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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结果满不满意?

    齐汉山今天广邀群雄,甚至连杜先生都请来了,就在自家门前大摆香坛、祭长刀,无数人的注视下,他一声令出,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杀的人头滚滚……

    墨白不蠢,也从不自大,他岂会当真认为,这么大的场面,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交代而搞出来的排场?若是他墨白真有这么大的面子,那今天这一幕还用得着发生吗?

    今天这一幕,对墨白来说,发生自然是有些突然的。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齐汉山的反应,与他料想的并不一样。

    按说,发生了这种事,齐汉山最先做的应该是调查其中因果,如果墨白直接被杀了,累及齐老爷最终陪葬,那齐汉山为了报仇,怒气惊天之下啥也不顾的先杀了再说,那还说的过去。

    可现在明显不是这情况,墨白最终没事,齐汉山却仍然是啥也不管的先杀了再说,甚至早在朱医师被押出来的时候,墨白就留心观察过,朱医师浑身虽狼狈,却并看不出有被严刑审讯过的样子,并且他一直都挣扎着欲说话辩解的模样,也明显是还未调查落案。

    最重要的是,从时间上来推算,他几乎和墨白差不多时间被押到,这就足以说明,几乎是墨白出事的消息一传到齐府,齐府便二话不说去拿人了,也没时间审讯。

    然而,一来,齐汉山就已经摆好了排场,显然是早就做了决定,要杀之。甚至最后都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一声令下,便霸道至极的取了他们性命。

    为什么齐汉山会如此行事,墨白没办法搞清楚,但心中却是隐隐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齐汉山所今天的一切表现,从头到尾,都是在毫不掩饰的在向所有人宣告一句话:“谁敢与齐家为敌,便是这个下场!”

    墨白心念电闪,很明显,不管齐汉山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却当然是好的。

    可以说,齐汉山这一举,算是彻底帮他解决了长刀会,也了断了朱医师,

    基本上已经让他就此解决了来到明珠以后的困境,还省却了他本来准备与朱医师等人对质的一番折腾,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目光微微一瞥齐汉山,墨白心中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觉得还是得试探一下,随即连忙摇头叹道:“齐先生切莫如此,若没有贵府上救得性命,恐怕在下现在也无法坐在此地与您叙话,在下感激都来不及,又哪里敢有不满之说?您言重了!”

    “哈哈,白大夫无需客气!”闻听墨白此言,齐汉山却是哈哈一笑。

    看得出,经历这件事,齐汉山不但没有郁闷,反而一番杀伐之后,竟是仿佛释放了连日来的愁绪与憋屈,心情大好。

    墨白缺少信息支撑,自然不知道齐汉山先前有多愤怒,区区一个朱医师和长刀会,他都没有办法掌控,作为青年社中赫赫有名的齐家大爷,他的憋屈,难以言喻。

    而也正因此,在他一怒之下,就决定了今日这场杀伐,誓要让整个青年社,甚至整个明珠省都明白,他齐府究竟还有没有实力。

    最终,他成功的请来了杜先生亲临支持。

    又让现场上千名弟兄,亲眼看着他,连个辩解机会都没给长刀会众人,便说杀就杀了。

    上方坐着数位大佬,却最终没有一人敢置言反驳一句,全数沉默……

    可想而知,憋屈了太久的齐汉山,今日一朝释放,成功的尽展威严,仿若俯视整个天下一般的畅快。

    今日过后,他齐汉山究竟是虎还是猫,谁还敢轻视一分?谁还敢在他老虎屁股上拔毛?

    如何能不愉悦?

    甚至可以说,此时此刻的他,早就已经不在意朱医师和长刀会为何敢放肆了,对他来说这都不重要,那等跳梁小丑,哪里能入他的眼?

    只见此时,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望着厅外远方,一派淡然之中,又有无法掩饰的傲气道:“说起来,此番让您受惊,那也是我齐家防范不周,实在是我齐家一向持家谨慎,做人做事,绝不轻易招惹事端,可谓是事事低调,故而也并未料到竟有人会刻意为难,不过,所幸我齐家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惧事,既然这些跳梁小丑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行取死之道。老夫便也随他,也便让大家看一看,动了我齐家的客人,究竟是什么结局?”

    说到这里,齐汉山又似有几分无奈的转过身来,对着墨白淡然一笑:“倒是让白大夫见笑了,没有办法,身在江湖,总是有些身不由己,只望白大夫不要受今日之事所扰,也请您相信,您的安全,我齐家还是护得住的。”

    听他一席话,墨白眼中波动连闪。

    他终于确定了,齐汉山今日之所作所为,真的就这么简单,他就是在杀鸡给猴看。

    就这么简单!

    这一刻,墨白彻底确定了,他的麻烦,真的结束了。

    什么朱医师,什么长刀会,对齐府来说,杀了便杀了。

    什么理由,什么原因,他们动了齐府的大夫,便已经该杀!

    墨白无需再去苦心向齐府解释,无需再去多做任何一点点事情,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就是实力,就是强大!

    抬起头看向了那站在那里,便仿佛能定乾坤的齐汉山,很难说清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没有窃喜,甚至并不愉悦。

    不过,最终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眼里的波动平息。

    还好,他是墨白!

    虽然,他为了对付朱医师,几经周折,几番辗转,费了多少精力,又受了多少委屈,最终走到今日,面对的却是他面前这位,轻描淡写的姿态。

    “朱医师,杀了便杀了!”

    这种对比,对一个心智如果不坚定的人来说,会是巨大的侵染。

    还好,他是墨白!

    他不为灭了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物而窃喜,他也不为自己此时那与齐汉山对比时,那弱小到不值一提的卑微而沮丧。

    他最终恢复平静,眼里清明。

    也站起身来,对着齐汉山一笑道:“累及齐先生因为我而大动干戈,在下感激莫名。齐先生,如今朱医师死了,在下却是有一事不得不汗颜向您求助了。”

    “哦?”齐汉山闻言,微楞,转头看向墨白,随即伸手笑道:“白大夫哪里话,有话但请直说,若在齐某能力范围内,自是没有二话,请,咱们坐下说。”

    两人略微客套。

    再次坐下,墨白面露一抹苦笑道:“齐先生,说实话,今日虽然遭遇两次暗杀,但其实您也知道,在下的身体不好,倒并不见得多么怕死。可只要一日不死,总还是不愿意死的,可如今朱医师一死……”

    齐汉山有些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却是微微沉吟后道:“白大夫,您可是担心还会再遇危险?”

    “不,不!齐先生误会了!”墨白却又连连摇头,再次苦笑道:“倒不是怕再遇此等袭击,有您在,这一点在下还是放心的!”

    齐汉山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您便直说就好。”

    墨白这才道:“齐先生,您有所不知,在下之所以去济世医馆坐堂,实际上也是没有办法,在下病了这两年来,身上盘缠……在下所需药材花费极多不说,更是一般药铺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初见朱医师时医馆竟能寻全药材,便曾与朱医师约定,所用药材,一应从我行医诊费中扣除……”

    这些信息,齐汉山倒是知道一些的,但却并不全。

    和楚老爷一样,他曾也纳闷,这白大夫本事如此高强,怎又混的如此凄惨?

    而到了此刻,随着墨白娓娓道来,才算是知道了因果。

    最后墨白摇头,苦笑道:“而如今朱医师其心不正,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也乃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他这一死,在下这却是无药可用了……”

    齐汉山这才算是听懂了,他还真没想过济世医馆的事,杀了朱医师,朱医师的那些家眷,财产等等,这些杂事,自然会有人去办,无需他再关注,此刻听墨白说起,却是立即抬头道:“白大夫,既然济世医馆中有您所需药材,那您尽管取之用之便是,这有何为难之处?”

    闻听此言,墨白却又摇头道:“朱医师不在了,当初的约定自然便作废了,在下又还怎能随意挪用。”

    齐汉山闻言有些晕,但顷刻间也算是明白了,这位是心有正气,不贪这不义之财。

    这就不好说了,他倒是想说一声无碍的。

    但这好像显的自己人品不好,有些开不了口,微微沉吟了一下,便道:“白大夫,您可是有什么想法?”

    墨白倒没有犹豫,当即点头道:“在下初来明珠,却是有些不懂,像朱医师这般情况,他留下来的这济世医馆该如何处理?”

    齐汉山抬头,见墨白眼神纯粹,沉吟后还是实话实说道:“一般来说,自然是要充公了,毕竟兄弟们辛苦来去,也是需要赏钱的。”

    杜先生,依然还是那个看起来并不像是杜先生的杜先生。

    她一身白色道袍,静坐于齐老身前,仪态端庄,面色清淡而又安然。

    当墨白走进卧房时,她美眸回顾,虽未起身相迎,但却是主动朝着墨白轻轻点了点头,维斯粉黛的清丽面庞上。

    若是外人得见这一幕,其实恐怕该羡慕墨白,能被杜先生记住,并且主动打招呼的年轻人,在这明珠海岸当真不多。

    但对墨白来说,却是当真并无激动。

    即便已经知道此人身份,也知道她许多威震明珠海岸的故事,但却也不会为她一次主动招呼而兴奋的不能自已,行至近前,微微欠了欠身,拱手行了个抱拳礼:“杜先生!”

    倒是有心做个道家礼节招呼,但终究还是作罢。

    因为在杜先生身边不远处,那小刀却是安然而立,目光正静静落在他身上。

    这目光并无多么关注,但墨白却心知,此人并未忘记自己,当然也一定没忘记上一次那短暂的冲突。

    小刀出身道门,以道家高足而自傲,视凡人如草芥。

    墨白想道,这道家礼,还是不做了吧,以免又生事端,凡人就凡人吧,不做那等小刀眼中的道人也是好的。

    与这杜先生的再次相见,相比第一次,更为清淡。

    谁也没有主动结交的意思。

    “白大夫,您请!”齐汉山吩咐下人摆好凳子,对墨白伸手道。

    墨白点头,再次朝着杜先生欠了欠身,便越过她,朝着床边走去。

    齐元胜倒是醒着的,脸上的血痂也还尚在,身上的束缚也依然在。

    不过精神却好似比上次初见时反而要萎靡了一些,见得墨白,他眼神却是一亮,嘴唇微动,似要说话。

    “齐老先生,您这两日可舒服了一些?”墨白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坐在床前,脸上一抹和煦笑容露出,并未先行诊脉,主动轻声问道。

    “年轻人,厉害!”齐元胜的嗓子依然还嘶哑,声音很难听清。

    似乎怕墨白没有听清,又张嘴重复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您想必应该相信我了,如今可以安心了吧!”墨白含笑点头。

    齐元胜望着他若有所思,嘴唇颤动两下,但却最终并未说话。

    他没说话,墨白却再次点点头,依然含笑道:“嗯,您放心,这两日您发病相比之前频繁是药物见效后的正常反应。这几日肯定还要受些罪,但每熬过一次,就会减轻一些,您这病啊,靠的就是一个熬字,药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看您自己,不过依我看,您肯定没问题的,就您这身体和毅力,便是年轻人也没法比……”

    齐老爷没有说话,墨白却是说个不停。

    嘴里不断有着正常的,是这样的等等词汇重复。

    身边杜先生和齐元胜目光望着这一幕,却见齐老随着他的话,那双眼里却明显慢慢轻松下来。

    而这时墨白又回过头来看向齐汉山道:“齐先生,齐老这些日子定然不好熬,这病其实要说多严重,倒还真不至于。但若论折磨人的程度,却当真是少有病症能与之相比,关键此症主要表现为骚痒,持续的瘙痒。这是一种远比疼痛要更难熬的感觉。疼痛能使人撕心裂肺,但却也有提神的功效,能让人始终保持神志。而瘙痒,却是会让人心烦意乱,最伤神志。故而,这病越是坚强的人,如齐老这样,他就会越痛苦。所以齐老所受的罪,实际上是我们常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齐老能够撑到今日,却还神志清醒,已经可谓是奇迹了。但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这种病,一味的强忍,实际上对病情并没有半点帮助,有时候甚至应该让齐老发泄一下,比如发病之时,主动递上一些碗筷等瓷器让他砸碎,这是可以缓解他心头的烦躁愤怒的,可以有助于病情更快恢复,务必切记一点,千万不能见齐老难忍而发怒之时,便慌了手脚……”

    齐汉山看着墨白脸色平静的当着父亲的面说着这些,刚开始有刹那的不解,使者眼色想让墨白待会出去再说。

    但墨白却仿佛未见一般的神态,让他无语。

    倒是一旁的杜先生眼眸之中微微波动,看着墨白神色冷静,煞有其事的在交代,眸光又瞟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齐元胜。

    却见齐元胜神色明显也有些为墨白的话而发楞,杜先生眸光清淡,却很明亮,仔细打量齐老的反应。

    她修道有成,对气机感应敏锐,虽然齐老表面无甚变化,但从呼吸间却明显加长了一些,这是人放松的表现。

    杜先生虽然威震明珠海岸,但其却依然是个女儿家,心思总要细一些,隐隐明白了墨白这番话的意思。

    瘙痒是难耐的,叔父一生强横,岂能弱于别人看,但坚持不代表人就感觉不到痛楚了,事实上任何人都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叔父同样如此,这位白大夫是在给叔父一个光明正大去软弱,去发泄,而不会丢面子的理由。

    她的眸光又再次落在墨白脸上,倒是对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大夫,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好了,齐老,咱们还是走一走程序,看看脉相吧!”墨白已经转过头,又对着齐汉山笑道。

    走程序?

    齐元胜一怔,似乎为他的话而逗乐,嘴角一咧,却嘴角边的血痂当即撕开,吃痛之下,又闭上嘴。

    “齐老,您可别笑。说来您肯定不信,在下虽然年轻,但也可以说会说话起便已行医,这么多年来,我看病却少有依靠脉象。遇到病人,看一看面色,再问一问病情,也就心中有数了,这可不是我自吹医术高明,而是,我始终认为,一般病人总不至于会明明肚子疼,却偏偏和我说牙齿疼吧。但碰到了您,我却是没办法,不拿脉不行,说不准您全身都不舒服,却偏偏会笑着和我说,我没病,我哪哪都好,一点不痒……”墨白一边等待小厮帮齐元胜解开束缚,一边嘴里不停道。

    这一番话却说的满屋子里的人都忍俊不禁,齐老爷这次是忍不住了,顿时哈哈大笑,脸上无需说,道道血痂崩裂,鲜血直流!

    “唉,看吧,我就说,遇到您这样的病人便得小心点,您脸上这正流着血呢,却笑的如此开心,咱们这看着都觉得疼,可您要是嗓子好,说不准就得告诉我一点不疼……”

    一番言语。

    整个房间中的气氛骤然松弛,齐元胜的萎靡情绪也是肉眼可见的消失,虽然脸上流着血,但眼里的神采却是越来越亮。

    齐汉山看着父亲的笑容,心里高兴,但一见那满脸的血,又是纠结了。

    而杜先生站在一边,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清淡笑意,目光再次瞥了一眼那墨白。

    而另一边的小刀,却是目光在杜先生脸上的笑意上瞥了一眼,随即盯着那正看着齐老爷的墨白,眼中有波动闪烁,但最终却是垂下了目光,面无表情。

    齐元胜这时很配合,墨白手指搭上脉搏,面色慢慢安然,眼睑微垂,陷入了沉寂。

    杜先生望着刚才还显年少活泼的少年,眨眼间如老僧坐定,她心中突然记起一件事。

    外面发生的事,只要她想知道,她自然便能知道。

    若没有记错的话,这如此宁静而又安稳的年轻人,就在今日刚刚遭遇了刺杀,又眼见那杀伐场面……

    然而,突然她又美眸之中,波光一转,平静下来。

    她又记起来了,这年轻人本身便身患绝症!

    “可惜了!”杜先生心中有念头一转,随即眸光安然。

    慢慢起身,莲步轻移,转身行往窗口,安静而立,负手看向窗外风景。

    小刀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静坐诊脉的墨白,随即也迈开脚步,又站在杜先生身后不远处,手里一把小刀上下翻飞。

    好一会,墨白才收了脉诊,先是对着齐老爷点了点头:“恢复的不错,这两日还有些罪受,为了加快恢复速度,您只能先熬着。等过了这两日,我再给您弄些止痒药膏,就不影响恢复了。”

    如此直话直说,齐老反而冲着墨白点点头,再一次开口:“好,不着急,还受得住!”

    墨白冲着他伸了个大拇指,一笑道:“老当益壮!”

    说完便对齐汉山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对着齐老一点头道:“那好,这两日,您便先歇着,我最近也有些忙,又住的远,就不每日都过来看您了。”

    齐元胜眼中一厄,但随即反而笑着点点头,却是突然又想起什么,那刚刚解开了束缚的手,抬起来,朝着墨白晃了晃。

    “嗯?”墨白却是微微沉吟,随即点点头对身边的齐汉山道:“齐老如今不用捆绑了,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接下来以齐老的毅力,没什么问题。”

    “这……”齐元胜眼眸中有些不放心。

    “混账!”齐元胜刚刚犹豫,齐老便是眼珠一瞪,嘴里嘶哑吼道,手也指向了齐汉山。

    此时的齐汉山可不敢如在外面那般嚣张,苦着脸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墨白。

    墨白却是朝着他点点头,又看向齐老道:“齐老先生,不过有一点得说明白了,您要是确实难受了,可别硬撑,交代下人帮您再绑起来,等熬过了那一阵,再让人解开就行,您这辈子估计也没多少机会体验被人帮着不能动弹的感觉,就当感受新鲜了,反正总共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您说呢?”

    齐老这才笑了,点头道:“好!还是你懂事!”

    墨白这才抱拳对着齐老一欠身:“那好,等您好一些了,我再过来看您,下次来,您应该就能少量吃几片肉了。”

    “送!”齐老点头,对着齐汉山说了一个字。

    齐汉山自是不敢不应,对墨白伸手示意:“请!”

    墨白转身,却见杜先生正站在身后不远处,抱着拳,再次欠了欠身:“杜先生,告辞!”

    “白大夫辛苦了!”这一次杜先生开口了,声音轻吟,点头道。

    “应该的。”墨白直起身来,轻声回应了一句。

    杜先生没再多说,却是看了一眼齐汉山,嘴角轻吟道:“大哥,白大夫初来明珠,咱们应该多照顾一些。”

    齐汉山面色顿时一正,连忙道:“杜先生放心!”

    墨白眼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又自平静。

    对着杜先生再次抱了抱拳,随即背起药箱朝着门外走去。

    齐府门前,那人山人海早已散去。

    那先前落地的颗颗头颅,早已不见。

    唯有那先前喷洒的血迹,依然在青石板地面上留有一抹褐色印记。

    这印记提醒着墨白,就在这里。

    一段他两世为人,都从未体会过的经历,终于在这里告一段落。

    这段经历,并不美好。

    不管前世今生,始终身份地位高高在上的他,在这里面对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却留下许多他从未体会过的艰难与疲惫。

    或许,还有憋屈、渺小、艰辛、困苦……

    不过半月光景,他的身上却真的曾刻下了许多,许多。

    墨白在这抹血迹旁,稍稍停留,眼神有刹那的迷惘。

    终于走完了这一程!

    也终于有了时间,让他回头去看一看。

    看一看自己走过的这段最真实,感触最清晰的红尘路。

    最终,他还是缓步而行,平静而又坚定的踩过了这抹印记。

    或许很快,就会来上一场大雨,将这青石板上的印记,彻底冲刷干净。

    同时也埋葬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皇族,曾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磨难。

    除了他自己与铁雄那寥寥数人之外,再也不可能会被外人知道!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就在此时此刻,所有还牵挂着明王的人,都不会知道,甚至不会相信就在不久之前曾有一个医馆大夫,在明王还未来明珠,便抢了他的药材,等于断了他本就艰难的生路。

    曾有一个医馆掌柜,也曾对他几番针对,欲将其送入死地。

    曾有一个社团护卫,曾对他一声轻哼,将他震的吐血不已。

    曾有一个曾救过的巡防司长,因心有不悦,故而想要给他几分记性,最终让他身边仅剩的数人,死的死,残的残……

    曾有一个社团大佬,在阳光下,在他面前威风凛凛的挥挥手,便杀了令他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去对付的敌人。

    曾有一个清晨,他手持着一面简易招牌,在一家酒楼门前,默默的摆起了简陋桌椅,含着笑脸,当起了游方大夫。

    曾有一个上午,他遇见了一个三代郡王,并对其行礼,恭敬奉上墨宝一副,得了银币一封的赏。

    曾有一个深夜,他因痛楚难忍而咳嗽,却遭到客栈左右大声喝骂,而不得不死死捂住嘴唇……

    也曾有许多时候,他都坐在窗台,望着北方的夜空,因记起一些原本以为并不会想起的人和事而独自沉默。

    那金銮宝殿里身着龙袍为国大计,却冷漠了父子亲情的天下至尊定武帝。

    那后宫之中,只见过一面,严厉而又温柔,对他有着深沉母爱,却又因他之故,而痛失了亲子的国母天后。

    还始终未曾一见,便已几番纠缠,结下了难以道明的重重生死恩怨的明王天妃,林素音!

    曾两个弟子下山,挥掌间断了他的命脉,可视凡人如草芥的道门名山,

    报纸上,那在南方手持兵戈,正欲翻江倒海,在这天下混乱局势中,昂扬一博的岳父林华耀!

    想必,这些记忆中的人,并不会理解,为什么想起他们,明王要沉默。

    因为他们不会知道,当明王收起思绪的时候,便又要开始为了对付一个医馆大夫而努力……

    ………

    墨白走过了那抹血迹,上了汽车,随着汽车的轰鸣声,他回去来时的路。

    不,他再也不可能回去来时的路。

    这条路,他只走一遍。

    时光荏苒,岁月更迭。

    当这本就不平静的岁月,真正风云四起的时候,这曾在浅坑里艰难滑行的真龙,又会以怎样的姿态,重临世间?

    “轰!”

    不知多少岁月过后,这明珠海岸的夜空里,突然传来的一声暴鸣,或许能够带我们再见到那坚强到令人沉默的少年,不,应该是青年!

    “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其实正披着一件厚棉衣脑袋伏在柜台上,正打着瞌睡的店小二就已经听到了。

    他抬起头来,睁开惺忪的睡眸,迷蒙的瞥了一眼门口那依然紧闭的门,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都什么时辰了,还敲什么敲……”

    话还没说完,便已经再次闭上眼睛,伏下了脑袋,还换了一个趴着的姿势,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一些。

    很明显,他并不准备接待这位夜间到来的客人,甚至连出声招呼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咚咚!”

    “咚咚咚……”

    然而,那门外的客人听不带回应,却并没有放弃,锲而不舍的一次次敲着门,声音并不算太大,甚至有些轻。

    但敲门的节奏却是随着始终没人回应之后,明显快了一些。

    店小二很无奈的再次抬起头来看向门口,他感觉到若是再不出声怕是不行了,这么敲下去,定会惊扰到楼上的客人。

    小二擦了擦朦胧的眼睛,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又拿起了柜台上那盏火光摇曳的油灯,起身来到门口,却依然并未开门,而是站在门口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冲着门外道:“抱歉啊,本店今日已经打烊了,还请您明日赶早!”

    说完,便站在门口,等待着对方开口。

    按照他的经验,对方听到有人回应之后,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去,想到这个,他就不由摇头,心中叹道:“世道乱了,曾几何时有客人上门,那是就怕招呼晚了,如今却是要想尽办法把这临门的客人往外推!”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的人没走,说话的是一个听起来年纪还不大的女声说话了,但却似乎并不是回应小二的话,而是声音中透着哭音道:“爹,有人,您听,有人在呢……”

    店小二却是被这话音弄的有些呆。

    不过好在马上那女声却又是开口了:“店家,求您快开开门。”

    “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店小二并不意外外面客人的纠缠,这个时间了还没找到地方住,又怎能不怕?

    但没办法,却是不敢开门让他们进来。

    但谁料想,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门口又传来:“啪啪啪……”

    这一次敲门声明显因为对方的激动而重了一些,同时那女声似乎真的哭了:“店家,求求您快开门,我们不是住店的,是陈掌柜的朋友,从远方来的……”

    “嗯?”小二倒不关心她哭不哭,这年头,不是心狠,而是这年头,哪里又不在哭,谁又不惨?

    但这女子提到的陈掌柜,却不能不让他眼神一顿。

    但随即又一抹狐疑升起,陈掌柜没交代说今天晚上会有朋友要来啊,还是这么晚过来……

    是有些不信的,想要回绝。

    但却又想起反正陈掌柜今日正在店里,还是谨慎些也好,免得万一当真是陈掌柜的朋友,那要是赶走了可就坏事了。

    想到这里,便连忙出声说道:“不知您如何称呼?陈掌柜就在店里,我得去请示一声!”

    “我们姓郑,自平京城来的。”门外女声并不迟疑,虽然在哭,但却答的很快,说完却是又急忙道:“店家,店家,请您先开门让我们进去行吗,我爹受伤了,外面好冷,而且还有人在抓人……”

    很显然,外面的女人很担忧与惊惧。

    不过小二却是并不让他们进来,出声道:“若您真是咱们陈掌柜的朋友,那您就在门外等一会儿就不要紧,出不了事的。”

    说完,店小二也不待她回应,便转身快步上了楼。

    “咚咚咚!”

    说是那女人等在外面出不了事,但实际上店小二却是根本不敢怠慢,上楼的脚步咚咚咚飞快。

    虽然他也认为在这一片,若真是陈掌柜的朋友,那应该是不要紧的,出不了什么事。

    但这谁又说的准呢?

    要真是那群畜生般的蛮子刚好就这会跑来了,偏偏就发神经要祸害人呢?

    尤其是他刚才听出来了,外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咚咚!”几步跑到陈掌柜门口,敲响了门:“掌柜的,我是小五,有事向您禀报!”

    里面的人,应该是已经睡下了,隔了一会才有一道中年男声传来:“这么晚了,什么事?”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若稍稍留意,便会发现,原来正是当初曾赠与墨白药箱的那位何记酒楼陈掌柜。

    “门口有人敲门,说是您的朋友,来找您的,没让他们进来,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呢!”小二站在门口,招呼道。

    “朋友?可有说姓甚名谁?”屋里,陈掌柜似有些发楞的回了一声。

    “一个女的,她说姓郑,平京来的!”小二回道。

    “嗯?平京来的?姓郑?”却只听他话音一落,屋里陈掌柜的声音便是立刻有些吃惊的响了起来。

    “她是这么说的!”小二心中一震,陈掌柜的反应说明还真有可能认识。

    “快,快快请进来!”屋内已经传来了下床的动静,并且陈掌柜的声音也已经立刻响了起来。

    小二一听,那立马应命,往楼下跑去,心中庆幸,还好谨慎上来问了一句,莫不然还指不定得惹了多大的祸。

    他的身影刚刚离开,屋里的那扇门便已经打开,陈掌柜衣衫都还未彻底整齐,便已出现在了门口。

    此刻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迈开脚步便朝着楼梯跑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小二正和一个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子,一起扶着一个身上有着血迹,看上去年纪要比他大一些的男子朝着店中而来。

    陈掌柜当即面色一变,一声惊喝:“老郑……”

    并且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跟前,和两人一起,将他扶到厅里,坐下。

    只见人却还是醒着的,但一张脸已完全煞白,眼看着就仿佛快不行了一般,见着了陈掌柜,抬起他满是血迹的手,冲着陈掌柜抬起,嘴唇动了动。

    陈掌柜连忙握住他的手臂,口中喊道:“老郑,你这是怎么……”

    “我……”被称为老郑的男子想要说话,但才刚刚吐出一个字,却是头一歪,不省人事。

    “爹,爹!”那女子立刻吓的脸色煞白,惊声道。

    陈掌柜此时心中也是大急,但到底还是有些静气,连忙伸手探入其脖颈,刹那之间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对那女子道:“别怕,人还在!”

    “陈伯伯……救救我爹!”女子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一双泪眼早已模糊。

    看陈掌柜的紧张模样,都明白,这定不是一般朋友,岂能不救。

    二话不说,一抬头便对小二道:“去,赶紧把人都叫下来!”

    小二此刻也是紧张的不得了,看着陈掌柜的模样,哪里还敢犹豫,转身便要去后堂,酒楼里却是还有伙计在。

    然而他脚步一动,陈掌柜目光却是突然一顿,只见他脚下有血印,当即便道:“安静点,不要搞出大动静。”

    只是顷刻间,店内伙计便是慌忙出来。

    陈掌柜也来不及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也不用问了,他心中发沉。

    这么晚老友父女俩竟独自来到店里寻他,还身上有血,无需说,定是出了事。

    而在如今的明珠省,晚上出了事,一身血……

    陈掌柜深吸一口气,这些年,他倒并没怎么显老,气度相比从前也是越发沉稳了,虽然心中发凉,但却还是马上做出安排:“快,立刻去一个人,先上对面敲门,另外两个帮忙将人抬过去。阿五,你赶紧将这附近清理一下,要是有人追过来,不要多说,让他们上对面来寻我。”

    “是,掌柜的!”话音一落,几人立马照办。

    而那女子此刻见状也立刻收敛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被两人架起,直接出门而去:“陈伯伯!”

    “玲珑,走,跟我一起过去。”陈掌柜也没时间了解详情,直接出声道。

    遇到这变故,郑玲珑显然已经撑了许久,此刻见得长辈,自是将一切都交予长辈做主,连忙点头跟去。

    ……

    黑暗而又寂寥的长街之上,唯有寒风如刀,正在长空呼啸。

    似冤魂幽幽低语,又似厉鬼凄厉嘶鸣!

    置身其中,便是成年人,也不由遍体生寒。

    来时的路,郑玲珑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怖,此刻再次步入黑暗中,跟着陈掌柜几人,快步而行的同时,她没有再哭,而是下意识的惊恐而又警惕的打量着黑暗的四周。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才刚刚没走多久,却见正前方,陡然有一丝光火浮现。

    在这无比漆黑的环境中,这丝光芒,太过明亮。

    明亮到,即便是初来明珠的郑玲珑,也感觉那么突冗,那么不真实。

    她一路来到这里,所见全是黑暗,即便有光芒,也如刚才的陈掌柜的酒楼那般,是那种不敢放肆,压抑到了极致的光芒。

    但,此刻,她眼中那前方,随着一扇扇的拼装木门被拆下,那间宽敞的屋子,越来越亮。

    “光明正大!”这一刻,郑玲珑心中只有这么一个词汇,能够形容那光明给她的感觉。

    在这难以想象的恐怖环境中,这间明亮的屋子,就光明正大的置身于黑暗之中,丝毫不惧无尽的恐怖侵袭。

    走入这光芒笼罩的区域,那无尽的寒意,仿佛都就此褪去。

    在这一刻,郑玲珑不得不为之震撼,在进门前,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只见六个大字横空:“天下第一医馆!”

    “玲珑,快进来!”陈掌柜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

    郑玲珑点头,踏步欲走入其中。

    而也就在这时,突然这只有风声的夜空中,却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道雷鸣般的爆响:“轰!”

    郑玲珑浑身一颤,却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情况。

    便只觉身边劲风一闪,似有一道人影略过,同时伴有一道深沉,而又冷静的男子声音传出:“雷音弓!”

    郑玲珑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只见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黑衣,背影宽阔的男子,正望着远方那刚才传来爆响之处凝神。

    突然出现陌生人,还离自己如此之近,本就被刚才那声黑暗中突然爆发的鸣响所惊吓的郑玲珑,不由自主的慌忙倒退两步,却一不小心,正好被那医馆的门槛一绊摔倒在地。

    “哎呦!”吃疼之下,郑玲珑不由痛呼一声,又随即忍住,看向那陌生的黑衣男子。

    不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恐怖,此时的郑玲珑简直犹如惊弓之鸟,对每一个现身黑暗中的陌生人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不过,很显然,即便她及时收了声,她刚才的动静也依然还是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

    只见刚刚明明是望向远方的男子,此刻已经回头,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身上。

    冰冷,警惕,而又极致的凌厉!

    这是郑玲珑接触到这目光之后的的第一感觉,令她本就惊惧的脸,越发苍白。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下意识的低下头,双手在身后盲目挥舞不定,似乎想要寻摸什么东西自保。

    “玲珑,你没事吧?”正自万分惊恐之中,却突然只闻身后陈伯伯那担忧的声音响起。

    郑玲珑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回头颤抖叫道:“陈伯伯……”

    站在门口的男子,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目光便已经收回,又朝着医馆里正往门口快步走来的陈掌柜身上望了一眼。

    随即,目光里的凌厉与警惕收敛,恢复常色,又一转头,再次看向了刚才那暴鸣响起的方向,眼神暗自波光一闪,还是脚尖抬起轻轻在地面一点,身形已然跃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郑玲珑听到身边响动,又连忙回头,却是惊容一顿,前后左右四处打量,却哪里还有人影。

    “玲珑,怎么摔倒了,快起来!”陈掌柜走到近前急忙道。

    郑玲珑身躯颤抖着在陈掌柜的搀扶下,站起了身,目光却仍是注视着门外,对着陈掌柜伸手一指门外,声音里仍是惊恐未歇:“陈伯伯,刚才,刚才有个人……”

    陈掌柜闻言,微楞,却又是想起什么,连忙抬起头来看向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不见人影了。

    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受惊过甚的女孩儿,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安抚道:“玲珑,别怕,那人我认识,不是坏人。”

    “啊?”郑玲珑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些,但心下此时浮现起那人看向自己时的凌厉眼神,却仍是有些害怕。

    “走,咱们进屋!”陈掌柜点点头道。

    郑玲珑跟着他走进医馆,却见此时,她爹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张长长的诊案之上横躺,而再诊案旁边,已经站在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莫十七八的少年,正伏身为她父亲处理腰间的伤口。

    “爹!”郑玲珑连忙加快脚步,来到诊案旁边,眼里又再次迷蒙。

    而陈掌柜则是走到上前来,凝眉朝着那正在处理伤口的青年,沉声问道:“小九,老郑怎么样?”

    青年并未抬头,神色专注的包扎着伤口,但却是出声道:“病人腰间被利器贯穿,看伤口应该是长刀所致,不过还好并未伤及内腑,只是受伤后处理不及时,失血有些过多。现在我替老人家上药包扎过后,再服些药,多修养一段时日,应该不会有大碍!”

    此言一出,陈掌柜的脸色才总算是放松下来,口中念叨了一句:“老天保佑!”

    郑玲珑站在一边,则是连连道:“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然而,那青年却是一抬头,嘴角一抹尴尬笑意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还不是大夫。”

    “呃!”郑玲珑当场呆滞,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看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最后再抬起头来看向陈掌柜,明显不知所措。

    不是大夫?

    “玲珑放心!”陈掌柜却是安抚道:“小九虽然没有行医,可论医术,那在这方圆一片,都是能排的上号的,比他高明的也没有几个人,既然他说不要紧,那就肯定出不了错。”

    没有出师?

    比他高明的却不多。

    郑玲珑望着陈伯伯斩钉截铁的模样,又看看那青年,一时间难以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小九收拾好伤口后,站起身来,对着陈掌柜点点头道:“好了,等待会药熬好后,喂他服下,待明日早上便应该能够醒来,接下来则好好休养数日,待伤口愈合便行。”

    “好,辛苦了!”陈掌柜点头谢过。

    “陈叔无需客气!”青年笑了笑,随即伸手示意:“请,咱们这边坐下说吧!”

    陈掌柜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郑玲珑道:“玲珑,你也过来!”

    三人来到柜台边坐下,青年拿起茶壶,为两人倒茶。

    陈掌柜喝了一口,开口了,却是对着郑玲珑道:“玲珑,你们怎么突然就来了明珠,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成这样?”

    郑玲珑闻言,脸色又自白了下来,显然是经历了一些恐怖事。

    不过还未等她出声,青年便起身开口道:“陈叔,你们先聊,我去后堂看看药熬的如何了!”

    陈掌柜却是抬手对着青年一压道:“小九,看我这老友的情况,怕是遇到的麻烦不小,恐怕老夫还得求到你们帮忙才是,你也一起听一听吧。”

    青年闻言目光波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坐了下来,一起听。

    他也知道,这陈掌柜和小爷的关系极好,若当真遇到了麻烦,他们也恐怕难以袖手旁观。

    直到这时,郑玲珑才含泪开了口:“陈伯伯,年初时家里接到您的来信……”

    随着她的讲述,青年才知道,陈掌柜的这两位朋友竟是来自平京的。

    而且,这两位之所以会在此时来到明珠省,居然还与他们医馆有关系。

    鉴于这两点,青年不由认真听了起来。

    原来,这位郑老爷乃是陈掌柜多年前结交的一位好友。

    他们两人相交莫逆,虽然两人并不在一地,但却关系极好,前些年还曾互相走动。

    便是最近几年,由于局势不稳,双方也仍然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位郑老爷出生望族,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却不想天降横祸,就在两年前,其子酒醉,下阁楼时,一时不慎,滚落楼梯,之后竟变的痴痴傻傻,不知世事。

    郑老爷膝下就此一子,还有家业要其来传承,却突然遭了此事,那岂不是等于塌了天一般。

    这不,陈掌柜从信中得知此事之后,当即便寻墨白提到此事。

    鉴于交情,墨白自无不允,只称可来一试,定上心应对。

    当时,陈掌柜还曾打趣对墨白提到郑老爷膝下一女,还未婚配,家世、品性、相貌,均乃是上上之选,若墨白有意,陈掌柜或可陪他一行赴京,若能治得此症,或还可成就一段姻缘。

    毫无疑问,墨白自是婉拒!

    陈掌柜已多次为墨白谋划姻缘,但无奈,却始终未得墨白首肯,也只得无奈回信,提到在明珠省内他有一好友,医术极为通神,专擅疑难杂症,众多名医圣手无可奈何的病症,到他面前却从未失手,请老友勿要担忧过甚,若实在不见进展,建议其携子往明珠一行,或可功成。

    郑老爷收到回信之后,初时却并未太过当真,只因京城乃一国之首,可谓能人猛将甚多,连京城都不行,地方上的那些名医,或也难能有助,而且当时郑老爷正在准备耗费代价,请一位御医前来问诊。

    故而,并未重视陈掌柜之言,只当其一片好心而已。

    又是一番时日过去之后,其终于打通了门路,请到了一位御医前来问诊,但最终,却也无功而返。

    今年年初,又是一封书信,郑老爷将此事向老友倾泻,言语间已是苦闷非常,陈掌柜自是无话,当即又加急书信一封,再言请上明珠一趟,极有可能就此解忧,并言明,此医者乃为至交好友,曾亲眼所见其多番手段,绝不至于欺世盗名,既京城已无解,何不便下一趟明珠?

    陈掌柜言辞之恳切,语气之肯定的再次来信,终于还是打动了绝望中的郑老爷。

    “家父便打算立刻带着二哥动身来找您,但怎料……”

    无需她言,陈掌柜与青年对视一眼,均是摇头不语。

    就在定武十八年,也就是今年,这千疮百孔的大夏帝国,终于还是迎来了她不可避免的悲惨岁月。

    今年三月,明珠海岸,终于还是成为了战争的中心。

    这场早有预料的外敌入侵,拉开了乱世的篇章。

    自当年,明王旧事之后,南北陷入僵持局面,虽未彻底翻脸,但双方貌合神离的势态却是早已注定。

    国朝方面,太子身死,几经动荡,定武帝最终决定用战争来释放国朝政治压力,终于还是对南方动了手。

    而南方明王岳父,林家老爷,早已明白自己没有了退路,也在此形势之下,终于拉起了反旗抵抗。

    国朝欲战,数百年帝国的威严自是不容小觑,南方节节败退,但林华耀的造反,却是惊动了天下军阀的那颗不安稳的心。

    蠢蠢欲动之下,虽不敢明反,但却也开始暗地掣肘,令南方撑了下来,战事因此,一打了数年,在定武帝灭绝反贼的决心之下,南方一路败退。

    战争打的是国力,如此数年内战,规模虽称不上巨大,但也令国力疲惫,南方虽然仍在抵抗,但声势却早已不如当初,彻底收敛了起来,各方军阀也终于还是老实了一些。

    但也就在这战事刚刚收敛起来,休养生息之时,外敌入侵了!

    三月,三个月,大夏败了第一城!

    “自战事初起,家父便对陈伯伯您的近况万分担忧,但无奈自战时起,京城当即便管制了与明珠的通信,家父想尽办法却也不能得知您是否安好。不过当时还能欣慰的却是,常有战况邸报回京,称战事虽凶险,但我国朝英武儿郎定当保土守民不退一步,不日便定将给予那狼子野心的侵略之敌,不可承受之重击……”

    政令弄继续讲述着战时的情况,而陈掌柜听到这里,却是呼吸粗重了起来。

    青年小九,抬起头看了一眼他那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模样,最终却是眼神复杂一闪的低头沉默下去。

    这段战时之初,国朝传遍天下四方的伟大宣言,只要还活着的明珠百姓,闻之便必然心头怒火中烧,甚至破口大骂国朝。

    只因,没有人比明珠省的百姓,更清楚,再三个月的战争之中,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悲惨。

    守土安民,不退一步?

    给予敌人不可承受之重击?

    三月初八,凌晨两点,旗国重兵围聚兰江口岸,打响了第一枪!

    本土常备军大帅,赵繁生紧急接令,号称其麾下八万精兵,必将不让蛮子登岸一步。

    然,三月初八,下午四点半,赵繁生下令全军撤退,旗国重兵登岸!

    三月初十,赵繁生再次败退,东区数镇就此落入敌手。

    从那一日起,旗国重兵便开始他们马踏大夏的征程,其每攻克一地,皆纵兵为乱,百姓之惨,无文字可叙言。

    紧接着,国朝调兵遣将,以过两倍之兵力应敌,却无一日不惨败收场,若单单只是打不赢,那还罢了。

    却在五月初五端午佳节之日,旗国重兵终是占得东区,就此与重新调上来的大夏名将陈可战接触。

    明珠百姓,无论豪富与卑贱,眼望着这端午佳节欲与敌国血战的将士们,无不眼含热泪为之祈祷。

    豪富们主动捐款捐物,贫民们,孔武有力者自愿来到战壕,尽力所能及的帮助,女人们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送至战场,让士兵们过节。

    这一个端午节,我大夏等着复仇,等着我大夏战士于这一日杀的敌军丢盔弃甲。

    上午十点,有炮声轰鸣。

    所有明珠人,无不祈祷着胜利的消息来临。

    然而,十点二十!

    没错,二十分钟,名将陈可战,败逃!

    二十分钟,手下十万精兵的陈可战败逃!

    而无数本欲去帮忙修建战壕的民众,眼看着身边的兵士突然就一个个转头便跑,彻底呆住了。

    有人反应过来,跪了下来,抱住某位兵士的腿,求他们留下,不要走,去战斗!

    有人拉住一个,又去拉另一个,最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破口大骂!

    有人麻木的看着他们跑掉的身影,不言不语,有人气的吐血不止。

    他们在怕跑,拉不回来。

    没过多久,敌人便已至,这里却只留下了为他们受苦受累修建战壕的男子,为他们送上吃食,洗衣做饭的女子。

    这一刻,士兵们逃跑的背影还看得见。

    而在他们身后,那群已经无兵的阵地上,却喊起了杀!

    “杀”男人在悲愤中爆吼,而后以卵击石的冲向了数不清的敌人。

    一个,两个,三个……

    鲜血在狂喷。

    不是军人的汉子们却在一个个前赴后继!

    很震撼,也很可笑。

    十万精兵而来,挡住了敌人二十分钟!

    他们走了,阵地上也曾杀了二十分钟,枪炮才渐渐停歇不鸣!

    消息传出。

    整个明珠不敢置信,然而阵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是一具具民夫的尸体……

    眼睛红了,血热了,又冷了!

    明珠百姓彻底沸腾,又刹那沉默。

    两个月的血战,没有打趴下明珠人的意志,明珠人不认输!

    即便一再战败,也坚持战,战至最后一个人也要战。

    然而,这二十分钟的“惨烈”战争,却是让整个明珠人心若死灰!

    不过还好,百姓们挣来的二十分钟,又让他们心底的血性,始终不灭。

    但仇恨,与怒意,却是早已在心头深处刻印。

    陈掌柜此时听着这段国朝伟大宣言,如何能不心中难以自制。

    他眼睛都红了,但却没有再破口大骂。

    该骂的早已骂过无数遍,又有何用?

    他只咬着牙说了一句:“迟早有一天,这些没种的货,都会和陈不战一样,人头终将挂在高楼,被人唾弃永生永世!”

    陈不战?

    不错,便是陈可战。

    他死了!

    在他撤退后的第三天,他的头颅,被挂在了已经落到蛮子手中的那片当初陈可战抵抗了二十分钟的阵地上。

    就只有一根竹竿,挂着一颗头颅,立在那片民夫血战而死的地方!

    当日,明珠的百姓不顾那是旗国占领区,不顾蛮子的凶残,一个个冲到了那里,去看一眼这竹竿上的脑袋。

    不做什么,就吐一口口水!

    那根竹竿,被百姓自发称为“高楼!”

    因为他们希望天下人抬头便能看到这陈不战的下场。

    没有人知道这陈不战是谁杀的,不过很快就有官方传闻,乃是国朝震怒,下令杀的,用以警示所有军人。

    但还有一种说法,乃是道门真人,见之德行而怒,故而一夜之间横跨千里,于万军之中取其首级,再挂于蛮子阵地,意为震慑蛮子,勿要以为我大夏无人。

    这种说法比较受明珠人赞同,因为他们已经对国朝愤怒了。

    可此时此刻,阿九听到他这句话,他低着头的眼里,却是有光影浮现,那一日,他站在小爷身边,看着铁大哥跪在小爷面前流着泪,汇报此战情形,更是连磕九个头,要出征杀人。

    他还记得,那一刻,小爷沉默的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最终,沉默着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这一走,便是三日。

    三日后,他身上染着血迹的回来,就此闭关。

    而就在当天,陈可战被杀,头颅挂在蛮子阵地的消息,传遍明珠……

    经此事后,明珠人被浇灭的血液仿佛又重新燃起,余下一月,炮火依然在这城市上方覆盖,血杀声,从未停息。

    明珠人,依然倾力助战。

    自此常闻,血战不退,甚至打到全军覆没的英雄留名于这片土地之上。

    不是没有英雄,只是英雄之辈,时常没有出头用武之日,当不得不死之际,他们便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掌权!

    “直到明珠陷落的消息一经传来,明珠省在此战中生灵涂炭的消息,才终于从各方渠道中传出,家父闻之,本就心忧兄长之疾,又深恐您有不妥,再受此重击,终于还是病倒在床,又是数月过去,战火逐渐延伸,父亲身体也一直不好,便渐渐不再提赴明珠之事,又过继了三房的一个孩子,打算慢慢培养,以备将来继承门楣。”

    郑玲珑并不知道他面前的陈掌柜和青年小九,在他的讲述中,回忆起了许多事,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慢慢讲述她一家人所发生的一切。

    陈掌柜和阿九也并未打断她,依然听着他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说再多,又能改变什么?

    郑家老爷慢慢也不再对儿子的病抱有希望,开始另寻他策,过继了家中一个孩子作为儿子,这事也就算到此了结了。

    然而,一连数月过去,有一日玲珑的一位堂哥到来,这乃是郑家一门倾力培养的俊才。

    因为他有修道资质,故而得山门看中,入山修行。

    在偶然的交谈中,郑老爷得悉此子此番要往明珠一行,听说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同行。

    郑老爷得知情况之后,心中那本已经歇下的心思,却是不由再次跃起了。

    不管怎样,自己一手养大到成人的儿子,怎能轻易放弃得了?

    一番思索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拜托其带上他们一起同行。

    “哦?这么说,你们是和道门弟子一起来的?”青年小九听到这里,却是眼神顿时一凝,出声问道。

    郑玲珑倒并未觉得小九的问题有什么不妥,见其发问,点点头道:“是,我堂哥说此行安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他们此来却是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周全照顾大哥,我父亲也并不放心,故而最后便亲自带上大哥与几名家丁一起来,父亲年纪大了,大哥又不好照顾,母亲心忧,最后我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哦,是这样,除了你堂哥之外,还有其他道门弟子一起过来了?”青年小九又轻声问了一句。

    这一次陈掌柜却是目光看了一眼小九,虽然小九并未表现什么,但他却察觉到小九的心思就在这道门之上。

    不过他也并未出声,不管如何,白老弟这边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害他,就算盘问些什么,也肯定是有道理的。

    郑玲珑这一次也发现了小九很关注这个,但也没有在意,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是有几个人一起过来的。”

    小九点点头没有再问,目光却是看了一眼门外,想到了刚才那一声雷音爆响。

    而陈掌柜的关注点不一样,却是问道:“玲珑,既然跟随道门弟子一起来,你们又怎么搞成了这样,还有,你大哥呢,为何只见你爹和你两人?”

    提到这个,郑玲珑的情绪就明显激动了一些:“我们是下午的时候就到了明珠,那些道门弟子都有要事在身,一来便有人来接,我爹说一路得其护送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不能耽误他们的事,再加上也想快些来寻您消息,便与他们告辞!”

    他们一路上其实与那些道门弟子并搭不上话,孤零零的在一边也多有不自然,若不是他堂哥也在内,却是更为尴尬。

    郑老爷想送些礼品表示感谢,却也发现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而且他也发现了,他们父女俩此番随行,让他堂哥明显有些为难,只是堂哥没说而已。

    所以到了地头,自是第一时间告辞,其堂哥倒是害怕他们出事,曾提出护送,但郑老爷看出他们有事,不想再为难他堂哥。

    最后他堂哥便道,既然如此,现在也确实不方便离去,也确实不便再让他们随行,但堂哥又去与人交涉,很快就有两个来此接他们的人过来陪着他们。

    郑家父子,便就此与他们暂时分离了。

    “父亲知道您酒楼的地址,问了那两个陪着咱们的人,得知您的酒楼还依然开着,他便再也等不了,不过路途却太远,恐怕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大哥连日来的行程操劳,又头疼欲裂,故而我们便先开了客栈,让家丁留下照料大哥之后,我便陪着我爹,在那两人的带领下出发了。”

    之后的事,便不惊奇了。

    在这明珠省,几乎每日都要发生。

    他们一路而行,有那两人相护,倒也算得平安,眼看着这明珠省的萧瑟,他们父女一路还有些感伤。

    就这般,一路行到天黑,眼看着不远就要到了,却不想路遇了一队蛮子。

    他们心中生惧,但那陪同的两人倒还镇静,上前交涉,可结果却还是郑玲珑惹了祸。

    祸源,便是她的相貌!

    遭遇了祸事,那两人倒也负责,竟没抛下他们。

    依然和那一队蛮子交涉,然而最终却震慑不了,一个不好,其中一蛮子就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对着其中之一放枪!

    冲突突然爆发,那两人倒也有些身手,并未受伤,就此与他们斗了起来。

    郑老爷一看不好,连忙拉着郑玲珑就跑。

    然而就在逃跑途中,却是有两个蛮子追来,倒也没有放枪,似乎打定了决心要抢郑玲珑,郑老爷随身倒也带了一把匕首防身。

    眼见不妙,拔出匕首就要反击,然而,他年纪大了如何能敌得了蛮子兵士,直接被一刺刀刺中了腰间。

    危险之际,好在那两人之中,其中一个陡然吹起了一声号子,号子声刹那吸引了那蛮子的注意力。

    趁他们一转身之际,郑玲珑搀扶着郑老爷立刻逃跑。

    那蛮子兵又转身,却没心情在抓活的,直接对着他们就是一枪,也算是走运,这一枪,这么近竟然没有打中。

    当他再次欲放抢之时,却突然一声惨叫,倒地。

    郑玲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他,或者杀了他。

    但此刻父亲一声快跑,她醒过神来,便连忙搀扶着父亲逃。

    而身后却也没有人再追他们,却听到身后似动静越来越大了起来,枪声不断,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人一直在战斗,还是那号子声又引来了更多的人。

    郑玲珑根本不敢管后面的事,一路带着父亲逃窜。

    天色黑了,风又大,长街上本就无人,再加上战斗的声音一响,更是连各家各户的烛火都灭了。

    遇到了这种事,父亲又受了伤,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是父亲还记得大致方位,一直撑着和郑玲珑往这边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眼看父亲越来越虚弱,只能强撑着不昏倒之时,他们终于找到了这条街。

    郑老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护卫女儿安全的决心所致,他硬是一直撑到了陈老爷酒楼门前。

    到得此时,陈掌柜的脸色已经一片凝重,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果然是遭遇了蛮子,而且,蛮子还死了人。

    目光有些沉重的看向了青年:“小九,你家小爷可在家里?”

    小九此刻面色也有些沉吟,抬起头来望向陈掌柜,知道他的意思,想请小爷帮忙,轻声道:“陈叔,小爷最近两日有要事在身,不过您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告知小爷,而且您也不必太过担忧,未必就是多大的事,毕竟这件事主要还是青年社接下了梁子,自有青年社去妥善解决。”

    “青年社?”陈掌柜看着小九,眼里一抹疑惑。

    “是,不是青年社,在这明珠又有谁会有此胆量和蛮子放对厮杀?还能无论何地号子一响,便弟兄云集?”小九点头,不过眼中却是有着一抹担忧闪过。

    听小九这么说,陈掌柜略微沉默过后,却是稍稍安心了些,但想了想,却仍是道:“小九,老郑是我多年知交好友,说起来此番遭难,也是因我之故,如今惹了麻烦,我却是万万不能袖手旁观。但我自知,若真有事,凭我这老头子是肯定扛不住的……”

    小九知道陈掌柜的意思,是想让这边暂时保护郑家父女的安全。

    他目光瞥了一眼还有些茫然的郑玲珑,心里却是有些犹豫。

    但最终想起小爷的性子,他还是点头了,沉声道:“陈叔,要不这样吧,如果您不放心,不如郑老爷和玲珑姑娘今晚就暂时待在我们这边,待天亮后,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如何?”

    陈老爷眼见小九如此痛快答应,心下顿时一松,他明白,小九敢答应这事,定是白老弟曾有过交代。

    当年曾帮过的一些小忙,这些年里,白老弟其实早已如数还清,而直到如今,白老弟却依然如此待自己,白老弟对自己的情谊,站起身来,冲着阿九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若有为难之处,小九你随时与老夫讲。”

    小九也站起来,微微一笑道:“陈叔不必如此,小爷曾有过交代,只要您有事,可以尽管开口。”

    郑玲珑在一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是迷糊中又有一缕明悟。

    似乎陈叔认为,这间医馆能够保护他们。

    她目光在那青年小九身上定了定,却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脑海中却慢慢浮现了“小爷”两个字。

    很快,药已煎好,喂郑老爷服下过后。

    陈掌柜安排人回去酒店取了床褥被套,小九又安排了一间诊室,暂时供早已疲惫不堪的郑玲珑,与昏迷不醒的郑老爷休息。

    待一切处置妥当,郑老爷回去酒楼之时,又问道:“白老弟很是有些日子没有再来医馆了,没出什么事吧!”

    小九笑着回道:“没有大事,天气冷了,小爷的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这几日也没有什么棘手的病人,小爷便暂时在修养!”

    陈掌柜闻言,想了想,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后却道:“那好,还请和白老弟说一声,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去看看他!”

    “好!”小九笑着点头,却又道:“陈叔您放心,不如等天亮了,先派人去将郑公子接来,到时也可以让陈医师他们先看一看,他们的手段可是不差的,说不定就有了好结果,若是不行,我再去与小爷说。”

    陈掌柜闻言,这才确定了这几日墨白可能当真是有要事,否则小九知道他们的交情,不至于如此说。

    他自是不会强人所难,随即点头离去。

    有济世医馆的灯光亮着,陈掌柜并不担忧回酒楼的路上会出什么事。

    很快,医馆再次安静下来,小九却是站在门口,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望向了远方黑暗。

    嗯,正是那刚才雷音爆响的方向。

    这漆黑的夜,他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口,明显没有多少畏惧之意。

    在这明珠省,恐怕能在黑暗中如此坦然的人,并不多。

    沉吟片刻,转身回到医馆重新坐下,目光里又微微思索,随即便拿出笔纸,开始写信。

    一封信才刚刚写完,只听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小九抬起头来,见到正走进门来的黑衣男子,连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

    大哥?

    阿九的大哥?

    没错,黑衣男子正是那当日躺在巡防司里毁了容的铁雄。

    但此时借着灯光细看,却只见他脸上有着道道淡痕,并没有想象中满脸疤痕的恐怖,但面貌却与当初看起来有了些许不同。

    也许是年纪增长的原因,毕竟一转眼,距离当初已经是五六年了,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此刻,铁雄目光有些沉凝,目光朝着屋里打量了一眼,随即看向阿九道:“刚才那两人呢?”

    见他姿态与平常有异,阿九当即便收敛了笑容,声音放轻了一些:“这两人与蛮子有了接触,陈叔担忧他们有危险,所以暂时安置在了咱们这边。”

    说完,又将手中那封刚刚写好的信件,递给他道:“大哥,这是刚刚我了解到的信息,准备呈报于小爷。”

    铁雄接过,却是先看了一眼楼上,然后坐下来,接过详详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其中有一番话,却是让他眼神在波动。

    “有道门年轻子弟来明珠,暂不知目的,青年社前去接待,恐是道门之中有所动作。郑家父女,与道门有所牵连……”

    这段话的意思,铁雄一望便知。

    而此时阿九又靠近铁雄,轻声道:“大哥,陈叔当年对小爷有恩,小爷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难保,不会因她二人引来道门弟子,其中更有京中子弟,很难保证不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这些年过去,明王这个词,却是从未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过。

    主因便是定武帝与林华耀的战争,提起他们两位,就始终有一个名字是绕不过去的因果,明王。

    不过消失多年,现在大众的观点,是明王此人已经不存于世,故而虽然大家提起明王,但却并没有再大肆寻找。

    连皇家都已经对寻找明王的事偃旗息鼓了,只是却并不承认明王已死罢了。

    慢慢叠起这封信,铁雄的神色与往常有些不同,他眼神中似乎有些纷乱,良久,他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有要事,需即刻赶去汇报小爷,这父女俩的事,等我回来再做主张,但明日吩咐一声,医馆中任何人都不得在这父女面前再多提小爷一个字。如果有道门中人来寻小爷,你切记不可露面,只说小爷暂时不在。”

    “嗯?”阿九一愣,随即眼中郑重了起来,看了一眼楼上,微微沉吟后,小心问道:“大哥,连我都不能露面?”

    铁雄眼神微微一眯,却并不多言,直接起身道:“不能,按我吩咐的做!”

    随即他将那封信放入怀中,身形一闪,很快消失在了门口,阿九却看得清楚,他是往对面酒楼而去了。

    阿九心中更加谨慎,明白大哥恐怕是去交代陈掌柜了。

    他站在原地眼中明暗不定,是谁来了,曾经和他们很熟的人吗?

    当年他不过十一二岁,而如今五六年过去,自己早已长大,面貌身材都有了极大变化,除了熟悉之人,谁又能轻易认出他来?

    目光微定,他起身朝着楼上走去,心中谨慎了起来,莫非这对父女就是冲着小爷来的?

    可说实话,他刚才并没有看出来半点异常。

    对面。

    陈掌柜经过今日之事,却睡不着,没有想到铁雄会来他这边,连忙接待了:“小王,快请进!”

    铁雄自巡防司里弄出来之后,便已改名换姓。

    当然,并非改铁雄的名字,当初他就叫王铁山,此刻却改名王大雄!

    师兄弟们喊起大雄来也更习惯,不会出现脱口而出,喊错名字露馅的事。

    “陈叔,有件事恐怕还需和您照应一声,希望您能帮忙!”进得屋内,铁雄没有犹豫直接道。

    见得铁雄如此郑重的抱拳请求,陈掌柜当即郑重起来点头道:“无需如此,有事尽管说。”

    铁雄倒是并不隐晦,当年陈掌柜义助墨白的事,他也清清楚楚,知道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沉声道:“只是请您不要在那郑家父女面前多提小爷的事,甚至不管谁来向您打听小爷的来历,以及当年的一些旧事,还有小爷的住址之类的,您都一定守口如瓶可好!”

    陈掌柜如阿九一样愣住了,看着铁雄嘴唇微动,后一条自是没有问题,但前一条是何意思?

    “陈叔,我不瞒您,小爷有道门仇家,今日随同郑家父女来的人,恐怕其中便有仇人在!”铁雄沉声道。

    其实这并不是秘密,陈掌柜还真有耳闻,当初墨白初来明珠之时,便曾说过是被道人所伤,只是当年朱医师事后,他一直以为那都不是真的。

    可如今见铁雄姿态,他却是明白了,但却仍然道:“小王,我与老郑一家却是知交,我敢担保其人品绝对不会出问题,不会故意来害人!”

    铁雄点点头:“陈叔,请您谅解,还是小爷的安全为重,我们不得不防,就怕有人利用他们,而且如果真无事,只待仇人走了,小爷自会出来。”

    陈掌柜闻言,不再多言直接点头,眼神郑重道:“好,老夫省得,你让白老弟放心,没人能从老夫这儿得到丁点信息。”

    铁雄一抱拳,也不再多言,转身出了门。

    陈掌柜望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他有些担忧,若老友当真是有害人之心,那岂不是他在为白老弟招惹祸患,该如何自处啊?

    最终摇摇头,只能期盼不是!

    而铁雄,此刻却在黑暗中一路疾行,他的速度很快,若是有道门人士所见,恐怕会受惊,光凭这等速度,便已然可称高手了。

    黑暗中,看不清他神情,但却只觉得今日的他,浑身有着难以抑制的杀意,在这飞掠之间释放开来。

    连那路边的野猫都被惊得不敢再叫。

    终于,当他接近一片幽静的院子,他浑身的杀意终于是缓缓收敛下去。

    到了门口,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间宅子占地极为不小,建筑风格却似乎与明珠当下的柔美精致有所不同。

    一花一草、一石一雕,庭楼错落之间,均显方正而大气!

    天还未亮,这间宅院也早已灯灭人歇。

    铁雄便在黑暗中进了宅子,并未惊扰余人,寒风呼啸之中,有阵阵腊梅扑鼻芬芳,铁雄却无心驻留。

    他轻车熟路的跨过花园,直奔前方楼阁。

    行至门口,还未踏进门,他耳边突然却有一缕劲风忽闪。

    铁雄当即停步,抬头目视门口处,轻声道了一句:“是我。”

    并没有回应,但楼阁之中却有灯光亮起,那扇原本关着的门,也已经打开。

    铁雄再次踏步入内,便见一个看起来和阿九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男子,正迎步过来,冲着铁雄躬身行礼道:“师叔,您过来了!”

    铁雄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一句:“嗯,没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正常,只是先前曾有听到传来一声雷音暴鸣……”青年直起身来,眼中疑惑。

    “此事我已知情,最近这两天要警惕一些,多注意周围情况,若有什么异常马上通知我。”铁雄沉声道。

    “是!师叔放心。”青年听他如此说话,立马正色起来,点头应允。

    铁雄没有再多说,抬脚绕过前院,直奔中院而去。

    又是绕过一片花园盆栽,便三面皆有住宅院落,铁雄想也未想,便直奔东面而去。

    东厢房门紧闭,屋内同样未燃灯火,铁雄站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已经快要黎明的天色,微微闭目调息,待自己那奔腾的血气恢复了正常,才轻轻抬起脚步上前。

    并未敲门,也未出声,只是站在门口静立不动,

    “进来吧!”果然,不一会之后,便有一道平静而又温润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铁雄并不意外,轻声道了一句:“是!”

    随即便上前,推开了门。

    门并未上锁,进得屋内,却仍是一片漆黑,看不清具体,铁雄却先是偏头看了一眼右边黑暗处,那是床的方位。

    随即收回目光,先直行至桌边,驾轻就熟的点燃了桌上的一只蜡烛。

    随着火光摇曳,屋内光线明亮之后,铁雄才再次看向床的方位,果然正有一青年男子盘腿坐在那儿,已睁开了眼睛睁望着他。

    铁雄凝眸望去,只见火光下,青年一白色稠衣,面貌清秀而俊朗,眼神平静而又清亮。

    铁雄躬身一礼:“六爷!”

    六爷!

    没有错,此人正是墨白。

    那曾经名动天下,却又消失数年,不见踪影的大夏明王,墨白!

    岁月流转,一晃便是六年。

    已是二十出头的他,想比当初睁眼时,早已有了太多区别。

    恐怕纵使当初相熟之人,再见他如今模样,恐怕也难以一眼确认他就是明王。

    即便他们身影轮廓还相似,但气质却已截然不同。

    此时的墨白眼神深邃而清亮,面色清淡而出尘,随着他站起身来,那虽然还从前一样瘦弱,却明显已经高了些许的身材,也无处不在散发着他的淡定自若。

    “过来坐!”墨白来到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握在手中,眸光瞥了一眼窗外的黑暗,轻声问道:“这么晚过来,可是与先前的雷音弓有关?”

    铁雄抬起头,目光瞥了一眼六爷那平静的姿态,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不知道,在自己道明情况后,六爷会有怎样的心情。

    走上前来,又对着墨白行了一礼后,铁雄在椅子上坐下,却是低着头并没有马上开口。

    墨白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定,随即又如常,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之后才再次轻声道:“说吧!”

    铁雄缓缓吐出一口气,却是缓缓从怀中掏出阿九写的那封信,递给墨白道:“六爷,您先看看这个。”

    墨白放下茶杯,接过看了看,一眼便认出是阿九的字迹。

    随即细看了一下经过,但却并未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太大反应,直到看完之后,将手中的信纸放到桌上,才又拿起茶杯喝水,并未出声。

    铁雄终于开口了:“这父女刚到我们医馆的时候,我正好听到雷音爆响,距离咱们医馆算不上太远。当时我还不知道今日有道门来到明珠,但能够弯弓射箭,便雷音暴鸣于空的存在,必然是已晋师者之位的强者。战争爆发至今日,除了当初明珠初战之时,曾有过师者境出手之外,便再未闻有师者境之上出手的事迹,而今晚,明珠却突然有如此强者公然出手,我怕是我大夏有重要人物秘密登岸明珠,引得旗国驻扎的那位武道宗师出手了,故而当即便赶去查探!”

    墨白神色平静的听着铁雄讲述这些信息,连铁雄提到宗师境,都未让他脸色有丝毫变化。

    铁雄也并不意外六爷如此平淡,不提当年雨夜,六爷便曾当场拳毙师者一人,就说今年五月,六爷一怒而斩陈可战,取其人头立于长杆之战之后,他便明白,宗师境也吓不住六爷。

    要知道,陈可战为大夏有数的名将,要杀他是何等不易,就算等待机会,避开了千军万马,摸到了他身边,那他身边也起码都有一名道师,贴身护卫在侧。

    要杀他,便需得拿下他的那名师者护卫,甚至时间还不能长,否则等千军万马赶来,便是真人恐怕也只能葬身于千军万马之中。

    而六爷最终却拿下了他的人头,并且身上淌血,这足以说明,他的确曾与师者交过手,所以才落下了伤势,但无论如何,他赢了。

    “当我赶去时,战斗已经结束,正有蛮子兵在收拾现场,我隐于暗中看了一下现场情况,发现地上多是蛮子兵与青年社众的尸体,应该是他们交手过,可他们交手不应该会引得宗师境出手才对,我暗自观察了一下,战斗结束后,也似乎没有再继续大动干戈的意思。这就很奇怪,我只听道一声雷音爆响,便立刻赶过去,若是宗师境对战的话,不至于一箭就解决了战斗。而若不是针对宗师境,那也不可能发了一箭,便万事皆休,蛮子兵居然没有大动干戈,闹得沸沸扬扬,反而这么平静,实在不正常。”铁雄继续道。

    墨白闻言,神色虽然未变,但却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观点:“听那雷音声响,此人的确修为不俗,但别说对付宗师,就算是对付你,他也只能伤你,而没法杀你!”

    铁雄闻言,微微一顿,六爷的话让他不得不心神受震。

    自从当年被六爷复了根基,他这些年勤修苦练,本以为已经有了几分修为,曾还恳求六爷让他去杀陈可战,但如今,总算是听到六爷真真切切的评价了。

    一箭,宗师只需一箭,便能伤他!

    这差距,让他沉默。

    墨白目光瞥了他一眼,再次放下了茶杯,轻声道:“铁雄,你今日气血不宁,”

    铁雄抬头看向墨白,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慢慢平静下来,继续沉声道:“所以,我正准备去继续查探,却又见突然来了许多青年社的人,他们并不与蛮子兵交流,而是各自收敛自己人的尸体,相安无事。蛮子入了明珠之后,虽然不敢将青年社赶紧杀绝,但他们还不至于这么给青年社面子吧,刚刚打完,死了这么多人,居然如此相安无事的各自收敛尸体……我找其中的头头问了一下情况,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也算搞清楚了,原来刚才那一仗,还真是因这郑老爷父女而起,青年社因为他们父女与蛮子兵干了起来,越搞越大,青年社终究是不敌蛮子兵,被赶来的另外两个小队围歼,杀的人不少。然而,这一次青年社的胆子却不小,似乎不服气,居然还继续调派兄弟,有和蛮子动真格的意思,可蛮子那边并不怕,一场冲突,打的很惨,而青年社始终是顶不住的,而最后来了几个人…”

    说到这里,铁雄顿住了。

    而墨白却是轻声接口了一句:“是那几个被青年社接走的世外高人吧!”

    铁雄看向墨白,墨白轻声道:“道门弟子居然敢集结来到明珠,并且听郑氏父女所言,他们并无隐藏行踪,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在安全上面必然是能够有一定保证的,否则他们岂敢轻易过来?杜先生本来便是道门高足,所以由她来接待这些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突然过来应该是与当下的形势有关。战斗打了这么久,只有最初在明珠,蛮子那边派出宗师境,欲行刺我大将赵繁生,引得两国宗师境大打出手,最终造成一宗师当场死亡,一位被千军万马撕碎的局面。至此后,双方对战,道门便再不敢公然乱来。道门始终不出山,这其中有正面战场,不是他们所能有效效力的原因,但其实更多的是,他们不想,也没有卷入战争的决心,蛮子那边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大夏道门的主流意见,却定然是不愿意为了战争而死的。”

    铁雄闻言,握紧了拳头,但最终却又松开。

    墨白则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看着那升腾的热气道:“他们有一个借口,可以不出手,便是如果出手了,那对方必然会报复,你来我往之下,我大夏重要人物的安全也将得不到保证。所以他们只派人保护,让军将的安全得以保证之下,战斗的输赢,则由双方战场上见真章便是。而对我国军将来说,自然也是愿意的,他们只要不面对修士暗杀,那么至少,他们自身的安全还是能够保证的。战场上不管输还是赢,死的也只是士兵而已。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故而道门不出山,其实他们会支持。”

    “六爷,我大夏道门,一直闻名天下,乃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就算道门对垒,我们最终也是占优势,对我大夏而言,咱们和蛮子那边并非旗鼓相当,而是我们更强,为何只能互相震慑?”铁雄开口了。

    毕竟按六爷这么说,他们这些修道之人,只能当神仙,那他们修一身本事又还有何用?

    “我们强大一些?这只是表面,若是我国道门是铁板一块,那自然是强大的,但如今,由于蛮子横插一手,国朝未能消灭南方势力,反而因为定……”墨白摇摇头,意见不同。

    但说到一半,他却突然一顿。

    铁雄立刻低头,他明白,六爷想说的是定武帝!

    墨白缓缓站起身来,窗外已经是黎明时分,他继续说道:“因为我父皇在南方势力的政.治.手段之下,依然要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蛮子进犯明珠,他在天下人的反对声中,依然坚持谈判,却不想结果被蛮子欺诈,本以为忍辱负重,终于得以让蛮子退兵,谁知蛮子却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早已存了灭我一国之意。在他继续重振旗鼓,一鼓作气调兵遣将,继续对付南方反叛势力,要灭掉他们最后一口气,就此平定叛乱的时候,佯装退兵的蛮子却是重兵犯境,打响了侵略战役。”

    说到这里,墨白的情绪也终于不再那么淡然,他望着天际那缓缓渗透出的一抹曙光,继续道:“可以说,蛮子这一举,将我父皇坑到了极致,不管从政治还是军事上,都陷入了最不利的局面,外敌入侵,他不顾天下民心丧权辱国,坚持内战,内战打的倒是风风火火,外敌却不过三月就下我一城。而在最初,南方势力为了获得喘息之机,不让我父皇对他们下手,林华耀在国内大加宣称自己的立场,反对谈判,坚持抗击外敌,愿意与国朝放下争端,联合抗击外来之敌的言语,本来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宣言,他们被我父皇打的早就没了几个兵,拿什么来抵抗外敌?”

    铁雄听着墨白这番话,没有评价。

    在他内心中,同样如天下百姓一般,对定武帝有怨,但他是墨白的人,却是只能沉默不语。

    定武帝到底是六爷的父亲,六爷维护一番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维护,那就是不孝了。

    墨白不管他如何想,继续道:“可林华这番宣言,对天下百姓来说却偏偏最是得民心,经明珠一战,我父皇仓皇应对,军阀又深恐自己实力受损,虽应命征战,却无不怀着私心,稍稍接触,看形势不好,便立刻而退,就这般我父皇三月便被下了一城,不论在军事还是政.治皆败的很惨,受天下百姓怨念。而南方林华耀却借着几句宣言,就此站上了舞台,受天下百姓认可,在本来垂死之际,却再次站了起来,甚至声势大涨,隐隐被视为领袖级人物。我父皇也没有办法在如此情况下继续对他穷追猛打,反而让他在短短几月之间便超越从前,势力更为增长。而天下军阀本来已经被我父皇打南方势力这一仗的威势给打怕了,不得不收起他们那颗不安分的心,不敢再名目张胆的支持林华耀,甚至就在之前,他们不过是拿着南方势力的最后一口气来作为和国朝谈判的把柄,只待我父皇安了他们的心,再给些甜头,那不用我父皇动手,他们便会灭了南方势力的最后一口气,来作为忠心我父皇的证明。可形势突变,林华耀再次站了起来,对军阀来说,自然是好事,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我父皇实现真正的一统天下,他们希望的是占山为王,逐鹿天下。”

    说到这里,墨白转过身来,看向铁雄:“你看,蛮子打进来的时机是不是很巧,刚刚好,蛮子这一打,正好将我父皇多年努力打的粉碎,不但国内重新变的一盘散沙,而且因这数年内战,国力也早已不如当初,可以这么说,到了这一刻,我父皇之前的所有为平定天下,中兴大夏皇朝的努力,基本上就只能在历史上成为反面教材。因为他多年征战,除了空耗国力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作用。”

    “六爷……”不知为何,铁雄没有忍住,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墨白并没有生气,反而轻声道:“不错,国朝到了今天生死存亡的局面,我父皇当然要负责任,蛮子犯境,他不该谈判,应该坚决反击,否则也不至于准备不足,让蛮子三月下城。战起后,为了维护他手下嫡系势力,即便军将犯了大错,如赵繁生初战便接而退,他也没有当机立断斩他头颅,以正军法。之后更是犯下大错,知蛮子战力强横,他不但没有用自己嫡系精锐去赴死,打出一个开局来,反而还存着借蛮子消灭异己的心思,不断调上各大军阀,如陈可战之流,为了保存自己的势力,完全应付形势,接战即退,导致后来我战事越发糜烂,更是明珠下城之后,让蛮子成就神兵威严,我大夏常常数倍之兵力,却心生惧意!经此,我大夏一直落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铁雄听着他直言定武帝之过,再次低下了头,刚才只是心中难以认同,国家到了现在,定武帝却没有责任的定论。

    此时,倒是觉得六爷说的很中肯,不由心中对六爷能够坐在家里,却对天下大势看的如此通透,心生敬意。

    他却不知,墨白并没有这个本事,只是眼看着这熟悉的历史,他如何能看不清明?

    一段话,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的沉寂了许多,面对国破山河,是男子,如何能够不动容?

    即便是墨白,不过,他比铁雄终究是要强一些,他确定,最终胜利只会是他们。

    沉默片刻再次接上了先前的话题:“所以如今我大夏一盘散沙,国朝正统我父皇,南方势力林华耀,混乱的军阀派系,还有那些从了蛮子的奸人……如此多的势力交杂在这片土地上,道门还能是统一的吗?道门本身便只能依附大势力而生存,如今各有各的主子,各有各的心思,这般情况下,如何能说他们强过蛮子?”

    铁雄微微闭眼,他不得不信服六爷的说法。

    如此一来,这四分五裂的大夏,又还有什么资格视蛮子为区区弹丸小国?

    他看向墨白。

    墨白又转身看向窗外:“不要紧,我大夏还亡不了国,无论势力有多么复杂,但人心所向,不管是谁也阻止不了。战斗打到现在,所有抱有侥幸心理的人,都应该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灭国之战,战争不会通过谈判停止,之会长期持续。唇亡齿寒,到了这番境地,谁也不敢再放任这种局面。不论有着多么混乱的心思,若被外族亡了国,他们什么心思都没用。所以到最终也只能是打,我父皇得打,林华耀也得打,他们两方打,各地军阀就不得不打。谁不打,谁就背了人心,谁就会被淘汰。这种情况下,甚至我们贫民百姓都得打,没有谁能置身事外。”

    说到这里,铁雄陡然心中的血仿佛被点燃了,脸色都开始通红,他期盼那一日,期盼着大夏全民喊杀,让外族无处容身的日子。

    他有勇武,英雄的血沸腾,只想持刀杀人。

    墨白却还平静,他转身再次回到桌子边,端起了茶杯,继续道:“没有谁能置身事外,那群以世外高人自称,不愿下凡尘的道家仙人们,也违背不了大势,他们也得卷入战争,敌我已经分明,这是灭国之战,哪还有什么忌惮和震慑,任何力量都得拿出来,打的赢得打,打不赢也得打。”

    铁雄慢慢平静,思索一番,看向墨白:“您的意思是……”

    墨白面无表情:“这世上,只要有着利益关联,那么身在局中就始终看不分明,始终抱着侥幸。道门就是如此,他们已经有了压力,需要出山来打了,但他们却仍然有着别的心思,仍然不愿意打,那怎么办呢?他们第一反应当然是坚持他们并无大用,只能震慑敌方修行势力的职责,要找出会逼迫他们出来打的源头,控制住。”

    铁雄皱眉:“源头?”

    墨白点头:“最近蛮子那边并不满意战争的进度,已经开始守不住规则,修行界再次有活跃战场上的势头,咱们隔壁的苏北战场,一名万人将军,之前就死于军帐之内,这事道门必须得负责。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一次道门诸位高人上明珠,应该便是来和蛮子谈判,约束他们不得再出手的,故而他们才敢明目张胆的进入明珠,结合你刚才所言,青年社突然有了胆子敢和蛮子放对,必然是因为道门过来了,不愿意弱了气势。如果所料不差,今日应该便是他们谈判前第一次交手,看来是我大夏的高人们占得了上风,令蛮子宗师境不得不出手,以雷音弓震慑,之所以一箭而收手,其实不过是双方都有着顾忌,并非生死杀伐。”

    铁雄目光望着墨白,心服备至,自己不过是说了一部分,六爷便能得出这个结论,他觉得自己的智慧和六爷相差太远。

    “是不是如此,我并不知道,不过确实如您所说,道门弟子现身,并且出手了,杀伐了不少蛮子,不过他们杀的均是普通蛮子兵,并没有听说有蛮子修士出现,后来,蛮子那边雷音弓响,道门这边有人被箭伤,随即退走,这场战斗才算收尾。”铁雄沉声道。

    “那应该便错不了了。”说到这里,墨白又拿起桌上那封信,轻声道了一句:“所以,应该不会是为我而来,这两年我忙于练功,现身越来越少,应该不会露出行迹,除了今年我斩陈可战之外,不过杀陈可战也已经过去大半年,要来寻我,又何须等到今日,更不必说,若当真寻我,他们也不敢在今日搞这么大动静,否则,这不是提醒我这个少年宗师,有道门来了明珠吗?”

    “是!”铁雄点头,在墨白这番话后,他也冷静下来,心中同意墨白的看法,不应该是来讯墨白的。

    但,随即他却又看了一眼墨白,沉默下来,似还有话要说。

    墨白早就察觉了他今日的异样,但却沉默片刻之后,才轻声开口道:“说吧,这些道门中人,是否有特殊的人来了?”

    铁雄却是没有抬头,闻言第一反应反而是拳头刹那紧握,可随即又松开。

    这么明显的血气波动,别说墨白坐在他身边,就算相隔有段距离,他都能察觉的一清二楚。

    但墨白却是眼中骤然波动了一下,随即又缓缓平静,没有再问下去,反而转身,再次看向窗外已经亮起的天色,沉默下来。

    良久,他身后终于还是传来了铁雄的声音:“我想打探清楚是否因您而来,故而想追过去继续查探那些道门人,结果我看见了……”

    墨白望着窗外不出声,心里却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

    而身后铁雄也终于是低沉道:“王妃!”

    ps:大章,才看到一个盟主庄不平,谢谢,会为你加更。

    清晨。

    天光微亮。

    这是一片看起来从未被战火染指的区域,还维持着战前的安逸模样。

    战火的残酷,承受苦难最多的其实永远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

    因为他们的生死,影响不到任何大局,所以无论谁坐江山对待他们,都是想杀便杀,没有太多顾忌。

    而还有一些人,却并不太惧怕战争的侵袭,无论谁坐江山,他们都有能力自保。

    因为若是动了他们,可能便会有一些利害关系,会引起一些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比如,在这明珠海岸中就曾有一个威震明珠海岸的组织,名叫青年社!

    青年社的龙头杜先生,便是一个任何人想要动她,都会再三考虑的存在。

    国朝统治明珠时,她无人敢轻视,因为她有能力让明珠省瞬间变的不安宁。

    如今蛮子来了,在这城中杀的血流成河,却也依然不敢毫无顾忌的在她头上动刀。

    没有多么复杂,还是因为他有能力让明珠不安宁。

    而蛮子想要一个安宁的后方阵地,那就没有办法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在这战火飘摇,到处都缺少电力的时候,她的这间大宅子里,却仍然可以灯火通明。

    即便此刻已经是清晨时分,天光已明。

    相比平时,今日这间宅子的护卫要更加周密。

    不止院子周遭有着无数明暗保卫,甚至就连这方圆数里之内,都有着青年社的人在注意着一切动静。

    因为今日,杜先生府上来了贵客。

    正厅之中。

    杜先生静静坐在主位,面色一如以往般淡然恬静,相比五年前,岁月似乎依然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相貌身形已然是那样柔美。

    在她身后,小刀也还是如五年前一般静静站立,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他身上曾经始终淡淡萦绕的傲气,此刻却是消失无踪了。

    而是沉默着,目光不时在这正厅周遭坐着的几人身上打量,眼中不敢放肆。

    不错,这厅中还有其他人。

    挺很大,从进门便是两排椅子直通厅堂尽头的神桌。

    此刻这些椅子上却是均坐下了人,正有丫鬟在一一为他们添茶。

    没有人说话,全都是脸色带着沉闷的坐在那儿沉默。

    待丫鬟上完茶,杜先生端起茶杯,正准备开口请众人用茶。

    “啪!”

    却不想突然有人陡然一拍茶案,一声巨响传出。

    所有人都同时抬头看向了那声响来源之处,只见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一个白衣青年,此刻原本英俊的面色之上却是阴云密布,眼中深沉杀意沉浮不定,口中吐出一句话,语气冰冷:“老贼该死,定让你付出代价!”

    在场人不少,看起来却都是青年人。

    此刻听闻那坐第一张椅子的白衣青年愤怒开口,却都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没人不知道他为何发怒,也知道他口中骂的老贼,其实乃是一位武道宗师!

    敢说让一位武道宗师付出代价,众人却没有一个露出取笑之色,反而有人眼中闪动着一抹羡慕之色,因为在场之中,只有这白衣青年有底气这么骂。

    有人连忙开口附和道:“梅师兄说的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旗国宗师竟然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以大欺小用雷音箭击伤林师姐,这简直就是不要脸!”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脸色有怒气闪烁,又有人道:“对,梅师兄且息怒,想必此刻我等山门中长辈也定在为此事商议,必然会让那旗国宗师给个交代。”

    “林师姐乃是我大夏道门魁首上青山的弟子,又是掌教梅真人的徒孙,这旗国宗师居然敢下毒手,这就是在打我大夏所有道门的脸,就算他是宗师,也定要付出代价。”又有人沉声喝道。

    “哼,真当我大夏无人了吗?不过是我等师门长辈还未至罢了,若是今日我大夏有宗师在,看他何敢嚣张至此!”又有人沉声说道。

    ……

    一片义愤填膺声响起,全是附和那位梅师兄的。

    唯有那坐在主位,端着茶杯本来正准备请茶的杜先生,此刻却是默默收回了自己刚才准备请茶的手,脸上倒是并未有什么尴尬之色。

    她身后的小刀,当然也是清楚看到了这一幕,但目光一瞥那梅师兄,却是半个字也没敢吐出来,更别说像当初对待墨白那样,直接冷哼一声下杀手了。

    一直待他们附和着那梅师兄说完,杜先生才轻声道了一句:“梅师兄,那宗师对林师妹下了暗手,故意凝了一缕武道宗师的霸道气机赋予箭矢,如今渗入了林师妹体内,若眼下咱们最要紧的还是林师妹的伤势,若不能尽快清除这缕气机,不说伤了林师妹的根基,恐怕性命都是难保啊,不知道梅师兄可有了什么定夺?”

    此言一出,厅内当即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但那眸子深处闪动的光泽却不一样。

    谁都明白,林素音受的这一箭不简单,若是一个不好,极有可能修为将就此止步于此。

    而她上山修道不过五年,却天资卓绝,在道门之中早已展露头角,可与年轻一辈争锋,甚至有人评价,其极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师父梅道师还要早一些成就道师果位。

    要知道,她师父梅云清不到四十成就道师果位已经惊艳了道门,而这位若当真三十几许就能成就道师,将来成就可就布克现年,甚至真人有望啊!

    对年轻一辈来说,她给大家的压力很大,而如今,她的情况,在大家心里就有些微妙了。

    尤其是此次一起到来的还有两名青年女道人,此刻却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坐在上方杜先生,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不悦。

    大家都不提此事,你偏要提起作甚。

    白衣男子梅师兄,其实便是当年曾随着姑姑梅云清赴皇宫见定武帝的那位少年才俊梅志峰是也。

    也是当年曾派门徒下山取明王性命,最终导致墨白一病多年的主谋。

    此刻他闻听杜先生的话,脸上更是寒霜一片,紧紧握起了拳头,一把站起身来,眼中杀意更浓,但却只能恨恨道:“如今便是隔壁苏北战场的曲丹师即刻赶来,最快也得今天下午才能到,而素音如今虽然服下了我上青山密练的疗伤丹丸,却也最多只能再压制两个时辰。崔朝远乃是武道宗师,听我姑姑说过,他的实力就是在所有武道宗师中都是名列前茅的,即便只是他的一缕掌力,也远非是我们所能压制的。真是可恨,若是师门长辈中,能有一位宗师随行,素音又岂会着了这老东西的道,如今咱们又到哪里去想办法,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这一番话,说了等于白说,基本上就是说林素音没救了。

    本来大家是准备再安慰几句的,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众人又只能有些尴尬的不敢接口。

    他这是连大家的师门长辈也怨上了,但想一想,当初定下晚辈先行,先摸一模旗国态度的决定时,这位可是义气风发,以领袖之资率领众人出发的。

    不过,人家有身份,有背景,不管他说是什么,大家也不敢当面反驳他。

    而且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位和林素音虽然名份上还没有在一起,但那是迟早的事,如此一个天资卓绝的道侣,就这般可能废掉,甚至陨落,他如何能不怒?

    “其实,明珠也可能是还有宗师在的!”突然,一声声音响起。

    所有人一愣,全部看向声音来源方向。

    梅志峰一个转身,目光顿时如电般直射开口说话之人,原来说话的正是杜先生身后的小刀:“你说明珠有宗师在?是谁?在哪里?”

    “明珠有宗师?我们怎么不知道?”

    “对啊,出发前,师门都说过,我们此行是没有师者长辈在侧的。”

    “就是,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家的宗师?若在明珠,怎么今晚眼见那崔朝远出手,却不现身?”

    一瞬间,大家都站起身身来,目光死死的盯着小刀。

    无法说清他们此刻的心情。

    而杜先生此刻也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瞩目的小刀,眼神深处有着一丝波动一闪而逝,但随即平复,回过头来默不出声。

    小刀注意到了杜先生刚才看自己的一眼,他心底一颤,但最终还是深吸口气,从杜先生身后走到前面来,轻声道:“我不知道这位宗师是谁,但的确曾有一位宗师在明珠出现过,只是无法确定他在哪里,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你是在和我开玩笑?”梅志峰皱起眉头盯着他,显然他此时心情不佳,没耐心等候。

    其他人也是对视一眼,不解其意。

    但有些人却是心中一松,没有最好。

    小刀眼见梅志峰刚才眼神里的不悦,心中一紧,又连忙道:“梅师兄,我当然不敢信口胡言,其实要说起这位宗师,就得从崔朝远暗杀杜先生那一次说起……”

    “嗯?什么?”

    “崔朝远暗杀杜师姐?”

    “还有这等事?”

    瞬间,厅内众人快步上前,目光落在了杜先生身上。

    他们有些吃惊,崔朝远竟然不止对林师姐出手,甚至对杜先生也出手过,这就让他们心头莫名的发凉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随时可能朝他们每一个人下手啊。

    就连梅志峰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连忙冲着杜先生问道:“杜师妹,崔朝远曾向你下手,此事可当真?”

    杜先生看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她也只好站了起来,却是又望了小刀一眼,小刀避开了她的视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先生只得轻轻点头道:“是有这件事,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若不是小刀此时说起,我还真忘了这事。”

    众人不信,被宗师亲自下手暗杀,还能忘了。

    不过此时也没人较这个真,反而更加关注此事情形,就连梅志峰此刻也是立马关心起来,连林素音的伤势都被这件事压倒,只听他沉声问道:“杜师妹,此事事关重大,这可关系到众位师兄妹的生命安全,你怎能不提前汇报此事?”

    “是啊,杜师姐,这崔朝远既然不止一次朝我们晚辈下手,那足以说明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可信,你若是提前说了,咱们又怎会如此轻易便来,林师姐也不会受伤了。”

    “就是啊……”

    一瞬间矛头便指向了杜先生,一旁的小刀似乎也没有想到,他的多嘴,让情况变成了这样,刹那间,眼神有些慌乱了。

    不过杜先生却还平静,微微一笑道:“诸位不用担心,崔朝远杀我,是因为我当时和旗国起了冲突,一夜之间杀了他们一百多人,故而才惹怒了山卫所,想要杀了我,但我身边护卫周全,所以山卫所便派他来,想一击必杀,这件事是我个人原因,与道门无关,所以诸位无需介怀!”

    包括梅志峰在内都有些愣,私人原因便遭到宗师追杀?

    有些不信啊。

    一边小刀却是急于澄清道:“确实如此,山卫所一直想要和杜先生合作,但杜先生不从,后来连驻扎明珠的军部大帅都曾想要亲自宴请杜先生,杜先生依然婉拒了,故而他们认为杜先生不配合,将会不利于他们掌控明珠,所以后来想要给杜先生一点教训……”

    其实杜先生,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太熟悉,因为他在道门的时间极少,大多时候,都是在明珠做着自己的事业,凡尘俗世对这些个道家高徒来说,却并不觉得多么有趣,故而虽然口称一声师妹师兄,但大家对杜先生其实并不太了解。

    随着小刀的讲述,他们这才算是明白,就站在他们面前这位柔美女子,并非是表面看起来这般。

    从一开始,旗国蛮子便注意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佬,想要威逼利诱让她从此投靠他们。

    首先是奸人爪牙们上门拜访欲做说客,但结果还未进杜府,就无缘无故和人纷争而惨死街中。

    再派人,再死!

    蛮子愤怒了,山卫所主官韩在寇亲自发了一封宴请函,邀杜先生至明珠饭店一聚。

    山卫所,如今蛮子在明珠的主政之所,他们主官已经可谓乃是一方大员,在此时的明珠权威深重。

    但结果……婉拒。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容忍不了的了,不做出点表示那是绝对不行的。

    而且关键是这杜先生已经表明了不配合,这对他们统治此地区极为不利,必须清除。

    可想要杀杜先生岂是那么容易的,青年社自杜先生爷爷辈开创,至今已有几十年,又在杜先生手中发扬光大,在明珠可谓是根深蒂固,先不说她身边的护卫,单只说她行踪不定,想要确定她在哪儿,也是困难至极。

    而且刺杀她一旦不成功,恐怕将迎来难以想象的抱负,虽然不怕,但对稳定明珠却是说不定会有极大影响。

    山卫所决定还是先给她点教训再做进一步决定。

    杜先生平时行踪隐秘,并不好找。

    可青年社却很好找,这明珠海岸,处处是他们的人,也处处是他们的生意。

    所以青年社各地的生意很快开始接连遭到打击,人手更是接连被抓,甚至青年社一些大佬级人物都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杜先生派人去交涉,让他们放人,可山卫所却是称让这杜先生亲自上门,否则便免谈。

    “哦,后来怎样?”有人听到这里便开口问道。

    其实刚才杜先生已经说过了,她杀了一些人,但说实话,这些人虽然看不起凡俗之辈,但对旗国的威势他们却是懂的,还真不信,连师门都不愿意下山介入,这杜先生就敢和旗国放对。

    见有人开口问,杜先生微微一笑,接口道:“旗国不放人,我也没有办法,但也不能总这么下去,否则我家里留下的这点基业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散了,所以我只能做一些事作为回应……”

    “你真杀了旗国人?还杀了一百多?”有人眼神波动,开口了。

    “当然不可能,自从明珠省被他们打下来之后,在这城里死一个蛮子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得有百人千人陪葬,那都不稀奇,我哪里敢杀蛮子,不过不杀蛮子,杀他一些爪牙却是没有问题的,当时还是有许多大夏人投靠了他们做爪牙……”杜先生轻轻摇头道。

    众人一听,杀的是大夏之人,顿时脸色就平淡下来了。

    杜先生也没有多做解释,他们不会明白,杜先生杀的这些爪牙是怎么回事。

    小刀在一边看着众人脸色,嘴唇微动,正想说话,却见杜先生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他终于还是闭嘴了。

    其实杜先生杀的这些爪牙,对蛮子来说,却还真不亚于杀了蛮子兵。

    自从他们三月下了明珠后,在战场上他们的确可谓是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威严赫赫,打的明珠省噤若寒蝉,哀嚎一片。

    但即便武力上打败了大夏军队,的确获得了这块地盘,还并不代表他们就能统治明珠。

    自古以来,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想要让明珠省成为蛮子战略上的一个稳定后方,明珠百姓是绝对绕不过去的一个坎,更何况,这些蛮子还是外族,想要让明珠稳定,那自然更是不容易。

    所以,他们只能以伪善借口,宣称这不是侵略之战,而是正义之战,是为了帮助明珠共建繁荣,欢迎有志之士一起合作,共建新时代,安抚百姓。

    但明珠人也不全是傻子,别说你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有谁愿意这片埋葬着祖先的土地上被外族来践踏?

    不愿配合的人自然不少,暗地里的各种反抗层出不穷。

    面对这种情况,蛮子当然不可能坐视,借着兵威开始大肆杀伐,令明珠血流成河,以威压众生,暗自阐明一个道理,谁若反,谁就死。

    但很明显,这不是光凭杀伐就能解决的问题。

    说句不好听的,真正敢闹事的一般都有几分能耐,蛮子初来乍到,真正抓到的杀掉的其实未必就是那些闹事的,反而更多是他们眼中的良民。

    你杀了这些人,能吓住一些人的同时,反而也会激起一些人的仇恨与决心,会有更多人来反抗。

    所以啊,这不是战场上面的正面厮杀,两军对阵,杀完了事就行了的。

    除非你将整个明珠彻底杀绝,否则,那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蛮子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并不熟悉,想要真的治理这片土地,短时间内必须还是得靠本地人。

    而当时杜先生杀的那些爪牙,便是这些帮助山卫所稳定了明珠的奸人,这些人对旗国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能是我手段太过激烈了一些,所以彻底激怒了他们,让山卫所动了必杀我之心。”杜先生轻声道。

    “哦?怎么回事?如何手段激烈了。”有人问道。

    杜先生看了小刀一眼,小刀立刻道:“当时,我们一夜之间杀了一百一十人,将他们头颅砍下,又做了一个大木箱,将这些人头拳头封在里面,然后送去了山卫所……”

    真的,当时整个山卫所的官员,没有一个认为在明珠还有真敢和他们动手的存在。

    直到这木箱被送到山卫所,木箱诡异,其实光看那木箱渗透出来的血迹,和浓重的血腥味,也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山卫所沸腾起来,很多人过来观看,就连主官韩在寇也惊动了。

    确定了木箱不会有危险之后,韩在寇脸色并不好看的命人开了箱子。

    毫无疑问,当那人头就这么滚了一地的时候。

    尤其是全部都是投靠他们的人,其中许多还深受他们信任,委以重任,曾立过很大功勋的人。

    听说当时山卫所中也同样有着大夏奸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吓的腿脚发软,摊到在地上,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走出山卫所一步。

    韩在寇望着那些人头,心中的愤怒难以想象,挑衅,狂妄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