,自是有福之人,定有天佑之……”要说如果不是站在上清山一边,冲玄道师还说不准会同情定武帝,但此刻却还是不得不连忙开口,想要安抚。

    可冲玄才刚刚开口,话没说完,便只听一道声音陡然打断了他,高声而起喝道:“陛下!”

    冲玄不由自主的停下话语,却是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看向开口之人。

    果然,正是那极为讨厌的张邦立。

    此刻只见他骤然跨前一步,双手抱拳出班,对着定武帝深深一躬而下,再抬起头来,双目紧已泛泪光,端得是悲悯无比。冲玄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火也没法发出。

    只听张邦立哀声道:“陛下切不可自愧,天下人皆知陛下以仁德治天下,对寻常百姓均是宽仁有加,又岂会不爱嫡出皇子?虽国事繁重,陛下却一直心心念念,十四年之久从未放弃迎六皇子归朝,此等深慈厚爱,足可感天动地!”

    说到这里,张邦立更是情到深处,再次深深一躬,颤抖着念出了那一句好些年都没有用过的词汇:“吾皇万岁!”

    不得不说,这句唱词真的好多年都没有用过了,就连骆逢春和林华耀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到底是久经阵仗的同志了,眼看着那张邦立深深一躬不起,两人也没有办法,无需商量便默契的同时躬身,唱道:“吾皇万岁!”

    大殿中静了,静极了!

    突然之间就搞出了这么一幕,冲玄此时面皮已经开始狂抽了,他站在当场,只觉得尴尬无比。

    人家君臣之间,那君辱臣死的场面那么悲戚,他们总不能就硬挺挺装作没看见吧。

    冲玄极为无奈的目光一扫梅道师,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也不用提醒,这摆明了的,怎么着咱们这边也得摆个姿态啊。

    梅道师虽已年近四十,但身姿面貌却当真仍清丽的紧,一双风眸微闪似有些不愿,但最终却还是站起身来,随着冲玄一起打了个道家揖法,却不出声。

    不过自有冲玄道:“陛下仁德,天必佑之!”

    定武帝这才眼中悲痛略扫,微微抬手对着下方一众行礼的众人道:“都平身吧!”

    看定武帝模样,似乎怒气稍歇,冲玄心道,绝不能让这气氛延续下去,否则到时候恐怕赔偿的代价会很难接受。

    连忙开口道:“陛下……”

    “陛下!”然而,话才开口,却又只听张邦立再次抢言!

    “……”冲玄纵是修道中人,此刻也真是一口浊气在心头发堵,目光死死盯着张邦立,眸中有丝丝火焰在眼中沉浮。。

    但终究是受脸皮所限,没有强行和张邦立争话,毕竟他们上清山一项自恃清高,岂能和下臣争宠?

    可张邦立却好似视而不见般,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之态。

    就如川剧变脸般,他刚才那脸上的悲苦之情,竟顷刻间一扫而空,转瞬间变得气势沉凝:“陛下,六皇子虽在民间长大,但到底是天皇贵胄之身,天性仁孝且德才兼备,满朝文武无不盛赞有加,刚满十六,便得陛下亲封明王,只待大婚之后,便可为国朝尽忠,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说到这里,冲玄道师目光陡然瞪大,如果先前说明王对陛下来说不一样,他还是相信的。

    可你张邦立竟然想说,明王德才兼备,仁孝有加?

    “无量你个天尊,开什么玩笑,就明王那德行,整个平京城谁人不知,文不成,武不就,更是道德败坏,整日里走鸡斗狗,无恶不作,堪堪一个顽劣备至的废物点心……”冲玄道师一身浑厚真气都止不住的开始沸腾了,胡子更是无风自翘,心里愤恨不已。

    冲玄有些受不住,其实此刻有人比他更是怒火膨胀,甚至连脸色都已维持不住的涨红。

    林华耀能够做到一品大员,面不行于色几乎是最基本的素质,但此时,他却真实心头大怒,压制不住。

    先前让他说明王旧事,他话其实没说完。

    这位明王接回来之后,国朝却才发现这位已经在民间给废了,不但文武德才丝毫没有,更关键的是一遭富贵之下,竟荒唐到极为令人发指的地步。

    短短两年时间,便在这平京城里窗下偌大纨绔名声。

    其实反正这位只是无脑之辈,荒唐嬉戏而已,对他这等大员来说,也还真犯不上去关注,操心明王的前途。

    可偏偏这小子就在十日之前,不知哪来的天大胆,竟于一次宴会上做出禽兽之事,轻薄了她林家去赴宴的天之骄女,而也正是因为鉴于此事,才有了今晚的大婚,这才破坏了他的大计。

    林华耀如何能不怒?如果真是一个稍稍有成的皇子,他也不至于如此愤怒,偏偏是这废物一般的六皇子,就算啥都不考虑,单单考虑女儿的将来,林华耀便是牙齿都恨不得咬碎……

    此时他低着头,听着张邦立盛赞那该死的东西,眼角余光却是一瞟上方定武帝,他不是傻子,那明王突然之间对自己女儿做出如此禽兽之事,绝非偶然!

    而一旁骆逢春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声不响。

    只有梅道师却是眉头微皱,她虽不了解那明王,但却就在不久前便听闻过这小子有多么混账,是弄错了?不过眨眼之间,眼中疑惑便已消失:“有什么所谓,他纵是再出色,动了我上清山的人,也该死!”

    而她身后那年轻人却是眼里一抹不屑闪过,明王?什么东西?

    殿中,不管诸人如何想,也没有人会说张邦立满口胡言,当着皇帝老子的面,难道你还去骂他儿子荒唐废物?

    其实到了这里,大伙心中已经都有数了,皇室已经率先亮出了底线。

    明王不但是陛下最心爱的儿子,甚至作为君父来说,还对其有愧!

    除此之外,明王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社稷之才,听那意思甚至有为储君的潜质,这何等尊贵非常?

    冲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心底已经有数了,定武帝果然还是不想和上清山彻底翻脸的。

    他始终含怒不发,并没有当面爆发出来,而且此刻他们君臣上演这一出,其实就是在摆条件,给出了和谈的态度。

    只是国朝到底为至尊,当然不可能明面上要求赔偿,而是要上清宗上门请罪,国朝再念在其曾经的功劳,和此刻的诚恳态度,而高抬贵手!

    冲玄眉目沉凝,到了这时候,再说废话便是不识趣了,可是如何赔偿此次明王受伤事件,却必须得慎重,多了上清山肯定不愿意。

    可少了也不行啊,那便是在一再羞辱定武帝了,定武帝能忍下这天大的怒火,愿意和谈,虽然明面上看不出啥,但暗地里已经是忍死了血。

    你若还敢继续羞辱,那就是逼着国朝怒起了……

    冲玄道师心中一叹,快速衡量代价,最终眼眸无奈一定,上前一步,要为明王这条命出价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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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銮宝殿,惶惶之威!

    曾几何时,这张龙椅镇万里方圆,坐在其上之人,可称天下至尊!

    所言所虑之事,无不可令天下震荡,人世沉浮。

    然而,今晚这间大殿里灯火通明,定武帝高坐龙椅之上,身上金龙依然耀眼腾空,可却目光炯炯的等待着那用儿子的命,皇室的尊严换来的补偿!

    下首诸人,此刻无不屏气凝神,目光紧紧盯着那冲玄道师,竖起了耳朵,要看上清山会拿出怎样的代价。

    就连刚才一番作态的张邦立,此刻也绝没有再打断冲玄道师的意思,目光死死盯着冲玄。

    这天家之无情,政治之肮脏,着实可见一斑!

    冲玄道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向着定武帝再次一道揖法,随即却是身躯直立,手中浮沉轻轻一晃,握于胸前,目视定武帝朗声开口:“陛下,明王婚宴之上,为我上清山门下法师所误伤之事后,我山门掌教梅真人对此慎重关切,本应亲自前来向陛下请罪,但因路远,无法即刻到来,故第一时间命其女梅云清,梅道师代表其立即进宫向陛下请罪,还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冲玄道师侧身。

    而此时殿中诸人,也同时凝眸看向那一直没有开口的梅道师。

    就连定武帝也垂眸而下,眸中威严稍稍收敛。

    不管上清山掌教是否真欲亲自前来,也不管是否真心请罪。

    但上清山这番姿态定武帝还是满意的,毕竟他是国朝是至尊,颜面是必须保存的。

    众人目光下,梅云清依然淡然自若,缓缓起身,因道法有成驻颜有术,身姿依然轻盈多姿,即便只是一身道袍,也让人无法不侧目。

    她不慌不忙的前行,脚步没有半丝慌乱,待到得冲玄身边,这才抬头看向定武帝,凤眸之内,即便觐见至尊,却依然光芒清冷,并不怯懦而回避,淡然一礼,声音清淡:“陛下万福,上清山梅云清代掌教向陛下礼敬!”

    礼敬?

    这个词让殿中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缩紧,刚才冲玄口中说的可是请罪!

    定武帝眸光之中悍然威严一闪,直视那下方淡然而立的女道师。

    殿中其他人也同时心中一顿,担心节外生枝,不过还好,一旁冲玄道师却是见势连忙接口:“陛下恕罪,梅道师常年身居山门,甚少接触世间,言语不周,还请陛下宽宏!”

    殿内一片安寂,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在场诸人谁不是久经世事的老狐狸,目光只要一扫那梅道师,立刻便能清楚,这梅道师虽看似清淡,但实际上却是浑身傲气完全遮掩不住。

    根本并非什么言语不周,而是她就好像已真的得道升仙,将这尘世间一切繁华权贵半点不放在眼中一般。

    但心里知道,却所有人都只是屏气凝神,半点不敢出声,就连张邦立都紧闭嘴巴,没有敢再开口呵斥。

    他心中万分紧张的盯着定武帝,担忧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忍不住火气。

    之所以会如此,只因为这梅云清可不比冲玄道师,在当今乱世已现的情况下,上清山这等奇人异士众多的修道山门,向来都是霸主们极为拉拢的对象。

    梅云清身为道门大派上清山掌教梅青山,这位国境内道法绝颠的真人之女,本身亦是天资绝世,不到四十便已登堂入室,超脱法师之境,证得道师之位。

    不论是在道门还是在国朝之内,均是身份贵重不凡,在这金銮宝殿中也可有一席,能安然而坐。

    对待冲玄可随意很多,但对待梅云清,则必须考虑到那犹如道门领袖一般的真人梅青山。

    其实正因为她如此不凡,所以能有此傲气倒也不足为怪了,但她或许真的太小瞧人间大帝了。

    定武帝眸子威严四射紧盯着梅云清,最后却是眼神一缓,似不在意般道:“当年见到你,还只二八年华,却不想今日再见,你已道法有成,不错!”

    “呼……”殿中诸人和冲玄道师同时松了一口气。

    定武帝这话,明显是说,不跟她一个晚辈计较,就当她不谙世事好了。

    然而,梅云清似也真的不谙世事,性子似乎较为干脆,也并不愿多做纠缠,竟不待冲玄再次开口,她便目光清淡的直言开口道:“陛下,明王一事,我上清山现已查明原委,需向陛下呈秉!”

    定武帝目光突然一转看向冲玄,冲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尴尬,也不知是否真的没有提前和梅道师商量清楚。

    很明显啊,此时那原因究竟为何,国朝岂可能一无所知?

    你上清山还真敢无缘无故就将国朝亲王,当今陛下亲子给在婚宴上打死不成?

    定武帝眸中越发深邃了,又看向梅云清,嘴角竟在这种时候出现了一抹笑意,声音也和煦下来,轻声道:“好,好!好!”

    连续三声好字,犹如滔天雷电在大殿中轰然爆射,殿内所有人,无不心弦剧震。

    包括梅道师在内,她此刻离定武帝很近,在定武帝那双深邃眸子之下,同样第一次感觉到了那莫大威严,也有了丝丝压力。

    “不知朕皇儿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上清山,竟令得你上清山修道之门,也勃然而大怒,欲将朕亲封明王当场击杀?”定武帝的声音越发和煦了。

    轰!

    殿中所有人同时面色苍白,冲玄更是再也顾不住自己的道门姿态,竟躬身拱手,连连叫道:“陛下息怒,息怒……我上清山绝不敢有此意,只是误会,误会…”

    “无妨,无妨,朕治理天下,靠法度行事,若皇家有罪,莫说是朕之皇儿,即便是朕,也必然伏法认罪。今日你们且放心大胆的说,若真是朕失德,这金龙宝座,朕不坐便是,可好?”然而定武帝却再未宽宏,语调不变,最后竟真的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陛下息怒!”殿下诸臣,顿时长身躬下,同时开口唱道。

    稍顿,又有不远处,再次传来齐声唱和:“陛下息怒!”

    声音连绵,竟一时间仿佛在偌大宫禁之内,皆唱和,为陛下平怒气。

    殿宇深深,红砖金瓦,那威严就此在这天下间缓缓回荡不休。

    “踏踏踏……”

    又有脚步声突然之间急促而起,随之四面八方似都有爆喝而出:“大胆!”

    声若雷,势若虎,威还未至,便已令人心惊剧颤!

    冲玄道师额头之上突然冷汗密布,连声请饶:“陛下息怒,息怒……”

    而那原本淡然而立的梅道师,此刻那双风眸之中,也是刹那间波翻浪卷。

    她面容姣好,此刻却也一抹红润渗出,感觉着面前这天下至尊,只是站起身来怒意一卷,便可令这人间天翻地覆般的场景,她的道心已被撼动。

    那身长袍开始无风自动,那是身上那滚滚真气不由自主的竟开始运转。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的气息便已宁静,浑身气势也刹那静止。

    她清晰的感觉到,就在这宫殿之中,陡然之间数道气机锁定在机身上,令她压力倍增。

    而随即更有一道滔天般的重压直奔她心神,压得她真气都无法运行,这种感觉她不陌生,那是真人之境的上师对她注目了。

    她面色彻底变了,这一刻,再看向那天下至尊,她才真正明白何为天下至尊!

    “陛下息怒,小道无知,冒犯了陛下,请陛下……降罪!”梅云清面色绯红,咬着嘴唇,最终低下了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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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高坐上方的定武帝也没忍住眸光一闪,显然是即便高居帝位的他,此刻也心绪微微震动。

    冲玄和梅云清两人都是道家中人,修为高深,屋内众人的反应,自然是落在了眼里。

    梅云清见此一幕,似乎刚才眼中的屈辱被洗去,那傲气再次涌上明眸,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静静而立,脸色恢复淡然。

    不过此刻没有人去关注她了,所有目光都定在冲玄身上,却只见冲玄神色肃然,点头道:“正是道家无上之宝药,归元丹。此丹道师位服之可修为精进,法师服之更是可抵数年苦功,证得道师之位!即便是常人服之,亦可洗涤根骨,去病消灾,甚至可立时筑基的无上圣药!”

    随着冲玄的声音,殿内刹那间宁静下来,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息已消失殆尽。

    其实在场诸人哪还需要他来介绍,归元丹之功效,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知道的,虽无冲玄所说的这般夸张,服之便可证道师之位,又或常人可立时筑基,但却是真正可助道家人士修为,常人延年益寿的圣药。

    此丹皇家就有珍藏,上清山等山门也曾进贡过,虽然稀少,但却也曾见过,真正让殿中人心动的是,上清山竟一次愿意拿出九枚之数,这可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无法让人不心动。

    修道之路,虽然还从未见真正长生之人,但长生之梦,却是人就会有的,但凡有一丝希望,无论道家还是常人,均会为之舍千金而求得到!

    定武皇帝眼中有明显变化,但却到底是帝者,没有马上便急不可耐的开口。

    冲玄健壮,便是立马一脸唏嘘叹道:“此丹如今存世稀少,我上清山一门集全门之功,不惜大量资源,数年方才成丹一炉,其中过程是在艰辛……然,此次我上清山上下惊悉我山门弟子误伤明王殿下,我上清山上下深感惶恐,愿将九粒宝丹全数进献陛下,以为明王调养之用,恳请陛下念在我上清山诚心赎罪的份上,网开一面,轻饶罪责!”

    冲玄说的这么艰难,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这番话却说的好听。

    定武帝看着冲玄,心中电闪,的确,九枚归元丹,已经足以挽回皇家面子了,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对式微的皇室来说,这已经绰绰有余,他一时间倒是有些意外,上清山如何会这么干脆,大方?

    沉吟片刻,他面色终于缓了过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声吟道:“上清山一直以来为国朝颇立功勋,朕心中亦是当之为国朝柱石,皇儿此次遭上清山所伤,想必也定不是上清山有意而为之,若重惩倒显得朕只辩亲疏,无视忠诚,也罢,也罢!”

    呼……

    随着定武帝出声,这事便算是了结了,殿中数位皆是长松了一口气,而张邦立心中则心中感慨:“本以为此事不容善终,却不想竟有此结果,一位明王竟换得九枚归元丹……值此乱世之中,倒真无法置评值与不值?”

    其实啊,看他模样便知道,在他心里肯定是值得,甚至明王根本就不值这个价!

    殿内气氛宽松起来,却不想那梅云清又是陡然要做幺蛾子,只见她昂首挺胸,冲着陛下一个揖法,显然便要开口。

    众人目光立马一顿,高坐上首的定武帝也是刹那凝眸,然而,梅云清身边的冲玄却是抢先一步,左跨上前,立刻道:“谢陛下宽仁!”

    所有人都看出来,冲玄是在阻拦梅云清开口。

    殿中又静逸下来,梅云清却终究是没有再作妖,在冲玄那一丝不让的姿态下,终于也一躬身:“谢陛下宽仁!”

    定武帝眸子深深看了一眼冲玄,站起身来沉声道:“都退下吧!”

    临走之际却是目光在张邦立身上轻轻一扫,张邦立微微躬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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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玄师兄!”刚刚出得大殿之门,梅云清便看向冲玄,她身边那年轻人也是目光有些阴沉。

    冲玄却是并没有先出声回应她,而是快走一步追上骆逢春,见礼道:“骆大人……”

    两人说了什么梅云清没靠近去听,但也知道定是那两名上清门徒之事。

    她身后的年轻人却是终于第一次开口了,他面貌俊朗轩逸,此刻开口却是有一股愤然之意:“姑妈,这定武帝也太过欺人,简直不将我上清山放在眼里!”

    口称姑妈,到想不到他竟是掌教梅青山的孙儿。

    梅云清听他开口,眼中也有难堪和愤然一闪而过,但随即便平息,见冲玄回来,她没多言,只是道:“我心中自有分数!”

    冲玄再次回到梅云清身边,却是面色凝重了些,沉声道:“师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刚才不是说话的时机。”

    梅云清眸光一凝,抬头:“师兄,这次咱们拿出九枚归元丹可不真是给那畜生疗伤的!”

    她口中的畜生自然便是明王殿下了,听她意思,似乎这九枚归元丹,还是有条件的。

    冲玄瞥她一眼,站在这皇宫门口,竟没有丝毫收敛,但却不好深言教训,只是道:“师妹放心,师兄心里有数……”

    正说着便见张邦立走出殿来,冲玄打了个眼色,连忙凑过去:“张大人留步……”

    张邦立并不吃惊,这些老狐狸,岂有简单之辈,看梅云清最后欲开口的模样便知道,肯定有事。

    有些事可以私下商量,但却不能当着至尊面说,定武帝也是要脸面的,在明面上,你这归元丹就是赔罪用的,容不得你还提条件来交易!

    但暗地里嘛,张邦立这不是来了吗?

    一行数人,在张邦立的带领下离开,显然是去谈那私底下的事去了。

    ……

    已是黎明时分。

    定武帝却依然未睡,他站在窗口目视着辉煌宫殿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张邦立躬身而立,此刻正沉声道:“林氏之女,素音,天资国色,更是坊间传闻其有凤凰之命。在一月前,梅云清路经平京,京城各族均派子弟前往,有拜师之意。而梅云清却独独看中了林素音,只是当时梅云清受同道之邀,赴西山做客,未来得及收徒,原本准备归来之时便带她前往上清山。林大人并未将此事大张旗鼓传出。却不想林氏女在梅道师赶回来之前,竟与明王“情投意合”,被陛下赐婚于明王。林大人不得拒绝,却火速将此事通传上清山,梅道师得闻此事,便速速通知上清山来人“交涉”,故……”

    所谓的林大人未大张旗鼓,其实就是怕皇家阻挠,破坏。

    又有情投意合,便是那明王强制轻薄了林氏素音!

    再有交涉,明王便被交涉的差点死了。

    张邦立将此事,用尽量委婉的语言在陛下面前陈述,实际上当初之所以将林素音配与六皇子,还真不是因为这些事,主要是那句凤凰之命。

    林华耀为人老奸巨猾,和各方均有纠缠,对国朝看似忠臣,却心有异数,她女儿被传凤凰之命,引得皇子们争相蜂拥,值此乱世之际,国朝愈发不稳。

    定武帝一为敲打皇子们,又为敲打林华耀,故将林氏素音许配于最不成器的六皇子……

    而谁知道,却碰巧挖出了这许多隐秘。

    “而且除此之外,其中还另有因缘,虽上清山未明言,但恐怕上清山真有与林氏联姻之意。梅真人亲孙,梅志峰随梅云清见过林素音之后,便已起意与林素音结缘,只待林素音拜师之后……”

    张邦立说到这儿,其实有些事就明白了,为何这一次上青山反应如此之大,你皇室实在是太过了,在这乱世,梅真人身份也同样尊贵,他亲孙已经有意的情况下,你皇室竟然拦路一刀,岂能不怒?

    “皇儿如此,当真是上清山的意思?”定武帝眼眸狂闪。

    张邦立却连忙摇头:“定然不是,上清山定不敢做此叛逆之事,欲置明王于死地,那两人乃梅志峰所派来,恐怕乃是梅志峰年轻气盛,自作主张。”

    之所以不是定语,主要是这事不好深查,查的越深,越于当前局势无益。

    定武帝没再出声,而张邦立却接着道:“上清山的意思便是恳求陛下,能够同意林氏女依然拜师上清山。”

    先前梅云清要开口的便是这件事,而此时此刻,那九枚归元丹的真正用途也清晰了,并非是为了明王。

    虽然张邦立语气委婉,但定武帝还是心中忍不住大怒,皇儿一条命,居然如此没有被上清山看在眼中,反而为了一个林素音拿出九枚归元丹。

    定武帝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最终却还是平静下来:“你怎么想?”

    张邦立微微抬头,瞥了一眼陛下的背影,有些话,他不当说,但此时此刻,却也不能不说:“陛下,明王的身体恐难持久……林氏女当真若留在明王身边,也极为不妥。”

    定武帝不出声,他自然能明白,明王只有三日之命,若想保住颜面不被世人所知,是为上清山所杀,自然不能被人知晓,他的死讯,而林氏女留在明王身边,又怎能隐瞒住?

    张邦立再道:“明王身份尊贵,陛下为乱世而隐忍剧痛,但岂能真正放过这些乱臣贼子。上清山既要林素音,陛下不妨借此再谋些利益,林素音给他们便是,但能否保住林素音的命,那就无关我国朝之事了!”

    此话一出,可见其阴狠,竟似不但明王要死,林素音这明王妃也不能活。

    定武帝眉梢稍稍扬起,转头看向张邦立,张邦立却是微微低头再小声道:“陛下,明王绝不能白死,三日之后……如此,林家乱我皇朝,可诛之!”

    “唉……”定武帝眼眸中光华电闪,最后一声长叹:“明日让我皇儿进宫来陪陪王妃吧!”

    张邦立深深一躬,缓缓退出房间。

    至此,明王的命和林素音的命,便在这交易中被注定了。

    然而,此时此刻,却谁也想不到,因为一个六皇子被刺,而引发的今晚这一番谈话,影响竟如此之深远。

    改变了太多,甚至在历史中留下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精彩篇章!

    当然,现在一切还是平静的,

    天色将明时,作为事件中心的明王,并不知道发生在金銮大殿,因为他而引发的一切。

    他闭目盘膝,宝相庄严,当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来临,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门口已有了脚步声传来之时,

    墨白眼眸中虽依然暗淡,但却似有光华电闪,更显清澈而明亮,又刹那凝眸似有思绪一闪而过:“张丹师这一缕真气……不够啊!”

    眼神一扫门口,并不迟疑,他随即躺下,身形虽仍显困顿艰难,但相比先前起身时,很明显,已有了一丝好转,至少直到他躺下,再未痛到哼出声来。

    呼吸慢慢凝滞,脸色依然苍白,他一动不动,仿若没有生息。

    “吱呀!”大门发出一声轻响,一道脚步声而来,是那张丹师。

    他先听了明王呼吸,又拿起脉搏,凝眸片刻,却是眼神陡然一紧,面色稍白口中喃喃:“怎会如此,我那一缕真气,足可暂保他气息不断,可这生息……唉!”

    一声轻叹,张丹师无奈摇头,明王已经回天乏术啊。

    但没办法,他再次揭开明王衣衫,伸手覆盖其胸膛,不一会,便有汗珠在他脸上浮现。

    良久,见明王呼吸稍稍强横,才脸色发白的收手叹道:“看这情况,我先前太过乐观了,别说一月,恐怕连旬日过不了啊,也不知道陛下如何决断?”

    他的声音传至墨白耳中,墨白却没有半息动静。

    张丹师却没有再离开,就在房间里,盘膝而坐,不多时,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张丹师随即睁眼,看向外间,果然门被推开,张总长出现在门口。

    张丹师心头一松:“若真是在旬日之内,总由我度气,我这一身修为还真搞不好得废了!”

    “张丹师,配药吧!”张总长走到床前,看了看明王,片刻,缓缓轻声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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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要配药……”张丹师其实刚才就正在想着这事,张总长离开之前,必定不会是随口而言。

    但此刻真听到张邦立开口下令他为明王配药,张丹师心里却还是不免一震。不由得面上便是立刻迟疑了几分,无比慎重道:“张总长,在老夫看来,明王生机的确已渺茫,但医道一途,这世间能人异士者却着实甚多。这世间垂死之人却逃过一劫之事,也并不罕有,老夫虽无能为力,但明王却未必就真的没了转机,可如若此药一下,那恐怕就……”

    张总长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看向张丹师,似已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轻声一叹道:“张丹师无需妄自菲薄,连您都已束手无策,明王又哪里还有生机可言,明王与其如此残喘,倒不如争得几日太平,承欢君父、母后膝下,倒也能安心来去。”

    张丹师目光一扫那床上面如金纸的明王,心中暗叹:“这明王若知此事,恐怕是不会乐得安心啊!”

    不过,实际上他也情愿早点了解此事,否则,真耗尽一身修为替明王度命,他自然是不愿的。

    只是话需分说明白罢了,明王到底是陛下亲子,身份尊贵,让他配药,他不慎重一番,岂不显得对皇室明王之命太过轻忽,姿态已经做过了,便沉重点头道:“可有陛下亲令?”

    张邦立当即取出陛下亲令,交予张丹师,又脸色一肃,朝着宫禁方向一拱手,很是沉痛道:“明王乃陛下亲子,舐犊情深,但如今国朝纷乱,稍有风吹草动,说不得便是天下大乱,我等下臣本该为陛下分忧,鞠躬尽瘁,然如今陛下却不得不为万万百姓安危计,忍痛作此决定,实乃我等下臣不容饶恕之罪孽……”

    说到这儿,他冲着宫禁含泪深深一拜!

    张丹师自也是一脸沉痛,一个道家揖法,弯腰躬下。

    两人均是一脸无颜存世,主辱臣死般模样。

    顷刻,张总长起身,面容稍整,望向张丹师又道:“陛下仁厚,不怪罪我等,却还将此重责托付你我,我等定不能有负皇恩!”

    “请张总长放心,老夫这就去配药,定不负天家重责!”张丹师一个揖法。

    “好,所需药材已由宫中秘密调度至明王府,就拜托张丹师,务必保住明王三日之命!”张邦立最后道。

    片刻后,望着张丹师离去的背影,张邦立眼中光芒闪烁,嘴里喃喃:“此事隐秘,这张丹师……”

    然而稍顿,又不由苦涩摇头:“这张丹师看来也并非迂腐之人,既然敢做这般之事,想必也定是有着保命之后手……也罢,吾皇既派他前来,必然是能保其忠诚。”

    说罢,张总长没有再看向床上之人,眼中光芒微闪之后,出门而去,想必是向宫中汇报去了。

    ………………………………

    ………………

    当一切平静,墨白睁开眸子,相较先前,他明显精神又好了许多,若是那出门而去的张丹师见到这一幕,必然会大惊失色。

    他刚刚才探过明王的情况,已是生死飘摇,还让他不得不再次大耗元气为其保得一口生机,怎么可能会有此一幕?

    不过,他自然是不知道,墨白若非是为了他的元气,也无需“昏迷”到此刻,眼看便到了生死交关之时。

    这一次,墨白脸色虽仍然显得平静,但那双眼眸中,却明显相较之前有了思绪泛滥。

    “纵使我说我能活,我那老子也绝不会信,反而会因为我已知情,而心生嫌隙,说不得为了他那伟岸形象,强逼我喝了那药……”墨白眼中电闪。

    以他如今的情况,纵然是他自己调养,也并非是短时间之内便能真的无恙。

    他摇摇头,也来不及去想这事了,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该如何应对。

    眼中再次一道道光芒掠过,他一世医道,不可称绝顶,倒也可称传奇。

    那张丹师所谓的“回光返照”的方子,他心中一闪,便可知数十个。

    即便已来到这里,他还暂时不知具体环境,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些丹方,必然是包含大量虎狼生发之药,以秘方配伍。

    而以他如今虚弱至如此情况的身体,若真吃了这药,耗尽潜力,结果可想而知。

    “按照刚才打坐时感应到的灵气浓度,明显要比地球好了太多,强制炼化……”墨白心中暗道。

    但他也知道,这绝不可能,心中思索着要不要冒险一搏,就赌一赌自己能否炼化?

    但转瞬之间便否定了:“若是能多给我年许时间,纵使这药力凶猛,倒也未必就惧之,可如今,已是风中残烛,赌不得!”

    他对自己的医术,是极为自信的,前世,地球五千年医道文明,又是何其昌盛?

    虽许多传承已在历史长河之中隐匿,但他恩师即便在地球末法,都踏足真人之境,身份极其不凡,曾走遍名山古刹,得众古世家尊敬,因此,博取了众家之所长,在医道上,已可称绝颠。

    而,墨白虽年纪不大,却天赋显著,更因心思纯粹,不敢谈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但也绝对可称圣手。

    他不知道当世环境究竟如何,但张丹师对他的情况束手无策,只能用真气为他保一口浊气不坠,墨白便心中有数了,若放在地球,这般伤势虽也无人能保他痊愈,但那却并非指不知如何救治,而是受限于空有药方,灵药却已绝迹,无奈而已。

    但即便如此,不用真气度命,也有许多高人能保他性命暂时不死,想他前世,乃是先天病绝,阳气不继,乃必死之征,都勉力撑得三十年华之久,便可知一般。

    “呼……”墨白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狂闪:“没法探知张丹师所用方药如何,药又是必吃的,但却有一万能灵药,无论何方,都必可中和其药性,为我博得一线生机。而且……若我所虑得当,当世灵气浓度如此之剧,张丹师所用之药,必然珍贵异常,这些药性对于我来说,也的确不无作用!”

    但眼眸又是思绪一闪,说到底,现在自己动作不了,就是有想法,也必须有人来助。

    “必须得试一试,实在不行,我就真不吃这药,你们也总不能立时就给我一刀吧?若真是如此,老子也没什么说的,反正再苦的命都度过了,又有何惧?可只要给老子时间,总能另寻良机!”墨白眸光一定,再不彷徨。

    “啊……”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便是一声惨叫,无比痛苦的自他嘴里骤然发出。

    声音虽然虚弱,但却也足以让门外的人听见,并且心中一紧。

    果然,只是稍稍一顿,便只听门外骤然一声大呼:“不好,是殿下,快进去看看!”

    随即便是脚步声乱起,门立马便是被一把推开,只见数名兵士已夺门而入,目光警惕万分的直视屋内场景。

    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又只听到床上传来无比凄惨的痛呼:“啊……来人,本王胸口好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