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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无论怎样,他是重信之人,既然答应了六爷,那么便是舍了性命也绝不食言。

    并没有直接回王府,他在市井中穿梭,身形连闪,眼神沉稳,却又有一道道精光四射,小心注视着身边一切情况。

    连续绕着数条街道观察,直到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天色已经微微擦黑,而就在这黑暗中,他快速闪身消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句话,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绝不是笑话。

    平京城,这座繁华当世的威严城池,也同样摆脱不了这种情况。

    低矮的房舍,草草搭建的窝栏!

    路边上,光着身子的孩子们正在垃圾堆里翻找着能够下咽的食物。

    做了一天苦力,早已累到直不起身的汉子们粗重的呼噜声。

    妇女在油灯那微弱的光芒之下,握着灯线,为了贴补孩子们的吃食,依然在劳作的影像……

    铁雄默默行走在这种环境中,眼神里有几分恍惚,耳边似乎又传来宁儿那惊惧的哭声:“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

    每一次,他来到这里,总忘不了那一天。

    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他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在那一天被抢走,而无能为力的心痛……

    “呼……”铁雄微微抬头,让眼中晶莹不至于掉下,铁血的汉子,每当想起当日,他的心就如被尖刀一下,一下,直到扎到麻木……

    这里很安静,因为住在这里的人,真的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在晚间,三五聚聚,聊聊风月,他们要休息,要劳作,要为了不被饿死而努力。

    铁雄一路前行,一直走到最偏僻的尽头,前方已不再是房屋,而是城墙边缘。

    铁雄终于停下了脚步,微微静立了半响,身后已完全无动静,他才身形一闪,直奔一处窝拦而去。

    “谁?”前方黑暗,无光,却有一道低喝声,突然从窝拦后的一根梁柱上传来。

    而这窝拦深处,却是陡然之间似有无数道凝重的气势,在这一声断喝之下,蓄势待发。

    然而,铁雄却似乎并不意外,也不抬头,只是轻声道:“是我!”

    他的声音仿佛一道鲜明的信号,那凝重的气氛瞬息便平息,紧接着一道声响在铁雄前方不远处响起,刚才那道低喝的声音,这一次明显放下了警惕,却带着一股意外响起:“师兄,你怎的今日就来了?”

    铁雄还没说话,那窝拦深处,又是数道劲风响起,紧接着黑暗中便是一道道声音传来。

    “师弟,是你来了?”

    “你怎的提前来了,是不是有情况?”

    “追兵追过来了吗?”

    ……

    声音皆是带着凝重意味,铁雄眼见是兄弟们这犹如惊弓之鸟的狼狈模样,微微握了握拳头,黑暗中他的眸光低沉,心中难受。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一道光亮蹙起,照亮他身边一张张凝重的脸。

    “师弟?你这是……”站在铁雄身边最前方的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望着铁雄手里的火光,出声疑惑道。

    “大师兄,放心,我此来是有要事与大家商量!”铁雄轻声道。

    众汉子不由一愣,随即面面相觑,那大师兄缓缓点头道:“进来说!”

    铁雄点头,目光一扫数人,见只有六人,不由问道:“陈师弟呢?”

    “他昨日找了个苦力活计,出城了,今日得连夜干活,明早才能回来。”有人答道。

    铁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众人进入里间,在干草上坐下,有人寻来一盏油灯点亮,众人围坐。

    直到这时才能看清这些人的模样,身材都很是魁梧,气质与铁雄也有几分相仿,面色都透着刚毅。

    一眼望去,很有些军人气质,但再一细看,又有不同,他们坐卧姿态,均是盘膝而坐,反而有几分道家风姿。

    只是看他们身上那破麻褴褛,不修边幅的模样,又很难与道骨仙风凑到一块。

    众人之间,唯有铁雄穿戴稍微整齐,收拾的还算利落。

    “师兄,你手上有伤?”铁雄还未开口,突然,那先前梁上的声音率先开口道。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均是一紧,全部望向铁雄那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果然,正有数道血痕还未结痂。

    “鞭痕?”有人声音冷了下来。

    看得出,这些人应该都是行家,只一眼便认出了伤势。

    “出了什么事?”那大师兄又沉重开口。

    铁雄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你们都知道我在王府当护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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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雄并不隐瞒,将事情讲了一遍,诸人静静听着当听到铁雄讲述当晚事情。

    这件事在权贵阶层已不是秘密,但对于他们这最下层的人来说,却是没有渠道得知。

    “上清山?”当听到铁雄与上清山人交手之时,众人无不脸色大变。

    “各位不用担心,我道基已废,完全只凭硬功夫招架,他们察觉不到痕迹。”铁雄沉着道。

    众人闻言,都是沉默下来,现场气氛有些低落起来。

    铁雄继续讲述当晚情况,说到了自己被抓起来,拷打了一番,诸位师兄弟面色顿时愤然。

    “师弟,我早说过,这王府不是久留之地。”

    “哼,好骄狂的性子,竟因此事拷打于你,简直混账!”

    “这官家几时又分过是非黑白,我等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不正是因为他们吗?”

    “师弟,那明王秉性,我们就算市井之中也常听说其为人甚是跋扈,绝非善类,此次你便差点出事,我看还是趁早出来,如今也已有半年太平,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出京……”

    “是,师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们,当年宁儿被抢走,你便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眼睁睁看着宁儿差点进了火坑。如今,不论如何,我们是绝不会再拖累你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各位是兄弟们,没有人舍不得。”

    铁雄见诸位师兄弟义愤填膺,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大家不要急,今天我来,正是有一件大事和诸位商量。”

    “师弟,啥也不用说了,咱们连夜便走……”有人是急性子,当即便是喝道。

    “郝军!稍暗勿躁,听师弟说!”大师兄拦住他,沉声道。

    再次安静下来。

    铁雄微微沉吟之后,沉声开口道:“从我铁家被灭,众位师兄弟不离不弃,一路相随护我兄妹从州府上京,只为讨个公道,岂料一路只遇官贼勾结,求告无门不说,更被官家爪牙追杀到亡命天涯,无落脚之地,更是连累数位师兄弟丧命,如今更是被逼的走头无路,不是诸位师兄弟连累了我,而是我铁家连累了诸位!”

    “师弟……”大师兄手扬起,打断他道:“师弟,我等数人,均是蒙师父收养长大,与你可为弟兄,同生共死报效师恩,乃理所应当,何须多言这些无谓之事?大家之所以提议离开,只是不想你在王府犯险,若一遭不慎,你和宁儿出了差错,我等将来如何还有颜面见师傅师娘?”

    此言一出,诸人均是点头,没一人眼中有半点彷徨。

    然而正是如此,铁雄才心中愧对多年,微微沉默之后,点头道:“好,我不再说这些,大家都知道,虽然官家无道,但当年,我不忍一时之气,结果导致宁儿被一恶霸抢走,我等含恨无力。”

    说到这个,纵使是满堂七尺汉子,也不由得眼眶发红,拳头握紧,牙齿紧咬,愤恨憋屈之情,一望可知深刻。

    这件事,可以说是众位心中无法弥补之痛,当年,众人历经数年上京,本欲见天家伸冤雪恨,但岂料这惶惶天下,却突然开始动荡不休,不再太平,众人心中哀痛,预感到天家也靠不住了,但却还是抱着心念一试,岂料,才刚刚露面,连官府都未踏入,便遭遇劫杀,随后更是令人愤然,竟被官家认定为流匪,四处追杀,只将他们撵的上天无地入地无门。

    最终流落至者鱼龙混杂的贫民窟之中,勉强度日,然而,可以躲却不能不吃。

    无奈之间,众人只有乔装打扮,分开出去找活干,却有一日,铁雄出门,被一恶户欺凌,做工无钱,这可是一众兄弟的饭钱,铁雄不能不要。

    却不想一场冲突之下,铁雄愤而出手,伤了主家的人,主家倒是注意影响,没有报官,却是没有放过铁雄。

    硬逼他赔偿,他哪里能赔得起钱,却有一共同做工之人心思极坏,为讨好主家,竟告知主家,铁雄有一妹子,生的极好。

    而那时,铁宁儿才堪堪九岁,哪里能说生得极好?

    但主家正是含怒不休,定要让铁雄付出代价,这不,便派人马逼到了平民窟,暴打铁雄。

    最后更是抢走了宁儿,铁雄恨极,却无奈,他不敢出重手,否则一旦闹开,师兄弟们如何得活命?

    甚至他都不敢还手,怕师兄弟们闻讯赶来!

    他铁家已深深愧对诸位师兄弟,岂能再因他而送命,他被打的趴在地上,咬碎了牙齿,却眼睁睁看着妹子被抢走。

    之后,更是以死相逼诸位师兄弟,不得出头,但如何能够压得住,眼看着众位就要翻盘之际。

    却不想,那宁儿却是又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而且身边竟还跟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

    明王!

    竟是这一市井间流传的极为不堪的明王,竟因正好遇到这小姑娘被人抓着痛哭不已,不知为何,竟管了闲事,救下了这小姑娘。

    后来又硬是要将这小姑娘带回府中,却因小姑娘要求,来找他哥哥。

    拒绝不得,磕头不行,求饶不行,就是要带走。

    无奈之下,铁雄只好跟着去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小厮,平时和宁儿关系最好的阿九。

    至此,原本心中揣揣的铁雄,过上了王府中的护卫身份,而众师兄弟们所担忧的,这明王是不是有禽兽之心,也慢慢的放下了。

    因为,很快,那明王就说出了原因。

    原来那明王在未回朝之前,养母家也有一个妹妹,关系极好,然而,回朝之后,曾数次要求接养母与妹妹回来,但却始终被本就觉得其在民间未成器而不喜的皇后拒绝。

    所以,那日见得宁儿哭泣,莫名的想到了其妹妹,便下了心将宁儿要回府中,当妹妹看待。

    “不论官家如何,这些年来,明王对宁儿甚是不错,从未让宁儿受半点委屈,而我师兄弟能够得以安然活命,甚至也可谓是仰仗了他,他对我有恩!”铁雄沉声道。

    众人对视一眼,对官家均是恨得牙痒,但又都是义气汉子,铁雄说的不假,这些年来,铁雄在王府当值,最起码保证了大家不会被饿死。

    大师兄缓缓沉声道:“有恩当报恩,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说的没错。”

    铁雄点头,这才说起正事:“今日,我本被关押在私牢之中,却不想明王竟突然来放了我……”

    他说起今日之事,当众人听到后面明王的一系列做派之后,均是不由愣然。

    最后铁雄抬起头望着诸位师兄弟,沉声道:“如今,他落难了,将安危交托于我,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袖手旁观。”

    大师兄沉吟半响开口道:“所以,师弟此来,是想要我等助其一臂之力?”

    众人均是沉默,显然对帮助官家之人一事,心里是有抵触的。

    铁雄并不作假,缓缓点头道:“有这个想法,但也不尽然,各位师兄师弟,如今我铁家再想伸冤已是水中望月,一句空话。诸位也无需再守护我兄妹当前,所以我此来,也是想到我们久居京城也不是长久之计,而此次可正好随同明王车队一起出发,必然能出得城外,到时,诸位师兄弟若助明王一臂之力也可,欲离开,也可。”

    铁雄开诚布公,现场彻底沉默下来。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道:“既然曾受其恩惠,我辈男子立于天下,便须还得这恩情!”

    又有人点头道:“我不看别的,师弟和宁儿要跟随他去,我自要同行!”

    “不错,是这个理,不为护他,也得护得宁儿安全!”

    ……

    数人开口,显然都是仗义之辈,铁血男儿。

    最终大师兄眼望一众师兄弟后,带着几分有忧虑,皇家争斗,岂是简单?

    但最后却还是深深点头:“也罢,便定下。”

    铁雄眼望这一幕,面色深沉,坚毅的脸多了丝丝柔和,一辈子能有这些师兄弟相随,又有何憾?

    最后也不拖沓,直接站起身来,沉声道:“那咱们这就出发,前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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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从交代完铁雄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再去想铁雄到底是否能完成他所交代的事。

    并非他心大,或者又有多么信任铁雄。

    毕竟才见过一面,即使有些好感,但也绝对谈不上彻底信任。

    只是其实从他睁眼那一刻开始,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面临的就是必死之局,一无所有的他,想要寻求一线生机,根本就不存在有没有把握之说。

    没有时间去给他筹谋,了解,慢慢算计。

    不论铁雄到底能不能做到,他也不可能有时间和条件去选择其他人,最终无论结果是好的,坏的,他都只能去接受和面对,走一步算一步。

    这看起来似乎有些消极,事实上,恰恰相反。

    生命的宝贵,没有几个人能比他领悟的跟深刻,更珍惜。

    不论前世和今生,坚强已融入他的灵魂之中,只要还能争,多苦他也不会放弃,所以,他才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拖着伤痛,没有绝望,没有惊恐,而是在还有一口气的情况下,便冷静,坚强的去做一切能做的准备。

    但同样,如前世一般,拼尽一切努力,能做的都做了之后,依然要接受死亡,他也会比寻常人更容易接受,并不会提心吊胆到最后一刻。

    命数天定,可争,而不可强求,这句话他曾用一生的时间践行!

    ……

    莫大的皇宫,除了墨白等人的脚步声,仿佛再不剩半丝嘈杂,安静的过分。

    这种静逸,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敬畏起来。

    墨白注意到就连一起同行的兵士们,进了宫之后,脚步声都远远不如先前那般张扬,显得沉凝了许多。

    不过,他自己却并无受多大影响,到底是在文明社会长大的,这种深沉的威严气息,的确能够让他触动,但却不可能真的让他折服!

    目光不时挑起,打量着宫城处处,不由自主的与记忆中那座紫禁皇城做着对比。

    实际上,从王府出来之后,他便已经开始了观察,观察这座城,城里的人……

    似是而非,熟悉中带着陌生。

    先前他对铁雄说不识得路,但最后,当他来到皇宫门前,脑海中一转,却发现这条主道,虽然路边的景不同,但分明就有着记忆中那座城的影子。

    如今,这座宫城也同样如此,的确和他记忆中的紫禁城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大的格局,却分明便是那座明成祖所建的宫城!

    “这山河面貌,不知是否也是我记忆中的格局?”墨白眼中疑惑闪过。

    又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并不是去深思这些的时候,等活下来了,自然有时间去了解。

    来到那数九台阶之前,墨白驻足抬头,眼望面前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他身体并没有张丹师说的那么乐观,毕竟那猛药被他添加灵药中和,又借用张丹师的元气压制,不让其顷刻间爆发。

    凭借炼化的那丝丝药力,一路走到这里,已很不容易。

    此刻他后背已湿透,胸口又再次开始疼痛剧烈。

    要登上这数九阶梯,对他来说,很困难。

    但他没有犹豫,眼神坚毅,缓缓吐出一口气,迈动了脚步,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一步步而上。

    兵士们,没有再跟随而上。

    只有张邦立在身边跟随,虽见他脚步很慢,但经过今天这么多事,他是绝不会再出声了,便一路慢慢跟随。

    汗水一滴滴从他额头滴落,他咬着牙,强忍着攀爬。

    事到如今,他已经清楚的狠,若自己支撑不下去,让皇室得知自己身体情况并没有张丹师所保证的那么乐观,根本就经不得车马的话,恐怕他们的反应,绝不会是放弃原先的想法,让自己静养!

    而是恐怕会不再顾忌那么多,以更快的速度,更加周全的保密措施将他送走,以达到不让外人得知他死在上清山手中的真相,让世人以为他继续“活”在世间。

    而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现在仅剩的这点自由都会失去,那样便真的没了活路。

    历史上,有太多的例子证明了天家无亲,墨白不能心怀侥幸,认为那皇帝陛下会因为顾念儿子的伤痛,而起怜悯之心,让他静养!

    一路攀爬,当最终墨白坚韧的登上数九台阶,他却到底还是没有撑住。

    头昏脑胀,胸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向他袭来,脸上更是已完全苍白无血色。

    剧烈的虚弱感袭来,还是让他的心神不由自主的一松,然后耳边立刻便是嗡嗡作响不停,他连忙屏息凝神,想要强撑着站在原地调息。

    但他纵使再坚韧,但身体却无力,终究还是陷入了恍惚!

    浑浑噩噩之间,他感觉自己撑不住了,摇摇欲坠,又在这一刻似乎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

    他听到是在叫自己,但却听不清后面在说什么,心神无力,无法回应。

    “殿下,殿下……”

    原来,正是那久久等待在门口的内侍,见明王到来,正想招呼着,怎料明王面色煞白的闭上眼,满头大汗,似已无人色。

    若不是还站着,内侍定会以为,明王已无生息,但即便如此却也是吓了一大跳,看明王身子有些恍惚,连忙一手搭过他胳膊,然后,直冲一边同样发现明王不对劲的张邦立尖声叫道:“张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邦立一路沉默如鸵鸟,对明王是早已怒在心头,但此刻却同样是面色大变,心道莫不是就不行了,若是明王在这里没了,那就出大事了。

    当即便是慌了手脚,但好歹还有理智,却是一声低喝:“别叫,快,快扶明王进去!”

    两人哪敢耽搁,二话不说,架起明王胳膊,便往御书房里而去,甚至都来不及通报。

    御书房中,定武帝已经站起了身,外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眸光一定,便只见张邦立与内侍官扶着一个人影,脚步仓皇的进来。

    定武帝眼眸当即便是一凝,嘴唇微动,却硬是没有出声,目视着两人将来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不用细看,定武帝只从那身衣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便知道定是明王无疑。

    “陛下,明王殿下昏倒了!”张邦立反应很快,将明王扶到椅子上坐下,不等定武帝出声,便是就地朝着定武帝跪下,声音略带颤抖到。

    定武帝眼里波光一闪,望着那瘫软在椅子上的人影,倒依然气度威严,但声音却明显带着凝重:“快,传丹师!”

    张邦立哪敢耽误,一把从地上爬起,直奔出去。

    定武帝站在原地望着明王那张惨白的脸,终于还是挪动了脚步,绕过书桌,朝着明王走来。

    最后站定在明王面前,内侍连忙躬身,退到一边,秉住呼吸,不敢出声。

    定武帝一言不发,就这么盯着明王的脸,眼中情绪狂闪,有愤怒,有羞怒,有忧虑……

    最终他并未出一声,也没有碰明王一下,转身向着书桌走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墨白缓缓睁开了眸子,恍惚中,他正好看到了这背影,然后,一点点清晰。

    一股莫名的伤感,骤然从心中升起,竟压制了剧烈的疼痛,成为他脑海中唯一的意念。

    这种绝望与心痛,并非墨白本身,而仿佛是身体记忆所涌来。

    一个儿子,在溺水之时,见到父亲转身而去的背影,那种一片空白的心伤!

    墨白静静的看着这背影,体会着这种痛,前生,他真的从未试过这种感觉,他一生悲苦,但家人,师父的关爱,却真的让他并不怨天尤人。

    即便是最后闭眼之前,他有不舍,可是听着挚爱他的家人,虽然流着泪,但却拉着他的手说:“儿,去吧,你能陪爸妈这么多年,爸妈满足了!”

    听着这句话,他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有不舍,但心中无憾!

    心伤很快就已淡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剧烈的疼痛,开始重新霸占他的神经,那身体弱到了极致的空虚一阵阵的向他涌来。

    他一动不动,努力调息,对于生命的执着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定武帝回到了座位,还未坐下,却突然听到内侍那紧张而又兴奋的声音:“殿下,明王殿下……”

    定武帝一顿,骤然抬起头来,正好与墨白那双纯粹到了极致的眸子对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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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前世今生,墨白这是第一次与一位真正活在世间的帝者在对视。

    墨白曾经见过许多高高在上的人,不管是繁华盛世里,手握权柄的权贵,还是超然于世,如不在红尘间的淡薄修士。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若论傲气、贵气、亦或是睥睨天下的霸气,的确以这双眼为最!

    但墨白的眼神却依然很淡然,或许是刚才那阵心伤影响了他吧,面对这等不怒自威的帝,他心中竟是连半点波澜都涌不起来。

    定武帝站在座椅前,他居高临下,望着那躺在那儿虚弱的儿子,看着他那双眼,定武帝的帝心,在这一刻,不由颤动了一丝。

    他莫名的心头涌上一种恍惚,似乎还从未见过皇儿的眼神有如此纯粹淡然,但却又让他感觉深处,仿佛有着太多东西……

    定武帝不由凝眸细看,然而,却又发现那双眸子似乎只是有些呆滞,并未有什么特别。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屋内的气氛。

    内侍连忙迎了出去,随即带着两个人进来,冲定武帝躬身道:“陛下,张丹师来了!”

    定武帝眼神一震,移开看向墨白的眼神,直直朝着门外看去,嘴里沉声道:“进!”

    而墨白听闻来人依然是张丹师,心头一顿,这张丹师定然不敢说实话的。

    “陛下!”张丹师和张邦立快步进来,冲着定武帝施礼。

    定武帝微微抬手,并不客套,直言道:“快为皇儿瞧瞧!”

    “是!”张丹师也不敢耽搁,一转身便直朝墨白看来,却是一愣:“殿下醒了?”

    墨白目光瞅他一眼,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他却能清晰看到张丹师眉心在微跳,眼神之中也有着惶恐不安。

    墨白心中命白,这张丹师是担心自己刚才出了事,他也罪责难逃。

    并没有出声,任由他来到自己身边躬着身子,替自己诊脉。

    此时,墨白的生机已稳定下来,但底子之虚,是个大夫就能看出来。

    张丹师微微眯着眼,心头却是在剧跳,这明王脉息微弱,且紊乱不休,刚才若一口气没挺过来……好险!

    他诊脉良久,却又再一次感觉心头震撼,经过这一次,明王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生机居然还在。

    “老夫医道多年,此次当真是碰到了奇事!”张丹师心中暗语,却缓缓放开了明王的手。

    正准备转身去向陛下汇报,却突然眼皮微跳,却见那明王正直直盯着自己,那眼神让他陡然想起白日里,明王似乎也曾如此看过他。

    而且还有那句“医者,德为重,仁心仁术!”也突然在他脑海里飘荡不休。

    张丹师眼眸波动不休,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恐惧感,这明王竟似有古怪……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便是消失,他相信就是医道多年的大师,也未必能够查探出明王那缕生机在。

    更别说明王这等纨绔子,怎可能察觉出异常?

    眼神一定,一转身,对着正等待的陛下躬身道:“陛下,明王无大碍,只是旧伤未愈,劳顿过度,以至于身体不支,只需细细调养数月,便可痊愈!”

    定武帝和张邦立自然知道这是明王在,张丹师没有明说,但他们只需听明王暂时无碍就好。

    两人心头都是略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张邦立却是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心道“就这点路都走不得,能经得车马?”

    但此时毕竟明王在这,他也不好问出口。

    然而却不想,就在此时,那明王却突然开口了:“父皇,这张丹师乃是庸医,儿臣经他诊治过后,却仍然浑身痛楚不堪,他却欺瞒父皇说儿臣无事,定是庸医,儿臣恳求父皇为儿臣换个名医诊治!”

    对所有人来说,这道虚弱的声音突然开口都是意外。

    他的话更是让人意外。

    一时间,这间房里的气氛仿佛陡然之间,便凝聚了起来,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而那张丹师却是一瞬间,多年清修的道心便被破了,强制抑制,也稳固不了那疯狂挑动的心跳,后背更是瞬间打湿。

    然而,在他紧张到了极点之时,却只听定武帝的声音忽然传来:“皇儿休得无礼,张丹师乃医道圣手,活人无数,怎可妄语?”

    张丹师只觉那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缓缓落下,再次一躬身对定武帝道:“陛下,还请勿怪明王殿下,明王伤势未痊愈,固心焦气燥,这实属病理所致,并非本心,只待修养数日,便自会平息!”

    墨白没有再看向张丹师,而是看着定武帝,最终缓缓垂下了眸子。

    他其实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皇帝不会不相信张丹师,而相信自己。

    所以他绝不会再让多一个人接触自己的伤势,以免带来变数。

    但他刚才还是开口了,其实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而已。

    他如今的身体,其实若有高明医师,胆大一些,心仁一些,未必就一定说他已无药可治。

    只要他还有希望活下去,皇家便无需再送他走。而只要给他时间能留下来静养,那凭借他自己的本事,定有痊愈之日。

    所以虽然明知希望不大,墨白也不能不试上一试,但最终,定武帝果然不肯。

    墨白垂下了眸子,不再出声,他心中已定下,就这样吧。

    其实他也明白,就算换个医师,也不知医术如何,若不敢接手,反而将他真实情况说出,那先前的担忧,便要成为现实了。

    “张丹师,眼下便已是中秋,不久这京城便将寒气深沉,可对我皇儿修养有碍?”定武帝缓缓开口。

    来了!

    墨白纵使早有所料,但这一刻真的来了,他心里还是不由一紧,但他沉默着并不出声。

    反抗到了这一刻,再无半点作用。

    张丹师连连点头:“陛下所虑甚是,若是能寻一适宜之地以供明王调养,明王定能加快痊愈!”

    定武帝点点头,略作思索,随即看向墨白:“皇儿,你封号明王,你如今已完婚,正是该到就封之时,明珠市乃海滨城市,气候相比京中要好上许多,正好利于你修养,既然如此,迟不如早,明日你便正式就封吧!”

    墨白抬起头,看着定武帝,缓缓点头道:“是,父皇!”

    这一刻,张丹师和张邦立两人,都不由对视了一眼。

    定武帝高站上方,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去和你母后告个别吧!”

    墨白没用人搀扶,独自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定武帝脸上的笑意,和那双依然威严的眸子,他缓缓跪下,连磕三个头,抬起头来,却没有答话,而是先问道:“父皇,儿臣此次新婚日遭贼人刺杀,险些丧命,听闻贼人已被拿住,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将这藐视我皇家威严的贼人碎尸万段,若不如此,定人人欺我皇室无能,还何以威严定江山?”

    定武帝脸上的笑容僵住,张邦立脸色直抽,张丹师却是心中骤然慢了一拍,眼角余光打量那跪在地上的墨白。

    若先前他或许会忽略,但此刻,他却是记起了刚刚为墨白诊脉中,他那混乱的脉息,按说他不应该有这么利落的身子才对,可他却独自站起又跪下,还磕头,脸无异色!

    这让张丹师心头越发古怪起来,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将这疑惑放在心中。

    而,此刻屋里的气氛,却是尴尬的。

    很明显,明王这话已经逾越了,皇室如何定江山,是你一皇子能置评的?

    但此时此刻,却只剩下尴尬,没人会和明王发火,只听定武帝轻声道:“皇儿安心,朕自会与你做主。去吧!”

    墨白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眼眸盯着定武帝点头道:“父皇,那儿臣走了!”

    不是告退,是走了!

    其实这时候,一般皇子都要情感丰富的表达出离开圣上时的不舍,以及向圣上请罪,自己不能再侍奉身旁……

    而墨白却只是一句走了,便不用招呼的站起了身,在内侍带领下,转身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定武帝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眸光直射向张丹师:“张丹师,皇儿情况具体如何?”

    能做一国之大帝,岂能是傻子,任人蒙骗?

    明王数步阶梯都挨不过,他心中岂能没有担忧,要知道这是大事,轻忽不得。

    张丹师也脸色一肃,再次躬身,声音沉凝道:“陛下,有药石做保,两日之内,明王应无不妥。但上清山人下手实在太狠,截断了明王心脉不说,那掌力却阴狠至极,仍然纠缠不休,时时欲置明王于死地。然而如今明王已受不得大补,若要稳妥,恐怕还需温补元气之丹药……”

    张丹师说到这儿不出声了,他依然还是希望为自己留个台阶,虽然已做了诸多准备,但多个退路总是好的。

    原以为陛下定不会赐予归元丹,他却不知,先前明王与定武帝对视之时,定武帝那刚硬的帝心一颤,还是动了丝丝父子之情。

    而且明王刚才那差点就此亡命的姿态被他亲眼所见,他心中也的确有了阴影,越发重视起来,担心出了意外,此刻竟下了狠心,沉声道:“好,就赐予一粒归元丹于我皇儿服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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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不如前殿恢宏,却显格局雅致。

    夜色下,一轮清月柔和而又宁静。

    从定武帝那儿,终于印证了自己心中所猜测的墨白,此刻便在内侍的带领下,缓步慢行,前往皇后寝宫!

    从定武帝那儿出来之后,他依然平静,甚至反而显得更为轻松了一些。

    就连那胸口一直持续的疼痛,似乎也都不在那么难以忍受了。

    仰头望望那轮清月,他心中默默呢喃:“也好,真若是父子情深,我当如何自处啊?”

    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他眸光越发平和起来,说实话,定武帝的冷漠和狠心,其实反而令墨白心中轻松了一些。

    墨白承袭了明王的身体,无论如何,他再也否定不了自己如今立于天地间,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定武帝的血脉。

    或许一般的朋友之交,他能淡漠之。然而,这天地注定的父母深恩,他却不能不去面对。

    这种天塌地陷也打断不了的联系,除非是心性冷漠之辈,否则谁也没法做到完全心无挂碍的当作不存在。

    至少,墨白便是绝对做不到的,上一世,他虽然体弱,却是双肩仍可扛天地,从不愧心。

    可是要强逼着他这样一个有着成年世界观的人,去对一个还陌生的人,真真切切的礼敬为父母?

    这无疑对墨白来说,是一种极难克服的压力!

    而如今,定武帝的冷漠与狠心做派,却是让墨白骤然轻松了很多。

    虽然,他依然无法去否决这份父子关系,但那只是血脉,见了当面,他会为这份血脉三跪九叩,以君父之礼待之。

    但内心中,却着实少了那时时刻刻存在的情感牵绊。

    月光下,他的影子修长而淡雅,略显出尘。

    行过这间殿宇,又走过那处池塘!

    当最终在内侍的引导之下,终于来到了这间大殿之前,墨白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那气派楼阁之中的灯光,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不知这母后,又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也和定武帝一样……”

    他心中倒也期盼真是如此,让他彻底轻松,那也真挺好!

    缓缓吐出一口气,淡然而立,等待传召。

    不一会便有一看上去年纪颇大的宫女,快步而出,直奔墨白而来,躬身而下:“殿下,娘娘有请!”

    “带路!”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一路随宫女而行,也不知穿过了几座厅堂,才来到一间檀香扑面的内殿之外。

    那宫女站在门外,朝着里面躬身:“娘娘,明王殿下求见!”

    墨白站在一侧等待,倒也并不对这规矩森严而奇怪。

    他心知,即便是皇子,在夜晚入后宫,也必是诸多忌讳。

    但,他也并不低头待命,目光微微抬起一扫正殿。

    还未看清全貌,第一眼便被坐在内殿尽头,身着华丽,头戴金钗凤铝的人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的女子,此刻端坐在内殿尽头,气质高贵至极!

    不用等她出声,墨白便已确定,这定是他那“母后”。

    连忙凝眸视其容貌,昏黄灯光下,看的并不是很清晰。

    但心头确实意外的狠,这“母后”却实在是显得太年轻了一些,先前见定武帝,怎么着也是快五十的人,怎么这母后如此年轻,也不知是保养得宜,还是真的便本是如此。

    想一想,自己都已十六,无论如何,这皇后也定是三十开外了。

    再微微打量其容貌,果然是不用多言,能成为一国之母,岂能不倾国倾城。

    此刻那皇后正好抬头看向这边,墨白立刻垂目,只听一道轻柔声音道:“来了,快进来吧!”

    “殿下,请!”宫女转身,对明王示意。

    墨白点头,撩起衣角,跨步而入,垂目而行,来到皇后数步之前,便自跪下,叩首恭敬道:“儿臣叩见母后!”

    他也并不知道宫中仪态,究竟如何,虽然在书中见过不少,但也不知是否符合当世。

    但想必按这规矩做,即使有什么不对,也犯不了大错。

    “嗯,快起来吧!”皇后高坐上首,目光看着跪着的墨白,微微抬手轻声道。

    墨白起身,并不多做迟疑,便又自恭敬低头道:“母后,奉父皇之命,儿臣明日便要就封临海,特来向母后辞行!”

    他太过干脆了,话还没说到一句,便直奔主题,这让此时殿中人,都不由得有些意外。

    尤其是皇后,那凤眸之中也是一阵愕然,目光随即定在墨白身上。

    而一旁伺候的老宫女也是看着明王,心中却道:“奇怪,明王怎的没有哭诉……”

    墨白并不知道,他以前在皇后和这宫里人眼中的印象是怎样的。

    以前但凡有委屈,那进了宫,绝对是哭诉不停,必让皇后为其做主不可。

    这也让整个宫里的人,对他都形成了固有印象。

    皇后虽然有些意外,但却还是轻声道:“嗯,本宫已经知道此事,虽然匆忙了些,但为了你身体着想,这样也好,先坐吧!”

    “是!”墨白闻言,心中不明其意,不知这皇后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抬起头来打量这间大殿,一眼朝着厅堂一边望去,正欲过去坐下,却是目光突然一愣,只见这大殿中竟还有一人在一旁安坐。

    刚才他进来时一直垂目,倒还真没有注意到此人。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来岁年纪,面貌之间有几分熟悉之感。

    不用多问,他便知此人也是皇子无疑,只因其身上衣着同样龙腾于空。

    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他便忆起,之所以感觉面貌熟悉,正是因为此人与他先前在王府宽衣时,镜中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但一时之间却开不了口,因为并不知这人排行老几,不知如何称呼。

    但好在,见他目光望来,那人却是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六弟,听说你明日一早便走,有些匆忙,我便只好来母后这儿为你践行了!”

    墨白眼神在他脸上微微一定,虽然前世他并未真正入世,但所学极为渊博,更是行医数年,最善察言观色。

    “此人与我并不亲热!”这是他的那双眼睛给墨白的第一印象,虽然他笑着,但他那眼底深处,有着不喜与厌恶在闪烁。

    墨白并不知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摩擦,说实话,他也不想去琢磨,如果能不接触其他人,他根本不想接触。

    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轻声道了一句:“多谢皇兄记挂!”

    说完便缓步行走到那皇兄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抬起,望向皇后,目光在其脸上一扫,却又是站起身来,拱手开口道:“母后,儿臣明日早间便走,这一走不知经年,恐不能陪伴母后膝下,还请母后千万保重凤体!”

    殿中诸人,都有些惊讶,可能明王从前实在是不堪。

    皇后也是目光更是意外了,嘴角一抹笑意浮现开来,顷刻间便更是仪态万千。

    嘴角轻启:“皇儿倒是一夜之间懂事了许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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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就在刚才,大殿里父皇还对我说,定会严惩那伤我之人,以正皇家威严。怎么,难道那伤我的人,嗯,上青山?上清山的人已经放了不成?不处理了?”墨白一脸疑惑道。

    那皇兄嘴唇微张,倒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茬。

    现场刹那之间尴尬了。

    “这……”皇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刚才胡诌,又或说父皇是在妄言?

    倒是坐在上首的皇后轻声开口了:“皇儿不用多虑,你到底是我皇家之人,此间事自有你父皇为你做主!倒是皇儿,你伤势可还好,过来,让母后瞧瞧!”

    墨白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后那双凤眼,这有些无礼,但此刻,他也不顾及这些,仿若要看进皇后眼神深处一般。

    “看来她当真不知?”墨白心中微顿,此刻皇后眼里明显是担忧,而不是伤感或者冷漠。

    “母后无需挂心,那张丹师说儿臣只要修养数月,便无大碍!”墨白心中却是苦笑,这种关怀,却是令他不得不承受啊。

    他没有说实情,毕竟他很清楚,到了如今局面,无论如何,他明日便走的结局不会改变。

    见他拒绝,皇后微微一愣,目光仔细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

    心中却是真有些讶异起来:“皇儿今日看起来着实和以往有些不同,受了如此委屈,竟然一声不吭,眉眼之间还这般平静……”

    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道:“皇儿此去明珠,是否要去寻你那养母?”

    养母?

    墨白又是一顿,这故事怎么越来越多了。

    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却不想一边拿皇兄却是一瞥母后神情,又是开口:“六弟,母后都是为了你好,你在民间长大,有些恶习自所难免,母后不让你寻你那养母和妹妹,便是希望你能好生适应皇家生活……”

    墨白真的是不悦了,这家伙怎么句句挑拨,说实话,他心头倒是希望和这母后生分些。

    但这般被一二再而再三的挑衅,也很是令人不舒服。

    又不和你争什么,犯得着吗?

    倒是有些信息,却是令他心中更显惊奇。

    民间长大?

    养母,妹妹?

    他知道凭自己肯定无法想通这些,一转身,目光定在其脸上,依然轻声道:“皇兄,不知可否教我,既是于我有养育之恩的养母,恩大如山,我是否应该不再记挂,才为我皇家本色?”

    “嗯?”那皇兄眼神顿时一闪,心中微凝,这才真切发现今日这六弟确实不同。

    看他那脸色平和,声音淡然,不似往日般大怒着吵嚷,却让他更觉锐利。

    他也不及回应墨白,连忙对皇后躬身道:“母后,儿臣不是这意思,儿臣是……”

    “皇兄不用着急,我只是随口一言而已,无需当真!”墨白随口打断了他。

    “好了,皇儿,你要报恩,母后并不阻拦。但切记,你身为皇家子弟,明王至尊,到了明珠,切不可再学那民间恶习。”皇后倾世容貌上,一抹严厉,敦敦教道。

    墨白心中有些无语,他看的出,这皇后对他可能心中时常有怒意,但在这深宫内院,却反而更显母子亲情。

    “谨遵母后教诲!”墨白闻言躬身道。

    “你还未用膳,走,你们兄弟二人,今日陪母后一起用膳!”皇后不再多言,又轻声说道。

    墨白心里其实很想马上回去,但,没办法,只得应命。

    但正欲动身,却只见那皇后冲她伸出手来,却是依然坐着不动。

    墨白一愣之际,那皇兄已是抢先一步,上前双手伸出扶住了皇后。

    皇后倒是一声轻笑,并未执着让墨白扶她。

    一旁那老宫女也上前来,扶住皇后另一只手,墨白还没搞懂怎么回事,就见皇后十分吃力的在两人搀扶下起身。

    “嗯,这是?”墨白总算反应了过来,母后看上去无忧,但腿脚却似乎是不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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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神定格在皇后那双即便被人搀扶,却依然无力,仿佛不敢触地的腿脚之上,久久没有离开。

    或许到底是他“母后”,无论如何,这身份还是给他带来了影响,尤其是当感受到这“母后”对待自己这皇儿的态度与定武帝明显不同之后,他没办法对这情况做到视而不见。

    不过,一路上他也始终沉默无声,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很明显,这皇后的腿脚并非今日才如此,他也定不可能是今日才得知,此时即便有心了解一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众人行至偏厅,厅中央正有一桌美酒佳肴已备好。

    更有几名宫女正立于四面,见贵人行来,连忙躬身行礼。

    皇后在皇兄与宫女搀扶下,落座上首,抬起风眸,微微一笑对兄弟二人道:“今日便无需拘礼,都坐吧!”

    已经来了这里,无论如何,墨白也不可能转身就走,势必是要吃完这顿饭的,也不犹豫,便是脚步一动,来到皇后下手右边位置便自坐下。

    但就在他刚坐下的当口,却耳边只听那皇兄声音又正好传来:“儿臣谢母后恩典!”

    墨白脸色不由微微一顿,目光抬起看向皇兄,只见皇兄此刻正深深一躬,姿态恭敬的狠。

    再目光一扫周围,众宫女目光正好下意识的望向了已经坐下的自己。

    毫无疑问,气氛,就这么尴尬了。

    说实话,墨白是真没心情和那皇兄争什么荣宠,但这位总是稍有机会,就给他上眼药,却着实让墨白心中不由有些厌烦起来。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墨白只得又站起身来,冲着皇后一躬腰道:“儿臣无礼,还请母后恕罪!”

    “你呀,要多向你皇兄学学,知道吗?”皇后坐在上首,看着这坐下又站起来的儿子,不由也露出一抹笑意,嘴里却是责备道,不过随即却又是话风一转,微微抬手:“好了,都起来吧,坐下用膳!”

    “谢母后!”那皇兄直起身来,目光在墨白脸上打量了一下,又接着开口道:“母后,您也知道,六弟啊,心里一直记挂着那民间养母。我看哪,他可不是有心对您不敬,而是马上要就封明珠,终于要达成心愿了,太过激动之下,这才一时间忘了礼仪,您可不要怪罪他!”

    尼玛!

    这不是故意在挑拨说墨白只记得养母,而忘了生母吗?

    先前墨白便已经看出,这“母后”对他那养母是怀有不满的,此刻又提起这茬,皇后恐怕心里又要不舒服了。

    果然,那皇兄话音刚刚落下,便只见皇后的脸上笑意一顿,略显难看起来,目光扫向墨白,声音之中已带着明显不悦道:“皇儿,可是如你皇兄所说这般?你如此沉不住气,此去明珠,叫母后怎能放心?”

    饶是墨白的修养和淡然气质,也真是被这皇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给弄的心头极为不悦,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威胁到他了。

    他的确不愿在走之前多添周折,但此刻要是还不理他,这顿饭恐怕还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

    目光当即便是一扫皇兄那带着笑意的脸,眼神微微凌厉了几分,但并没有做停留,便收敛起来,转向皇后,轻声道:“母后息怒,儿臣只是方才听母后言,今日都无需拘礼,所以也没有多想,母后说怎么做,儿臣便照做,并没有想其他,却不想因此失礼了。今日见得皇兄风范,方才恍然大悟,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母后之言,也务必得深思熟虑之后才可考虑是否遵从……儿臣有错,还请母后责罚!”

    愣了!

    满堂,就连丫鬟宫女,此刻脸色都不由发愣。

    目光发直的望着那躬身而下,一脸受了委屈般的墨白,心中震惊。

    那老宫女更是不由下颚微张,脸上错愕之色来不及收敛,殊不知她心头此时究竟有多么古怪:“这明王殿下在仓王殿下面前从来没有占过半点便宜,却不想今日却是让仓王殿下吃了瘪……”

    就连皇后也是眼神微微愕然,但很明显这番话,还是很讨她的欢心的,哪个母亲不喜欢儿子对自己毫无防范的言听计从。

    看着墨白的目光不由的平和了下来,那皇兄此刻却是眼神里慌乱了一下,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平日里莽撞无脑的六弟,今日竟这般阴险:“六弟,切不可胡言乱语,兄绝无此意……”

    “罢了,罢了,你也就会找些歪理,你皇兄做的对,身为皇家子弟,务必注意姿态仪容,不可太过随意……”皇后脸上又浮现笑容,再次挥了挥手:“明日你便要就封明珠,路远山高,母后特地吩咐多做了一些你平时爱吃的菜,来,都坐下吧!”

    “谢母后!”兄弟两人同时躬身。

    而那皇兄却是目光中明显带着几分冷意瞅了一眼对面的墨白,可墨白却是没有再理他。

    相信,经过这一次,他自是不敢再随意整事,墨白也真没有那心情,去和他战争。

    倒是随着伴随在皇后身边,他却是一点点的感受到,这皇后虽然对他相比皇兄要严厉,但那母爱却是要更为明显。

    墨白心头怀疑,莫不是正因为这一点,那皇兄才时时刻刻打击他。

    不过这份情感牵绊,却是令墨白心中苦笑不已,他不是心性冷漠之辈,占了明王的身子,又得了皇后的母爱,不能视而不见啊。

    一顿饭,墨白并不多言,但皇后却话语并不少,多数时候都是敦敦交代。

    墨白便不时点头应之,那皇兄或许是心中确实起了防范,虽然依然不时讨皇后欢心,让皇后时常为他的话而笑容满面,却真的没有再含沙射影的对付墨白。

    “六弟,明日皇兄本该为你送行,但恰巧于今日正听说西边围场里有一头白鹿出没,其麝香正适于母后腿疾……”饭毕之际,那皇兄终于又再次和墨白交流。

    话中之意很清楚,明日送不了墨白,为了母后的腿疾,他心急如焚,若不是今夜母后召见,已不顾危险,便要连夜进山亲手围猎那白鹿,取其麝香为母后疗伤。

    自无需多言,这一片孝心,皇后自是感动,但却还是摆手称道:“皇儿孝心,母后感受到了,你六弟明日一走,不知多少时日方才能再见,那白鹿安排手下人去就行,你须得为你六弟送行!”

    墨白哪里在乎他送不送行,不过此时听终于谈到了母后的腿疾,经过这一顿饭,他也不能心中无感,无论如何,能够为皇后做些事,他还是情愿的。

    “母后,这宫中高明丹师无数,为何至今还不见母后腿疾好转,是不是这些人并不尽心?”不好细问,墨白只得换个方式。

    “皇儿不可乱说,丹师们已经尽力了!”皇后到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多说。

    其实这时候,墨白倒是不急着走了,倒希望了解一番原委,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情况具体如何,没法保证。

    将来是否还有机会为这“母后”问诊,恐怕便是未知数了。

    不论如何,今日一见,这份情,他不能漠视,但偏偏苦于没有办法多问。

    夜色已经深了,他和皇兄都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这里,心底一叹,只得和皇兄告辞。

    “皇儿切记,今后遇事定要三思,切不可再如之前一般,山高路远,母后就是想要护着你,也鞭长莫及!”最后,皇后看着墨白,依然教导,但那眼中浮现的忧伤,却令墨白心头微震。

    缓缓吐出一口气,和皇兄一起叩拜皇后。

    转身离去。

    兄弟两人不似刚才在皇后面前般,均是无言,沉默而行。

    行至门口时,那皇兄突然站定,目光看向墨白小声道:“六弟,今后没有母后护着,可得当心啊!”

    墨白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皇兄多虑了,倒是这京中恐怕没几人如本王一样愚钝,皇兄倒是要好好保重才是!”

    那皇兄凝视着墨白的脸,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他,最后呵呵一笑,甩袖转身离去。

    墨白心中未起波澜,他根本为将此人放在眼中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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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还是微微一叹,转身欲离去,却不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老宫女的声音:“明王殿下稍等!”

    墨白站定,转身看向那老宫女朝这边快步而来,也是这时,墨白这才发现这老宫女竟是武道高人,不知是先前没有注意,还是此时,老宫女才显功力。

    墨白本身在武道上造诣便不低,此刻察觉有异,目光一凝,聚集在其脚尖。

    只见其看似正常行走,却实际脚尖轻点,身形似有腾空之意。

    当其靠近,却是呼吸稳定如常,不见半点异状,显然功力已是登堂入室!

    墨白这还是自睁眼以来,第一次见到武道上有所成就的人,心下倒是多了几分兴趣。

    不过转念便是收敛,哪有这个时间去研究?

    “明王殿下,皇后娘娘让老奴将这荷包还您!”老宫女双手递来一个荷包道。

    墨白眼神一顿:“荷包?”

    随即便是伸手接过,却一打量,只见却是粗布所致,针脚倒是还秀气,上面绣着一个小姑娘玩偶……

    “这是母后给我的?”墨白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疑惑,搞不懂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说了,准你去见那家人,但务必记住,切不可再染恶习!”老宫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明王殿下,老奴多一句嘴,娘娘收走这荷包,只是希望您能淡忘往日,能够尽快适应皇家生活,您不要怨娘娘!”

    墨白有些懵,他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他却着实聪慧,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道:“这真是我从民间带回来的那荷包?”

    老宫女顿时面色一正:“千真万确,娘娘一直替您细心收着呢!”

    墨白顿时心知,定是那民间养母或者妹妹所绣,目光在荷包上微微凝视,心道,看来这明王前身的确在民间还有些不能淡忘的因果。

    不过此时像这些,还太早,先活下来才有机会去还恩报。

    将荷包收起,目光抬起,却是心中又微微一动:“嬷嬷,母后的腿疾,能否跟我说说具体!”

    老宫女一愣,目光带着疑惑看向墨白:“腿疾?”

    墨白也不管她是否疑惑了,又再一次感受到这母子深情,他身为医者,有这份能耐,却没有办法就这么转头而去。

    点点头声音沉凝道:“是,其实在民间我也曾有幸拜见过医道高人,曾有见多种腿疾,症状与母后相似,曾亲眼见过治愈者,我也曾有兴趣,得其指点,若真是我所知那种,定要为母后除忧!”

    他知道这番话有漏洞,但也无所谓了。

    果然这老宫女没有当真,毕竟明王回来之前的事,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更有那所谓名医,这些年,不知多少圣手为娘娘诊治过……

    “娘娘若知殿下孝心,定心中甚慰!”老宫女神色微微沉下,显然想到娘娘的腿,她也心中有悲。

    “说说吧,我明日便走,怎么也不能了却心中疑虑!”墨白沉声吩咐道。

    老宫女倒是目光看着墨白柔和了许多,看来真是皇后近人,她没有拒绝,说起了往事。

    “要说起这腿疾,还得从当年殿下出生之时说起……”

    墨白眼神一怔,又和自己有关?

    但随着她的讲述,墨白却是从其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心里一根根线也终于串联了起来。

    当年,王妃有孕,却遭遇兵祸,世人皆以为,明王乃是皇后受惊所致早产而生。

    然而事实上,其中却还有因果,早产不假,但实际皇后却并非文弱之辈,她实际上本身出声名门,家室显赫,又天资聪敏,幼年便得道基,乃是真正出类拔萃的角色,当年的她比今日的林素音还要出众。

    后来定武帝一为倾慕,而为借皇后娘家之势,又有联合王妃所在山门之意,最终与皇后结为夫妻。

    而那一年,皇后有孕,却惨遭兵祸,当时形势危急,有乱兵进得城来,定武帝为帅,有身手高明之刺客竟杀到身前,皇后有孕在身,但却也有一身修为,便是此种情况下,她不得已出手,护得定武安危。

    但却受了一掌,胎气大动,强撑着平得危机之后,她不顾伤势,全身修为却用来力保胎儿,也正因此,闹下了病根。

    之后,数遍名医,却再无人能治她恶疾,一晃便十多年就此过去……

    墨白站在夜色下,微微低着头,当真切听到这一切,他心头是震撼的,他不能视皇后为陌生人,毕竟这身血脉承袭于她。

    因果已存在……

    不论死于活,这一日之命,也是命,恩得报,情得偿!

    墨白没有再多说,仰头望了一眼月色,沉声道:“走,带我去见母后!”

    “嗯?”老宫女有些愣。

    但墨白却已不顾规矩,直接绕过他而行。

    “殿下,夜深了,这……”老宫女连忙跟上阻拦道。

    墨白一抬头,目光里一抹锐光滑过,直视老宫女道:“本王要见母后,天威都拦不得,何况这世间礼法!”

    这一刻,墨白那双眼睛,那挺直的身形,那沉凝的声音,让老宫女当即便是心头剧震。

    “殿下!”她认识墨白已有两年,却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墨白,完全与记忆中两个样。

    墨白不再多言,直接前行,她不敢冲撞,微微让开。

    墨白长驱直入,老宫女神色半响才恢复常态,实在是过于受惊,换一个人他不至于如此,可这明王,曾经留下的懦弱,顽劣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殿下,纵使要见,也还请老奴通报!”眼见墨白已要揭帘而入,她只得再次拦阻道。

    “去!”墨白顿住脚步沉声道。

    老宫女无奈,只得入内。

    墨白站在门口,眼神慢慢平静,淡然下来。

    无论死与不死,该做的得做,他的气质真的很难养成,那是名山古刹,荒山野岭所养成的淡然而又坚定!

    不一会,便有宫女出来,迎他进去。

    皇后已坐在榻上,见他复返,脸上有明显的讶色,不过倒也没有发怒,只是笑道:“刚刚才教过你不可任性,怎么转眼又忘了,是还有事求于母后?”

    旁边老宫女眼神微闪,她可没敢说明王要替皇后诊治,这话实在太天方夜谭。

    看着皇后那年轻的容貌,墨白此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曾道家有成,他对这并不陌生,毕竟师父便曾已一百二十高龄,却面貌依然如六十许,还可上山下海……

    这一次虔诚跪下,叩首,再抬起,声音诚恳道:“母后,儿臣恳请为您把脉!”

    “什么?”皇后明显一愣,随即又惊讶道:“皇儿,你说要为母后诊脉?”

    “是!还请母后恩准!”墨白点头,声音执着:“孩儿曾在民间得遇名医,乃通天圣手,活死人,肉白骨……”

    “好了,好了,母后知你孝心,快别闹了,快些回去休息,明日要经车马劳顿!”皇后不待他说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为母后一观,儿臣不走!”墨白也是无奈,上面那段话他自己都不信,可有什么办法,最后只能耍一耍赖。

    “娘娘,民间的确时常有奇人异士,虽不入朝,却也本事超乎寻常,明王天生命格极贵,说不得还真曾得遇过奇人护佑,而且殿下一片孝心,娘娘便成全了吧!”老宫女开口了,她倒是怕这明王真的误了礼数,僵持下去,会惹来是非。

    早点完事,也是正经,而且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莫名的有些紧张。

    皇后听老宫女也这么说,显得有些无奈,但看着墨白坚定的眼睛,心下又是欢喜,毕竟自己儿子孝心可嘉,最后有几分无奈道:“好,快起来,就依你,依你!”

    墨白顿时心中一宁,有机会就好,能否有治,他没有把握。

    但见识过张丹师的本事,他知道自己绝不比那张丹师差,并且曾走三山五岳,见武道名家,拜得道高人,还真对这内伤,并不罕见,并且也过手不在少数。

    “无论是否有治,总得了却这桩人世心愿!”墨白起身心道。

    有宫女早已搬来矮凳,墨白也不再多介意那些俗礼,面目一肃,撩起衣袍,就此坐下。

    微微眯了眯眼,呼吸正了正,面容庄严起来。

    胸口的疼痛没有停息过,但他非人的意志,却从将这点痛楚体现半分。

    “母后!”调息顷刻,他抬眼看向皇后,伸出手示意要拿脉。

    皇后见他这副标准作态,还真被他弄的笑了:“我皇儿倒很有几分高人姿态!”

    说罢,便伸出手,置于床边案枕之上,或许是墨白这样子在他看来确实有趣,所以此刻倒也并不反感了,反而盯着儿子笑意盎然。

    墨白也不再废话,目光似睁似闭,安心拿脉

    这是他今生第一次,但却丝毫没有陌生之感,他一生精于医道,立刻便进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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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也是缓缓回神,收回手,置于小腹之前,嘴角依然有着笑意目光柔和的看着墨白,轻声道:“不知皇儿可曾为母后探出根源,想出良方?”

    很明显,这话中多是带着笑意,并未认真。

    其实整间大殿里又有谁当真,但谁曾想这明王竟似乎还没有装够,依然一副沉稳之态,站起身来,冲着皇后一躬身道:“母后且安心,儿臣还想要看一看当年旧伤之处!”

    “嗯?”皇后一愣,似是没想到,其竟真的煞有其事,又似乎为他的话而惊讶。

    皇后还未多说什么,那老宫女却是当即面色便是一变道:“殿下岂可乱语?”

    墨白听她阻止,有些发愣,转过头来直视那老宫女,却见那老宫女眼里满是严厉,竟还带着一丝怒意。

    只是刹那,墨白便反应了过来,明白哪儿出了问题,但心里却是不由苦笑:“治病救人,何曾有过男女之分啊?”

    很明显,定是那伤处为不方便观察之处,老宫女才会如此反应。一转头,墨白对着皇后躬身低头:“母后,请恕儿臣失礼……”

    “好了,皇儿,母后知你孝心,时辰不早了,明日便走,路上奔波劳累,你伤势未愈,早些回去安寝吧!”皇后柔和的声音响起。

    墨白既然已经决定出手,又怎会半途而废,却是依然沉声道:“母后,儿臣斗胆再问一句,伤处可曾是此处?”

    他虽不能检查皇后伤处,却可以用自己身体做比喻,手指按在自己左边后腰,肋骨之下三寸之地。

    皇后目光一眺墨白手指之地,眼里又是一抹讶色,却是一转头笑着对老宫女道:“你告诉他这些做什么?”

    那老宫女也正看向墨白手指位置,听皇后责备,心下却是一顿。

    脑海中立刻一闪先前和墨白的对话,豁然发觉之前并无说过伤处地点,只言道挨了一掌,但却一时间,还真无法确定自己有无说过,只得向皇后躬身:“老奴多嘴,请娘娘责罚!”

    墨白也懒得去解释,时间不早了,他直接沉声道:“母后,可曾有之前丹师为母后用药的方子,能否取来让儿臣一观究竟!”

    “皇儿啊,莫非你还真要为母后开方用药不成?”皇后更是乐呵起来。

    墨白一笑:“儿臣恰巧曾见过此症,曾见过医道高人为人诊治,有痊愈之法。之前儿臣心道这宫里名医无数,定非无能之辈,便没有为母后献策,但如今,皇儿即将启程明珠,却是无论如何,都须得为母后一探究竟!”

    “皇儿倒是长进了许多!”皇后见墨白这沉稳姿态,确实与往日多有不同,心情更好,笑道:“好,母后便等着你将来为本宫开方除疾,不过,既有此心,便当用心识字,否则,你如何为母后开方用药啊?”

    “嗯?”墨白顿时便懵了:“母后,儿臣怎会不识字?”

    说着还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内殿之中,墙壁之上那一幅幅墨宝。

    正是汉字无疑,不过繁体而已!

    “难道这明王,之前还是个文盲不成,好歹是皇家明王之尊,怎会如此?”墨白眼中那一排排墨宝,心中无语。

    其实他真未意识过这个问题,主要是在醒来的那一刻,他听张邦立与那张丹师谈话亦是中文,而且卧房中亦是墨宝不少,所以根本就没有这个认不认字的概念。

    当时他见此一幕,还疑惑过这到底是生在了中国什么时代。

    “怎么?莫非我皇儿已学全了字?怎未报与母后知道?”倒是皇后听他一眼,确实眼中一喜,盯着他问道。

    “儿臣其实早已识字!”墨白没办法,只得如此回应。

    因为待会就得开方,若字都是刚学全,哪里还能开方用药?

    这就无法解释的清楚了。

    此言一出,殿中立刻便是静了。

    皇后目光直直的盯着墨白,笑意缓缓收敛,沉声道:“哦?早已识字?那皇儿与母后说说,不知究竟多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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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宫女更是盯着墨白,眼里一瞬间便是疑惑大起,当初殿下带回来时,可以说是查了个底儿掉。

    而今日,他又是得遇名医,又是识文断字,这究竟为何?

    倒不可能想到明王已非原身这么荒谬的事,而是搞不懂这明王如此说话,到底是想干什么?

    “民间之时,儿臣便已识字!”墨白没办法,只能继续顶下去。

    倒还好,皇后似乎对其中究竟并未注意,反而声音里隐隐含有怒意:“这么说,你之前说不识字,是在故意欺瞒本宫?一直以来为你请先生教学,你无丝毫尊重,也是故意做给本宫看的?”

    凤威凝聚,皇后只是静坐上方,却让整个大殿所有人的呼吸都不敢再放肆。

    凝重的气氛刹那间便弥漫整个宫殿,墨白着实心头无语,却能咋滴,只能一把跪下:“请母后恕罪!”

    他连解释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含糊其事。

    皇后盯着他跪下的身影,凝眸半响,最终声音低沉的对一边老宫女道:“去,就为我皇儿,取来药方,本宫倒要看看皇儿究竟是真早已通文采,却硬是欺瞒了本宫两年之久,让本宫日夜为之焦心!”

    “娘娘息怒!”老宫女见皇后越发怒起,顿时躬身安抚。

    “去!”然,皇后却当真是怒了,一声清叱!

    “是!老奴这就去,这就去!”老宫女再不敢多嘴,连忙躬身而退。

    但走前却是盯了一眼那跪地的墨白,心中默道:“这明王怎能做这种事,娘娘本就担忧其总念着那民间养母,而与自己不亲。如今闻得他连如此大事都故意欺瞒,以示亲母的不满,娘娘岂能不大怒?”

    墨白跪在地上,却是心下无奈啊,他只是想给皇后治病啊。

    却不想最后竟让皇后怒极,但无奈他只能垂头,错过了今日,她不知生死,未必还有机会为皇后诊治。

    便让她不喜吧,墨白心头微微定下,其实他也并不多么在乎这些,毕竟没有什么所谓,明日过后,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即便有生路,短时间之内,他恐怕也只能做个死人,不会露面了,完成目的便好。

    “皇儿,你对母后有怨?”皇后气息半响才平复,缓缓又开口道。

    墨白跪着垂头,应付着道:“母后,儿臣不孝,之前只是性子顽劣,并非有意激怒母后。今日儿臣便要离开,却心下不安,母后腿疾难受,儿臣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想及此,便是愧疚至极,故无论母后如何责罚,儿臣都定要为母后诊治一番,若当真能除了母后这病忧,儿臣便心满意足!”

    这一番话,当真说的极为漂亮。

    所以说啊,这墨白其实本就是聪慧之人,无需观全貌,却能随机应变,说谎,也是医者必备的本事之一。

    墨白心思其实纯净,只因虽说谎,却从无坏心。

    曾无数次骗父母不疼,骗师傅还能撑住,骗病人没有大碍……

    皇后的脸色几乎肉眼可变得缓和下来,哪个母亲听到儿子至诚的孝心,能不感动?

    明知要受罚,却依然要为她诊病。

    无论是不是真有这本事,也足以令皇后觉得养了这个儿子,值了!

    但,到底是母亲,却不会对他欺瞒一事这么快放过,依然沉声道:“起来!”

    正好此时,那老宫女的脚步已经传来。

    墨白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瞧了一眼皇后脸色,见其仍然不悦,便不敢再出声。

    “娘娘,药方已取来!”老宫女对皇后很是了解,一见其竟已收敛怒意,不由心下很是奇怪。

    皇后微微抬手,沉声道:“给皇儿看。”

    “殿下,这是今年以来,诸位丹师行医用药的方子!”墨白点点头,抛除杂念,坦然接过药方。

    在皇后和一众人紧盯着他的目光之下,他低下头,开始细心观看。

    并不止一份,共有三分!

    可见,今年以来,便已看过三位名医。

    署名墨白也不识得,倒是其中有一人姓张,名张灵法,墨白心中暗道:“不知是否便是那张丹师,若是他,应该会有几分能力!”

    他率先看其他两分,然而一望配药之下,便当即就是脸色一沉,下意识的一声冷哼:“枉为医者!”

    这突然的一幕,令整个宫殿正在观察他的人,全部一愣。

    皇后当即便是出口训斥:“又敢妄言!”

    墨白一顿,看了一眼皇后,收敛了脾气。

    但却仍然紧皱眉头,将那两张药方随手递给了老宫女。

    细细观看,那张灵法的药方,这一次也不知是被皇后训斥过后,不敢出声,还是真的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眼神开始凝滞起来,盯着药方,久久不动。

    说实话,整个殿中没人对墨白抱有信心,但眼见他今天一直以来的模样,心下又都不免有了几分狐疑。

    那老宫女更是忍不住将墨白递还给她的两张药方,拿起来观看。

    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本是习武之人,又多年伴皇后左右,对这些方药不敢说纯熟,但却也可以说个所以然了。

    眼神一抹疑惑抬起,却见皇后正望向她,她不由点点头轻声道:“这两张药方乃王御医和陈丹师所开,两位均是一代圣手,医道高明,方药组合也相当,均是主治娘娘肾气不足之症,更兼活络化瘀,为娘娘疏通双腿血脉,用方段正,与之前多位御医,丹师所开药方虽有细微不同,但却着实均是对症之组合!”

    皇后不由看了一眼那依然沉思望着最后一张方子细思的墨白,却没有出声,而是伸出手接过那两张方子,也看了起来。

    医武不分家,皇后久病多年,对药性还是通晓一些的。

    但也没看出问题,不过随即又是一愣,心中又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我儿纵使孝心可嘉,却也才弱冠之龄,哪懂得高明医道……”

    随手将方子递给老宫女,又抬起头看向墨白,却见墨白依然在皱眉沉思,她倒又注意其他方面了。

    若皇儿能时时都有如今的端正态度,那便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她轻声问道:“那是张丹师的方子吧?”

    “娘娘,正是张丹师的方子。”老宫女点头。

    “看皇儿这模样,似乎那张丹方,他还真看出什么不同?”皇后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老宫女却是疑惑摇头道:“那张丹方,老奴也记得,辩证依然是肾气不足,经络不通,然而药方组合上,的确添了几味新药,年初时娘娘便用此方,也并未收到奇效,甚至反而令娘娘有轻微浮肿,故张丹师复诊时,停用了此方。”

    “不是此方无效,而是医者无德!”她话音刚落,却不想墨白的声音却陡然传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