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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马车进城,一场权贵人物恃强凌弱的小小纷争,却仿佛无形之间就拉开了一场大幕。

    成老五未发迹前别说在这平京城,其实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而已。

    可这天运哪,真是说不清楚。

    他这个人,平常绝对没有烧香拜佛的习惯,更别提做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了。

    偷鸡摸狗祸害人的事倒是没少干,可偏偏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却突然好事天降。

    那一年,有一日他刚好在赌坊里面赢了点钱,本来准备去窑子里风流一夜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底觉得腻味,想要玩点新鲜的,便跑到牙行里去寻好苗子。

    要说什么好苗子?

    童女!

    没错,就是童女。

    这成老五要说别人讲什么好话他不记得,可但凡坏的冒油的事情,他却记得异常清楚。

    他听说在江南那边,许多富家大户都喜欢这个调调,简直欲仙欲死,所以就留了心,自己也想尝个鲜,这不,赢了点钱,心里就开始痒了。

    要说这成老五也不是半点本事都没,比如上牙行挑人,他却是门清。

    毕竟他与牙行交到打的不少,更是曾经也在牙行打过中介,这一次,他运气就不错,真发现了一个极品。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说起来他也真是够畜生的,就说别人干这事,也不会挑这么小的,可他就是一眼就看中了那小丫头。

    他眼神很毒,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必然出自大户人家,说不准曾经还是位千金小姐,二话不说,拍了钱,在小丫头的哭闹下将人骗走了。

    那小丫头还不省事,但却始终哭闹,虽然吧,他也不在乎,但这坏心情。

    要说,他也真挺有耐心,一顿好吃好喝,又给那小丫头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上新衣服,一副好叔叔的模样,终于将那丫头哄住了,不再哭闹。

    眼看着夜幕降临,他也终于要在那小丫头天真的目光下行那畜生之事时,门外却突然来了大队人马。

    那些人很凶,直接踹了他的门,手中刀锋已架在了脖子上,这突然的变故,当场将他吓的半死。

    当他看着一个中年人冲进来,抱住那小丫头,并且那丫头喊着“爹”的时候,他知道出事了。

    大难临头就在眼前,生死当前,他却有急智,当场大叫冤枉。

    有些人可能上辈子真的做了好事,成老五就可能是如此,如果这小姑娘再大一些,如果他再早一些行那畜生之事,都不会有后来的成老五了。

    正因为没有如果,所以那小姑娘不懂这个叔叔究竟好人坏人,在她眼中,这叔叔人很好,给她好吃好喝,还逗她开心,比牙行里的人都好了太多,她喜欢跟他玩。

    一转眼,多年过去,京城道上出了一位名人,人称五爷!

    听说其人黑白关系皆硬朗,在京城只要有什么为难的事,去找五爷,肯定没问题。

    听听,道上传的这话,好不威风!

    这不,这段时间接了一桩活轻松,报酬却丰厚的大活,他一直都认为这是自己在道上的威名所致。

    可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桩轻松活,却让风光了几十年的自己,终于踩到了雷。

    “砰!”一声闷响,成老五只觉得浑身仿佛散了架般难受。

    他没有被打晕,只是被装在麻袋里面,但浑身再疼,他也不敢大喊大叫,

    周围没有声音,可他知道有人正盯着自己,他心中发寒,尽管他不知道是谁绑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绑。

    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对方或许是……“明王府”。

    城门口出事时,当得知对面竟是明王府时,他当场受惊,再回头,却只见那位张爷已在人群中消失。

    几乎习惯性的,就算他并不觉得盯梢吴守城,会和明王府扯上任何关系,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就准备速速撤离。

    然而很意外,就在逃跑途中,身后突然多了一把匕首,他没有叫,没有喊,甚至没有回头,只听从吩咐的继续向前走。

    再僻静处,被装进麻袋,然后到了这里。

    “姓名!”声音很年轻,但冰冷。

    成老五一听心中就寒意莫名,道上多年,他知道哪些是狠人。

    “成老五!”成老五很老实。

    “是谁让你做的?”声音换了,略带文雅。

    成老五浑身是汗,没有立刻回答。

    一片寂静中,并没有挨打,也没有催促。

    最终成老五道:“张爷!”

    …………………………

    ……

    一辆马车进城,一个城门守兵闹事,却在这京城,翻起了莫大风浪。

    当然,市井之间看不到这场戏,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最多不过是又对“明王府”多了几分谈资。

    能参与这场大戏的只能是站得高、看得远的聪明人们。

    张邦立和定武帝是聪明人,所以他们便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序幕。

    而聪明人绝不止他们两个,林家能够在这大好江山争得一份话语权,自然不能小觑。

    就算只是他们林氏手下的一个办事的,那头脑也绝对不简单。

    吴守城,林氏对吴守城关注的速度比张邦立还要快。

    只是今天这一幕,却是让他们感觉懵逼了。

    张爷,不过一小卒。

    林氏真正主事的乃是当年阴谋暗害宁儿的那位刘先生。

    此刻,这位刘先生便坐在驿站里,眉思凝结。

    张邦立想不通的,他也想不通。

    明王府又来了谁?吴守城又是怎么回事?

    房间中,均是林氏在京的谋士,此刻却难有什么有意义的提议。

    “莫非我们搞错了,吴守城并非明王府的人?他差点就被明王府给杀了。”

    “我反倒觉得这是欲盖弥彰,明王府或许是想搞这么一出来洗清吴守城与他们的关系,毕竟上次的事的确会引人怀疑到吴守城的身上,如果明王府真的要杀他,刚才便可以做到,但最后却放了他一马!”

    “明王府不至于这么蠢吧,先前只是有怀疑,如今两次明王府来人,都被他撞上,不更让人觉得反常吗?”

    “罢了,不管他们什么关系,这吴守城又被抓进去了,这一次明面上他毕竟冒犯了明王府,怕是没那么容易出来,咱们想通过这条线去摸明王府的底,怕是又断了。”

    刘先生听着众人的推断,一直没有出声,而此时却突然眼神一凝:“不,没断!”

    “嗯?”所有人顿时眼神看向他。

    刘先生站起身来,眼中神色闪烁,沉吟半晌才道:“你们说吴守城要是被杀了会怎么样?”

    “被杀?”

    “就算他不是明王府的人,他也是方有群的人,就算冒犯了明王府,应该也不至于。”

    刘先生却是没有回应这些话,反而嘴里喃喃道:“可惜啊,如果先前明王府真把吴守城杀了该多好……”

    房间中骤然一静,大家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方有群的名字。

    “那不管他和明王府究竟什么关系,咱们都帮明王府杀了他?”半晌后,才有一道微弱声音道。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却没有人再继续讨论。

    刘先生也重新坐下来,似乎不再想这个问题,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明王府来人身上。

    “会不会是明王本人?”

    “不是没有可能,上清山那边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明王的确很有可能离开明珠!”

    “这阿九乃是他心腹,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伺候。”

    “如果真是他,那就可惜了,如果早点得到消息……”

    “就算是他,此时他的目光也不在我们身上,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上清山。”

    ………………

    ……

    上清山自然是着急的,甚至整个道门心中都不宁静。

    阿九是谁,如今稍有点层次的谁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怀疑那马车中有没有可能正是那传说中的明王殿下。

    这一辆马车入京,整个京城都在关注,只是关注点各有不同罢了。

    对明王府来说,却是无所谓,阿九坐在车辕上,走长街,过闹市,不带丝毫遮掩,任凭各方人马关注与猜测。

    威望还真是打出来的,这一路,真的没有任何人敢来摸一摸老虎屁股。

    明王府门前,依然还没解除戒严。

    职守上将军也早已闻讯赶来,亲自坐镇,当然他也没进府,而是就坐在马上,镇守明王府门前,严防死守。

    当马车驶来时,他顿时心中一紧,口中对左右道:“来了,小心防范,绝不能出事!”

    “是!”身边一众职下同样严阵以待。

    马车并未在意他们,直接在他们夹道之下若无其事的保持平缓速度行至明王府门前。

    这时,各家各户中的大人们,也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前,虽然不敢靠近这边,但一双双目光却是盯了过来。

    马车在明王府门前停下。

    整天大街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皆盯着马车。

    阿九抬头看了一眼明王府,没有下车,他的眸光有些感慨与恍惚。

    一别多年啊!

    眸光渐渐垂下,看向门口,只有两名守卫正站在门前,阿九面色平静,眸光深处却明显有波动。

    不过还好,下一刻,他眼神深处的阴影划开,嘴角露出了笑意。

    而四周所有人则是下意识的心弦陡然提起,他们目光越发惊惧的盯着明王府门口。

    而马车不远处的上将军,此刻也是握着僵绳的手,豁然一紧,心中刹那一震。

    他们看见了什么。

    明王府中门打开,自陆寻义以下,全员迎出府外。

    这也就罢了,离马车还有三米之遥,便见陆寻义与一众明王府侍卫躬身而下。

    陆寻义口中出声,响遍长街:“陆寻义恭迎王妃回府!”

    “恭迎娘娘!”



    一平地起惊雷!

    这话经常听人说,可如果要说谁真的见过,那恐怕很是难寻。

    但此刻,明王府周边,但凡在场注视着那辆马车的人等,几乎无一例外,双目圆睁,止不住的震惊与诧异在泛滥。

    王妃!

    此次到来的竟然会是明王妃,已叛逃国朝的林氏之女,林素音!

    在场人等无论是谁,都绝对没能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是她?

    她怎么可能就这般突冗的出现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如今乱世,明王妃的骤然出现,带给人心灵的震撼甚至要远超明王本人亲至!

    只因为王妃不止是王妃,她也有可能是一个能够在这乱世江山里,掀起一场波及到国运乾坤的最敏感符号!

    “恭迎娘娘!”

    所有人难以压制心底骤然袭来的震撼,但那恭敬而又简短的声音,就如此清晰的回响在每一个人耳边,让他们不得不在心跳如雷的惊色中,强制稳住神思,双眸死死盯着那辆始终安静的马车。

    现场诡异的安宁,越发寂静的让青天白日下的人们都感觉自己不似身在人间。

    就连上将军屁股底下的马儿都仿佛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强烈的压迫感令它心慌,却又不敢再摇头摆尾,一双硕大的圆眼里竟也如所有人一样,盯向了那辆马车。

    风拂过,晌午阳光斜照,陆寻义等一众躬身面对马车不敢起,车内却半晌无动静。

    或许等待时间其实并不长,但这一刻,人们却仿佛已煎熬了一个世纪。

    “娘娘!”所有人目光下,车内无人出现,站在马车边上的阿九,眼里紧张之色也再难掩饰。

    他的手在袖子里小幅度的微颤,却不敢轻易打开马车门,终于按耐不住,面对马车轻声开口请示。

    杜薇薇眸光清雅望了一眼身边发丝如绸,面覆白纱的林素音。

    却只见林素音仿佛没有感觉到外面气氛之紧张,微垂着眸子,似乎独立于世界之外。

    杜薇薇移开眸光,她并不出声,也不做任何动作,就只安静等待。

    她不出声,是不该出声,也不想出声。

    这是明王府的家事,也是林素音自己的事,而她如今没有闲心去插手别人的事。

    与明王府接触在一起,却并不代表,她需要为明王府分忧,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低贱到以下人自处,主动巴结明王。

    不似明王高贵,也不似林素音尊贵,但她曾纵横明珠多年的杜先生,不缺傲气。

    似有一声轻叹,又似没有,杜先生却再度回了眸光,正好见到林素音抬头,那双宁静而有万千思绪的眸子复杂的令人感叹。

    林素音微微偏眸,对视杜先生,覆盖着白纱的面容上,似浮起了一丝笑容,有轻声而出:“师姐,若能如你般自由,那该有多好……”

    杜先生神情微愣,眸子里划开愕然,但不待回应,林素音已经转眼望向车门:“下车吧!”

    马车外候着的阿九,终于是长舒一口气,那一直微颤的手,打开了马车门。

    下一刻,一袭白衣绝世,轻纱遮面的林素音,在万众瞩目下走出了马车,站在了世人面前。

    风拂过,她发丝翩翩,裙角飞扬,接受整个世界的注目。

    在寂静中,她明眸微转,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最后定格在明王府,不知是艰难还是从容的迈出了脚步。

    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

    她那众人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在微风斜阳伴随之下,消失在明王府高墙之内。

    “砰!”

    明王府大门合上的声音,如鼓锤震响在众人耳边,让众人醒来。

    再然后,上将军一声“驾!”,如风而逝远方。

    再然后,整条长街沸腾了,人群急速奔走。

    待最后,一切又如往常般宁静,似一场盛宴已曲终人散,但事实上,狂澜才刚刚惊起。

    ………………

    ……

    “什么”定武帝长身而起,手中的茶杯溢水,那张威严面上,顷刻难分颜色,双眸死死盯着那前来汇报的内侍,声音中寒气惊四方:“你再说一遍,是谁?”

    内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是,是明,明王妃……”

    “咚!啪!”

    定武手中的茶杯精准的砸在了那伏地内侍头上,刹那粉碎。

    血迹、茶迹从内侍发丝蔓延。

    内侍强忍头破血流与滚烫茶水刺激的疼痛感,伏在地上慑慑发抖,不敢出声。

    周边一众其他内侍,也早已伏地不起。

    帝王一怒,山河碎,谁人敢在这时抬头看一眼帝王那怒形于色的难看画面?

    难以抑制的粗重呼吸在宫殿中起伏,定武帝面色骇人,嘴角鼻尖荡漾出的气息,都仿佛带着铁血金戈,随时准备划出血海漫天。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声略显沙哑的“滚”字传来。

    内侍们忙不迭的双手双脚并用,倒退出殿宇。

    定武帝低着头,胸口起伏剧烈,突然,他一把掀翻了桌子,轰隆一声,桌上各种东西滚落的四处都是。

    紧接着,他又抬起脚,一把踹翻椅子,面上怒气却仍然不歇。

    “陛下,息怒!”也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又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声音悠远,却又仿佛只在定武帝耳边独响。

    定武抬头,只见一身量不高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掀翻的桌子旁边,正身形微欠,眸光清正的望着自己。

    定武帝收回目光,微微抬头,胸口的起伏慢慢放缓。

    老者见状,亦不再多言,只是微微躬身,三根手指握住掀翻的桌角,手腕轻轻一抖,那长桌便已被凌空翻起,然后轻轻落回原位,竟无落地声响发出。

    随后,老者眸光微移,身形仿佛跟随心念而动,目之所及,身之所在,依然如之前般,椅子也再覆原位。

    地上那些散落的东西,老者则没有收拾,重新回到桌下不远处站立,轻声开口道:“大怒伤身,恐加重陛下头疾之症。”

    话音才落,却仿佛言出法随,便只见定武帝面色突然苍白,额头顷刻冒汗,胸口起伏再次加剧。

    老者面色却还算平静,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定武身边,将定武扶至椅子上坐下,口称:“陛下静心!”

    并无忌讳,老者挥手便已握住定武脉门,稍顿,便只见他双指并剑,有莹莹之光散发,色纯白无杂,并不接触定武皮肤,便只见手指剑气,竟直入定武脉门,肉眼可见自手臂游走而上。

    “不用了!”定武扶额手臂又突然放下,伸手档开老者剑指,眼神痛苦,面上早已满布细汗,声音略带痛苦与疲惫:“君叔,不必为朕空耗内元!”

    老者闻言,一直清淡的眼神,也不禁摇摇头,放开定武手臂,轻声道:“陛下还是静心为主,老道本源非属青木,于陛下之头疾,却是难以能为!”

    定武头痛剧烈,无心多言,只强忍疼痛,气息微喘。

    老道在一边沉默,半晌,见定武稍稍舒缓了一些,再次出声:“大千世界,能人辈出,陛下此疾,未必就不能解。”

    定武睁眼,眸光微红,整个人仿佛片刻间便衰老许多,似自顾自般道:“外有虎狼环绕,内有奸逆篡权,如此局势,已是艰难,朕若广招天下医者进宫为朕治病,怕是立刻便要谣言四起,人心思变!”

    这话语之颓废,无奈,恐怕定武帝也只能在老道面前,才能暴露自己心底的无力。

    “君叔,朕自继承大宝,自问从不贪图乐享,为这万里江山,勤勤勉勉,无一日敢懈怠,尽己所能只求不负祖宗基业,可为何,至如今,这五百年江山,却在朕手中千疮百孔,已至国之将倾地步?”定武声音越发虚弱无力,但其中郁郁不平却是那么深刻。

    老道无解,五百年大夏,他已百年身,历经四朝,见识过强大,见识过繁华,也见识了如今的衰败,于心而讲,四位帝君之政,定武帝当得明君之称。

    然,惶惶大夏,却已至如今地步,老道微微垂首,声音依然清淡:“天道自有命数,却无定数,人命如是,江山亦如是,都不过争渡而已,陛下还当正年,乾坤依然正道,陛下何来如此感慨?”

    定武闻言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君叔无需担忧,朕身在帝王家,背负帝王业,纵然真要做那亡国之君,也定不辱祖宗威名,不到最后一刻,朕也不会服输!”

    老道点头,无丝毫犹豫,断言道:“千秋万世后,陛下也定当得明君之称!”

    定武面露微笑,显然这话他还是在意的,微微坐正身形,沉吟稍许,开口道:“君叔,对朕那六子可还有印象?”

    老道清淡眸光微动,抬眸看向定武:“明王?”

    “不错!”定武点头,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或许因为刚才的疼痛让他身子发虚,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才道:“朕这一生子嗣不少,却未曾想到,当年遗落民间的六子明王,如今倒是令朕颇为意外!”



    一老道不会去分辨定武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是对明王满意,或者不满意,一般,他也绝不会干涉陛下对子嗣的评判,不是怕卷入风波,而是他不该卷入进去,无论将来谁登大宝,他依然是他,无需画蛇添足。

    但今日,他却开口:“老道近日对明王事迹亦是多有耳闻,其品性,能力,老道不知也不敢擅言,但其于道家修为之上,却是令老道深感意外,当年明王初归之时,老道也曾一见,却是走了眼,没有料到其如今竟然能有这般成就。”

    定武要问的自然不是这些,但听老道提起当年,他也记了起来,皇家之人,若有道家资质,自然是要倾力培养的,不说其他于国之好处,至少于人也能够延年益寿。

    故而,帝王嫡系,自有真人亲自把关,当年明王寻回来的时候,真人便已看过,确定过不论是其智慧还是身体,都无慧根。

    想到这里,定武也是意外,但念及真人颜面,再加上此时也无心再去说这些,面色微暗,摇头道:“莫说是君叔您,便是朕,当年又何尝能看出此子不同,否则,又何至于会对其疏于管教,以至于其如今一再忤逆于朕!”

    老道眉峰微抬,他总算明白了,定武帝这是对明王已经极度不满了,眼里神思一转,想到王妃之事,心中明了。

    这次明王是真的犯了定武逆鳞,对于国朝如今局面,定武心心念念归咎于林氏,对林氏的很甚至远超蛮子,定武有生之年必杀之人,林氏绝对当首位,千刀万剐不解其恨。

    面对林氏麾下都还好,可一旦涉及林氏家门之人,那便怒火中烧,只欲杀之而后快。

    故而,如今明王妃归来,定武就算心知这乃是一个暂时与林氏共击外敌的契机,他也依然不愿意,岂有帝君妥协于叛逆?

    五百年大夏,曾何等辉煌?他定武英雄一世,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所以,在得知明王妃归来的一瞬间,他杀意盎然。

    老道眸光又垂了下去,此时此刻,定武在这里怒不可遏,可却并未下令真的杀了林素音,可见他心底还是清醒的,知道不能杀,可正是这清醒愈发令他觉得耻辱与愤怒。

    “陛下可有吩咐?”老道知道定武不可能轻易和自己说这些,低头问道。

    “那逆子不能留在外面了,再这么放任下去,朕怕他终将走上不忠不孝之路!”定武眼底严肃。

    老道却是道心一动,显然连他也是惊讶了:“陛下是想……”

    “朕想麻烦您一件事,走一趟明珠,将那逆子给朕带回来!”定武帝沉声道。

    果然如此。

    老道又慢慢平静下来,微微沉吟后道:“陛下,老道望天而知名,寿元已无多,走一趟明珠,老道倒是不惧那千军万马,只是便是老道去了,怕也带不回殿下!”

    “嗯?”定武闻言,心头一惊:“君叔何出此言?”

    老道摇摇头:“梅清风说明王未达真人境,可他却绝不敢亲自走一趟明珠,与明王论道。毕竟殿下那镇杀三位宗师的一拳,绝非普通宗师所能做到。就算我等已入逍遥境,但却绝对不敢说能顷刻间败明王于手下,极有可能,会是一场生死搏杀,就算我等最终能胜,那动静也足以惊动蛮子的千军万马!”

    定武这一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太过复杂。

    真人当前,都对自己儿子修为忌惮,这让他不得不自豪,但一想到自己竟然拿明王束手无策,又恼怒非常。

    “老道已知天命,便是闯一闯千军万马,能为大夏再做些事,也未尝不可……”老道继续道。

    定武却已抬手:“怎能让君叔冒险?朕之前着实未曾料到,老六于道家一脉竟已有如此能为,此事便就此作罢!”

    若能不声不响带回来,那当然好,可一旦闹出了动静,那就麻烦大了。

    皇家的安危不能不顾,虽然不信道门那三位真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行刺他,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能冒这险。

    若事有万一,那就可怕了,国朝共两位真人,一位如今已在战场之上应对危机,若这位出了事,那就麻烦了,虽然寿元已不远,但只要活着一日便是威慑一日。

    而且听到这里,他又突然心中一动,君叔寿元已至,若明王修为真已到了这一步……

    可下一瞬间,他眼中又不悦了,那逆子人都不在,想这些又有何用,突然,定武又问道:“君叔,依您看,若明王当真挑战梅清风,结果会如何?”

    老道抬头,微微摇了摇头:“必败!”

    房间中,又只剩定武一人,说实话,他这个皇帝当的真是吃力。

    国,国不宁,家,家不安!

    既忌惮儿子墨白,对他不满,又拼了命的想要护住。

    他闭上眼,挥去心底那些浮杂,让自己冷静下来。

    明王不能归来,那么也不可能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跪地恳求自己饶过王妃林素音。

    没错,他就是这个打算,即便先前愤怒到了极点,他脑海中也依然在思索对策。

    林素音他想杀而不能杀,所以要体面不杀,就得想法子,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明王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念及六子明王抗敌有功,又曾多年遗落民间,帝王心中对其有愧,故怜之,爱之,不忍殿下伤心,暂且放过了林素音!

    面子!

    皇帝的面子比天大!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打扰了定武的思绪,定武豁然睁眼,眸中杀气直射来人。

    “陛下,张大人求见!”内侍浑身冰寒,心里真的想哭,但却不得不战战兢兢禀报。

    “嗯?”定武眼中杀气一顿,张邦立,他不是去了明王府?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收拾一下,让他进来!”定武帝负手站起,沉声道。

    内侍连忙将地下的狼藉收拾一遍,再宣张邦立觐见。

    “陛下!”张邦立见礼。

    “去过明王府了?”定武帝重新坐下,点头问道。

    张邦立额头有汗,显然回来的很急,却不想只见他摇头道:“还未曾去过,却因一事,故而急返!”

    “朕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定武帝沉声道。

    张邦立一瞧定武帝神色,有些意外,想不到定武帝还能如此平静,他自然不知道,刚才定武帝发了多大的火。

    “下臣此来,一为明王妃归来之事,二则是因林贼那边派人拦截了臣!”张邦立连忙禀报道。

    “嗯?你说什么?”定武帝眸光又厉,顷刻间似有暴起之象:“他们活腻了不成?”

    “陛下息怒!”张邦立连忙躬身安抚。

    ………………

    ……

    明王妃归来。

    动静最大的当然是国朝与林贼。

    两边一样意外,一样震惊,还有一样的纠结。

    只不过两边的态度到底还是不同的,国朝这边太过重面子,定武帝险些按捺不住杀意。

    而林贼那边却不同了,他们震惊于林素音竟然真的自己走进了明王府的门,这令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是片刻,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息怒?”定武已经平静了,神思电闪:“他们找你就是这件事?”

    “是,林贼那边获悉明王妃归来,同样心惊,他们害怕陛下怒火正盛,又无资格觐见陛下天颜,故而拦截了下臣,祈求臣能求陛下念在明王妃虽出自林氏,但却已名正言顺嫁入皇家,实乃皇家之人,只求陛下开恩,不要迁责于王妃!”张邦立的话说的很好听,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哼,既是皇家之人,朕如何处置,岂容他一逆贼指手画脚,真当朕手中的刀杀不得人了吗?”定武一声冷哼,面色满是怒火。

    “陛下息怒,下臣观林贼态度很是卑微,其也言道,明王妃到底出自林氏,林华耀爱女心切,故而出于父女之情,才斗胆求陛下开恩!”张邦立赶紧道。

    其实林氏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就只有张邦立自己知道,但很明显,张邦立非常清楚陛下是需要一个台阶的。

    林素音杀不得!

    眼见陛下仍自满脸阴沉,他知道陛下这一次不只是做做样子,定武帝一向喜行不于色,今日这是真的动了杀意。

    “陛下,下臣此番立刻赶来,并不只是林贼所求之事,而是下臣担忧明王妃的安危,故,恳请陛下立刻潜派大内禁卫护持明王妃安危。”张邦立直接跪下了。

    定武帝气笑了:“你说什么,让朕派人去保护她?”

    “是,陛下,下臣担忧那林贼心怀不轨会对明王妃下毒手,以栽赃我国朝,以谣言称陛下不顾外敌犯境,不顾孤军困明珠,正血战蛮子的明王殿下,只因心头之怒火,而冤杀明王明媒正娶,已入皇家宗祠的明王妃林素音……”张邦立垂头,也不管陛下此刻脸色,快速说道。

    而他面前的定武帝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变了,大喝一声:“简直混账!”

    ……………………

    ……

    国朝与林氏都第一时间就动了,那和林素音关系密切的另外一家势力,自然也是忍不住的。

    而且他们相比国朝与林氏那就直接多了。

    明王府门口,冲玄又来了。

    这还没过晌午,看模样就知道,一得到消息就不敢耽误,立刻赶来的。

    这一次附中人依然是通传的陆寻义。

    范武看着沉默不语的陆寻义,眸光很担忧:“二先生,您说王妃会不会……”

    “放肆!”陆寻义陡然双眸一瞪,严厉之极直视范武:“忘了何为忠义吗?竟敢非议主母!”

    范武被他突然发怒吓的一颤,连忙道:“二先生息怒,是我错了!”

    “你给我记清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陆寻义站起身来,声音很重。

    “是!绝没有下次!”看出陆寻义真怒,范武真的被吓住了。

    陆寻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微微闭了闭眼,开口道:“还有,从今日起,来求见王妃的人,你应该向王妃汇报,而不是我的意见,或者这府中任何人的意见。”



    一从心底来说,林素音当然不愿意掺和明王府的事。

    之所以最终她走进了明王府,只是没得选择,也的确无处可去。

    在墨白那日当着她面一番残忍至极的评价她于林家而言的价值过后,她的确被打击的很重,伤的很深。

    即便在她心底一直在否认,不可能是墨白说的那样,她父亲再怎样也不可能为了利益,会对她这亲生女儿下杀手,这实在荒谬。

    墨白心底该有多么阴暗,才会想到这般恶毒的推断,来如此中伤她父亲。

    就算……

    就算退一万步……

    林氏那边真有这种打算的可能性,也定然不可能是父亲的主意,一定是南方集团那边某些人为了利益,背着父亲私自定下的打算,父亲一定是被蒙蔽了……

    她一直在否认,去找一切推翻墨白说法的可能性,但不管如何,每当脑海里回想起当日墨白那番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喘不过气来,心如刀割一般生疼!

    父女亲情,重若泰山。

    这种感情坚不可摧,可一旦真的摧毁,颠覆了一个人一直以来最依赖的安全感,那会令人彻底痛不欲生!

    即便这种可能只是万一,也没有人敢去接受。

    甚至连去探究真相的勇气都不会有,所以,就目前而言,林素音甚至宁愿待在明王府,面对那个禽兽,也不愿意回去林家,甚至接触林家任何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慢慢去想,去给自己勇气面对。

    这间明王府,她虽然曾来过,但却真不熟悉。

    很明显,这也没什么所谓,根本不存在什么熟悉地方,更不存在什么熟悉人事,就更别提以主母身份给大家开个会,听取一下府上各方面的汇报了。

    就仿佛依然如在明珠时被软禁的状态一样,她直接回了房。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这明王府中,不管她愿不愿意,能让她住,也只有她能住的房间,也只能是那间曾被作为大婚使用的新房。

    是阿九带的路,站在房门口沉默好一会之后,最终她还是没有反对,走了进去。

    坚持换间房又能如何,人生中就能够抹去那一夜吗?

    就这般,主母归来,未留只言片语,便消失在人眼前。

    如果能够让她安安静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或许对她来说,都能缓一缓自己压抑的心。

    但世事没有如果,并不会尽如人意,她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那一日起,这明王府,她此生就从此再也别想摆脱。

    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强迫,她就不得不自己走出这间房,代表明王府出面。

    “娘娘,上清山的冲玄道长求见。”阿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盘膝而坐的林素音睁眼,微微抬头,望了望头顶天花,轻吐一缕香兰,稍默,还是起身道:“知道了,请道长去正厅奉茶!”

    “是!”门口阿九闻言倒并无异状,来之前,墨白该交代的都交代过。

    ………………

    ……

    正厅。

    冲玄平稳而坐,但仔细看,他眼底深处去还是很不安。

    林素音突然来了京城的消息,在初闻时,上清山在京诸人,包括冲玄在内,都激动不已。

    身为林素音恩师的梅云清甚至当场起身,立马就要赶来见她徒儿。

    她很有信心,认为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信心,只要见到了林素音,林素音必定会毫不违逆的向她知无不言。

    很明显,对这徒儿,梅道师认为自己有绝对的掌控力,但最终,她却没能来。

    是冲玄拦下了她,相比梅道师,冲玄自然心里的弯弯道道要多了许多,他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心里的那一丝惊喜便转化为了不安。

    他可不是心思简单之辈,他也不信如今誓要与天下势力争锋的明王会真的是个棒槌,既然他敢送林素音回京,那岂会任由林素音出卖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林素音已经落在明王手上很久了。她是个女人……

    后堂有脚步声传来,冲玄心底一震,立即起身转向,眸光死死盯着后堂出口。

    果不其然,很快便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熟悉人影,正缓步行来。

    冲玄几乎下意识的便瞳孔微凝,定在了林素音脸上,一动不动。

    见冲玄,林素音未曾遮纱,倾城面容显露,明眸微抬,便见得前方之人果然是冲玄道长。

    “师伯!”对冲玄她并不熟悉,还是当初初入山门时,曾有过数面之缘,毕竟冲玄常驻京中,而她又不可能经常过来。

    不过真的见到他的一刹那,林素音心底还是波动起来,仿佛已经太久没能再遇到一个令她能感觉心安的人,即便这冲玄并不熟悉,她的心情也还是突然好转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而冲玄却似乎有些走神,面对林素音的问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他的眸光死死盯着林素音的脸……

    林素音眸光微顿,看向他的视线,只见其目光对准之处,正是之际的眉眼之间,一个可能性几乎刹那间浮现在她心头。

    林素音心里豁然一震,眼中一缕慌乱闪过,面上笑意也陡然消失,浮起一抹苍白,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躲避冲玄目光。

    “大胆冲玄,竟敢对王妃无礼,来人!”而也就在这时,林素音身边一道人影陡然踏前,眸光若利箭,只是冲玄,语带杀意一声厉喝。

    冲玄眼见林素音如此……,正自心中失望之际,突然闻声,眸光一聚,只见一面色苍白青年,正自目光如火,满带杀意盯着自己,顿时心中一惊,欲开口,却已来不及。

    只闻突然道道风声呼啸,他急忙身形向着椅边一退,却只见四周突然剑光闪烁,数道人影一声不吭,便要下杀手袭来。

    冲玄大惊,下意识的便要还手,但好在理智陡然回到脑海,口中急忙道:“都是误会,还请住手!”

    但府中卫士,哪里会容他解释,挥剑便已袭来。

    冲玄不敢真的动手,只得身形腾起,到底宗师之境,这府中数人动手,却未有宗师,他一跃而过椅子,向着后方退去,人还在空中口中又急道:“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话刚完,便只见那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直接被一剑劈成两半,若他慢一步,这令他瞳孔再缩,若慢一步,成两半的人便是他。

    豁然抬首,看向林素音,这是真的要杀他,不留一丝余地啊。

    林素音其实也并未想到,这变故如此突然发生,也顾不得刚才被冲玄看破的慌乱,反应过来连忙道:“都住手!”

    相比冲玄,她的话就言出法随了。

    数名青年丝毫折扣不打,立刻身形倒退,却并不收剑,依然指着冲玄,等候指令。

    “娘娘,此人无礼冲撞于您,当立斩之!”阿九没有管冲玄,对着林素音躬身道,语气很坚决。

    “误会,启禀王妃,老道只是初见王妃,心中一时激动,绝无冲撞之意,请王妃恕罪!”老道听得阿九之话,也不敢再有丝毫无礼,直接王妃相称,他知道不能容他们再次动手,否则今日怕要出大事。

    虽然这几名卫士还拦不住他,可借他天大的胆,他也不敢在这里冲杀,别提门外就要驻防兵马,就只说这府中最少还有一个陆寻义,他就扛不住啊!

    “大胆,不过一山野道人,竟敢在娘娘面前自尊,谁给你的胆子,娘娘,不能饶了他,当立刻召府上宗师境,将其斩之……”阿九未等林素音开口,又插言急声道。

    “罢了,我没事,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林素音眼见阿九摆明了是不杀冲玄不罢休,不愿再纠缠下去,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她怎么可能杀了冲玄?

    不想承认明王妃这主母身份,此时却只得以主母身份直接下令,

    “是!”她明令,数名剑手自然不敢不遵,躬身应命,很快退出门外。

    阿九也并未再言,但人却并未离开,身形一转,立于林素音椅子侧位,眸光依然毫不松懈的盯着那冲玄,沉声道了一句:“娘娘大度饶你不死,还不立即谢恩?”

    林素音正要摆手说不用了,冲玄却心底苦笑,躬身恭敬道:“老……小道谢娘娘恕罪!”

    他认出来了,边上那位,正是那如今已经名声于外的明王心腹阿九,这位曾被上清山联合其他山门宗师打伤,他不想再起事端,忍气吞声对久经京城官场磨练的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师伯不用如此!”林素音微微摇头,随即瞥了一眼那被打碎的座椅,心中五味杂陈,明王妃,明王妃……

    心情又沉落下来,不想多说其他,对冲玄示意道:“师伯请这边做!”

    经过这一遭,冲玄不敢再有丝毫不妥,恭敬回礼,老老实实安坐,却不开口,主要是经过刚才这一遭,他这一会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寒暄两句?

    这阿九就在旁边盯着,搞不好,一句不好,这位又找麻烦,他也看出来了,人家这是不想他和林素音接触。

    有些尴尬。



    一林素音倒是有话想说,眸光一扫那被剑碎的椅子,口中轻声道:“阿九,安排人来收拾一下,给冲玄道长重新上茶!”

    阿九看向林素音,只见林素音目光微微低垂,他躬身:“是,阿九这便去安排,门口自有侍卫护卫,娘娘有事可随时召之。”

    “去吧!”林素音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阿九,倒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容她单独与冲玄说话。

    之前墨白的确应过他,但刚才那一闹,她还以为明王也不过是明着不拦,实际上却下绊子。

    阿九退去,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人后,却不想,竟比刚才还要尴尬了。

    冲玄万般话说不出口,眼眸每每挑起,望着林素音那已散开的眉心,他就张不开嘴。

    果然,还是不出意外,林素音果然不再是处子之身。

    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先前一观,便知道林素音已经历人事。

    会是谁干的,冲玄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除了明王不可能有其他人。

    否则今日林素音怎么可能坐在王妃位置上?

    “师伯,您此来,可是为了梅师兄之事?”林素音虽然难堪于冲玄的目光,但沉默一会之后,还是主动开了口。

    有些事,瞒不住的!

    冲玄抬头,对视了林素音一眼,见她眸光了然,却清澈,心中有些犹豫,但咬了咬牙,不问也不行,否则回去了怎么交代?

    想到这里,轻叹一声,还是开口道:“娘娘睿智,此番小道前来……”

    “师伯,何必如此?”又听他仍自小道自称,林素音很不习惯,也尴尬。

    “尊卑是得有的!”冲玄略微苦涩的说了一句,身为上清山宗师境,就是去了皇宫大殿,以他的年纪修为,都也可称得“老道”了。

    但今日却在这明王府,生生被人逼着改称“小道”……

    这叫什么事?

    传出去,恐怕要颜面尽失了。

    但于他而言,这明王府,实在不可以常理而度之,在这里,他真不觉得自己这宗师境得到过半点应该的尊敬,想想那日,连梅真人之子亲临,却也被羞辱一番……

    想平安办事,在这里不能计较那么多啊!

    此时正好有人端茶过来,林素音也就低头稍默,待来人退去,她才望着门外轻声道:“师伯想必也知道,近来我身上发生许多事,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冲玄含笑,并不接茬,只神色略带恭敬的听她讲话,见她停顿还回应一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尽可安心!”

    林素音抬眸,正见他应对自己那皮笑肉不笑的不敢得罪的恭维之色,心底突然疲惫,一时间突然的就再感觉不到半点亲切,垂下眼眸,似笑了笑,轻声道:“罢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不说这些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知我师尊如今情况,师伯可知道?”

    “嗯?”冲玄微愣,打量了一眼林素音,见其似乎当真不知,眼神动了动,答道:“梅道师自当日明珠传来师侄被贵府上请去的消息,便立刻赶来了京城,如今正在驻地等候。”

    “师尊也在京城?”林素音眼中一亮,脱口而出道:“师尊为何没有过来?她可曾知道我来了……”

    话到这里,林素音又一顿,知道自己问了傻话,冲玄师伯都来了,师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消息?

    “自从你们在明珠的遭遇传来,梅道师便心急如焚,今日听闻您归来的消息后,当即便要起身立刻过来看望您,只是……”冲玄面上越发苦涩了几分,低沉道:“只是之前梅道师曾与贵府上陆寻义曾起纠纷,梅道师虽然很想见您一面,但却又怕徒惹事端,凭白受辱倒是不说,却担心会令娘娘为难,故而就拜托我过来问一问您的情况,想要得知您如今究竟过的好不好?”

    林素音几乎顷刻间,眼眶便润了。

    角度不同,永远没有人能切身体会别人的心思,梅道师在其他人眼中客观来说,太过清高,在明王府这边看来,已经不能用清高来形容,应该是傲慢自私。

    自当年,她可视明王之命若蝼蚁,根本不认为杀了他又什么问题,便可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但对林素音而言却不一样,是她将自己拯救出明王府,让自己不至于在明王府孤苦一生。

    又是她将自己带进上清山悉心教导,成为她最可靠的后盾,在整个上清山,甚至整个道门,都无人敢欺负于她。

    多年苦修,陪伴她最多的也是这位师尊。

    就算她一直撮合,想让林素音与梅志峰在一起,但在林素音看来,这也是为她一生的幸福着想,故而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在她心里,梅云清可说是她除了血缘关系外,最亲近的人。

    尽管明王曾说,在上清山,她也不过一颗棋子而已,可就算如此,她却始终对梅云清是有深厚感情的,骤然听到梅云清带来的问候,她过于感动。

    眼角一滴清泪滑过,林素音问道:“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师傅如今一定很难受!”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心,梅道师得知您如今平安归来,心底想必定然能轻松许多!”冲玄眉梢微跳,语带安慰道,不过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唉!只是梅师侄却仍在险境之中,生死不知,也不知究竟什么情况,梅道师也实在难以安心啊!”

    “请师伯转告师尊,师兄如今还平安活着,性命无忧!”林素音立刻道。

    冲玄眼底顿时一缕亮光闪过,下一刻却又心神突紧,眸光急速扫了一眼门外的情况,他很警惕。

    很快,他便心底松了一口长气,门外毫无动静,显然明王府并未对这屋内谈什么做出干涉。

    冲玄心底意外,但却又振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一连两声轻叹过后,又急速低声问道:“那不知娘娘可否告知,如今梅师侄究竟情况如何?”

    林素音自然发现了他故意压低声音的动作,不过她却并无太大忌讳,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明王府若真因为她说了什么要杀了她,她也无力反抗,更不会怕。

    不过想到梅志峰,她面色又沉了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师兄虽然性命还在,但情况却不太好,之前曾被打成了重伤。”

    冲玄始终警惕着门外的情况,闻言心中一跳,但却硬是没敢立马发问,而是又快速扫了一眼门外,依然无动静之后,才开口道:“师侄受了重伤?是明王殿下出手?”

    林素音回忆当日,铁雄动手的情形,微微闭了闭眼,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宁儿曾因她而遭受的遭遇,竟没提铁雄的名字,只微微摇头道:“是我连累了师兄。”

    “这……”

    连累?

    话说的不清不楚,冲玄很想问具体,但心底念头一翻转,他又了然了,定是因师侄与林素音的那些传闻,所以导致明王大怒,故而出手伤了梅志峰。

    冲玄眼神急速闪烁,又抓紧时间开口道:“娘娘无需自责,此事事出有因,师门能理解其中缘故,只是娘娘,不知您能否告知,明王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梅师侄,会不会下杀手?”

    这就是在打探隐秘了。

    其实也是没办法,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问其他问题,比如明王修为,明王藏在哪儿,明王府人员具体情况,明王府究竟打算做什么,他们有什么安排……

    可此时此刻,他不敢,既担心门外,也害怕林素音。

    他心眼很多,从见到林素音已失贞开始,他就不会再完全信任林素音,只期望能够凭借其多年在上清山学艺的情谊,能够透露几分梅志峰的情况就好。

    可他问林素音明王想如何处置梅志峰,却真是问错人了。

    林素音哪里知道明王的想法,所以只能实话实说:“这,我也不清楚。”

    冲玄神色一窒,面部当即便有些僵硬:“不……不清楚啊?”

    林素音倒是想为师尊分忧,心底也着实担心梅志奋的情况,想到当日墨白的冷漠模样,铁雄差点就真的杀了梅志峰,墨白也丝毫不阻止的情况。

    再加上如今的墨白在她眼中印象很鲜明,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过分的人,想一想那些师门长辈,想一想一同赴明珠的那些同道中人,林素音感觉心中冰冷,她不怀疑墨白随时可能杀了梅志峰的可能性。

    “师伯,我离开明珠时,师兄虽然尚还活着,但师门还是必须尽早想办法接回师兄,否则恐怕夜长梦多,墨……”林素音深深吸了口气:“墨白心硬如铁,对师兄的态度也极为冷漠,我很担心,他会因为任何一丁点变故,而随时可能对师兄下杀手。”

    这番话是她自己的臆测,却让冲玄眼皮开始不住都抖动。

    他眼神细细打量着林素音说话时的每一个神情,既怀疑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不是在故意替明王误导自己。

    又觉得她或许真的对梅志峰还有几分旧情在,故而才透露消息。

    “殿下真要杀志峰?”冲玄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确定。



    一林素音却以为他不信,直接点头道:“师伯,墨白此人心性狠辣,而且胆大包天,绝对是做事不计后果之辈,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他发怒,那真的不会顾及师兄乃道门中人,甚至连真人阁下,他也不会忌惮。所以还请师伯一定重视,最好想办法和他和平谈判,千万不要拿师门活着其他去威胁他,那只会惹怒他的凶性!”

    冲玄听着林素音的话,手指不住滑动,他越发拿捏不准林素音究竟是什么立场了。

    他觉得自己要试探一下,只见他突然满脸担心的开口道:“真人阁下已经听闻此事,传下了法旨,欲与明王殿下言和,但殿下拒绝了,并且已经发话,不日便要拿师侄的头颅来向真人阁下下战书做出生死挑战!”

    “什么?”林素音豁然起身,双眸中突然一慌,声音明显大了起来。

    “娘娘可有事!”门外阿九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冲玄几乎瞬间便提起了心神。

    林素音却头也不回,声音竟带着愠怒,喝道:“没你们的事!”

    门外一静,再无声息。

    冲玄额头冒汗,看看门外,又看着紧盯着自己的林素音……

    半晌,他才道:“您还不知道这事?”

    “不知!”林素音立即摇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墨白真的说他要挑战真人,分出生死?他疯了吗?”

    “嗯?”冲玄眼神一闪,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冒险问一下了:“这事千真万确,明王如今修为盖世,相传已至真人境,因当年许多旧事,殿下一直与我们上清山误会颇深,此次上清山虽然不欲起干戈,但殿下主意已定,上清山怕是一场灾难难免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去挑战真人?”林素音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紧张,突然,她冲着门外喊道:“阿九,进来!”

    冲玄一愣,原本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些有用消息,比如明王怎么可能是真人对手?又或者,他修为的情况。

    却没想到,她竟然叫那阿九进来,不知她想做什么,急忙端正精神,眸光微垂,再不胡乱扫视。

    心中还真有些担忧,她不会突然命人向自己下手吧!

    阿九身影很快进来,到得近前冲林素音行礼:“娘娘!”

    “殿下要挑战上清山梅真人的事,你可知情?”林素音并不含糊,直接问道。

    阿九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低着头,眼底微微一闪,便已明白情况,毕竟来之前,京城这边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了一番的,如今陆寻义在干嘛,他也清楚,故而点点头开口道:“是有听说此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告诉我?”林素音双眉皱起,直接问道。

    阿九很是意外,这一刻他很想抬头看看王妃,您什么时候关心过六爷的事?

    不过下一刻,他便想通了,看来殿下是在为上清山担心,在生气。

    不得不说,阿九这一刻心中很不平,抬起头来,又对着林素音行了行礼才道:“请娘娘恕罪,六爷做的决定,阿九也不敢多问,其中内情故而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情况是,六爷虽然得知上清山有不忠于国,不忠于君之心,但因当前形势,主要还是将注意力放在蛮子身上,本来也无心去理会上清山这等山外之人作乱,反正灭不灭他们也只是无关大局的一点小事,故而是准备给他们一个痛定思痛,改过自新的机会的。而且六爷本身也修道,认为不管怎么说梅真人于道家一途,能有今日之成就,还是值得欣慰的,若能够悬崖勒马,忠君体国,六爷也觉得总是一件好事,所以即便梅志峰一再冒犯六爷威严,六爷依然只当他不过还年轻,胡闹而已,毕竟是真人子孙,六爷也愿意给真人留下颜面,上清山若能幡然醒悟,定会带回去自行管教。”

    上清山……一点小事?

    真人之成就……值得欣慰,望其悬崖勒马!

    梅志峰……年轻人胡闹?

    林素音纵使此刻怒起,却也不由为阿九这如此轻松的一番话而愕然。

    实在是此生都没听过如此狂妄的大话!

    而另一边,那冲玄早就愣住了,这一刻,他感觉到了颠覆,一双眼睛铜铃大,死死看着阿九,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

    修道一生,竟还有幸听到如此狂言,当真是没有白活啊!

    然而,阿九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也真不是开玩笑,在他心里,真人又如何,能与六爷相比?

    只见他说到这里,豁然一回头,直视冲玄:“但是,六爷如此苦心,上清山居然不打不能体会,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竟以为六爷惧了他们。面对殿下之大度,他们居然变本加厉,竟伙同敌国一起,至我明王府在对敌战场上战功彪炳的胡彪宗师血战而死,此仇此恨,明王府不将上清山满门屠尽,如何能干休?”

    上一段话,可觉得滑稽,然这后面一段话,却令冲玄彻底毛骨悚然。

    林素音不知道胡彪是谁,但也意识到其中内情恐怕严重至极,急忙看向冲玄。

    果然冲玄连忙指天否认:“绝无此事,娘娘,绝无此事,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恶意挑拨,上清山乃国朝亲封的四大名山,道门领军魁首,自圣祖爷手中便屡受国朝大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敌国为伍,此实在荒谬,大谬!”

    “你这老儿,当我明王府好欺吗?还敢指天发誓?真当天道无方吗?如今已是证据确在,你竟还敢胡言欺瞒娘娘,你莫非以为我等认不出胡大哥亲手斩下的那颗头颅?就算我等认不出,可娘娘也能认得!”阿九疾声厉喝!

    “什么头颅?”林素音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却见冲玄额头冒出冷汗,沉声开口道。

    “这……”阿九还未答,冲玄却是心惊了,这话题一揭开,便是真的再无挽回余地了。

    这一刻,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林素音为何到来。

    是啊!

    明王府未必能够确认那颗头颅是谁,虽然或许怀疑,但却不敢实打实的确认,可林素音乃是上清山倾力培养的嫡系,她可能认得出李师兄来。

    “娘娘,此事完全是误会,误会!”冲玄心跳如雷:“娘娘,您一定知道,我们上清山绝对不可能与敌蛮为伍!”

    “阿九,你先出去!”林素音沉默片刻,开口道。

    阿九躬身退下。

    林素音缓缓坐下,冲玄却依然站着,只是此刻,林素音却也没有管他,再请他坐下。

    良久,才听林素音出声:“师伯今日来找我,可还有其他事?”

    冲玄微征,但下一刻却又大急,他认为林素音这话是选定了立场,从此和上清山敌对了。

    这可不行。

    不提她能不能影响林氏,但在当前,上清山却绝对不能冒一丝遭受腹背受敌的风险。

    而且她此来,便是意味着开启了国朝与林氏合作的可能,到时候,上清山真被当做他们合作的弃子,那就危险了。

    冲玄真的吓住了,他又发现了林素音归来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明王讨伐上清山的开局。

    心中冰凉,只得开口一再保证:“娘娘,您在上清山学艺多年,当知我山门中人,绝对不可能投敌!”

    这一刻,林素音发现自己的心有些乱,想要安静,只低声道:“师伯此来若无他事,那我便不留了,失礼之处,待有机会再向师伯告罪!”

    已经送客了。

    冲玄也再顾不得体面,直接抢着开口:“娘娘,此来之时,梅道师也曾有话让我带来。”

    “嗯?”林素音抬头:“师尊所言何事?”

    “娘娘与梅师侄师兄妹多年,想必也不愿看到梅师侄就此遇难,故而若是方便的话,能否请娘娘看在多年情谊之上,能够救一救梅师侄性命……”冲玄似乎要长篇大论。

    林素音眼底却突然悲哀一闪,原来这才是他们如此着急过来的目的:“这是师尊的意思?”

    “正是,娘娘,其实梅道师心底也是在为您考虑,您当知,明王殿下虽然天资盖世,但若当真冲动与上清山彻底决裂,那您到时一面是夫家,一面是师门,又当如何自处?自当日明珠消息传来,梅道师屡屡想到此处,都无比担忧您的处境,尤其是得知梅师侄被带到明王府之后,梅道师心知娘娘您定会苦心力保梅师侄的性命,所以十分担忧明王殿下会迁怒于您,她一面担忧侄儿安危,希望他能平安。一面又担忧您真的为救志峰而出事,很是焦急。”

    林素音沉默不语,既然如此,如今又让她去找明王说情,这时候就不担心她的安危了吗?

    冲玄一见她沉默,还以为她是深有感触,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如今情况本不该要让您再涉其中,但您想想,此刻若是任由事态发展,那后果将会更大,梅道师绝不愿见娘娘您为难,可是您当知道,明王要挑战真人阁下,其结果无论是怎样的,梅道师都不忍见之,相信您也一样,能看着明王殿下胜,灭了包括梅道师在内的上清山满门吗?一样的道理,生死之战,梅道师也绝对不忍看着她最牵挂的徒儿夫家会出丝毫变故,痛苦一生。所以不得已,如今我们的态度绝对是友善的,对明王殿下也绝对尊敬,就连真人阁下也欣赏明王之德才,实在不至于走到你死我亡的那一步啊。”

    “可是我们见不到明王殿下,也无法与明王殿下亲自相商,没有办法让殿下切身感受到我们的善意,娘娘,我代表上清山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有投敌不忠之意,更绝无刻意不遵甚至反叛殿下之心,一切皆是内情复杂,其中又有奸人陷害,才至此境,只要明王殿下能给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互相了解,表明心迹,殿下定能感受到我们的真诚!”

    “娘娘,我们知道您为难,我们也不忍见您为难,所以只要您能向殿下说明一下我们的善意,让殿下能够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那无论殿下作何决定,上清山都绝不会再牵连娘娘分毫,毕竟如果上清山真的满门灭了,至少还在世间留下了娘娘这颗火种。”

    “不过我们相信,殿下志高才远,值此国难之际,背负使命而来,定有大气魄,能识得人心,我上清山一门,虽力不足以助殿下平敌,但好歹有一颗忠君之心,愿意为国朝百姓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同时,真人阁下对殿下于道家之惊艳,也颇为欣赏,曾言,若有机会,愿与殿下论大道之浩瀚!”

    冲玄怕是走错了路,他不该去修道,去当一个外交官绝对是合适的,称职的。

    看这番紧张之下的即兴演讲,哪里像一个清心寡欲的道人,而是满腹谋略的政治家才是。

    只可惜,今天或许太紧张,他没能搞清楚对面的林素音内心之中真正在想什么。

    他在这里长篇大论,说的却是和林素音完全无关的东西,话里,句句将林素音归纳到明王府一边。

    并且还在软硬兼施,告诉她,若是关心明王,就该知道,帮助上清山,也是在明王,是在对明王好!

    他所透露出的意思中,最让林素音感触深刻的一点便是,上清山,从此以后将彻底将她归属于明王府。

    上清山,再不是她能躲避俗世之烦恼,可清修之所在。

    她的心本来就在风雨飘摇,林家已经回不去了,此时此刻,上清山也向她关上了门。

    有些疲惫的站起了身来,她笑了笑:“师伯,您说的我都记住了,请您代我回禀师尊,师尊待素音的恩情,素音永世不忘,梅师兄的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尽力周旋。”



    一来寻陆寻义,却远远便见一人,正在陆寻义所居的院子门前站着。

    阿九也没在意,以为是府中人有事向陆寻义禀报。

    然而随着他走进,却发现此人似乎有些古怪,在院子门前徘徊不定,却始终没有进去。

    行迹莫名的显的有些鬼祟,这倒是让正朝这边走来的阿九心底升起几分好奇来。

    倒不担心真是什么鬼祟之人,毕竟那人虽然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但身上着装却是明王府侍卫服侍。

    再说真有心怀不轨之人,想必也不会蠢到就这般大庭广众的直接摸到陆寻义门口来吧?

    就算明王府其他侍卫疏忽了,房里的陆寻义也不是好惹的啊。

    “看来陆大哥平日太过严肃了,这府里惧他的怕是不少!”阿九嘴角不由微微一窍,有些莞尔。

    随即也不再等待,快走两步,直接朝着房间而去。

    听到脚步声传来,范武立马回头观看,见得阿九的身影,连忙拱了拱手:“九哥!”

    “嗯,是你啊!”阿九笑着点了点头,眸光仔细瞅了他一眼,难怪觉得背影熟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并不认识此人,只是他记得,此人先前曾来王妃处请示过冲玄求见的消息。

    “范武,道武的武,拜在师尊胡彪门下!”范武并不意外阿九记不得他的名字,毕竟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胡大哥门下?范武?”阿九一怔,随即立刻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胡大哥的小舅子吧?难怪先前见到你我就觉得有印象,怎么,这一次你也过来了?”

    他确实见过此人,当年胡彪成家的时候,他也曾去祝贺过,那时确实在胡家见过此人一面。

    “是我!”范武点头,只是提起胡彪,神情却是暗了下来,低头道:“这次就是跟着师傅一起过来的,只是师傅他……”

    见他神情,阿九嘴角的那一缕笑容也收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胡大哥的事殿下已知情,已经将你姐姐母子做了妥善安置,你也别太伤心,胡大哥虽然走了,可咱们却还活着,他的仇,还需要我们来报!”

    范武抬头,眼眸微红,重重点头道:“是,九哥放心,我将来一定亲手为师傅报仇!”

    “好样的!”阿九其实年纪并不比范武大多少,可两人经历不同,见识也不同,此时站在一起,阿九明显要老成很多,再次拍拍他肩膀:“接下来我也会留在府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说!”

    “谢谢九哥!”范武点头道。

    阿九笑了笑,转头望了一眼陆寻义的房门,又记起了他刚才徘徊不定的样子,便问道:“是有事来找二先生的?怎么不进去?”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却没想到范武却反应异常之大,连连摆手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事,我没事!”

    “这……”阿九一愣,正待再问,却只见这小子又一拱手,直接转身而去,口中还道:“九哥您先忙,我先走了!”

    望着他一溜烟的直接跑没影了,阿九不由摇头失笑,转身走进院子。

    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陆大哥!”

    很快屋内就传来陆寻义的应答:“是小九?进来!”

    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阿九朝屋内看去,只见陆寻义盘膝坐于床上一蒲团之上,此刻还并未睁眼,正手掐道决,显然正在运功,嘴里却开口轻声道了一句:“你先坐!”

    “好!”阿九点头,也不客气,他和陆寻义等人自然是熟悉的,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下,眼底带着几分担心的仔细看了一眼陆寻义面色。

    这边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之前进府也没时间与陆寻义单独待会,问一问他的情况,不过胡大哥都已经战死了,他不用想也知道,陆大哥的伤势必然不轻。

    他的医道虽然常被墨白称才不过刚得皮毛,但实际上他的造诣当然是不低,否则何以在墨白深居简出之后,他也在明珠杏林挣得一份名声。

    细细一观,阿九的脸色便难看起来,陆寻义的面色明显蜡黄,这乃重疾之象,他受伤已有了些许时日,随身又带着六爷秘炼疗伤丹丸,至如今,却还是如此模样,可想而知其当初所受之伤绝对已危急性命之重!

    想到这里,阿九眼眶几乎刹那红润!

    “呼!”榻上,陆寻义收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冲玄走了?”

    阿九回神,连忙站起身来,点点头,一边朝着陆寻义走去,一边说道:“刚走一会,来,陆大哥,我扶你!”

    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扶陆寻义起身,陆寻义却是笑了笑,摆了摆手:“你陆大哥还不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放心,经过这些日子疗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阿九闻言,只得罢了,随着陆寻义一起走到桌旁坐下,阿九主动为他倒了茶。

    陆寻义握起茶杯,朝门外看了一眼,神色已经严肃:“如何?”

    “果然不出所料,他有心打探!”阿九没给自己倒茶,说完冲玄的意图,目光便正视陆寻义,转过话题道:“陆大哥,这些待会再谈,我先给您看看情况!”

    “我没事!”陆寻义摇摇头。

    “这是六爷交代的,让我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您瞧瞧,六爷还等着我回信呢!”阿九也不纠缠,直接搬出了墨白。

    却没想陆寻义闻言,直接哈哈一笑:“少蒙老子,你那点医道功夫,在六爷面前还上不得台面,六爷岂会让你这小子给来老子瞧?”

    阿九无语,但心底却是动容,更加坚持了:“陆大哥,您要这样,我和六爷都只会更担心。”

    陆寻义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最终却还是无奈伸出了手,嘴里却依然轻松道:“伤势是有些麻烦,不过不要紧,已经服过丹丸,如今好了许多……”

    阿九不管他说什么,也不回声。

    神情肃然,伸手搭脉,半晌,都未曾松开。

    陆寻义慢慢沉默下来,一直待阿九微眯的眼睛彻底睁开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才轻声道:“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告诉六爷!”

    阿九看着他盯着自己的严肃眼神,微微低头,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心脉、肺脉皆受损严重,陆大哥,您得回明珠让六爷亲自出手,为您疗伤才行,否则一来徒增痛苦不说,也怕延误伤情!”

    “不行!”陆寻义几乎根本不做考虑,语气更严肃:“些许痛苦算得什么?你胡大哥出门之前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

    阿九抬头对视陆寻义那双绝不容质疑的眸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陆大哥即便不通医道,对自己情况心里也恐怕是大致有数的。

    既然这么长时间瞒着六爷,便证明,他心底早已下了决心,绝对不会立刻回去。

    站起身来,从屋内一书架之上,取了纸笔,望着陆寻义声音略微低沉道:“其实即使您不说,六爷只凭当时你们交战的经过,便已然心中有数,您的伤势怕是不止您说的那般轻松,六爷也知道您的心思,所以我来之前,六爷曾和我就您的伤势谈了许久,什么情况用什么药,都细细交代了。”

    陆寻义神情略有些动容的看着执笔书写药方的阿九,半晌都未能再出一声。

    将药方写好,阿九递给陆寻义,继续道:“六爷说了,若没有性命之忧,您坚持不回去的话,他也不会强迫,但请您记住,咱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如今才只是刚刚开始,现在的敌人,还没资格让咱们丢命!胡彪之死就已然让我们痛惜,您这条命,不能再为他们而死!即便血仇再深,也要活着,只要人还在,咱们终有血偿一日!”

    陆寻义手握着这张药方,听着阿九继续道:“上面所用的药材,六爷交代,就从宫里取,下午便要安排皇后进宫,六爷已经为此事写了亲笔信,到时候只需呈给皇后就应该没有问题。”

    “嗯!”陆寻义深吸一口气,并未多言其他,只是点点头。

    屋内气氛沉默了一会,直到陆寻义重新开口:“刚才具体什么情况?”

    阿九收拾心情,点点头开口道:“冲玄想要打听,不过王妃并未多说其他,他们只说了有关梅志峰的事。”

    “冲玄恐怕是想多了,咱们既然敢让王妃见他,又岂会能让他占到便宜!”陆寻义闻言,突然冷笑一声。

    一旁阿九闻言,却是眉梢陡然一跳,这话无礼!

    眼眸微瞥,却见陆寻义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脑海里却蓦然回响起,临来时六爷的郑重交代。

    对陆寻义,他阿九绝对不能干涉他的任何想法与决定!

    六爷的话在耳边,但阿九对陆寻义等人的感情却是真的,他当然不愿见到陆寻义有一天会走错路,最终,他第一次违逆了墨白的话,伸手握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望着那茶水升腾的热气,他轻声开口了,道:“陆大哥所言不错,冲玄再阴险想要套话,也只能是做梦,他也不想想,王妃是咱们明王府的王妃,怎么可能向他透露咱们府上的情况,简直痴心妄想!”

    陆寻义偏头看向阿九,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聚精会神道:“嗯,你将他们谈话的具体情况说与我听!”

    若是刚才,他这要求,阿九怕不会多想什么,可此时,闻听这话,让他将王妃谈话具体情况说与他听,这话就很刺耳了。



    一阿九清晰感觉到,在陆寻义眼中,王妃似乎就只是明王府的一颗棋子而已般,可随意操作。

    阿九低头喝茶的眼里闪过复杂,但终究他没有再多话,心道,或许陆大哥还不知道殿下已经与王妃圆房的事。

    此时他不好说这个,担心会挑破了陆寻义不尊重王妃的事实,让大家都尴尬。

    放下茶杯,将林素音与冲玄会面的谈话情况,复述了一遍。

    他不时看看陆寻义脸色,只见陆寻义微眯着眼,仔细听着他描述的每一点细节,仿佛真的只是在单纯分析情况,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我向冲玄表明了我们明王府的坚定态度,最后娘娘都没能再多说一个字,想必那冲玄,如今应该是不敢再怀疑我们明王府一定要灭了他们上清山的决心。”阿九最后沉声道。

    “从始至终,王妃与你都未曾向他透露过一丝六爷的修为情况?”阿九话音落,陆寻义依然眯着眼,却开口问道。

    “没有,您也知道,六爷从不会与我们谈论他的修为,至今为止,咱们整个明王府除了六爷自己,没有人知道六爷究竟达到了怎样的成就,不过在我出去后,那冲玄却依然在软硬兼施,看似在向王妃求助,保梅志峰性命,实际上却是在隐隐威胁,他几次提及真人境这个话题,看起来,他心底始终都是有底气的,认为六爷不到真人境,不可能真的战胜真人!”阿九摇头。

    陆寻义点了点头,未再出声问什么,反而站起了身来回踱步,好半晌,才听他似自言自语道:“不管如何,经过今天他与王妃的见面,他应该是赌不起了,也撑不住了,毕竟就算真人威严再大,他们上清山难道还真敢打不成?咱们六爷不管是宗师还是真人,只要咱们敢打上去,他就扛不住!”

    “哼,所谓道门魁首,不过坐井观天罢,六爷若真出手,天下何人能抗?”阿九闻言,补上了一句。

    陆寻义没有理他这盲目的自信,虽然他也清楚,自六爷出手以来,还从未有过败绩,不是宗师便可斩宗师于剑下,但说实话,真人境,这在修道之人心中,完全是个不同的概念。

    不是对墨白没信心,而是他根本就不会让墨白真的去尝试,就算真要战,也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到打的时候,要动上清山,也不是战败了真人便算赢了,他们传承久远,虽然远居深山,但是动了他们,毫无疑问会对整个道门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最直接的反应便会在如今正如火如荼的战场之上,道门怕是受惊之下,将立刻抽回他们在战场上所投入的道家力量相威胁,这会令我们的将领们安全遭受到严重威胁。这种变故,咱们承受不起。”陆寻义依然来回踱步,口中喃喃。

    “这么说,咱们就根本不能动上清山?”阿九一听,面色不甘!

    “不是不能动,而是路要一步步走!”陆寻义沉默片刻,声音倒并不慌乱:“若是不能动,那咱们如今又在做什么!”

    “您的意思是?”阿九是知道内情的,但他来的仓促,很多事明王只交代大概,其他事,他需要到这边与陆寻义沟通。

    “上清山是道门魁首,他们之所以威严,除了多年统治道门的威望,最重要的便是真人之威!”陆寻义眼中闪烁精光。

    阿九点头,但却又不想承认上清山厉害:“真人又如何?六爷剑下未必斩不得真人!”

    “没错!”不想,陆寻义居然直接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要动上清山,便需要再制造一个上清山出来,六爷本身便是替代品,梅真人威望过甚,所以六爷便需要更加惊艳,要让整个道门都认同,在道家,六爷之强,梅真人也不如!所以才有了六爷一怒,便要剑挑梅真人,必分生死的话题,懂吗?”

    阿九眼中顿时思绪狂闪,连陆寻义都是墨白教出来的,他跟着墨白的时间比陆寻义还长,又得墨白不时教导,岂会没有几分头脑与本事。

    闻言只稍作考量,便眼前一亮:“难怪六爷让我等现身,原来早已做好对上上清山的打算,我等年纪都不大,修为却个个不弱,单论这一条,上清山教导之功,就无法与六爷想提并论,若六爷真的出手,以弱冠之龄剑斩梅真人,那六爷之威,将彻底君临道门!”

    陆寻义回头看他一眼,眼底明显欣赏,这些年只见这小子医道精进,却不想其在谋略方面也成长到如此地步。

    嘴唇瞥了瞥,又移开目光,想也白想,阿九是六爷亲自培养出来的人,陆寻义也不敢挖墙脚,关键是也挖不来,阿九绝不会愿意放弃六爷,投到他门下。

    可惜了,还是慢慢培养范武吧!

    他这番话好在是没有说出来,否则要是传给明王府其他人听,怕是要笑死。

    你都是六爷教出来的,他阿九跟着六爷就可惜了?

    要不要脸?

    “是不错,但这不是咱们现在说起来,好像六爷一剑飞仙,千里斩真人,就万事无忧了。”陆寻义继续道:“上清山承气运悠远,根基之深厚,会让你难能想象,谁真以为他们只凭真人之威,便可在林贼叛乱之时,左右逢源而不灭,那就将上清山想的太简单了。国朝千军万马,却动不得区区一道门,这可能吗?但你信不信,如果国朝开廷议论灭上清山,那么会有无数朝臣立刻跳出来反对,只在朝堂之上,这一决定就过不去。”

    阿九彻底明白了陆寻义的打算,也站起了身来,心悦诚服点头道:“难怪,所以您才坚持一定要找出那日窝藏上清山宗师,导致胡大哥身死的官员来!”

    “不然呢,你以为你陆大哥真只是一是不忿为了报仇?”陆寻义回头看着阿九。

    阿九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这么想过,不过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也恨极。

    “报仇之心当然是有!”陆寻义又叹道:“但胡彪能从容赴死,我这做二哥的又岂能对不起他的英雄气!”

    说到这里,陆寻义微默,显然又想起了胡彪,心底不好受,好一会才听他重新开口:“名府大街,所居之人,无一不是非富即贵,几乎家家户户皆能在朝堂上发挥影响力,我们无法断定,是一家或者几家隐藏在背后支持他们,这还只是上清山,你想想整个道门一百零八山,朝堂之上又有多少贵人和他们牵连紧密。有他们这些人在,国朝绝不可能下得了决心去动道门。”

    “嗯,陛下若一意孤行,那朝堂必乱!”阿九点头。

    “不止!就是陛下不出声,只是殿下出手也不行!到时朝臣将倒逼陛下调转枪头对付殿下,名曰为国朝平稳计!陛下到时不管能否弹压得下去,此事都将风波巨大,如林氏一般的枭雄,必定不会坐视良机逝去,定趁势而起,极力点火扇风,陛下威严一旦受到亵渎,那国将灭!当今天下,能抗蛮者,唯大夏正统而已。无论换了谁都不行,内乱都足以灭国,再加强敌在侧,恐怕灭种都非玩笑。”陆寻义说着,说着眉梢就紧皱起来。

    “嗯,必须先剪掉道门在朝堂的牵连!”阿九沉声道。

    “整个朝堂上,谁是清白的,谁又和道门没有丝毫联系?总不能将他们都杀了吧,不过这些人其实并非都是道门的走狗,不过是和道门交好能够互惠互利罢了。我们只需要杀鸡儆猴,让他们明白一个早已深入心底的观念,让他们从此清楚,道门不再是从前那般能够历世事沉浮而不灭,。如今,已经变天了,在面对我们明王府时,道门不但不是他们在遭遇危机时救命的稻草,反而随时会出卖他们以求得苟延残喘。面对明王殿下,道门不可信,不如靠国朝!”陆寻义眼中很亮。

    “现在您有把握让上清山交代那只鸡了吗?”说到这里,阿九神色微紧。

    做了这么多,一再给冲玄绝对的压力,所图的其实并不多,只为当日曾窝藏上清山宗师之府邸而来。

    说起来目标好像不大,但实际上,让上清山自毁根基,他们如何能够轻易就范,所以自胡彪战死第一日,冲玄几人上门来,陆寻义就一直决绝的给他们一个概念,无需再多说,双方除了分生死,再无第二条路走。

    明王府是不敢打上清山,但这是关在家里说。

    在外人眼中可不是这样,自明王重现江湖,他怕过谁来?

    他又忌惮过谁来?

    谁敢赌他的刚烈性子,如今谁不知道,当初国朝那陈不战将军可是陛下的亲信,这位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凭什么你上清山就敢说明王不敢动你们?

    不敢动你们,那你们两位宗师的命和那些弟子是怎么死的?

    如今他们就抱着一条,上清山有真人阁下,修道之人,谁敢亵渎逍遥境?

    这不可能!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他们死撑着,一直在找出明王府虚张声势的破绽来。

    这就是一场拉锯战,只不过明王府在暗,上清山却在明,信息不对等!

    “差不多了,那位杜先生该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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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师姐要离开王府?”林素音站起身来,很是吃惊的看着面色恬淡过来辞行的杜薇薇。

    她知道杜薇薇来京,是因明珠局势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才暂时离开避难的。

    一直以为杜薇薇是要暂时隐藏在明王府中的,没想到这才刚刚归来,她便前来告辞。

    “殿下能帮我离开明珠,便已是恩重,如今既然已经抵京了,自是不能继续叨扰!”杜薇薇倒是平静,浅笑致谢。

    “可是……”林素音听她这么说,嘴角微张,却一时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想留她,但怎么留,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

    不过她毕竟与这杜薇薇曾有同道之谊,再加上去到明珠也得杜薇薇款待,来京路上又是一路同行,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见杜薇薇出事。

    虽然她始终不愿意将自己当做明王府的主母,但稍稍沉默后,却还是开口了:“师姐,京城虽然不是敌占区,但也不见得就是安稳地,蛮子未必在这里就没有眼线,你刚来京城,如今还人生地不熟,贸然露面,怕是不妥,而且各大道门名山在京城里都有势力,你这般出去,便是没有被蛮子寻到,也极有可能会引起道门的注意,要不然,你还是先在这里暂时待着,等确认安全了再离开也不迟,墨白既然护送你离京,想必也是不愿见你出事,又岂会在意你留在明王府?”

    杜薇薇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倒是确实没想到林素音会留她,虽然一路同来,但在马车上两人交流并不多,这世道,尊师重道乃是大义。

    她杜薇薇叛逆了师门,想来在林素音这等名门正派嫡系精英看来,是不妥的,即便表面不说,心底也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如今林素音如此真心留她,倒着实令他意外,不过情分承了,走却还是要走的,笑了笑道:“多谢娘娘关心,我虽然一直久居明珠,但在京城却也不是半点门路都没有,总还有三五朋友在的,而且此来,也还有事在身,确实耽误不得!”

    留也留了,说也说了,正所谓交浅言深,两人毕竟没那么熟悉,杜薇薇既然心意已决,林素音也没有办法,微微沉吟后,点头道:“好吧,既然师姐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在京城待多久,但只要我还在这边,你若有事,便尽可来寻我。”

    “娘娘大恩,来日杜某若有能力,定竭力想报!”杜薇薇做男子拱手礼,眼眸很亮,郑重道。

    林素音倒是并不意外杜薇薇的作态,在明珠时,便已见其虽着女装,却男子风范。

    不过她自己自是不可能与杜先生一般,做男子态,只是回了个道家礼,轻声言道:“师姐无需如此,在明珠时,素音便有赖师姐照顾,方才能活命,此乃救命大恩,师姐如今有难,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说来已是惭愧!”

    杜薇薇闻言,顿时明白林素音是仍然记着当日中箭后,曾在她那儿受到的款待。

    但其实杜薇薇心知,自己从头到尾并未真的帮到林素音什么,最终虽然是因她建议才找到墨白,可到了此时此刻,她又岂会不知,墨白之所以救林素音,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真正说来,她带众人去找墨白,反而让道门遭遇了大祸!

    今日林素音这番话,却令她对林素音有了几分好感,杜先生在江湖漂泊半生,能以女子之身社团话事,其为人处世,自有她可令人敬服之处。

    义之一字,杜先生不缺,人待我有恩义,我必恩义报之!

    而且明王府需要林素音,她却需要明王府,所以她最终决定,或许自己应该尽一份心。

    她眼睑微垂,稍默后抬头,再次拱手致意:“娘娘,杜某临去前,却有些话想与娘娘说道几句,只是……却不知合适不合适?”

    “可是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师姐无需顾忌,有事但讲无妨!”林素音笑着摇头,表示不在意。

    杜先生抬眸,微微摇头,似仍有犹豫状,不过看着林素音一片真心之态,她终究是开口了:“娘娘身份尊贵,杜某不过一卑微平民,原本是不该在娘娘面前胡言乱语的,但既承娘娘恩德,杜某心中有些想法,若是不说,只恐心中难安,而且此时不说,这一走,却不知将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娘娘,故而,若杜某所言不对,惹娘娘不悦,还请娘娘恕罪,只当杜某是在胡言乱语便是!”

    “嗯?”林素音身形顿时一僵,面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杜先生恐怕不是有什么相求,而是有些关于自己的话题要说,而且话题恐怕还离不开墨白,

    说实话,她不想听,也不愿意墨白的名字出现在他面前。

    杜先生一望林素音神态,便知道自己还是多嘴了,心底暗自叹了口气,罢了,本来就不该自己操心的事,何必惹人不悦。

    想到这里,她决定告辞了:“娘娘,杜某也是一时胡乱多言而已,得罪了。既如此,那杜某便告辞了,今后山高水长,还请娘娘一定珍重!”

    说罢,他再次拱了拱手,转身欲离开。

    林素音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她知道杜先生并无恶意,而且其话语中也明显意识到了,离开明王府后,她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能活着,活多久。

    眸光微顿,她一番好意,自己又何必好心当做驴肝肺?

    便是听听又何妨,微微低头,她终于还是开口了:“师姐且慢!”

    杜先生回头,只见林素音对她伸手示意,请她坐下,她略有不解,却只听林素音道:“我如今的处境,师姐想必也是知道一二的,什么身份尊贵,师姐只是好心给我留颜面罢了,素音心里是明白的,师姐也无需妄自菲薄。”

    说到这里,她提起桌上茶壶,亲自倒茶,眼神望着茶水涓流,轻声又言道:“师姐是想劝我与墨白的事吧,没关系的,我知道师姐定是为了我好,请坐下说吧!”

    杜先生眸光在她身上定了定,说实话已经有心不说了,但此时见她如此模样,却终是觉得,不管如何,自己说上几句,也算了却了林素音真心想要相助的情义,她最终听与不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点点头,最终又走了回来,在林素音相请下坐下,轻声道:“娘娘,您与殿下之间的事,杜某不过是外人,虽然也曾听闻过一二,但不知其中内情,再说这也是您与殿下两人之间的私事,杜某不过是外人,又如何敢多言!”

    林素音微愕:“师姐不是要说这个?那是……”

    杜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杜某与娘娘一同入京,只是观娘娘一路而来,似乎都心事重重,兴致不高,一路上很少与贵府上那阿九谈论,回府之后也甚少过问俗物,是否是因为娘娘才从山门归来不久,对这些世俗之事,尚感觉不太习惯?”

    “嗯?”林素音微微愕然,随之淡淡笑了笑,明白了。

    她和墨白之间的事,早已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她不信杜薇薇真的完全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说白了,杜薇薇拐弯抹角,其实说的还是这件事,想了想,双手端起茶杯,轻声道了一句:“或许是有一点吧,师姐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娘娘知道,杜某之前也曾入过道门,同时又一直在青年社里管着事,所以对此倒是有些经验,所以今日想和娘娘说一说,可能有些班门弄斧,若是娘娘觉得不对,便姑且听之,要是能对娘娘稍有裨益,那就再好不过!”杜先生点点头道。

    “师姐客气了!”林素音也未反对,点头道。

    “娘娘可知道,杜某是如何拜入黄庭府的吗?”杜先生开始了话题。

    这个林素音还真不知道,摇了摇头:“只是曾听说,师姐当年天资惊艳,很小便被黄庭府看中,带入山门学艺,不数年便成就斐然,道门中很多同门都极为羡慕。”

    “娘娘过誉了,杜某岂敢在娘娘面前论天资!”杜先生倒也坦然,直言道:“不过我当年入门,确实年纪不大,说起来,我也曾听说过娘娘当年拜山门的一些事情,就是不知真假。”

    林素音闻言,眸光看了一眼杜薇薇,见其目光坦然无比,并无闪烁回避之意,才点了点头道:“不知师姐听说的是什么事?”

    “可能是谣言,只是有一阵子,风声传的比较夸张……说是师姐之所以在大婚之后,立刻拜入上清山,是因为对婚事不满,所以想要图清静!”杜先生声音明显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

    这种风传,林素音自己所知的就很多,杜先生这话还是还是给她留了面子。

    其中有关她是倾心梅志峰,甚至与梅志峰有染而入上清山的话,也不少见。

    “当年确实去的突然,各种猜测也是少不了的。”林素音还算平静。



    一“不遭人嫉是庸才!”杜先生见她神色,点了点头,继续道:“当年娘娘天资惊人,总会有些眼红,谣言中伤,这也不奇怪,不过请恕杜某直言,在如今看来,娘娘当年刚刚大婚,便直接拜入上清山,其中怕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缘故存在。”

    林素音眉峰稍挑,看着杜薇薇不说话。

    她有些搞不懂这杜薇薇究竟是想说什么,是在刻意打探她的情况吗?

    杜薇薇长相很柔和,清雅,此刻眸光也清正,见林素音稍皱眉,她便知其心意。

    说实话,杜先生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人称杜先生,除乃尊称外,更是她行事作风,气度都不弱男子。

    只是说实话,涉及人家家事,确实不是杜先生的为人,她也不喜欢管这样的闲事,只是承人恩德,必报之而已。

    “娘娘,杜某是说,也许杜某当年拜山,也与娘娘的境遇相似,都不仅仅只是外人看到的那样,也都有自己情非得已的无奈!”杜先生直言了。

    “嗯?无奈?”林素音有些意外,虽然对杜先生不了解,但能拜入山门修道,在世间绝对是幸事:“师姐此言何意?”

    杜先生握起了茶杯,没有喝,而是盯着那茶水片刻,才慢慢开口:“杜某家中自太爷爷辈,便在明珠经营社团……”

    杜先生没有回答,反而突然讲起了青年社。

    林素音不解,但也不急,她知道杜先生说这些话,总是想告诉她什么。

    虽然她自己认为可以直言,但转念一想,自身的那些事,的确敏感,涉及明王,也涉及自己这王妃,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直言评论的。

    “一场大火来的突然,我能活下来,是一位叔父冒死冲进火海,将我和哥哥救了出来。而家里其他人,却全部葬身火海。那年我才十岁不到!”杜先生说起了生世。

    林素音很意外,坐在面前的师姐,居然曾有这样的生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声安慰了一句:“师姐还请节哀!”

    “没事,都已经过了太多年!”杜先生面上却没有哀痛之意,依然如她一贯表达出来的气质,云淡风轻。

    此时林素音倒是突然有些理解了她一个女人却可称作“杜先生”这个称呼,她身上这份面对任何事都冷静与淡然的态度,的确非一般人能做到。

    “青年社是杜家产业,数代人,龙头只能姓杜。所以我唯一还活着的哥哥,虽然还年轻,却也当之无愧的做上了龙头。”杜先生继续说着她的故事,面色依然恬静:“可没想到,他好不容易自火海中活了下来,却在刚刚接掌青年社不久,又突然遇难了。”

    林素音嘴唇动了动,但最后没有再安慰,杜先生的神情告诉她并不需要。

    “自我哥哥死后,数代姓杜的青年社突然就没了再可接手的杜姓男丁,我也姓杜,但却是女孩,我根本就没有接手的可能性。偌大的社团突然之间群龙无首,那从未被外姓所得的龙头之位,也第一次成了会中元老可以染指的权柄。一夜之间,曾情同手足的结义弟兄开始你争我夺,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他们的争夺,让整个青年社从上之下一片混乱,每到夜里,整个明珠省便处处流血,让民间恐慌不已。”

    “自古以来,权利争夺,就总是残酷的!”林素音对这点倒是感同身受,她自己如今的境遇,说到底不也正是权利作祟吗?

    情绪也低沉了几分,不过听到这里,林素音却已然能猜到后面的事了,到底不是普通家族出来的,她也不知道杜先生给自己讲述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轻声道:“所以最后,是他们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眼看将出大事,所以才认同了你?”

    果然,杜先生点了点头,嘴角那始终挂着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她声音越发轻柔:“当时其中最有资格继承龙头位的共有三人,他们都是我父亲生前的生死弟兄,也是会中威望最高的元老。不过其中一人,也就是那救我出火海的叔父,并未出来争权,争夺最激烈的是另外两人,这两人在会中势力旗鼓相当,一时间很难分出输赢来。而且随着他们越演越烈,连青年社中的一些元老也因为这场争端而接连丧命。就算是我那叔父,也再难以置身事外,两边都在逼着他支持。”

    她说的叔父,自然便是齐老大。

    当年齐老大与杜薇薇的父亲关系最好,他为人义薄云天,并不愿意在弟兄尸骨未寒之时,便抢了杜姓之位,即便他知道杜姓已经没人了。

    可他不抢,却不能置身事外,但不管他支持谁,都一定会得罪另一个。

    一是都是一起混出来的弟兄,他做不出选择,二则是他不傻,无论支持谁,到最后他都没有好下场。

    输掉的那个,定然会恨他至极,而且就算是赢的那个,也绝对会忌惮他的威望,很有可能在掌权之后对他下手。

    无论支持谁,他恐怕都没法落得好下场。

    林素音听到这里,就懂了:“所以,师姐你那叔父,便给出了除那两位元老之外的另一种选择,由你来出任龙头!”

    杜先生笑着点头:“娘娘说的不错,当时会中许多元老,甚至已经选择立场的元老,都已经发现事态不受控制了,再这般下去,恐怕青年社会分裂,甚至他们的人身安全已经得不到保障,随时可能被对方暗杀,就在这种情况下,我那叔父便联合一众人,抬出了我,为了自保,这方案一出来,出乎意料的并未遭到大规模反对,虽然那两位争斗的元老并不甘心,但会中大势在前,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加上官方也出面了,不容青年社在这样打下去,破坏地方治安。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到了这地步,也都心中没底,根本没有把握最终能否可以赢,还不如暂时平息,继续谋划妥当之后,再行动手。反正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也制约不了他们,所以,就这样,我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儿竟然成功上位了。”

    说到这里,杜先生突然抬眼,看向林素音:“娘娘,您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内情的吗?”

    林素音闻言摇头。

    杜先生又笑了笑道:“就在我正式接掌龙头位的前一天晚上,我叔父来找我,亲自来向当年还年幼的我,讲述了这一切。当时我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因为我害怕,虽然我那时还小,但到底也十二三岁了,在我哥哥死后,我曾听说了一些事情,说我哥哥正是因为当了青年社龙头才会被人刺杀的,突然听闻他们又让我去,举目无亲的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林素音想想,也不得不觉得,相比自己,杜先生的遭遇或许更为凄惨。

    好歹自己在幼年时,还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

    “可我居绝不了,见我不愿,我叔父对我说了一番话,他告诉了我一切,并且毫不讳言的说,如果不做龙头,我会被人杀死。因为杜家在青年社的威望太高,即便只剩我一个女孩,也依然会被斩草除根,尤其是此番会中众多元老都同意我做龙头的情况下,更将遭人忌惮,他们不会等我长大。我只有做了这龙头,才至少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杜先生的神色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轻描淡写的问道:“娘娘,您一定想不到,我那叔父那一日竟然还对我说,他会尽力护佑我,让我努力活下去,再过几年,等到我十五六岁,可以生孩子了。他就会帮我立刻帮我选择一个夫婿,然后立刻生个孩子,这样我杜家将来才会有人在逢年过节之时,能为我杜家列祖列宗上柱香!”

    这一刻,林素音心中是震撼的。

    或许任何人听到这番话,恐怕都难以平静。

    怎能想象,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家破人亡,正举目无亲时听到如此残忍的话时,该是怎样的恐惧与绝望。

    至少林素音确认自己没有这样的承受力,她没办法去想自己如何还有勇气去坚强。

    她眼眸微红的看着对面的师姐。

    而就在她面前曾经历过这一切的杜先生,却依然面色如旧,依然云淡风轻的握着手中的茶杯,她面色很柔和,整个人光从外表看是一种极为清雅干净的气质。

    即便此时此刻,林素音也难从她脸上看出半点苦楚来,就仿佛那真的只是过去,已经过去了的事而已。

    “你……”林素音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到了这时,她已经不再去考究杜先生突然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最后答应了叔父,第二天,在众元老面前,我为祖师上香,从此成了青年社的龙头。”杜先生声音越发轻了。

    林素音很想问当时的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做这个决定?

    可不答应又能如何?

    不答应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