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季书、甘宁、太史慈镇守吴郡,孙策领兵回到了建业城。
刚回到府中,孙策屁股还没坐热,便见周泰急急闯了进来。
“主公,朱治来了。”
果然来了吗!孙策脸色一沉。
来得好快啊。
该死的!
虽然连番胜利让军队得到了锤炼,士气也随之高涨,但将士们都太累了,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神。
孙策心中烦闷,他同意季书的方针何尝不是想让将士们好好修整一番,然而世事难料。
他叹了口气,重新振作,收起脸上的阴霾,看向周泰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周泰一脸的古怪,答道:“3个人。”
孙策用手摸着下巴的胡渣沉思起来:“嗯,3万人!朱治是倾巢而出了,看来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必是和刘表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岂敢······”
“嗯?你说,3个人?”孙策挑了挑眉毛,抬头瞪着周泰,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泰同样一脸疑惑的看着孙策点头道:“3个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半饷说不出话来。
······
半时辰后。
周瑜、黄盖等众将都陆续到了太守府,列于大堂两侧。
此时,朱治被领到门口,他让随行的两人留在门外,自己则堂堂正正的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轻而缓,扫视了一眼两侧众人,有许多老面孔,也有许多新面孔,最终,他的眼睛定格在大堂正中坐着的孙策身上。
3年不见,变了许多呢。
朱治单膝跪下,拜道:“柴桑朱治,拜见少主!”
众人虽然已经有了不少猜测,但仍然忍不住惊讶的盯着朱治。
孙策沉默了半响,开口道:“朱将军至今依然奉我爹为主君么?”
朱治抬起头看向孙策,凛然道:“朱治从未背弃过侯爷。”
孙策眼睛微眯,厉声问道:“那为何我在庐江经略2年时间,不见你前来相投?”
朱治沉声答道:“当年,主公噩耗传来,我起先是不信的,然而众口一词,我才知侯爷真的故去了。”
“诸侯皆传侯爷背信弃约,可我深知主公的为人,相信主公定是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于是我便四处派人打探少主下落。得知,少主突出重围,却因刘表水军封锁,无法返回长沙,转道去了庐江郡城,我便打算前去庐江面见少主。”
“不过此时,我收到了刘表出兵长沙,并攻占了长沙郡的消息。因此,我又不得不留在柴桑,整军备战。正当我想先派使者到庐江去的时候,又收到江东各郡纷纷自立的消息,我又气又急,却反而按捺了下来。”
“此时,我若与少主联系,只怕荆州刘表顷刻间便杀到门外,柴桑一郡之力绝难抵挡。江东诸侯背弃主公,眼中定然也容不下我这颗沙子,绝对乐见其成,到时,柴桑不但成不了少主的助力,反而便宜了刘表。”
“我思前想后,也宣布了自立。柴桑是江东腹地的门户,如此一来,刘表若是来犯,江东诸侯绝不会袖手旁观。”
“后来,江东诸侯果然派人来和我达成了攻守同盟,共同抵御荆州刘表和寿春袁术。之后,刘表便再不敢轻举妄动了,我也沉浮了下来。”
“江东诸侯都觉得少主只剩下3千残兵败将,已经不足为虑了。我却不信,我等了两年,终于等到少主崭露头角的这一天了。”
听到这里孙策已经信了几分,他忍不住接着问道:“那我征战江东这半年,你也是担心效忠我之后,刘表出兵柴桑?”
朱治点点头道:“刘表、袁术,其实都巴不得江东斗得越厉害越好,这样他们才有渔翁得利的机会。我原本想等少主打下会稽后再来的,这样一来,柴桑就成了少主稳固江东基业的资本。”
“不过我收到了少主领兵向建业退却的消息,转念一想,便知少主这是在防范我。”
“我估摸着少主若收编了俘虏,差不多也还有3万兵马,再加上柴桑起全郡之兵也有3万兵马,此时我效忠少主,江东便大势已定了,刘表和袁术也不至于贸然出兵。”
“因此,朱治星夜赶来建业,面见少主。”
孙策听完惊坐而起,几步上前,扶起朱治:“这些年,我一直误会了朱叔,还请朱叔不要怪罪。没想到,江东诸侯纷纷背弃我爹,朱叔却在柴桑苦苦维持局面,难怪父亲将柴桑要地委任给朱叔。这是孙策的幸运。也是孙策不才,才让朱叔辛苦至今!”
朱治摇摇头,微微抽身,轻退了一步,再拜:“主公何须自责?刘表数万兵马围追堵截,主公能带着江东子弟杀出重围,何其不易?”
“江东甲士十万,并无虚假,加起来足以匹敌刘表、袁术,不然也不能逍遥至今。主公以3千残兵,仅仅两年便发展至今日,降刘繇,杀严白虎,退王朗,纵横江东,无人能挡!江东百姓盛传江东又出了一个‘霸王’,此话绝非妄言,主公更胜侯爷当年!”
孙策忍不住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再次扶起朱治:“朱叔,那我若是真不成器,你打算怎么办?”
朱治爽朗一笑:“若真如此,我便永镇柴桑,至死方休。”
“哈哈哈”
孙策拉着朱治的手,兴高采烈地往外走:“来人,设宴!朱叔,走!我先给你接风洗尘!”
······
这场酒宴从中午喝到了晚上。
朱治半醉着向客房走去,却见两道人影已经在房门口等着他了。
“你可算来建业了。”说话的是黄盖。
“你再不来,我们真要疑心你是不是真的也叛了侯爷。”韩当接过话。
朱治由衷而笑,把胳膊搭在两人肩上:“这话,刚才酒席上怎么不说?”
黄盖哼了一声,道:“咱们几个老家伙,一些私下的话,当着年轻人面说什么?”
韩当抓住他搭过来的胳膊,和黄盖一起把他架了起来:“走走走!咱们哥几个继续喝去!”
“还喝啊!”朱治面漏苦色。
“怎么?这就喝不了了?你的酒量退步了啊。”黄盖一边惊讶地说着,一边倒也没放开手。
“那咱们就随便聊聊。”韩当嬉笑了一番,倒也没强求。
朱治就这么吊在二人身上,问道:“那依你们看,主公能继承侯爷的悲愿么?”
“能!”二人异口同声道。
“呵呵呵”朱治欢快地笑道:“既然两位老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将一切都押在主公身上了!”
一个月后,会稽城下。
2万孙策军将士将会稽团团围住。
孙策穿着银甲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悠悠上前几步,手中长枪虚指城头,大吼起来。
“城上人听着,我乃孙策,孙伯符。告诉王朗,速速开城投降,我饶他不死。半个时辰后,还没有答复,我就开始攻城了,若等我攻破了会稽,那时他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王朗麾下大将虞翻坐镇在城楼上,只一听,便急急安排了令兵把孙策的话带给王朗。
他叹了一口,又望了一眼城墙上,许多士卒都在窃窃私语。
“那就是孙策?‘小霸王’孙策?嘿,真威风。老哥,你说咱们守得住吗?”一名新兵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嘿!孙策自庐江起兵那会,你知道有多少人吗?”
老兵见新兵一脸紧张、兴奋和好奇,嘿嘿一笑,将身子藏在墙垛下,用布擦拭起他的长弓。待看到新兵摇摇头,他继续说道。
“那时他只有3千兵马,可那就打败了刘繇3万大军!后来又打败了严白虎和主公的10万大军,现在人反而越打越多了。你说守不守的住?”
“真有这么厉害?”新兵吃了一惊,忍不住缩缩身子,坐到老兵身边。
“你只知道‘小霸王’这名号威风,可你知道它怎么来的吗?”老兵又问。
新兵一听,连忙摇头。
“西楚霸王项羽你知不知道?那是和高祖皇帝争天下的英雄。只差一点,这天下就不是姓刘,而是姓项了。”
那新兵刚才还觉得老兵说的有些浮夸,现在一听这名号的典故,他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道:“那主公还不投降?”
老兵没有回答这个无解的问题,而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主公估摸着是想等柴桑的朱治偷袭孙策后方,逼他退军。”
“那孙策要是不退呢!”新兵战战兢兢道。
“······那这会稽城就守不住了呗。”
······
太守府。
“当”
王朗将一个花瓶重重地砸在地上,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从一个土皇帝,变成了一个阶下囚,没人能理解他的绝望,他歇斯底里地不停叫骂着。
“朱治这个软蛋!居然没动一刀一箭就投降给了孙策小儿!”
“混蛋!”
“混蛋!”
堂下众人噤若寒蝉。
许贡犹豫了半会儿,上前谏言道:“主公,如今大势已去,不如投降了孙策,换得平安。”
“当”
一个花瓶砸在许贡头上,砸得他头破血流。
“住口!”
王朗一脸狰狞,怒视着许贡道:“你监督粮草失职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就敢在这胡言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根本比不过孙策?开始盘算着如何在孙策面前邀功请赏了?”
许贡顾不得头上血流不止,急忙拜道:“许贡受主公大恩,绝不敢如此想!许贡是一心为主公考虑啊!”
王朗正在气头上,哪里听的进去:“为我考虑?呵呵,我看你现在已经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在孙策面前摇尾乞怜了吧!来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抓到大牢里去,等我打败孙策后再处置他。”
一声令下,2名侍卫便上前把许贡架了起来,往门外拖去。
许贡大急,连忙叫到:“主公,主公!许贡死不足惜,但请主公好好考虑,朱治既然已经投降,大势已去,会稽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许贡只是担心主公的安危啊!主公!主公!”
“拉下去!拉下去!”
······
经过三日的厮杀,会稽城终于又迎来了难得夜晚。
“啪”火盆里的柴火不时弹出一丝火星,发出轻轻的响动,给这寂静的夜带来了一丝喧闹,让众人确信,自己还活着。
柔和的火光照在将士们的脸上,驱散了深夜的寒冷。
没有月光,只有满天的繁星。
城墙上还插着许多残破的箭头,没有人清理。
经过白日的大战,将士们身心俱疲。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稽城会怎样?
明天还有谁能活下来?
众人只想在这漆黑的宁静中,静静地舔自己的伤口。
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北城门悄悄地、悄悄地打开了。
黑夜来走来一支军队,夜色太浓,看不清有多少人马。
只是不管士卒,还是马匹,脚下都裹了厚厚的布,马儿的嘴还戴上了布制的口罩。
一支军队就这样,静静的、静静地进了城。
“锵”一把长剑出鞘,寒光照亮了夜。
“迟来之人莫要后悔,今夜是杀戮的盛宴!平定江东就是今夜!”孙策高举手中的长剑,一马当先。
“随主公杀敌!”
“杀!”“杀!”“杀!”数千将士大吼。
吼声在这空荡的街道中回响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远。
“杀!”与此同时,城外也传来惊人的喊杀声。
这吼声,响彻会稽城,让这夜晚有些发怵。
黑夜中,那滚滚而来的黑色洪流像水一般涌进了大开的北城门。
被惊醒的王朗军将士手足无措。
会稽城在这惊涛骇浪中飘摇。
太守府。
“外面怎么回事?”王朗衣衫不整的走出房门,急急询问道。
侍从们面面相觑。
忽然,一名军士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哭丧着脸惊恐道:“主公,不好了!虞翻投敌,带人打开了北城门!孙策,孙策,他杀进城来了!”
夜空中那点点繁星再也看不到了,王朗的天空漆黑如墨,天空好像已经塌了下来。
王朗瘫倒在地上,两眼无神:“完了。”
······
寿春。
“什么?孙策攻破了会稽,朱治投降了?”袁术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愤怒的把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怎么回事?前些日子才回报说孙策攻破了吴郡,而后退兵回了建业,怎么顷刻间,孙策就统一了江东?”
杨弘的神色古怪之极,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不信。简直是荒谬。
但,斥候敢用这样的消息来骗自己?
他们绝对没有这样的胆子。
“怎么回事?”袁术很快冷静下来问道。
杨弘偷偷看着袁术的脸色,小心地说道:“王朗退守会稽后,本来想联系朱治一起抗衡孙策。”
“可那朱治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吴郡一破,他竟连打得勇气都没有,就渡江去建业,向孙策投降了。”
“更让人没想到是孙策军刚把会稽围了起来没几天,王朗手下的虞翻见大势已去,竟然趁夜开城投降了。现在江东百姓甚至有流言,说,呃,说······”
袁术皱眉瞪了杨弘一眼:“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出来听听。”
杨弘缩缩头,脸色复杂,声音中带着一丝荒诞:“江东百姓都说,继楚霸王项羽之后几百年了,汉室崩坏,江东或许······或许,又要走出一位王了。”
袁术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孙坚,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抬眼看向远方,他喃喃低语道:“孙坚啊孙坚,你还在时,我就跟你明争暗斗,结果还没斗过你,你就不明不白死了。”
“死了也就死了吧,还生了个好儿子给我添堵。曹操曾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唉,我倒觉得,若有孙伯符这样的儿子,怕死也瞑目了,你现在估计也含笑九泉了吧。”
“到头来,这江东,还是你们孙家的。”
城下是密密麻麻的的敌人,这让祝云想起了小时候桶开蚂蚁窝的情景,有些渗人。
然而,此刻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十万袁绍大军将北平城团团围住,茫茫人海,让人不禁心生绝望。
鲜血早将这片土地染得赤红。
“青山,你给我守住城头,我出城杀敌,缓解城头的压力。”
是赵大哥!
这一声清喝扫开了阴霾,让祝云心中稍安。
祝云原本不过是司徒府王家的一个护卫,当年护送小姐去了江夏,又随季书北上洛阳,在一次危机中,正是赵云相救才活到了今日。
那一日,赵云的风采让祝云有些着迷,他相信这就是命运!
于是,他跟着赵云从军了,赵云既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神。
祝云刚将一个爬上城头的敌人砍翻,急忙退后几步,转头回话道:“子龙大哥安心,只要青山这条命还在,一个袁军也别想越过南城墙!”
时隔近3年,赵云早已经崭露头角,从公孙瓒麾下的一员小将升为了领军大将,此时,他正是守卫南门的主帅。
赵云刚刚骑上战马,闻言大笑道:“好兄弟!弟兄们,让城头的兄弟也看看我们的威风!”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城门轰然大开,一支5千人的精骑杀将出来。
“白马义从,出击!”
“杀!”
城下攀爬云梯的袁军哪里能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公孙军竟然还敢出城!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弟兄们,随我杀到将旗底下去!”
“杀!”
5千人的骑兵在5万人的人海中扫荡是什么样的场景?
如此的不可思议,却一时成真。
袁字大旗下,颜良看着被冲得七零八落的军队,气得手都抖了,却不敢贸然迎战。他可还记得当初他和文丑两人合力,才堪堪从赵云枪下逃生,也因此让赵云一战成名。
“快!堵住他!”
“让他出了北平城就别再回去了!”
“饭桶!饭桶!都是饭桶!”
厮杀了一个小时,白马义从虽然没能突到颜良面前,却也让袁军大乱,解除了城头上的危机。
相比于颜良的气急败坏,白马义从的顺风顺水反而让赵云心中隐隐不安,正当赵云考虑着是否该撤退的的时候,身后竟然隐约传来了青山的喊声。
青山居然擅离职守!赵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生气,而是出事了!
“子龙大哥,不好了!鞠义的先登死士攻破北门,袁绍大军杀进城中了,快回去救主公!”
饶是赵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仍是一股寒意从后背窜上了头顶。
攻城兵力最少的北门才是杀招!难怪袁绍的两支精锐,先登死士和大戟士全然不见踪影。
“弟兄们,杀回去!”
一声令下,白马义从立刻掉头杀了回去,在城头的兄弟接应下顺利进了城。
“青山,你留在这,守住城头,救出主公后,或者这里就是唯一的生路了。”
见青山沉声应允后,赵云带着剩下的三千多白马义从将士,马不停蹄,直奔城主府而去。
看着远处的黑烟,赵云知道那是火箭点燃某物烧起的浓烟,他心急如焚。
这时,东面又奔来一支白马义从,只有七八百人。赵云却知道,守卫东门的白马义从有3千人,如此看,只怕此时东门也是不保了。
“关靖先生呢?”
“关靖先生为主公效死了!”
回话的是一个赵云不认识的将士,诸侯混战开始后,各地都大肆征兵,北平也不例外。公孙瓒扩军到了5万,又广征战马,将白马义从恢复到了1万5千的建制,虽多了许多新面孔,但是统领以上的将领赵云还是认识的,由此可知东门又是何等的惨烈。
赵云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部听我指挥,随我去救主公出来!”
赵云虽然不认识那将士,可白马义从将士哪有不认识赵云的?闻言,那将士立即抱拳道:“领命!”
两支白马义从瞬间汇成一股,往城主府奔去。
“是大戟士!”
城主府已经遥遥在望,隐约可以看到府内高耸的阁楼,然而挡在眼前的是袁绍的1千精锐重步兵——大戟士。
厚重的战甲和大戟为这支部队提供了强大的防御力,仿佛人形暴龙一般,在正面交锋中,他是所有部队的噩梦。
然而战场上他并不是无敌的,强大的防御带来了可怕的负重,仅仅是找到能穿戴这幅盔甲战斗的大力士,袁绍就费尽了心力,最后20万大军才凑出了3千大戟士。
可想而知,这支军队的移动力和耐性差到怎样的地步,机动性强的骑兵完全不需要当心他们,因为既然打不过,只要跑去打别人不就好了?大戟士根本追不上。
面对这支大戟士,赵云的命令是。
“全军突击!”
“全军突击!”
赵云面目狰狞,声音都在颤抖。
白马义从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地加速,然后又狠狠地撞击在那面铁壁之上。
这是一场死亡的盛宴。
血,猩红的鲜血。
赵云的心也在滴血。
对付大戟士,赵云有很多办法,可他却没有办法做出其他的选择。
大戟士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袁绍已经包围了城主府,失守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摆在赵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一条笔直的路,一条用鲜血开辟的道路。
赵云荡开一支袭来的大戟,将长枪狠狠地刺入了敌人的衣甲和头盔间的缝隙,手上传来的触感让赵云知道自己刺破了敌人的喉咙,他想拔出长枪,却发现微微卡住了,他狠狠一脚,将敌人的尸体踹飞,这才将长枪挣脱出来。
“住手!子龙!住手!”
这是一道略带沙哑,惊骇欲绝的声音。
在这片嘈杂的战场上它显得格外渺小,然而唯有这道声音传进了赵云的耳朵里。
赵云身子微僵,那是公孙瓒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就发现了那阁楼上的那个身影。
心中滴血有多痛?公孙瓒不知道,但是他比赵云更痛。
北方多战马,北地多豪杰。
公孙瓒喜欢白马,然而完全用白马组建一支一万多人的骑兵并不容易,到底用了多少渠道,花费了多少精力,公孙瓒已经记不清了。
北方男儿平日里是步兵,但只要多出一匹战马,立刻就能变成骑兵,然而即使如此,组建一支一万五千人的精锐骑兵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么庞大的精锐骑兵,董卓没有,袁绍也没有,只有他公孙瓒。
每一名白马义从可以说都是公孙瓒的心血,是他的骄傲,是他的珍宝。
白马义从的儿郎们可以战死,但是公孙瓒绝不能容忍他们如此荒唐地送死,哪怕是为了救他自己。
赵云眼睛忍不住微微湿润,他不知道这是喜悦,还是委屈。
“子龙,走啊!带着兄弟们走啊!”
赵云第一次对将令置若罔闻,他面目狰狞可怕,又如此让人着迷。
“主公勿忧!子龙马上带弟兄们杀过去!”
白马义从士气大振!
“混蛋!我是要你带着兄弟们走!你想让兄弟们死光么?”公孙瓒歇斯底里地大喊。
1千大戟士只剩下500人,然而4千多白马义从更是只剩下不足3千人,白马义从自建军以来,第一次死伤的比率超过了敌军。
今天,很多兄弟要死在这里。
他们有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
我不想让兄弟们白白送死,但是君王的所在,才是我等的归所。
为主公效死!
这既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臣子的本分。
难道我的心就不痛么?赵云忍不住大吼。
“兄弟们,你们可曾后悔?”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蠢货······”
低下头,院中是蜂拥而入的袁军和阁楼前做着殊死抵抗的百来名将士,公孙瓒忍不住发出悲鸣,长泪掩面,欢喜和绝望竟同时涌上心头。
他走进阁楼,拿出一桶火油,泼洒在阁楼上,又从儿子的手上接过火把,轻轻一点。
明亮的火光再次把赵云的注意力从厮杀中转移过来,他抬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主,主公,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熊熊的火焰蒸干了他的泪水,让他看起来有些威严,但公孙瓒不敢回答,他怕他此刻颤抖的声音影响他最后的威仪。
他只是默默地,举起火把,一动不动地指着赵云来时的路。
“啊~~啊~~啊”
赵云跪在地上,大张着嘴,发出无意义的呻吟,脸上满是难看的皱纹,眼泪沿着皱纹打湿了面庞。
一名大戟士在侧面趁机偷袭。
一枪,枪杆透胸而入,枪头透背而出。那名大戟士竟被赵云一枪扎透了心窝,他至死都睁大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口的长枪。
一脚将那尸体踢飞三四米远,赵云的脸上全是飞溅的鲜血。他提枪上马,转过头去,大吼道:“弟兄们,随我杀出北平!”
“杀!”
众军追随着那道身影一直向前,谁也不敢再回头看一眼,或许再看一眼那火中的身影,他们就会失去逃跑的勇气。
“这样就好。”
公孙瓒丢下手中的火把,任它在脚边燃烧,他对着楼下残存的二十几个兄弟喊道:“楼下的将士听令,全都给我放下刀剑,降了吧。”
“为主公效死!”
拼杀声没有停止。公孙瓒一边骂着“蠢货”,一边拔出长剑,问身后的儿子:“续儿怕死吗?”
公孙续跪倒在公孙瓒身边,双手抓住剑刃,说道:“儿以爹为荣。”
说罢,公孙续双手猛然用力,将长剑送入自己的胸口。
公孙瓒颤抖着拔出长剑,走进屋中。眼前是个美貌的女子,她颤颤道:“夫,夫君,我,我也不怕。”
公孙瓒轻轻一笑,揽她入怀:“闭上眼睛。”
美人儿轻轻闭上了眼,公孙瓒轻轻一吻,长剑穿透了两人的肚子。
熊熊的火焰埋葬了公孙瓒。
许昌城。
宽广华丽的大殿上,只坐了2个人举杯对饮。
曹操放下酒杯,用手抹了抹嘴边溢出的酒水,开口道:“奉孝,公孙瓒死了。”
没有善舞的歌姬,没有献媚的家臣,两人的桌上都是些时令的水果和精致的糕点,曹操只是简简单单地找人喝酒。
“袁绍统一河北本就是早晚的事情。”
郭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晒然一笑。
“袁家四世三公,天下人望何人能比?天下英杰争相投效,大势已成。”
“然而,袁绍麾下将近二十万大军,数倍于公孙瓒,还有我们帮他挡住了公孙瓒的援兵刘备,却还花了一年时间才攻破北平城,不过是给我当下酒的笑料罢了。”
这是何等的狂妄。
天下最大的诸侯袁绍,在郭嘉的口中不过是个笑料。
但面对这样的狂徒,曹操反而笑着赞同,问道:“奉孝,我现在只有5万人,若和袁绍的决战,能赢吗?”
以两州之地窥视河北四州,以5万之兵马言胜二十万大军,或许,这两人正是臭味相投。
郭嘉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忍不住失笑。
“袁绍庸人一个,得海内人望而不能用,有识之士早已纷纷弃他而去。”
“现在更是为了一块石头,和自家兄弟袁术反目成仇。”
“这样的人,有百万之众,又有何惧?”
“如今我等决战倒也能赢,但只是惨胜。孟德,再等等,我再为这场决战准备点东西。”
曹操没有问为什么能赢,如何赢,也没有问郭嘉还要准备什么。
既然郭嘉这么说了,曹操就信了。
曹操没有再纠缠那个话题,他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比起袁绍,我反而更担心刘备和孙策。”
郭嘉自顾喝着酒,没有接曹操的话。
寻常来说,这种对主公的态度是有些失礼的。
但两人除了是君臣,亦是知己。
曹操根本没将郭嘉的不经意放在心上,他有些愁苦地继续求教郭嘉。
“刘备,是人中之龙。他用圣贤的道理来约束自己,未曾有一丝背离,尚不得志的时候就已经贤名传遍四海。”
“现在他得到徐州,那是如鱼得水。却与诸侯秋毫无犯,好像把一门心思都花在治理徐州上面了,这反而让我担心。”
“看着身畔的徐州,我就好像看到了一只凤鸟。三年不鸣不叫,一鸣惊人!”
“还有孙策。孙文台死后,孙策靠着袁术庇护困守庐江,我原以为已经把孙家弄垮了。”
“没想到啊,袁绍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才攻破一座区区的北平城,而孙策只用不到一年的时候就打下了大半个江东。”
“孙策远胜其父!没想到,他也要成我的心腹大患了。”
这两人其实也早进入了郭嘉的视野和谋划中。
只是,他没想到现在西面面对董卓的仇恨,北面面对袁绍的重压,曹操最担心的的反而是东面相安无事的刘备,和远在江东还没站稳脚跟的孙策,要知道他们和孙策中间可还隔着一个袁术。
该说,真不愧是曹孟德啊。
郭嘉笑了笑,难得放下手中的酒,他摸摸下巴认真沉思了好一会儿,看向曹操莫名道。
“徐州刘备,伪君子罢了,他一心用贤名和大义伪装自己,虽然贤才慕名而来,却早晚要被名声所累。”
“江东孙策,轻率而没有防备,不过是逞一时之勇罢了,早晚死于匹夫之手。”
曹操击掌而笑,饶有深意地道:“既然你这个鬼才都这么说了,看来日后一定是如此这般了,我也可以安心喝酒了,哈哈!”
······
徐州。
日头刚过正午,一家酒肆正迎来了食客的最高峰。
“不是我吹啊,那公孙瓒是真心了得。仅凭5万人,硬生生把袁绍二十万大军挡在北平城外一年时间,进不得半步。那北平城杀得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听说杀到惨烈的时候,尸体堆的和城墙一样高,那护城河里血水都溢出来了。”
尸体和城墙一样高?
护城河能溢出血水来?
这是何等的惨烈!
“厉害!厉害!”
人们一边感叹,一边心惊,不难想象其中的可怕,众人仿佛站在了那城头,看着远处滚滚而来,无边无际的敌军。
见众人听的入神,也有人附和,先前说话那人享受了一番被众人瞩目的感觉,略微得意地继续说道。
“唉,可惜,可惜!”
“那公孙瓒后来不知道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居然放火自焚,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妻子。”
“不然,袁军怕也攻不破北平城。”
角落里,一个英武的少年听到此处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公孙瓒有3万人,袁绍有三十万大军呢。公孙瓒是因为绝望才放火自杀的。”听众中一人疑惑道。
“胡说!”先前说话的男子见有人质疑自己,立刻急了,顾不上吃饭喝酒,便和那人争论起来。
酒肆里一时间,吵闹不休。
见两人说得没完没了,坐在少年身边的大汉不由偷眼撇了撇少年,担心道:“大哥?”
大汉魁梧高大,却叫身旁坐着的瘦小少年“大哥”,这画面不禁有些怪异。
只见少年牵强一笑:“我没事。市井传言,越传越离谱了啊。呵呵。”
“嗯”
看着少年俊美的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大汉轻轻应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少年的心情,又或者是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得沉默下来。
二人的对话没有引起一丝波澜,酒肆的吵闹也还在继续着。
“哎,北平离咱们徐州这么远,你们争那消息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这倒也有个大消息,绝对是真的。”
谈论中又有一人插话进来,不少人看了过去,只见那人喝了一口酒,兴起地继续说道。
“孙策知道吗?乌程侯孙坚的儿子,他从庐江起兵,以1万兵马就横扫了江东诸侯。”
“要知道,江东诸侯加起来可有十几万人马呢,这才是真正的以一当十,万夫莫敌!”
众人又是一惊:“怎么这般厉害!”
那人嘿嘿一笑,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心中好像得到了满足,接着说道:“听说孙策有2个结义兄弟,一个是周瑜周公瑾,一个是季书季子渊。”
“这两人可是法力高强的半仙,能未卜先知。所以孙策常常能料敌为先,以少胜多,逢战必胜。”
“咦?”听到那个名字,少年和大汉不由一愣,被这话吸引,细细听了下去。
许久之后,众人吃完,各自散了。
大汉看着少年,犹豫道:“大哥,我······”
少年打断道:“那咱们一起去江东看看吧。”
大汉喜形于色:“真的?”
少年道:“我想来投奔刘备,是因为刘备和主公都是卢植大人的学生,除了刘备也想不出天下间有什么明主值得投靠。不过,既然子渊兄弟在江东,咱们就先去看看孙策是不是个明主又有何不可?”
想到不久之后与季书和大小姐的重逢,大汉不禁呵呵一笑:“那是最好了。想来子渊的眼光也不会太差。”
看着一脸傻笑的兄弟,少年终于微微一笑:“走!”
江东,建业城。
“咻”
长箭掠空,应声中靶。
孙策看着放下弓箭的弟弟,点头赞许。
“伯符!伯符!”
周瑜的声音今日听起来倒有些欢快。
只要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好。孙策暗松一口气,放弃了在孙权展示下哥哥威严的机会,将长弓交给身后的家丁,转过头道:“公瑾,今天可有什么喜事?”
话音刚落,孙策的眼睛不由落在了周瑜身后进来的年轻书生身上。
年轻男子一身的书卷气,举止温文尔雅,不温不火的跟在周瑜身后,见孙策看了过来,微微作恭行了一礼。
厚德载物。孙策心中不由浮现出这样的词。
“伯符”周瑜兴奋的让开,将年轻男子推到了前面。
“这是东城鲁肃,鲁子敬。子敬学究天人,才华胜我十倍。有他在,江东政务就有着落了。”
周瑜看着一旁拿着弓箭的孙权,知道孙策又放着政务不管,跑来习武。
当着孙权的面,又不好埋怨孙策,加上子敬今日来投奔,暂且饶过你一次。
周瑜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你别看子敬这个书生样就被他骗了,他是出了名的豪爽,一手骑射更是了得,单以箭术来说,你未必比得过他。”
鲁肃白了周瑜一眼,接话道:“周郎言过了,鲁肃治理地方尚可,哪里比得上周郎这等治国之才。”
孙策有一点却是极好的,他尊重每一个人,从来不觉自己高人一等。这点和礼贤下士又有些不同,因为孙策根本不跟你讲礼法。
只见孙策大喜过望地拉着鲁肃的手就往屋里走。
“公瑾可是很少这么称赞别人啊。先生愿意来帮我,那是我的幸运!”
“我现在真是知道为什么各诸侯都求贤若渴了。这一个月下来,忙得我是焦头烂额,恨不得把那些文案撕成两半。”
鲁肃对孙策这般自来熟般有些一懵,但闻言不由嘿然一笑。
“这是因为主公进兵神速,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就打下了大片地盘。”
“相信有识之士日后必然争相投奔。”
说话间,孙策便引众人进了内厅坐下,府中家丁连忙上前端上茶水、点心。
坐下喝了一口茶,孙策便打开了话匣子:“子敬,我也不瞒你,那些原来治理地方政务的官员已经走了大半,现在的江东几乎是一个空壳。”
汉朝采用的是察举征辟制。
由县城推荐孝廉,由郡城推荐秀才,经中央或者地方官员考察后征用。
在汉朝初期,这项制度确实为朝廷举荐了许多出身平寒的人才。但随着朝廷的腐化,这项选官制度已经被世家牢牢把控住了。
就比如说,季书刚穿越来那会儿救下他的小村子里的陈老。
陈老就是县城举荐的孝廉,可是他没家世的背景,也没钱去打关系,便只能回村里种地了。
而替代他位置的人,或许是个连字都不识得一个的纨绔子弟。
“许多世家认为我名不正,言不顺。”
孙策气恼不已,他父亲孙坚是背负逆贼的罪民而死的,这自然让那些表面上自诩高洁的世家们极不认同。
其实江东诸侯敢自立,也同样反映了世家们的态度。
但孙策可不打算学董卓那样用强权威胁世家,不然他的名声可就臭了。
顿了顿,等鲁肃消化下信息,孙策继续说道:“这些人,有些是只会欺压乡里的欺软怕硬之辈,走了倒也好,省了我事。”
“有些是世家子弟倒确实有些才干。”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说的便是这般了。
“剩下的只有些寒门士子,这些人都是好不容易才步入官场的,自然不敢学世家子弟那般随意。”孙策叹了口气,接着道。
“不过还真别说,这些寒门士子有不少干实事,不少有才干的,比许多世家子弟的整体质量可要高不少。”
“江东政务一直受世家的影响,现在这些世家都在等着我向他们低头。”
“但这些世家,盘根错节,反复无常。世家子弟大都只重家族利益,真要我重用这些人,我不放心。我可不想像刘表一样,处处受世家掣肘。”
世家一面对我不客气,一面又等着我去讨好他们,给他们更大的权柄和利益。
想的美!
“现在我更倾向于重用寒门士子。”
“不过现在问题有2个。其一,我人脉少,不知如何考察一批真正有才学的寒门士子。”
“其二,缺口太大,只靠寒门士子恐怕不行。我相信江东世家也不会全是一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如何区别他们,获得一些世家的支持又让我烦恼。”
“形势急迫,现在江东内政极乱。不怕子敬你笑话,甚至临阵叛向我的人我都全用上了,我真到了无官可用的窘境了。再不想办法解决,江东就成一团乱麻了。”
“这江东5郡看似已经在我手中,其实,我还没有真正站稳脚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鲁肃沉默了下来,喝着茶沉思起来。不当家,不知油盐贵,这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孙策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鲁肃抬起头,说道:“主公,那咱们出榜会试,凡是对自己的才学有自信,皆可参与,从中大量提拔寒门士子。”
会试,是由中央官员或者地方官员出题,考察孝廉和秀才的才学,以便安排具体职务的小考,并不正式,到现在已经基本不用了,都由官员一言而定。
鲁肃建议孙策以此法考察所有士子,安排职务,这简直是在颠覆察举征辟制。
这是虎口夺食啊!
这项权利早被世家视作了囊中之物,在他们看来,剩下的不过是和实际统治者讨价还价罢了,真按鲁肃说的这般做,孙策可就完全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
周瑜忍不住道:“子敬,你的意思是,割舍世家,重用寒门士子,建立一个完全属于我们的、政令通畅的体系么?”
鲁肃摇摇头,说道:“公瑾,兵法我是拍马也不及你。但是,你没有我了解那些世家。”
鲁肃看向孙策,接着道:“何为‘世家’?”
“经久不衰、世代昌盛的士族豪门方可称为‘世家’。”
“那些世家能传承下来,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没错,他们有他们的骄傲,甚至可以不把主公这个实际统治者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确实有这个资本。主公可以把世家当做一个恃才傲物的才子。”
“而寒门士子则是些世家瞧不上眼的,或者家道中落攀不上世家高枝的人。他们只能依靠主公,对他们来说,你是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的主君,这些才是最忠诚于你的力量。”
“诚然,这样威胁到世家的地位,会得罪很多人,他们会和我们为难。我们或许会赢,或许会输。”
“输了,大不了就是向世家妥协,又回到了原点罢了。”
“但,万一,是我们赢了呢?”
“那么,恃才傲物的才子们,就会放下他们的骄傲。”
见孙策和周瑜认真在听,鲁肃轻笑道:“那些世家们,不到绝境绝不会做出孤注一掷的举动。只要我们拉拢一些世家,重用一些有才干的世家子弟,世家们肯定会分化,一些人肯定会服软。”
“有一就有二,最后,大部分世家都会臣服于主公,到时主公就该发愁是重用哪个寒门子弟好,还是重用哪个世家子弟好了。”
孙策拍案大笑:“妙啊,子敬,难怪公瑾这么盛赞你。听你一说,如拨云见月,这江东内政顷刻间就明朗了。过几日,我便派人出榜,准备会试。至于分化世家嘛,子敬你可认识什么世家才俊,给我推荐几个,我明日就去一一拜访。”
鲁肃无奈道:“主公,你这可难为我了,我刚从寿春迁来,哪里认识几个人。你这个江东本地人反倒问起我来了。”
孙策哈哈一笑,一点也不难为情的坦白道:“我读书少,都是喜欢舞枪弄剑,骑马打猎,江东才俊我一个不知。”
鲁肃刚来时,其实有些紧张,现在却不觉有些轻松下来,看着周瑜,会心一笑。
周瑜不由撇过脸去,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兄长······”一个犹豫的声音响起。
三人看了过去,说话的正是孙策的亲生弟弟孙权。
悠悠数年就这么过去了,当年常跟在孙策身后的幼弟已经成了17岁的翩翩少年。
孙权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继续说了下去:“不如去请教下刘繇,他做了建业太守多年,和建业的世家肯定熟识,世家才俊他不可能不知道。”
孙权的手有些粗,可以看出经常习武,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他虽然长的不算俊美,但细看之下,自然有一股威仪。
孙氏两代,个个人杰啊,孙权不甚出名,或许只是一直被兄长的光辉盖了过去,鲁肃暗自想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孙策一拍脑门,离座而起:“对啊,我怎么把刘叔给忘了。”
“哦,主公想招揽世家的子弟?”刘繇看着孙策,莫名的轻轻点头。
“嗯,先前忙着征战,江东世家都没有接触过,我想先招揽一些才俊,一来可解官员不足的燃眉之急,二来也是向世家们投递一个信号。”孙策认真答道。
“这就对了嘛。虽然投奔主公的人不少,但是大都是些莽夫。上阵杀敌尚可,治理江东还是要靠世家出力才行。”刘繇笑着说道。
刘繇的话,孙策有些不以为然。
莽夫又如何?
我就是凭着这群莽夫打下了江东!
其实,刘繇混迹官场多年,门生故吏众多,他就是建业最大的世家。
只是,刘繇兵败投降,虽然现在孙策没有与他为难,但是身份尴尬,若是向孙策举荐自己的门生故吏难免引来猜忌。
可是,世家的力量太强,孙策虽然不喜,却不得不谨慎对待。
既恨他,又不得不用他,这或许是每一个诸侯都在思考和权衡的问题。
鲁肃为孙策献策之后,真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所以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行动。当然,这些话,孙策可不会当着一个世家家主的面说出来,他虽然大大咧咧,可也不是傻瓜。
“要说这才学嘛,主公,你可知颍川二荀和彭城二张?”刘繇思虑良久,终于抬头说道。
“还请刘叔教我。”孙策谦虚问道。
“颍川二荀说的是荀彧和荀攸,这两人是叔侄,都有大才,其叔荀彧最为出众,被赞为‘王佐之才’。”
“彭城二张说的是张纮和张昭,这两人是兄弟,个个都才华出众,名声不在二荀之下,黄巾之乱时,举家从徐州迁到了江东。只是······”
刘繇顿了顿,见孙策疑惑地看来,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这二张虽有才干,可惜傲气也不小。不瞒主公,我也曾请这二人出仕,可惜人家看不上我。主公霸气无匹,大可去试试,若是不行,我再另外推荐些人才给主公。”
“二张”孙策沉吟了一会,感兴趣的点点头,“谢过刘叔,我明日便登门拜访。”
言罢,孙策便告辞而去了。
刘繇连忙起身相送,一直看着孙策走远,心里闪过了许多思绪。
其实,刘繇败给孙策,确实是真心服气了,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做不了一方诸侯,我还做建业最大的世家总行吧。
刘繇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棒极了。自己这个读书人,二张尚且瞧不上眼,何况孙策一介武夫。
到时,孙策还得来求自己,那时,自己就勉为其难推荐几个自己的门生给孙策,也好在政坛上站稳脚跟,在江东也有自己说话的一席之地。
刘繇点点头,满意的转身回屋休息了。
当然,孙策也很满意。张家从徐州迁来,在江东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也许真能为他所用,打开江东的局面。况且,刘繇虽然被拒绝,但仍不否认这二人的才干,可见这两人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
······
江东确实百废待兴。
不仅官场上需要重新任免,让孙策的政令真正能在江东施行起来。
而且,军队的斑杂也同样不容忽视。眼下的江东军,有孙坚留下的老底子,有庐江孙策培养起来的新队伍,有刘繇的降军,有严白虎的降军,有王朗的降军,还有朱治的原班人马。可以说要把他们全部变成真正归属孙策的兵马,在战场上能指如臂使,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次日中午,还忙着军制改革的季书就被孙策拉了出来。
“颍川二荀”孙策知道一些,他们现在是曹操的重要谋士,地位很高。
曹操这人,孙策见过几面,他觉得这人还是很了不得的。
曹操在地方上本来没有根基,可他凭借刺杀董卓的名望,逃到地方,得到了地方官员的拥护,而后他散尽家财,招募兵马,从无到有,成了一方诸侯。
诸侯讨伐董卓失败后,他开始崛起,到今日他已经坐拥两州,能以一己之力和相邻的董卓周旋。
曹操这人实在了不得,那他委以重任的荀彧和荀攸,可见确实有旷世大才。
因此刘繇口中和“二荀”齐名的“二张”引起了孙策的高度重视。
于是乎,季书和周瑜都被他拉上了,兄弟三人郑重地拜访了张府。
说实话,季书对三国时期并不是非常了解,他仅有的印象是小时候看的电视剧旧版《三国演义》,其中对于以刘备为主线的蜀汉印象还比较深刻,可对曹操建立的北魏、孙权建立的东吴就不是很了解了。
因此,在孙策叫上他去拜访张纮、张昭时,他还真只是对两人略有耳闻而已,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所以当孙策和周瑜被家主张纮请去了正厅,季书却被张昭请到了偏厅时,季书还真有点紧张了。
给不了力,起码别添乱不是?
季书有些正襟危坐。
“季兄,月英小姐可好?”
张昭给季书倒上一杯茶水,笑着开口问道。
“张兄认识月英?”季书愣神,心里有些犯嘀咕。
“虽未谋面,神往已久。”张昭依然笑吟吟说道。
好你个张昭,窥视我女朋友!可恨!
恐怕任何一个人在遇到别人对你女朋友感兴趣时,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季书眉毛不觉挑动了几下,心中早已把张昭打得哭爹喊娘,表面上却还虚伪的牵强一笑道:“没想到月英这么出名啊!张兄远在江东都知道。”
张昭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彬彬有礼又给季书续了一杯茶,正色道:“月英小姐改良了水磨和水车,不仅荆州百姓受益,江东百姓也是感恩戴德,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不过要说我最感兴趣,还是月英小姐拒绝家命,和季兄私奔的事情。”
“听说,为了和月英小姐私奔,季兄竟敢勾结甘宁,动员了几百人,当众劫了诸葛家和黄家的亲。啧啧,听说刀都架到了诸葛家继承人诸葛亮脖子上了!那可真是在荆州和江东一带轰动一时啊。”
“最早时,季兄可是因此在江东收获了不少名气啊,所以小生才忍不住请季兄来偏厅聊一聊。季兄虎胆,又能让月英小姐这样的才女倾心,可让我等好生羡慕啊。”
你们,好八卦啊!
季书忽然有种强烈的被张昭寻开心的感觉,不过看看张昭正经的表情又有些不像。
他脸色微红,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是刚才错怪了张昭,急忙尴尬道:“我行事一向有些莽撞,让张兄见笑了。”
“唉,人不轻狂枉少年嘛。再说,季兄助孙将军打下江东,建功立业,不也证明了自己吗?不知何时和月英小姐成亲啊?小生也好去讨一杯喜酒喝。”
张昭倒开始挤眉弄眼起来,没个正行。
季书大窘,哪里还不明白张昭一早就打算拿自己来开刷了。
但他心中倒是反而和张昭亲近了几分,认真回道:“打下江东,是将士用命,我虽有小功,不敢自傲。不过,到时我和月英成亲了,在下定然亲自登门送上喜帖。”
“如此甚好!”
张昭喝了一口茶,又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季兄,你和月英小姐都是文人雅士,为何你不从政,反而从军。须知军伍之中,行的是杀伐之事,取人性命。一声令下,万人喋血。季兄为何要揽这份杀业?”
季书愣住了,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他也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了活命?他早已不是黄巾刀下只顾逃命的书生了。
为了报恩?轻语姐现在已经逃出了那座魔窟。
为了爱情?正如张昭所说,做事业他也可以从政啊。
恍惚间,季书想到很多。黄巾刀下决死的老人,为了国家要牺牲女儿的王允,大江之上战战兢兢为生活奔波的行商,为了将士安危踌躇不前的孙坚······
太多太多,季书叹了口气,手中的茶喝了很久:“我想要改变这个乱世!”
“我很着急。”
季书注视着张昭的眼睛,不躲也不闪。
“不是为了什么天下百姓的未来之类的大道理,只因我不忍心,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世道,我看不下去。”
“我想要做出改变。”
“曾有个名士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我因此而选择了从军。”
听到这里,张昭不禁点头赞叹。
“好一个枪杆子里出政权’!不错,士林里常说,刀枪再硬不过是暴力,很多文人看不起武官。但改变天下的权柄就是要从长枪上、刀口上夺下来!”
“后来你遇到了孙策。”
他盯着季书,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是一个能平定乱世的明君呢?”
他有时英明,有时鲁莽,实在是率性而行,绝非可以称得上是‘贤君’的存在。
相较之下,曹操和刘备在季书看来更能成就大事。
季书歪着头,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就认准了孙策呢?
过了半饷,他说道:“张兄,忽然被问到这个,我一时没想清楚,过几天再给你答案如何?”
张昭拱拱手笑道:“子渊兄,叫我子布即可。既然子渊兄这么说了,子布等你的答案。”
两人不知聊了多久,季书终于也随孙策等人一同离开了。
张昭一直送到门口,方才回转,走进正厅,见张纮用手撑着脸颊伏在桌案上,一双眼睛没有焦距,不知在思考什么。
张昭静静地走了过来,坐到张纮对面。见兄长还恍若未闻,张昭也不在意,他知道兄长思考问题时总是这个模样,自顾倒了一杯茶水,细细品茗。
“孙策这人怎么样?”
“嗯?”
听到声音,张纮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张昭,认真想了一会,他开口道:“说话倒是很有风度,言语间也透着一股霸气,有王者之姿。”
张昭调侃道:“兄长心折了吗?”
张纮白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继续说道:“依我的观察,孙策此人就算不能扫平天下,也足以雄霸一方了。只是我还有些顾虑。”
“哦!”和自己放浪形骸不同,张纮严谨而认真,这么高的评价让张昭不由有些惊讶。
“大哥这评价可不低啊。我虽未见面,但听闻孙策勇冠三军,有霸王之姿,不知兄长担心的是哪一点?”
张纮摇摇头道道:“霸王之资?哼,勇气是智慧,不是鲁莽,我最担心的恰恰是这里。”
“江东许多人说,孙策是项羽再世。不错,项羽之勇武,天下无双,他一人就可敌千人,可敌万人,在千军万马中进退自如,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让人神往。”
“可惜,项羽不听劝谏,刚愎自用,最后还不是败给了刘邦?不然哪来的汉室400年基业?可见一人之勇武,不过是鲁莽罢了。若孙策也和项羽一样,我等何必白费这个力气?”
张昭耸耸肩,无趣的说道:“所以,你邀请他一起去明晚的乐会,想看看他和江东世家如何碰撞?”
“这是自然。听的再多,说的再多,不如让我亲眼看看孙策是如何做的。”
张纮顿了顿,反问道:“倒是你,不和我一起招待孙策,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招呼他的兄弟去偏厅了?”
张昭嘿嘿了两声,提起了兴致,说道:“想知道一个君主是什么样的人,看他的心腹重臣不就知道了?”
张纮苦笑着摇摇头:“就你鬼主意多。那你怎么看?”
张昭手舞足蹈道:“子渊兄可比兄长你有趣的多了,我和他已是知己好友。”
张昭得到的自然又是一个白眼。
“这么说你愿意出仕辅佐孙策了?”张纮问到。
“还要等等,子渊兄还欠我一个答案。”
张昭笑呵呵的坐到张纮身边,揽过他的肩膀,轻轻易摇说道:“大哥,咱们兄弟自然是要同进退了。我陪你一起等。”
张纮无奈一笑,撇过头去不买他的帐:“切,你这是要我陪你同进退吧。最奸猾的就是你。”
······
“张纮请大哥一起去参加乐会?”季书愣神。
孙策和周瑜点点头。
好家伙,古人这么时尚?
这个时代的音乐会是什么样的的?这不禁让季书大感好奇,他有些激动道:“是演唱会,还是舞蹈、乐器?”
“啊?”二人因为季书忽然爆发的热情愣了一下。
周瑜倒先反应过来,调侃道:“也难怪子渊这么激动,毕竟子渊是作曲大家,对这样的盛会有些激动在所难免。”
要问这作曲大家的说法从何而来,自然是季书偶尔唱唱的流行音乐了。不少新奇、好听的歌曲月英和轻语都很是喜欢,就让季书教她们唱。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就流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广······
到了后来,“季大师”的许多曲子都在江东传唱开来了。
这让季书又惊又怕。
一来,他不可能解释这是未来的歌曲,并不是自己编写的。
二来,他除了会唱几句,其他的对音律是一窍不通,真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闹出点大笑话。
三来,是心中莫名其妙就背了个“剽窃别人歌曲”的罪名,别人越是夸他这个名声,他越是倍感羞耻。
等等,这时候不是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收服二张吗?自己怎么就顾着想音乐会去了!
被周瑜一阵调侃,季书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轻咳一声把话题引回来。
“二哥过誉了,这‘作曲大家’实在不敢当,其实······啊,不,我们就不要说这茬了,还是来说说,张纮这个邀请是什么意思吧?”
明明是好事,周瑜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季书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就一脸羞涩,他坏心眼地说道。
“子渊何必谦虚呢?你作的曲子,韵律独特、悦耳动人,简直是在开创一个全新的曲派。这些曲子能在民间和士族中广为流传绝非偶然,就连伯符都没少听你的曲子。”
啊,完了,完了,太羞耻了!季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周瑜最后一句话不由让季书有些疑惑。
“大哥还喜欢听这些曲子?”
“呃,这······”孙策竟然一时语塞。
“这倒也未必。”周瑜摸摸下巴,饶有深意地说道,“你大哥说不定只是喜欢听某些人唱而已。”
有故事!
季书立刻会意,舔着脸上前问道:“二哥,是哪家姑娘啊?”
孙策微微一僵。
周瑜却当着孙策的面,明目张胆地和季书偷偷说道起来:“是醉风阁的‘红娘’,可是迷倒了无数江东士子呢。”
“风尘女子?”季书大惊,听闻这样的消息不由有些发愣。
“唉,这你就不懂了吧。”周瑜摇头晃脑地说道。
“卖艺不卖身!”
“清高着呢!”
“出淤泥而不染!懂不懂?你大哥就喜欢这个调调。”
孙策重重咳了两声,周瑜斜眼微微一瞥,愣是没理他,继续和季书说了起来。
“当然了,不只伯符,许多世家子弟也都喜欢这个调调,不然他们怎么会放着那么多名门闺秀不娶,时常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呢?”
两只手一左一右按在季书和周瑜的肩膀上,孙策沉声道:“我们能不能谈点正事?”
所谓的“乐会”,每年都要举办一次,但凡自恃有才艺的女子,只要身份清白皆可参加。评委由江东著名的乐师组成。而被选为第一名的女子,都将被冠以“江东第一才女”的美名。
这是江东一年一度的盛会,每年都有许多才貌兼备的女子参加比赛。江东才俊大半都要来看上一看的,若有心仪的女子,送上名帖,邀请她去游玩,或者喝茶谈天,也是一桩美事。每年乐会,可都结下了许多姻缘。
因此,乐会发展到后来渐渐变成了江东才俊聚集一堂的一场盛会,许多世家也都会派人参与,网罗人才。
而身为江东之主的孙策,自然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不仅是为了网罗人才,这也是一个了解和接触江东世家的好机会。
夜色漆黑如墨,却有满天的繁星闪烁。
建业城外,有片稀疏的桂花林,这次的乐会就在这里举办。
江畔上,那些亭台和往来的大船都挂上了大灯笼,那通明的灯火,似要和群星比光。
小贩们卖力地兜售小商品,年轻男女们穿梭其中,热闹非凡。
空旷的广场上又燃起了篝火,将空中飘落下来的那淡黄的桂花也染上了一片朱红。
许许多多的人影在广场上进进出出,摆放好了一排排桌椅。
小六摆好果盘,小心翼翼的端到老爷们的桌子上,然后收拾空下的盘子退回来。
“咕~~”
几个一起做事的家丁瞥了小六一眼,善意的笑笑:“哈哈,六子,你这肚子响得都跟打鼓一样了。去吃点东西吧,没事,这有我们呢。”
小六脸色微红,谢了几声,走了出去。
“唉,什么时候咱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小六在一棵桂花树下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饼子,啃了起来。饼有些硬,也没有什么味道,小六不觉想起了老爷们的鱼翅、烧鸡。
那应该是无上的美味吧?
等我以后变成财主,我就天天吃这些!
对小六来说,那已经是梦想一般的东西了。他不觉咽了咽口水,好像饼子也美味起来了。
“哟,这有个懒狗在偷吃?”
小六连忙站起来,循声望去,便见5个大汉围着2个公子哥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见不是自家公子,小六松了一口气。这也那怪,乐会上也不知要来多少世家子弟。
不过,不管哪家的公子,都不是小六得罪的起的。小六连忙用布把饼子包起来,收进怀里,转身就要回去干活了。
“本公子在说话呢,你居然敢跑。抓起来,打一顿。”其中一个公子叫嚷道。
其中2个大汉立刻围了上来,抓住小六,作势就要打。
小六慌了神,急道:“公子!公子,我没有偷吃,这是我自己带的饼子。”
“哦?这么说,我冤枉你了?”
那公子哥走了过来,从小六怀里拿出用布抱着的东西,哼了一声,摔到地上。见布里包着的果然只是一块硬饼,那公子哥一时语塞。
“李少,你怎么说?”另一个公子走了上来,笑了笑。
什么怎么说?难道要本公子给一个奴才道歉?
李少恨恨地瞪了一眼小六,把小六吓得缩在成一团,李少无趣地看了一眼脚下的硬饼。
呸,狗都不吃的东西!李少皱了皱眉,一脚踩了下去,将剩下那半块饼碾碎。
“你工作的时候不好好工作,跑来这里偷懒,吃东西,还怪我冤枉你?”
“这······”
平日里这些都是小事,肚子饿的不行,退下去吃几口东西再回来干活,又算的了什么?如果是一起做事的家丁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只不过被那些公子哥遇到,只能说自己倒霉,小六一时也无言以对。
哼!本公子今晚本来就不顺心,现在就一个奴才还让本公子丢了个面子!
李少盯着小六,眼神中闪烁着戾气:“今天,本公子就替你家主子好好管教下你这个奴才。给我打!”
2个大汉听到公子吩咐,立刻把小六按在地上,一顿好打。
小六算是看明白了,这公子哥也不知受了谁的气,拿他泄愤罢了。
唉,这就是做下人的命啊!小六心中有恨,却不敢还手,只好抱住头和要害,苦苦求饶。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忽然响起一声怒吼,几人才发现,林子另一头又来了一伙人。
管到我头上了!李少大怒:“关你屁事?你算什么东西,我李天河的事,你也敢管?”
“嘿!”
一个黑汉冲了上来,几下子就把李少的2个手下撂倒,昂首挺胸道:“我这小暴脾气,我就管了,怎样?”
李少脸色一黑,今天不顺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有些发狂。
李少正要叫手下一起上,收拾这个家伙,却被人拉住,他疑惑地转头,道:“吴恒,你拉我做什么?”
一旁的吴少一边拉着他往后走,一边急忙小声解释道:“他后面走过来的那人是孙策!”
“走!”李少脸色一变,冷汗直流,哪里还敢待下去,连场面话也不敢说,急忙转身就走。
“喂!怎么走了?”周泰看着几人的背影撇撇嘴,“切,软骨头。”
孙策笑了笑,那种人他都懒得理会。他走几步上前,把小六子扶起来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
小六子离那两个公子哥近,听的真切,此时早就惊呆了,他虽然是个下人,江东之主孙策的名字还是知道的。见那样的大人物问话,他连忙恭敬道,“谢,谢,谢大人搭救。”
小六结结巴巴的又引得孙策一笑:“别那么紧张嘛。这里叫我公子就好。那些人为什么打你啊?”
“小人闲下时,在这里吃个饼充饥。没想到刚好被那个公子撞见,误以为我是偷宴席的东西吃,就把我拿下了。可后来公子发现小人确实不是偷东西,又拉不下脸,就指责小人偷懒不做事,然后就说要替我家老爷教训我一顿。”小六老老实实回道。
“就为这个打你?你怎么不反抗啊?这也能忍?”孙策愣神道。
小六虽然觉得这是常有的事情,但被这位大人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丢脸,不由低下头,道:“让他们打痛快了,自然就放过我了。”
孙策瞪眼,恨铁不成钢道:“你,这男人大丈夫怎么能没骨气呢?他们想打你就打你,这怎么行?就算多受点伤,你也要打回去啊!”
小六一听,害怕道:“这,这,这怎么行?我是个下人,老爷们看得起,就是府里的家丁,老爷们看不起,就是府里的狗。哪里敢和世家的公子斗?”
孙策急了:“那他要是要打死你,你也不反抗?”
小六看着孙策,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何其愚蠢,让人又心生怜悯,又心生愤怒。
即使如此,他也是我要守护的百姓之一。
孙策觉得自己有些烦躁,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如果不想当下人了,来太守府找我。如果赎身的钱不够,我借给你,以后就做我的士兵,用性命去争吧。汉高祖刘邦当年也不过是痞子出身,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注定低贱的性命。”
小六愣住了。
小六最终没有接受孙策的提议,告辞而去了。
这本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却不禁让孙策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即使威胁到了性命亦不敢反抗的男子。
何其麻木,何其愚蠢?我治下的百姓又有多少人如此?孙策想到江东将来的发展,不由有些烦躁。
对于一个小人物来说,吃饱饭就是满足,甚至他的梦想最大不过是吃得更好,娶一个媳妇罢了。
他们没得选。
那些老爷们管着他那碗饭,他哪里敢反抗?
世家老爷、公子在他们眼中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那就宛如头顶上的天!
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民主、平等早已植根心中,这可没让季书少吃苦头。万幸的是,他遇上的是王轻语。
季书看得出孙策的焦躁,他是一个简单的人,整天想着习武、征战,哪里懂世间险恶。
或许他跟季书最为接近,从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像那些老爷们高高在上,把使唤下人当做理所当然。
孙策接触的也都是将士们居多,战场之上,性命都能相托,还分什么贵贱?
臭味相投。
或许一开始吸引季书的是孙策的器重,但真正让季书认定了孙策的,恐怕是他们相近的理念吧。
季书没有对孙策开口说什么。
尽情地去烦恼吧,在烦恼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向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乐会的主会场,比赛将在这里举行。
此时,乐会虽然还没开始,但这里早已是人头涌动、人山人海了。
江东士子们衣冠楚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者在饮酒赏花,或者在江畔吹风,或者在摊贩前挑选着中意的玩意儿。
张纮、张昭二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抱歉,让先生久等了,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一小会。”孙策歉疚道。
张纮倒是毫不在意,拱手一礼,笑道:“将军严重了,我二人也是刚到。既然人到齐了,请诸位随我一齐入席吧。”
见众人点头应允,张纮便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一旁的张昭还朝季书挤挤眼,让季书也不觉受氛围的影响,放松下来。
走了不远,便到了一个雅致之处。桌案摆放的整整齐齐,酒水、点心、水果一应俱全,可以观赏到不远处的桂花,又离江畔的舞台很近,可以说是此间最佳的地点了。
其间,已经有不少人坐下了,张纮一边领着孙策等人走了进去,一边不停地和一些人一一见礼。
听闻张纮身边的那个少年便是孙策,众人态度都十分谦逊有礼,把孙策恭维得都差点找不着北了。
众世家的表面上的态度好得让孙策都有些意外,但他知道,就算是好的政策,一旦妨碍到自身的利益,这些人里能摒弃利益支持自己的恐怕就没有几个了。而在这之中,找到能支持自己的人才,正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郝家家主,郝胜。这位是横扫江东的孙将军。”张纮开口向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说道。
“原来是孙将军,果然是少年英雄,威武不凡啊,将军之名如雷贯耳,郝胜这里有礼了。”郝胜本来看到张纮这次聚会带了这么多人来正感疑惑,闻言连忙起身抱拳微微一躬。
“哪里,哪里,郝家主客气了,我不过是运气好上一些罢了,以后治理江东还要仰仗各位出力啊。”孙策谦虚的抱拳回了一礼。
孙策可不会真以为自己名声远播,威震四方,见者拜服。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世家在观望,使他的政令通行不畅。虽然心中不喜,但想起周瑜的耳提面命,孙策也勉强和这些人互相恭维了几句。
客套了一番,众人尽欢而散,张纮领着众人到了一处空位上示意众人落座。待众人坐下后,张纮开始给孙策介绍起了世家的情况。
“孙将军,江东世家辐射的领域极多。既有像刘繇大人那样,门生故吏众多,对当地极有影响力的,也有像我们张家这样生意遍布江东,在官场和商场上都有自己人脉的世家。”
“李家、陆家等等,江东有名望和影响力的世家有十六个,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分别是沈乔陈郝四个世家。”
“虽然各世家都有不少田产,但以沈家为最。沈家,良田千顷,仆役、佃农加起来不下5千之数,整个江东的米行有一半是在沈家的名下。”
“乔家则是江东首富,生意遍及各行各业,乔公说一句话,那真是江东都要抖三抖。”
“陈家则是书香世家,在士林中享有极大声望。将军掌控江东也有一个月有余了,恐怕将军现在最紧迫的不是缺钱缺粮,而是许多地方官挂印而去,或称病在家,导致了地方政令不畅,使将军现在正处于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这时,若陈公肯为将军说一句话,将军的难题立刻迎刃而解。”
孙策登时眼睛一亮,大喜道:“那我明天就去拜访这个陈家。”
“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当初和将军初次见面时,我就告诉将军了。”
张纮摇摇头,见孙策楞在那里,一旁的季书和周瑜倒饶有兴致地等着他解惑,他喝了一杯酒接着道。
“陈公人品是好的,但为人有些顽固。当年,孙侯私藏玉玺,背盟而走,消息传回江东,这可极大惹恼了陈公,陈公认为孙侯此举违背道义,对孙侯那是口诛笔伐。现在对将军您,那也是没有丝毫好感。”
哼!
当时,因为弟弟孙权的话,孙策虽然也对父亲带走玉玺的结果有过担忧,但他丝毫不觉得父亲在道义做错了。
难道留给那些豺狼就是对的?
孙策别过头去,决定不去理会那个陈家的腐儒。
季书和周瑜见状,不由心中一叹,虽然知道说服陈家支持是最有效的办法,但孙策的脾气可没好到别人说自己父亲的坏话,还用脸贴过去。
“郝家主刚才已经给你们引见过了。至于郝家,则从事贩马的行当,在江东也只有郝家能弄到北方良马。这其中的重要性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季书和周瑜一惊,听完不由叹服,诸多世家,各种乱象,他们理了一个月都没有理清的事,到了张纮这里,立刻去繁就简,让江东局面明朗起来,以后如何行动也有了些头绪。
难怪刘繇虽然没有得到二张的效忠,却对二人推崇备至。孙策微微一躬,以表谢意,心中更坚定了招揽二张的决心。
随后,众人撇开那些话题,闲聊了起来,开始享受这次聚会。
隐约可以闻到桂花的清香,沁人心鼻。
桌上摆了不少果盘,自然少不了酒,季书轻轻抿了一口,唇齿留香,即使他这种不懂酒的人,也不由心想这就是好酒吧。
“乐会要开始了!”坐在一旁的张昭举杯向季书示意了一下。
果不其然,张昭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貌美的女子抱着琵琶登上了舞台。
少女略微施礼,便弹起了琵琶,顷刻间林子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叮叮咚咚的回响,好像鸟儿在鸣叫,好像蝉儿在轻吟,又好像珍珠落在盘中的轻响。
众人陶醉其中,直到一曲终了,才响起热烈的掌声。
季书很喜欢音乐,却是现代的流行曲,而这种古乐给他一种清新的体感,虽然没有歌词,却空灵悦耳,不以语言动人心,只用韵律扣心弦。
“这是蔡家的小女儿,蔡玉。蔡姑娘人长的美,一手琵琶也是小有名气,你不知道,其实蔡姑娘还有一手好厨艺,包你吃过之后就想娶她进门。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你看那边,就是刚才向周瑜敬酒的那个蔡珏,就是蔡玉的兄长,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张昭斜着身子附耳说道。
季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和月英的事还没着落呢,你就教唆我沾花惹草,我要真敢这样,月英可要撕碎我的。”
张昭挑挑眉毛,饶有深意的笑道:“你负了月英姑娘,我这不才有机会吗?”
听到张昭的挑衅,季书却半点没有紧张,反而咧嘴笑出声来。
虽然才见过两面,季书不知为何却觉得和张昭很是投缘,知道他是开起玩笑,作弄自己取乐罢了。
“有本事,你就试试!”季书挑衅道。
张昭“哼”了一声,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你知道今年最有机会夺冠的是谁吗?”
“哦?”已经有内幕消息了吗,季书不禁被张昭的话题吸引,“说说看,哪家的女子最有希望夺得花冠?”
张昭一边摇头,一边哼哼了两声,就是不答。
回答季书的是张纮:“今年夺冠最热门的,可不是世家的女子,而是个风月女子,艺名叫做红娘。”
“切”张昭瞪了自己兄长一眼,也不再遮遮掩掩,“红娘才出道半年,不过弹得一手好琴,曲子又唱的美,让无数风流才子流连忘返。这乐会虽然肯定还是要比过再说的,可私底下,但凡听过红娘弹奏的士子都断言,今年的花冠非红娘莫属了!红娘技艺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这么厉害!”季书不由偷看了孙策一眼,他前些日子才知道自己这个义兄可没少去捧这个红娘的场。
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触摸着到周围欢乐的气氛,季书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期盼。
从前的他虽然喜欢听流行音乐,可是倒还没去过现场的演唱会,现在这些无不给季书一种新鲜的感触,现在想起恍如前世。
接下来的演奏、唱曲虽然也都不错,但是在焦急的季书听来,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下一个该到红娘上场了。”张昭轻声说道。
会场一下子热烈起来,好像温度都上升了几分。
那女子盈盈走上舞台,粉黛朱唇,一双眼睛好像水中明月,清澈明媚。一袭红装伴着江风轻舞,在灯火中变得格外妖娆,好像一团绯红的火焰在舞动。她抱着琴轻轻一笑,妩媚动人,也不知俘获了台下多少男子的心。
“这就是红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