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笑百媚生。
柔弱温婉,风华绝代,也难怪红娘能让众多江东才俊醉心了。
她轻轻一拨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众人不由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红娘轻轻地,便拨动了众人的心弦。
“风萧萧,水茫茫,暮云苍黄雁声寒。”
“斜阳外,浪涛涛,滚滚东流辞意健。”
“奔入海,何艰辛,长风乱石阻归程。”
“纵南行,挥手去,直捣沧海会有时。”
······
琴声悠远,歌声空灵。这一刻,属于红娘,无论身份地位,此时众人的眼中都只映着这如火的倩影。
一曲已毕,余音未绝。
“此女竟知我作的《长河吟》,弹得妙,唱得好!可比我这个谱曲者演奏得更佳啊,哈哈,妙极妙极!”旁边,周瑜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摇头晃脑地美美品评道。
“二哥,前几天还笑话我呢,我看你的曲子比我的出名的多把。我也知道你找着知音了,可你也别喝醉了!”季书知道周瑜的酒量差,出奇的是他竟然还特别喜欢喝酒,忍不住开口担心道。
“哎!如此美曲,岂能不喝上一大杯?”周瑜不以为意,反而又自顾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周郎说的是,听过此曲,便不枉此行了,之后的曲子怕听起来都索然无味了。”张昭举杯和周瑜遥遥示意,附和道。
季书只好也陪他们喝了一杯,心中倒也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几个女子的演凑虽然也不差,可惜比起红娘就相差甚远了,以致观众们都有些心不在焉地顾着喝酒谈天了。
“下一个,你们可要瞪大眼睛看了!”张昭贼眉鼠眼地窃笑起来,让季书不由有些疑惑。
“下一个演奏的是一对姐妹,虽然没有听说过她们曲乐如何,不过美名却是是传遍江东,并称‘江东第一美女’。子渊,你可知‘江东二乔’?”张昭继续道。
江东二乔!
张昭的话重重的击在季书心头,把他砸的发晕,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张昭却会错了意,挑挑眉调笑道:“二乔美名远传,乔府又是江东大户,富甲一方,上门提亲的人可真是踏破了乔府门槛啊。嘿嘿,你若真有意,难度可不小啊。”
话音刚落,只见2个佳人已经缓缓走上了舞台,一人手执长萧,一人怀抱古琴。
方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登时变了,即便季书同样在台下也分明感到了众人热切的目光聚集在了那里。
“执萧的是姐姐乔欣,抱琴的是妹妹乔微。不过大家一般都叫大乔、小乔。”张昭介绍道。
季书望了过去,只见大乔仪态端庄,盈盈一礼便让人怦然心动,身姿丰腴,一袭淡黄色广袖流仙裙,美若仙子。那小乔,轻灵活泼,如青涩果实,身穿白色百花裙,宛如林中精灵。大乔成熟稳重,小乔古灵精怪,乍一看,季书心中便生出“见人如知心,表里如一”这样奇妙、怪诞的感觉。
“叮”
小乔的琴声厚重如山,音色重叠,弹指间快而纷杂,曲调不断拔高,好像一座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
大乔的箫声空灵悠远,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绵延不绝,好像涓涓流水轻快的流淌。
这二人,长发飘飘,衣裙舞动,全神贯注于曲乐中,美丽如画!
与二人气质相违的强烈反差,于传闻中所未闻的高超曲艺让众人目瞪口呆。
砰!
砰!
砰!
一颗心躁动不安,眼睛被舞台牢牢吸引,离不开片刻。孙策的酒杯举了起来,却忘了痛饮。
季书看着这样的孙策,不觉有些好笑,再一看周瑜。
呼!
周瑜伏在桌案上,睡的正香,嘴里还喃喃的不断嘀咕什么。
周瑜竟然喝醉了!
喝醉了!
醉了!
你大爷啊!二哥,快抬眼看看!你的真命天女啊!你就这么对待你们的初遇???季书不禁在心中大喊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曲终了,满堂皆惊,众人被巨大的惊喜砸的晕眩而兴奋,一时间寂静无声。
更不用说孙策了,他还僵在那里,回不过神来,手中的杯子都不曾放下。
季书叹了一口气,见周瑜嘴巴还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放弃一般无奈的推了他一把:“二哥,快醒醒,嘀咕什么呢?”
周瑜像是回应季书,又像是酒醉胡言,亦或者被吵醒撒气一般,大声道:“曲有误!”
那不算太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场合中格外刺耳。
“什么!”众人先是惊醒,而后大怒,气势汹汹的循声瞪了过来。
便连刚走下舞台的大乔、小乔也侧目而来,大乔一脸惊讶,小乔倒是腮帮子鼓鼓,一副气愤的模样。
“咦!!!”
季书心中哀嚎,二哥,你有毒吧!
季书本就不擅长辞令,哪里经得住这阵仗。他轻咳一声,很干脆就把周瑜卖了:“兄长酒后胡言,失礼之处,我替他给两位姑娘道歉了。”
言罢,季书遥遥给二乔作了一躬。
“什么!唐突了两位小姐,就这么轻轻一句就算了?”
可惜美人在前,男人有时候并不十分理智。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怎能放过?
他们可不理会那一带坐的都是些世家子弟。
说不定在乔小姐眼中,他这个寒门士子仗义执言,不畏豪门,反而落下个深刻印象,真就一眼倾心于他了呢?
不得不说,男人有时候总喜欢做点白日梦。
期待着一见倾心、一见钟情这种浪漫,也不是女人的专利。季书倒也可以理解,可是当自己漩涡的中心时,这感觉,可就不那么浪漫了。
不少人仿佛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义愤填膺地怒斥起来,斥责声一浪高过一浪。
兴许是周围太过吵闹,周瑜坐起了身子看了看周围。
见罪魁祸首醒了,大家也就安静下来,想看个说法。
哪知,周瑜最后看向季书,半醉半醒的慢慢说出一句:“子渊,刚才的······高山流水,真的弹错一节了。”
四周一片寂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二哥,你真是够了!你是天然呆么?懂不懂看气氛?不作死就不会死!
看着周瑜说完趴下去继续睡,季书倒吸一口凉气,两根眉毛都跳了起来,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噗”一声轻笑之后,响起一道银铃般的声音,“诸位公子请听我一言。”
众人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二乔中的姐姐乔欣。只见乔微一脸气鼓鼓的模样,撇过头去不说话,模样惹人至极,而姐姐乔欣则抿嘴轻笑道。
“请诸位不要责怪那位公子了。那位公子说的没错,小妹方才确实弹错了一小节。也是红娘小姐技艺高超,想必小妹定是心中紧张了。”
“姐姐!”乔微皱着好看的眉毛,一手搂住乔欣的胳膊,一手指着周瑜,跺了跺脚轻憨道,“可是他······”
这时,孙策起身,上前两步抱拳一礼,大声说道。
“愚弟当着众人的面,落两位姑娘家的面子,这是他不成体统。”
“众位,愚弟周瑜贪杯醉酒,失礼之处,孙策替愚弟再次向两位姑娘道歉。”
他是孙策!如今的江东之主。
周围的士子们一阵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听闻过孙策的事迹,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孙策,今日不由生出了新的观感。
原来想在两位美人面前出些风头的士子这会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毕竟一方诸侯都如此道歉了,他们再闹,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到了这时,主持乐会的人员也忙着重新安排起来,一名美貌女子登上了舞台跳起舞来。会场渐渐又回归到了原先的气氛,只是这段小插曲日后注定要被江东百姓津津乐道好一段时间了。
这就是孙策啊,倒有些英雄气概。
乔微本就紧张的不行,以致演奏中出了点小差错,心里还想着不知那些评分的大师们听没听出来,暗自沮丧即使被扣分也无可奈何了。
谁知竟有人当场说了出来,乔微又气又恼,这可不全知道了嘛!
偏偏姐姐还承认了,乔微一阵羞恼,正有些下不来台。
没想这个叫孙策的出来帮她说话,数落了那个叫周瑜的一顿。
看着这个英武的男子,乔微满眼的小星星,忍不住心生好感。
一旁的乔欣先是愣了一下,连忙拉着妹妹过来施了一礼,说道:“将军尊贵之身,何必向我等小女子道歉呢。”
孙策潇洒一笑:“策虽是武夫,但不会不讲道理。当众让窈窕淑女出丑,怎么想都是愚弟的错,公瑾他要真是酒醒了,怕都要羞愧得不敢见人了。”
乔微两眼亮晶晶地搭话道:“将军果然英明神武,和那边那个醉鬼就是不一样,难怪传闻把将军传的神乎其神。”
孙策眼角瞥了一眼周瑜,心里忍不住偷笑,饶有兴趣的问道:“外面怎么说我来着?”
乔微欢悦道:“有的说虎父无犬子,有的说你是霸王转世,要完成霸王未尽之伟业。可神了!你不知道,我家在吴郡,当初听说你在秣陵5日募兵6千时,太守严白虎都吓坏了,太守府里的差人说,太守夜不能寐,第二天便派人去找王朗联盟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孙策暗道这些世家果然不简单,这乔家至少就在吴郡太守府里有眼线,也不知自己在建业的府邸中又有几个世家的眼线。
他微微一笑,对这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不禁心生好感,谦逊道:“那次是江东百姓还记挂着我父亲。孙策受父亲余荫,谈不上自己的本事。”
乔微接着道:“就是就是,侯爷多好的人,连我父亲以前也常说,江东得孙侯庇护,乱世中无忧了。也不知那刘表身为汉室宗亲,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杀害侯爷,还抹黑侯爷。”
孙策的笑容一僵,想起了伤心事,脸色不由黯然起来,沉声道:“不想最后竟然是汉室负我父亲,这笔账,我迟早要和刘表算清楚。”
看着孙策难看的脸色,乔微嘴角一抿,暗道搞砸了,连忙求助般看向姐姐。
乔欣看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妹妹,心中微微一叹,开口问道:“侯爷是为百姓而去征战,还是为汉室而去征战?”
孙策还沉浸在伤感中,倒想也不想回答道:“我爹自然是为了百姓。”
乔欣说道:“那汉室相负于侯爷,恐怕侯爷也没有放在心上,将军又何必耿耿于怀?”
“侯爷心悬百姓,而至少,江东百姓不曾相负!”
孙策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乔欣,好半会儿终于又微微一笑。
他觉得这是今晚最开心的时刻。
“乔欣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策感激不尽。愚弟这次失礼,我下次必定带他登门谢罪,不过请两位姑娘相信在下,愚弟平时绝不会如此,只是今日喝醉了,口无遮拦罢了,还请两位姑娘原谅他这次。”
“恩恩”小乔一边点头,一边拉着大乔的手,“姐姐,既然孙将军这么说了,我们就原谅那个醉鬼吧。”
你也是口无遮拦好吧!
堂堂江东军师,历史上用一把火就烧掉了曹操四十万大军的周瑜,被你说成这样!你们两个真是冤家啊,季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大乔用手轻轻一刮妹妹的琼鼻,对着孙策无奈道:“将军言重了。小女子不但没怪过这位公子,反倒不如说心生敬佩。”
“公子便是喝醉了,也能听出我姐妹二人演奏的是《高山流水》,还听出了小妹弹错了,其琴艺之高绝可见一斑。周郎才名看来也绝非虚传。小女子佩服之至。”
“道歉委实不用了,不过家父想来也会欢迎将军到访”
乔欣说完,偷偷向妹妹眨了眨眼睛,乔微脸色微红,转过头去。
二乔和孙策有说有笑的又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不远处的张纮对于孙策这次在乐会的表现暗自点头。
张昭则一只眼睛瞧孙策,一只眼睛撇大乔,奸猾一笑。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开口的是季书,不过明眼人都差不多看出了孙策的那点意思,张昭更是一脸嬉娱地看着他,这让孙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回过头瞪了一眼还在一旁偷笑的季书,“砰”的一声在周瑜脑袋上轻捶了一下,又不禁笑的有些开心。
那一眼让他惊艳,那一言让他难以忘怀。
真不知是该怪这个惹祸的榆木脑袋,还是该谢谢他。
当然,这颗榆木脑袋还在呼呼大睡,浑然不知。
众人笑闹了几句,比赛也接近了尾声。
对于孙策来说,此行算是收获丰富了,既认识了许多世家子弟,也理清了以后应对世家的侧重点,还得到了去乔家拜访的邀请。
“子渊!”忽如其来的呼喊让季书一愣。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不过一时想不起是谁了,季书转头一看。
“青山!”季书惊喜地大呼出来。
祝云,字青山,他是王允自小就安排给轻语的护卫,同时也是她的玩伴。
在司徒府时,季书和祝云二人可以说是专门给轻语收拾烂摊子的负责人。
虽阔别了将近3年,但季书还是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了这个魁梧的黑大个,他急急离席,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哈哈”两人按着肩膀相拥在一起。
青山大笑道:“真是你啊,刚才骚乱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就觉得像,可又不太敢认。哈哈,没想到真能在这里撞见你!大小姐可还好?”
人一生高兴的事情能有多少件?
季书不知道,但“有朋自远方来”必定是其中之一。此刻,他都有些笑不拢嘴了。
“姐姐好着呢!还是那么活蹦乱跳,四处玩闹。青山,听说袁绍攻破北平,我和姐姐还在担心你呢,没想到一转眼你就到江东来找我了。”
“可不止我!”青山憨憨一笑,侧过身去,“我和子龙大哥一起来的。”
季书这才看到青山身后的赵云。今天的赵云,没有白甲银枪,也没有白色骏马,只是一身素装,朴实如华。
季书忽然有点发晕,疑似梦中。
他颤声问道:“子龙大哥?”
“怎么,两三年不见,就认不出我了?”赵云往季书胸口轻捶一拳。
季书这才惊醒,喜出望外道:“怎么会认不出?当日若不是子龙大哥,我早已死在虎牢关外了。”
季书万万没想到公孙瓒死后,赵云竟没有去投奔刘备,而是来了江东!
缘起缘灭,没曾想当年短短几日的相聚竟有今日之果,又或许是受青山的影响?胸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季书百感交集。
一定要赵云留下!季书欣喜之余,一门心思盘算起如何把赵云推荐给孙策了。
“青山,可还认得本大爷?”
今晚来的除了孙策、周瑜、季书、孙权,还有周泰和甘宁带着几个护卫相随。此时,甘宁笑着走过来拍了拍青山的肩膀。
青山一惊,瞪大眼睛道:“你是打大小姐主意的水贼头子,甘宁!”
甘宁脸色一黑,愣愣说不出话来。
当年做水贼虽也是生计所迫,但这事毕竟不光彩,被人提及难免有些刺耳,何况这怎么还把自己说成淫贼了似的?
曾几何时,在季书心中,赵云这样的英雄才是配得上姐姐的人,甘宁则是他的重点防范对象。可如今,季书和甘宁早已经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了,他偷笑不止道:“现在甘大哥可是将军了。”
听罢,赵云会意一笑,抱拳道:“英雄不问出处,甘将军何须挂怀。”
甘宁心中一暖,瞪了青山一眼,终于释然了,他转头对赵云道:“哈哈,子龙兄弟,不嫌弃就叫我声兴霸好了。”
一旁坐着的张昭老琢磨着把季书灌醉,见状高兴的插话道。
“既然是同生共死的朋友,那怎能无酒?”
“子渊,快请你朋友坐下,我们共饮一杯。”
他不知从他翻出几个杯子,一一斟满。
“下一个演唱的轻语小姐,听说也是绝代佳人。妙哉,这岂不是知己好友,美酒佳人都有了!”
季书大笑,连忙请赵云和青山坐了下来:“对对,快来坐下,我们喝一杯。”
咦?
季书忽然僵住了,转过头和青山、甘宁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说下一个演唱的是谁!”
张昭被三人气势汹汹的模样下了一跳,缩了缩头,弱声道:“轻语小姐啊。”
张昭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了一片喝彩。三人抬头看去,却是轻语已经登上舞台。
轻语没有带着乐器,只拿一把随身佩剑。
绝世的容貌,却带着一股男子的英气,说不出的洒脱。
江风吹起,长发飘飘,衣裙舞动,整个江畔都像是她的背影,群星失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即使见惯了美人的世家子弟也是一阵惊艳,怦然心动,心疑江东何时又出了这样的美人?自己竟不知!
到了这时,季书就是想问也只得按下性子等乐会结束了,众人纷纷坐下观看。
只见轻语盈盈一礼,长剑出鞘,随风而舞,有歌唱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不是上个月让我教她唱的《水调歌头》吗?竟被她拿到乐会上来玩闹,季书有些发呆,不难想象日后肯定又要传出是“他”作的新曲了。每每想到又有不少人在谈论“他”的新曲,季书就羞愧地想钻桌子底下去。
一边痛苦着,一边又忍不住被舞台所吸引。
以前,书上常有舞剑助兴的说法,季书不是很懂。
剑乃杀器,一把剑舞來舞去,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今天,季书知道他错了。
舞剑好不好看,关键要看舞剑的人。
舞台上那已经不是舞剑了,而是在跳舞。一舞,如蝴蝶纷飞,轻灵;一舞,如大浪拍岸,惊心;再一舞,如清风拂柳,宁静。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美人如画。
没有鼓瑟笙箫,没有琴瑟相鸣,其声如莺,千叠百转,她的声音就是最美的乐章。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一笑倾人国。
那歌声在耳边回响,那身影倒映在眼眸中舞动。
众人怔怔地凝视着舞台,今夜有太多的惊喜,让众人手足无措。
一曲终了,还剑入鞘,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蒋钦,你领几个去把这个轻语小姐带到我的庄园里。对了,方才那个红娘也一起带来。”
沈侩看着舞台上徐徐走了下去的轻语,对身边侍立的家仆吩咐道。
蒋钦看着自家公子,公子说了“带”而不是“请”,蒋钦便明白了公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强忍着厌恶,迟疑道:“公子,这么做不太好吧。”
“嗯?”
沈侩不耐烦的回过头,厉声道:“本公子的事哪里轮到你一个下人来管?本公子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这多话。”
蒋钦心中对沈侩这样人最是看不起,奈何自己只是沈家一个家仆,他装作犹豫拿出沈老爷子做借口道:“公子,这两个女子在乐会上这么露脸,您若是抓回府去,老爷知道了怕不好交代。”
沈侩还真以为蒋钦是在为自己着想的奴才,卖弄起聪明笑着说道:“世家女子我都认识,那乔家的两个女儿那么水灵,我没动,不就是怕我爹那不好交代吗?”
“那红娘一介风尘女子怕什么?平日里她待在醉风楼里我还不好用强的,今日她自己走出来,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等她身子都是我的了,她能怎么办?要不嫁给我做小妾,要不就赔她点银子呗。什么卖艺不卖身,我呸,分明是待价而沽。我们沈家是江东第一世家,金子小爷有的是,嘿嘿,今夜小爷高兴,就是要用金山把她砸趴下。”
说完,他撇头盯着走下舞台的轻语,眼中透出一阵火热,舔舔干燥的嘴唇,淫笑道:“至于这个叫王轻语的,这等容貌若是世家女子或者风尘女子早就出名了,先前听都没听说过,定然是哪家平头百姓的闺女,想借着乐会出名。”
“说来,小爷以前一直是玩那些名妓,这等小家碧玉还是第一次,真是新鲜啊。趁着那些伪君子还要装模作样一番,小爷我先上了。哈哈!这个女的我要定了,多取个小妾而已,爹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我置气?”
蒋钦无话可说,以前倒也不是没给少爷带过女人,只是那些都是风尘女子,少爷金子的一出手,她们便像闻到腥的猫一样扑了过去。你情我愿,蒋钦也没什么说的。
可这次,那王轻语分明不是风尘女子。
坏人女儿家清白,可是毁人一生啊。一股巨大的罪恶感涌上胸口,让蒋钦喘不过气来。
“去啊,还等什么?”沈侩瞪着蒋钦催促道。
蒋钦转身离去,一双手不觉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什么?找不到姐姐?”季书惊讶的看着甘宁。
甘宁也觉得有些奇怪,他脸色微凝,点点头说道。
“乐会一结束,我立刻去后台寻她了,可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我问了待在后台其他女子和杂役,他们说有一男子把轻语叫了出去,就没回来。”
“会不会是和护卫一起回去了?”赵云问道。
“不可能!”
季书脸色黑了下来,对赵云解释道:“姐姐拿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自傲,从来不带护卫。”
“再说,她知道我们今晚参加乐会。姐姐性子那么爱玩,这次大大的露了个脸,怎么会不来找我炫耀一番就先回去了?”
“轻语在这里也不认识几个人。”甘宁补充了一句,脸色黑了起来。
会不会是绑架?
见色起意,鬼迷心窍。有些男人色欲一起,胆子比天还大。
这下众人都有些着急了,孙策沉声安排道:“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
“仲谋,公瑾醉了,你带几个护卫送他回去,然后到季书府上,看看轻语小姐回来没有,派人通知我们。”
孙权虽然年少,但脑子却转的极快,见状毫不拖拉,点点头马上叫来2个护卫架起周瑜,带他离开了。
“兴霸、幼平,你们去那边找找,多问人,肯定有人看到的。”
“是!”甘宁和周泰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子渊,我和你找这边。”
孙策话音一落,赵云、青山和张纮、张昭等四人也纷纷表示帮忙寻人。
安排好方向,大家便分头寻找起来。
不同于孙策的怀疑,季书很肯定轻语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还有一点没说,轻语虽然性子洒脱,也讨厌繁文缛节,但到底是司徒府千金,对于礼仪还是有些讲究的。
她或许会心血来潮带上护卫出行,或许会心满意足不再显摆,但是王允教导的礼数早已经深入她的习惯里,这点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
自顾离开可能会让季书他们担心,那么轻语绝会在离开前来打个招呼。
季书心急如焚,可和孙策两人一路寻问过去却没有什么线索。
“大人,这边!”
这时有个声音像故意压低音量喊话似的,。
孙策起先没在意,但又听到了几声后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发现后背一处树荫下有一个人影朝他招了招手。
他疑惑地走了过去,定睛一看,讶然道:“你是,刚才的那个六子?”
小六连连点头,作恭道:“大人记性真好,正是小人。大人,你们可是在找刚才乐会上舞剑唱曲的那个轻语小姐?”
“你知道?”跟在后面的季书,一个箭步冲到了小六前面按住了他的肩膀。
“嘘嘘!”小六吓了一跳,连忙打手势让季书安静下来。
等季书放开了手,他还不放心的四面张望了一下,才低声开口道。
“请两位大人不要怪罪,其实刚才甘将军来后台问的时候,那几个人是知道点消息的,但是我们这些下人有些话可不敢随便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巧,我有个一起住的兄弟就在其中,跟我说了这事,我这才赶忙去告诉了甘将军。甘将军又让我来通知二位大人。”
“其实是沈家的下人说要送礼物给轻语小姐,把轻语小姐叫出去了,然后就再没回来。”
“沈家可是江东的世家豪门,而这沈家公子沈侩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甘将军已经先一步赶过去了,两位大人也快些去吧。”
季书脸色一黑,沉声道:“沈家!沈侩!好大的狗胆!”
季书转头看向孙策,孙策会意道:“你去点几百军士吧,我们一起去搜这个沈家,我还就不信了,这些世家敢骑到我头上来。”
季书匆匆离开了。
“大人,那小的也告退了。”小六连连作恭,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先前,那些人往死里打你,你都不敢还手。现在,他们都不敢说,你怎么又敢来告诉我?”孙策忽然开口问道。
小六略一犹豫,继续说道“其实大家犹豫了很久,都是想找机会偷偷告诉甘将军的,毕竟真有个姑娘因此被坏了清白可就毁了一生了。谁心里能安生?大人有恩与我,我知道这事后,是自告奋勇来的。”
孙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到底是有多笨?
自己挨了打,受了苦,却拼命地忍耐着生活。即使先前,孙策承诺给小六更好的生活,他也没有勇气去改变。
然而,现在他冒着被那些个老爷、公子打死的风险来见自己,只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不知为何,孙策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
“伯符,你看这些士卒,当兵能得到什么?”
“粮饷吗?为了一口饭,赌上性命值吗?”
“无数将士为爹浴血而战,不离不弃,他们就只是因为一口饭吗?”
“不是的。他们都有一个梦想,他们梦想着有朝一日天下太平,父母妻儿有衣穿、有饭吃,不用再受战乱之苦,因此,他们才与众不同,他们才成了为爹驰骋天下的精锐之师。”
“他们把梦想寄托在爹的身上,相信爹能带他们实现这个梦想。他们觉得值。”
“爹也有一个梦想,跟他们一样的梦想。”
“所以哪怕别人都不理解,但只要最后能拨乱反正、平定乱世,爹觉得就值了。”
看着小六,孙策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甘心做地主家的仆役吗?”
这有什么办法?家里穷,那年闹粮荒,若不是自己卖身给了陈家做奴才,恐怕不是饿死,就是去当了黄巾被杀死了。
虽然陈家把他当奴才使唤,但陈家对六子也有活命之恩,做奴才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六子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孙策。
孙策继续说道:“你甘心你的儿女一辈子也在地主家为奴为仆吗?”
“那些世家公子自以为人上人,肆意妄为。看到漂亮女子,就敢劫走,目无王法!”
“你都看在眼里了!我问你,若是有一天,那些个老爷、公子对你的妻子、女儿出手,你也不敢反抗吗?”
短短几句话,小六已经是一头冷汗,他颤抖着。
因为他知道这绝不只是一个假设,他听说的那些烂事就不少。
这是个奴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最后问你一次,你是愿意做我的士兵,用性命去争一个未来!还是做一辈子的奴仆,乞求别人的怜悯?”
抬起头,小六用不那么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大人,我不甘心,我,我想当兵!”
孙策拍拍六子的肩膀,说道:“赎身要多少银子,去太守府账房领,以后你就是我孙策的士兵了。”
看着六子离去的背影,孙策有些发呆。
他喃喃道:“爹,原来你的梦想,我一直不曾懂。”
沈家有一个大宅在建业城中,而整个江东有十几处庄园。
这里是离乐会最近的一处庄园,周泰和甘宁追到了这里。
“你家公子呢?领我们去见他。”周泰看着门口的2个家丁开口道。
两个家丁对视了一眼,装模作样道:“我家公子今晚没有来这里。你们是何人?找我家公子什么事?”
甘宁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和他们磨嘴皮子,吼道:“不要和本大爷扯这些狗屁!赶快让沈侩那小子出来,晚了片刻,看本大爷不打得他连他爹都认不出来。”
“好大口气!”
这两个家丁虽是沈府的下人,但狗仗人势,自觉比那些平头百姓高出一等。
平日里,他们作威作福惯了,见甘宁、周泰一身便服,说不上有多华丽,根本没有将二人放在心上。
“公子是什么身份?每天想见公子的人这么多,你们算老几?”
周泰本就是个暴脾气,还在乡里时就整日游手好闲、好勇斗狠,追随孙策后,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哪里还能忍?
他一拳一脚,毫不留情,两个家丁立刻被撂倒在地上。
一人捂着肚子疼的面目狰狞,一人还被打掉了一颗牙齿,口中鲜血直流。
“嘿嘿,我算老几?好久没人这么问我了。”
“现在知道我算老几了吗?”
甘宁虽然心中比周泰更急,但这会反而冷静了一些,他拍拍周泰的肩膀,走到前面,搬出孙策的名头说道:“我们是太守大人麾下部将,识相的赶快进去把你们家公子叫出来!”
两个家丁连滚带爬跑了进去。
“快来人!有2个无赖在门口撒野!”
甘宁和周泰不觉有些发呆。
刚进了门,不消片刻,便有三四十个人提刀走了出来。
“就是他们!两个泼皮,冒充太守的部将要公子出来见他们!想的挺美,还敢动手打人,一看就是来撒野的,一起上,抓住他们!”
刚才被打那人恶狠狠的瞪着周泰,愤愤不已,哪里肯信两人的话。
甘宁大怒。
听不懂人话是吧?
爷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是吧?
甘宁呲牙咧嘴,恨得牙痒痒的,哪里还忍的住?
只见他轻轻一闪,躲过劈来的一刀,用手一抓对方的手腕。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声音响起。
“啊!”那家丁疼的大叫。
甘宁顷刻间便空手夺刀,手上轻轻一抖,一股鲜血溅出三尺高,那家丁倒在地上,脖子处是一道狰狞的伤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就不活了。
“杀,杀,杀人了!”
家丁们先是惊恐地后退散开,而后又是一恼。
“上!他们只有2个人!剁了他们!”
“好”周泰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哪里会怕他们?他大喝一声,也夺下一把刀来。
“杀!”甘宁和周泰齐声怒吼,不但毫不畏惧,反而像两只猛虎盯着一群羊羔。
这两人驰骋沙场,斩将杀敌,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气势,岂是几个平日里只会跟着恶少欺负欺负乡里的家丁能比的?
两人所向披靡,勇不可挡,一两刀下去便将一人砍倒在地。家丁们被杀的胆寒,连忙分出两人再去叫人。
······
庄园里的一处房间。
轻语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还有另一个女子,不由一阵疑惑,刚想起身,却发现双手竟被绑在床头。
“怎么回事?”她大声惊呼。
“哦?醒了,也好,不然待会儿玩起来,岂不是无趣?”一个陌生男子轻薄的说道。
轻语循声看去,便见一个男子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自斟自酌,自顾自话,一双贼样紧紧盯着自己,那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哈哈”沈侩忍不住咧开嘴淫笑起来:“美人儿,你说呢?”
轻语这才想起来,自己走下舞台后,忽然听说有人要送花给自己,自己兴冲冲地跟了出去,没想到却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就晕了过去。
她一下醒悟过来,一双美目狠狠瞪着沈侩,又惊又怒道:“是你派人打晕我的?卑鄙!”
“卑鄙?呵呵,美人儿,本公子就喜欢卑鄙!”
沈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坐到床边上,用手摸了摸轻语的脸颊。
“混蛋!不要碰我!”轻语一声惊叫,连忙扭头避开。
“好滑。”
见轻语一脸险恶的样子,沈侩又把手伸到面前搓了搓,闻了一闻,一脸陶醉道:“好香!”
“哈哈哈!”
许是沈侩的笑声太大,轻语一旁的红娘也悠悠醒转。
发现手脚被绑住后,红娘看了眼轻语和沈侩,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带着哭腔大声挣扎起来:“救,救,救命啊!救命!”
“对嘛!这才对嘛!你叫啊,哈哈哈,叫大声点啊!小美人,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用!”
沈侩不惊反喜,抚掌大笑。
他一双眼睛在红娘身上游走,从动人的脸蛋,一直到细长的双腿,气息不禁变得有些粗狂,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了咽口水。
“往日那些庸脂俗粉哪有今日的畅快?还是2个,呵呵呵,老天对我沈侩不薄啊。美人儿们别急,今晚本公子就教你们什么是做女人的快乐!”
“不要啊······不要!”红娘仿佛经历了最可怕的噩梦,身子瑟瑟发抖,蜷缩起来。
轻语到底也是个女子,即使往常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不由有些惊恐。她强装镇定喝斥沈侩。
“你别乱来!我弟弟季书是孙策的结义兄弟,你要敢胡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沈侩一愣,若是真的他还真不敢胡来。
他虽急色,可也不是傻子,世家虽强,但孙策手上毕竟掌握着几万兵马,若真是惹恼了孙策恐怕就算是他爹也不太好把事情摆平。
只是,看着到了嘴边的肉却不能吃!沈侩哪里肯信?
自己随便一抓,就抓到了孙策结义兄弟的姐姐?
呵,他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眼中透着淫光,他轻轻说道:“那我们来试试看,看他怎么来救你?怎么不放过我?”
“呀!”
轻语一声惊叫,却是沈侩用手撕碎了轻语的衣裳,漏出了粉嫩的香肩和白色的内衣。
沈侩忍不住全身颤抖,兴奋道:“叫啊,再叫的大声点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上!上啊!”
“抓住他们!”
血染红了一地,四五十个家丁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一些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一些人没了声响,不知是死是活。
蒋钦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见其中一个黑脸大汉又要砍人,蒋钦连忙冲了上去。
“锵”蒋钦架住对方的刀。
“恩?”打的顺风顺水的大汉虽然一脸惊讶看着蒋钦,但是刀法却没有乱,或劈或砍或刺,一连串招式如行云流水般使来。
蒋钦也不甘示弱,一口刀同样舞得密不透风,防的滴水不漏。
转眼间两人便斗了十来招,不分上下,让周围十几个还没倒下的家丁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那个挂着铃铛的怪异男子一把逼开众人,向内堂冲去。
“幼平,你先挡住他们,我去找轻语。”
黑脸大汉目不转睛瞪着蒋钦,沉声应道:“甘大哥尽管去,后面交给我周泰了。”
“你们是找轻语小姐的?”蒋钦后退一步,惊叫道。
周泰闻言一喜:“看来找对地方了,轻语小姐还真被抓到了这里!”
蒋钦皱眉,略一踌躇,恶狠狠地对身后十几个家丁大喝道:“你们快去拦住那贼子!公子就在后院那,若是坏了公子的好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贼人,吃我一刀”说完蒋钦冲上前和周泰拼杀起来。
剩下的十几个家丁早已被周泰、甘宁杀的丧胆,方才他们几十号人都拿不下二人,现在就剩这点人手哪敢去挡那个杀神?
当然,众人也不敢轻易逃跑,生怕公子秋后算账,只好围成个大圈看蒋钦和周泰在里面使劲拼杀。
“怕你不成?”见这些人不敢去追,甘宁也转头往后院跑去,周泰心中稍松,故作狠厉,和蒋钦耍起了花架势。
“为什么帮我们?”
“别问那么多,公子已经过去了,晚了,轻语小姐名节不保。”
“谢了!”
“记住,一直往北走,后院竹林旁边的大屋就是了!给我一刀狠的!”
周泰虚晃一招,终于一刀砍伤了蒋钦执刀的右手,鲜血直流,蒋钦再也握不住刀,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周泰接着踹了一脚,将蒋钦踢飞五六步远,急忙追甘宁去了。
众人哆哆嗦嗦,竟无一人敢追。
“追,追啊!公子若是出了差错,老爷能饶了我们的命?”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又带了几十号人赶来,见众人无人敢追,而那两个大汉一路往后院去了,顿时大急惊叫起来。
众人这才姗姗追了过去。
······
甘宁和周泰认准了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后院。
只是后院的竹林边上有三间大房子,也不知是哪间?
正准备一间间找的时候,一声肆意的笑声传入了两人耳中。
“叫啊,再叫的大声点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甘宁一僵,循声冲了过去,一脚把房门都踹飞了五六米远。
房内的人都惊呆了。
甘宁进去一看,轻语被绑在床头,衣裳半碎,露出白色的裹衣。
甘宁说不出自己此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了过去,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使劲抓着手中的刀,像是要把它捏碎一般。
“小贼,你好大的胆子啊!”
甘宁怒不可遏,作势就要一刀砍死沈侩。
沈侩亡魂皆冒,吓得向后跌倒,竟躲过了甘宁那一刀,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去。
“甘大哥!”轻语由悲而喜,不经落泪。
甘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地向沈侩走去,紧紧咬住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小子,到了阎王那里,别忘了老子叫‘甘宁’!”
在沈侩的眼眸中,这身影宛如鬼神,他拼命想地往后退,摸着身后的墙,仿佛像把身体藏进墙里:“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此刻终于相信了轻语的话,他怕了,在死亡面前,他瑟瑟发抖。
“不要杀我!我是沈家公子,杀了我,我爹不会让孙策不会好过的,你在江东也在没有立足之地了!”
甘宁走到了沈侩面前,却顿住了。
沈家公子,是乐会上张纮口中的沈家吗?
“哈~~哈哈!”
见甘宁果然不敢杀他,沈侩安下心来,手脚虽然还不利索,但还是扶着墙站了起来。
“对啊,哈,我是,我可是沈家公子!”
沈侩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孙策要治理江东,哪里,哪里敢得罪我们江东世家?呵,呵呵”
“甘将军,听说你原来是个水贼,好不容易当上了将军,可别因一时冲动坏了前程啊。”
说着说着,他擦擦头上的冷汗,竟然不怕了。
“轻语小姐,今日是我沈侩失礼了!我马上派人送小姐回去。不过小姐也不用担心名誉,改日我就让家父上门求亲,用八抬大轿、万金聘礼迎小姐进门!”
轻语见到甘宁来了,便放下心来了。
她虽有些后怕,但事情也还没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只是她也没打算轻饶了这贼子。
她正想着让甘大哥不要杀人,先狠狠教训他一顿再说,没想这贼子竟然还想娶自己!
她气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天就说出了一句:“做梦!”
“说完了?”甘宁冷冷道。
沈侩疑惑地看向甘宁,然后天旋地转,他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依着墙倒了下去。
谁?想到这里,他的意识就遁入了无边的黑暗。
“啊!”红娘尖叫起来。
“甘大哥?”轻语愣神。
“甘大哥······”周泰叹了一口气。
甘宁背着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只是对着那具尸体,静静的道:“说完,上路。”
月光霭霭,夜色正浓。
今夜,沈家庄园喧声一片。一队队士卒闯进了庄园,将家丁们一一拿下。
季书面黑如墨,看着不远处崩坏的房门,又是恐惧,又是焦急,三步跨作一步,急匆匆闯了进去,却正见到甘宁把外衣披在轻语身上,而周泰正在给那名唤作红娘的女子松绑。
“谢谢甘大哥!”轻语低声细语道。
见轻语衣衫不整,季书面露异色,嘴巴一张一合,犹豫了半饷,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轻语哪会听不出季书话里的意思,顿时又羞又恼。
轻语大小姐自闯江湖以来,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今夜真是又惊又怕,差点就!
轻语恨恨地给了季书一个白眼,气极道:“我能有什么事?”
见她如此活泼,季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倒是甘大哥,你把这人杀了不会有事吧?”
轻语偷偷用眼角撇了撇角落的那具尸体,眉头紧皱,轻抿下唇忧心起甘宁了。
哪怕轻语自诩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小姐,当真见到这么鲜血淋漓的一幕也同样有些发怵。
季书一愣,刚才一颗心都悬在轻语身上没怎么注意,现在眼睛一扫,墙角可不正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嘛,血溅了一地。
要说无头也不准确,一个骨碌碌的脑袋躺在地上睁圆了眼睛,还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真有点吓人,难怪那红娘抓着周泰的衣袖不放手,我还当她对周泰另眼相看了。
下手真狠,一刀两段!季书微微皱眉,瞥了瞥甘宁。
“战场上杀的人还少吗?领军的将军我都不知杀了多少,杀一个登徒浪子能有什么事?”甘宁轻蔑一笑道。
“真的?”轻语可没有问甘宁,一双美目直直看着季书。
季书连忙点头道:“真的,真的,最多有点小麻烦而已。”
“嗯。”轻语眉头稍缓,轻咬嘴唇道,“若是事情真的不好处置,子渊,你就说这登徒子毁了我清白,甘大哥一怒之下才杀了此人。”
“没事没事!姐姐你安心吧,我们有分寸。”季书急忙接话道。
轻语提的法子被季书和甘宁偷偷否决了。
你可曾试想过,别人背地里说些“婊子”之类贬低的话看着你指指点点?
你如何再和别人相处?你的家人又怎么见人?名节就是这样的东西。
只因,人言可畏!
“别忙着说话了,两位姑娘想来也累了,先带两位姑娘回去休息吧。”孙策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众人来到了身后。
季书点点头接话道:“大哥说的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姐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就回去。”
“嗯,谢谢大家!”轻语施了一礼向众人道谢。
“将军与众位大人的救命之恩,红娘在此谢过了。日后有机会,定然请众位来寒舍饮一杯水酒,聊表谢意。”红娘有些惊魂未定地跟着微微一礼。
孙策忙道:“姑娘言重了,分内之事罢了。”
又谈了几句,孙策便安排了士卒送轻语和红娘离开了。青山自然也跟着轻语回去了,二人久别相见想来有不少话要说,也可让轻语心中稍安。
此时,屋子里不由安静了下来。
众人沉默了半饷,甘宁迈步走向了孙策。
“咚”一声,甘宁单膝跪下抱拳说道:“主公,这次我惹下了大祸。但我甘宁不后悔,江东若因此生乱,主公大可把罪责都推到我头上,大不了我就逃回去做我的水贼。日后主公攻略荆州,甘宁还可为主公大军引路。”
没错,事情闹大了!闹的很大。
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这一点。
现在可是个讲身份地位的时代,死了一个世家公子,和死了一个平头百姓绝对是不一样的。何况死的还是一个世家的继承人!
一旦有了身份地位,有些话就难以说清楚了。
举个例子,徐州陶谦曾想交好曹操,派士卒一路护送他老爹回去,没想士卒竟见财起意杀了曹操老爹。而曹操一怒之下攻向徐州,甚至一路屠城。
讲道理,何至于此?
该杀的是那些见财起意的士卒。陶谦虽有识人不明之过,不过也不能全怪在陶谦身上吧,更别说这和徐州百姓有什么关系?
这番举动确实让曹操的名望受损,可曹操依然是出师有名的。
不然也没有刘备救徐州,陶谦让贤这一出了。
若要问季书,沈侩该杀么?
该杀!季书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东西。
但是,就算是在未来人人平等的世界里,沈侩也罪不至死。
强奸罪有多重?三年起步,最高死刑曾是网络里的一个梗,但强奸未遂呢?
在世家眼中,恐怕这只是个陪礼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罢了。
然而,现在人死了。
沈家岂会善罢甘休?
江东世家又岂会袖手旁观?
沈侩毫无疑问是绝对的恶行,但我们也非绝对的正义。
然而,即使甘宁有些过激了,季书也更愿意全力支持甘宁。
“主公,甘大哥没有做错,这人当杀啊!”周泰急忙站出来帮甘宁说话,竟抢在了季书前头。
难道真因为一个恶徒,放逐甘宁不成?这是周泰的心里话。
季书也看向孙策,急道:“大哥!”
没有多余的话,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季书的意思。
今夜的事太突兀了,甚至可以说打乱了在场所有人的计划。
事已至此,孙策一言便决定了日后和江东世家是携手合作,还是互相争斗了。
包括张纮、张昭、赵云在内,众人不由怔怔看向孙策。
“兴霸,你觉得你做错了吗?”孙策缓缓问向甘宁。
甘宁挺胸,断然道:“主公,末将心中无愧!这样的人渣,我见一个杀一个!”
孙策大笑,扶起甘宁。
“你既然没错,何必向我下跪?”
“你应该给我站直身子,告诉天下人,你是对的。”
“告诉天下人,你甘宁对这样的贼子就是要见一个杀一个!”
“沈侩身份高贵又怎样?”
“当杀则杀!”
“这就是我孙策的道理。我就是要杀一个朗朗乾坤!”
“就为这世人之见,你以为我会抛弃你不成?”
“你可是我孙策的麾下大将,一起挥过剑,一起流过血!只要你觉得你做的没错,做过头那一份,我孙策帮你担着就是了。”
孙策摊开双手,耍起赖皮道:“我们就是过分了一点点,那又怎样?我就不信沈家能吃了我!”
周围的人有些发呆,没想到孙策这样果决,竟为甘宁毅然和江东世家硬刚。
二张一阵愣神,更深刻地认识了孙策这个人。
周泰和赵云则是眼中光芒闪动,笑颜不禁爬上了脸颊。
甘宁心中更是有股莫名的情绪涌动。
他一生孤傲,虽给刘表当过兵,但他看来那不过是一个老板罢了。至于孙策,他原本也只是当做另一个老板,然而此刻甘宁真心拜服。
他再次单膝跪地,说道:“若有人敢与主公为难,甘宁愿为主公效死命!”
一旁的张纮轻轻一叹:“江东从此多事了!”
······
众人渐渐散去。
季书撇撇嘴,对着张昭道:“子布,我至今还不敢断言他是一个能平定乱世的明君。”
季书叹了一口气:“甚至可以说,他绝非明主,任何有抱负的君王,这时都会保持克制,学会割舍利弊吧。毕竟要治罪甘宁,给世家一个交代也是有话可说的。”
季书摸摸胸口,对张昭笑了笑。
“但是,怎么说呢?”
“干渴凝固的心,感觉又开始跳动了。”
“我正是为他这份愚蠢所折服,哪怕前路坎坷,然而,我要奉他为王。”
“你问我‘为什么觉得他会是一个能平定乱世的明君呢?’,因为,我只认他,我只相信他所建立的国度。”
“为了我意不曲,心不染尘,我愿在他的身上赌上性命。”
“那么,子布,你呢?”
张昭忍不住开怀一笑:“比起遥远的理想,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正义吗?”
“子渊,你知道么,没什么理由和目的,只凭自己的想法而行动,对敌人的生死只以自己的考量来决定——那是只有绝对的强者才能被允许的思维、是王者的特权。”
“然而,即使是王者,也有好有坏。董卓那般,穷奢极欲,是王者;袁绍那般,刚愎自用,是王者;曹操那般,从善如流,是王者;刘备那般,仁义道德,也是王者。”
“主公,率性而为,其实比之天下诸侯,丝毫不差。”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抱拳一礼。
“沈侩强抢民女,意欲施暴,现已伏诛。尸首在后院里,你们收殓起来,通知沈老爷子吧。”
周泰一句话让被看押着的沈家家丁们都傻了眼,甚至瑟瑟发抖。
周泰说完便不再理会,挥了挥手,周围的士卒收起了兵器,转身离去了。
周泰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了,他转身看向蒋钦的方向,说道。
“你们也打算为虎作伥,做一辈子的奴才吗?”
众家丁一脸茫然地看向周泰,只有蒋钦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好自为之吧。”
······
建业城,沈家大宅。
管家莫言急急跑到了沈浪的卧室门外,一边拍门,一边大口喘着气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沈浪便是沈家家主,沈家这偌大的家业在他的管理下井井有条,稳坐江东第一世家。这即是他的才干,也是他事事用心的结果。
只是岁月催人老,沈浪也已经到了中年,他的头上已有斑驳的白发,再没有年轻时的精力,这会儿他刚睡下。
一阵摸索的声音响起,卧室的门开了。
门开处,沈浪衣衫齐整,他虽惊不乱,从容稳健的走了出来,问道:“慌什么,慢慢说。”
“哎哟,老爷!出事了!出大事了!少,少爷他又抢了2个女子!”管家哭丧着脸急急说道。
沈浪一听,便长长一叹:“这孽子!偏喜欢干这事,小妾都娶了十房了吧?”
说完,沈浪身子一抖,一手抓住莫言的胳膊说道:“听你这语气,看来他这次抢的女子可不简单。他常求我去乔家给他提亲,这次莫不是把乔玄那两个宝贝闺女给抢了?”
莫言不停地摇头,欲言又止,回答道:“不是,这次抓的是一个叫红娘的名妓和一个叫王轻语的女子。”
沈浪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不然乔老头肯定要找我拼命,这乔家运转起来可不得了。”
莫言眉毛、眼睛、鼻子和嘴都挤到了一起,歪歪扭扭,像是在哭,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下去。
莫言跟沈浪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他能办事,也沉得住气,所以沈浪才敢让他做管家,帮着他打理沈家的家业。
见到莫言这个样子,沈浪皱着眉,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比刚才更不详的预感,他焦躁起来,厉声道:“说下去,到底怎么了!”
莫言哭了出来:“老爷,那王轻语是孙策义弟的姐姐,少爷已经被孙策手下的甘宁杀了!”
仿佛一道晴空霹雳,一口逆血涌上沈浪胸口,他颤颤退了一步,用手抓住门沿。
莫言慌忙上前扶住了沈浪:“老爷,老爷。”
可沈浪仿佛没有听到莫言的声音,只是两眼浑浊地盯着虚空。
沈浪知道沈侩肯定会出事。
事实上,沈侩已经给他捅了不少娄子,惹得他生气恼火,可到底是他的儿子,还能往死里打不成?
沈浪教训沈侩都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可他这个儿子仗着沈家的势力有恃无恐,总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能怎么办?
是把他锁在家里,还是要把家产都送人?
沈侩已经半是放弃了,只要不是天大的窟窿,我就使劲给他填呗。
只是他没想到,他连填窟窿的机会都没有。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其中的酸楚几人能懂?
骨肉至亲,他尚在娘胎里时,沈浪就贴着他娘亲的肚皮听他捣乱,直到他呱呱坠地。沈浪握着他的小手看他长大,二十年过去了,那一桩,那一幕仿佛在昨日。
他胸口一闷,像是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睛茫茫看着夜空,歇斯底里地大吼:“侩儿!”
言罢,沈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莫言眼疾手快,立马抱住了沈浪:“老爷!老爷!你别吓我啊!”
······
张府。
“大哥,你怎么看?”
张昭和张纮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张纮平静道:“我不同意,他太义气用事。”
张昭不以为然,反驳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杀了甘宁给沈家一个交代吗?”
张纮叹了一口气,没有答话。
张昭正襟危坐:“江湖人说的‘义’是信义,不背弃,不相离!”
“然,我们读书人说的‘义’又有不同。我们的‘义’是正义,是道理!”
“我辈读圣贤书,义之所在,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哥,你做了家主后,总要思量家族利益得失,你想的太多了,你心中的道理现在已经忘了吗?”
张纮微微震动,他也读圣贤书,也曾慷慨激昂,弟弟的话让他不禁深思起来。
“我才不管这沈侩是什么身份呢。你不会又想说什么委曲求全吧?”
“放屁,‘只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在我看来,这沈侩就是当杀,杀的好,杀的大快人心。”
“今夜,我观孙策众人。读过书的,没读过书的,都坚信心中之义,无悔于心。”
“大哥,你却不懂吗?”
见张纮欲言又止,张昭继续道。
“那大哥,我只问你,平心而论,你觉得沈侩当杀吗?”
张昭的话如闪电,照亮了张纮心头的雾霾,他又是惭愧,又是懊恼:“沈侩的名声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不知做了多少恶,坏了多少女子清白,早就当杀了。”
张纮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抬头问道:“子布,那你是决定出仕了?”
话刚出口,张纮又停住了。
见张昭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张纮“哼”了一声,两兄弟相视而笑。
······
太守府。
“大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兄弟祝云,字青山。青山别的没有,但一身蛮力了得,勇不可当。”
“这位是我恩公赵云,字子龙。子龙大哥有万夫不当之勇,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孙策听季书这样盛赞,不由对赵云另眼相看。赵云温文尔雅,给人的第一感觉更像是一个文官,然而仔细端详,又能看着他的不同。
如果说周瑜给人的感觉是温和如玉,谦谦似水,那赵云则像一把藏在刀鞘里的利刃,看起来朴实无华,却能让人如芒在背。
虽说季书的介绍有些偏倚,但青山全不在意,只是憨憨一笑,在他心中子龙大哥排在他的前面正是理所当然的。
这份率直让孙策平生七分好感。或许是因为遇见同类的关系吧,孙策最喜欢这种直性子,周泰就是如此,现在又多了一个。
只是周泰野惯了,有时也赖皮打诨,青山则一眼可以看出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孙策笑了笑,也不知道两人合不合得来。
“孙策不才,虽有志平定天下,但力有未逮,不知两位可愿助我?”
赵云和青山二人对视一眼,赵云先跨出半步,抱拳说道:“早听闻将军的威名,此次渡江而来亲眼所见,才知传闻不实。将军爱民如子,视将士如手足,更胜当年霸王。若将军不弃,赵云愿为将军效力。”
青山同样抱拳道:“祝云也愿为将军效力。”
孙策大喜:“孙策不才,以后还请两位多多帮我!”
赵云和青山对视一眼,单膝跪下,拜道:“末将参见主公。”
孙策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二人,傻笑个不停。
可惜,没乐多久便见周泰急匆匆跑了进来,恼道:“主公,不好了!外面谣言四起!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乱说话,污蔑主公。”
该来的还是要来,众人暗暗皱眉。
孙策正要向周泰仔细询问,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恼道:“看来我睡一觉的时间里,你们又干了不少大事啊!”
门开处,周瑜一脸无奈的走了进来。
众人自然少不得被周瑜埋怨一番。
只是这次,季书和孙策手里还抓着周瑜醉酒后的丑事,哪里会怕他?
几人笑闹了一会,聊起了正事,孙策看向周泰,问道:“幼平,你刚才说出了什么事?”
周泰等了半饷,见主公终于问了起来,连忙细说道起来。
原来今天一早,昨夜的事就传开了,只是势头却有些不对劲。
有的说孙策性情残暴、嗜杀成性,为了取乐把沈家庄园上下三百多口人杀光了。
有的说孙策贪财,想夺了沈家的家产,所以纵兵行凶。
有的说孙策穷兵黩武,为了钱粮准备向江东世家动手强抢了。
“说的有板有眼的,现在建业都传遍了,就不知道江东其他几个郡的情况。”周泰气愤道。
哼!恶人先告状,倒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了。
“真是不要脸,他怎么不把他儿子沈侩说成反抗暴行的英雄?”季书不屑地哼了一声,心中愤愤然。
周瑜却击掌而笑道:“混淆视听,制造声势。这才刚过了一夜,动作好快啊,看来是沈家的手笔无疑了。就算我们说出实情,他们也可以说这是我们推脱的借口。”
周瑜看了眼孙策,知道他最是冲动,怕他一生气直接兴兵杀向沈家,连忙道:“若是贸然对世家动手,更是坐实了传言,那时伯符真是名誉扫地,为天下人所唾弃,成为董卓第二了。”
那你还有心思笑?季书白了周瑜一眼。
周泰恨声道:“他奶奶的,不能动沈家,我就带人去外面抓,看哪个人在传谣,我一刀刮了他!到时,我看谁还敢乱嚼嘴皮子,污蔑主公!”
赵云接话道:“周将军,这可不行,这样他们岂不是会说我们心中有鬼!还平添一个纵兵欺人的罪名。”
见众人点点头,周泰闷声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
要说行军打仗,在座的各位都有不少办法。可是这种阴谋诡计,打又打不得,抓又抓不得,却难住了众人。
孙策转头看周瑜,周瑜转头看季书。
看我干嘛?我就有办法?季书尴尬道:“要不找鲁肃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子渊兄,何不来问我?”
众人循声看去,张纮、张昭两人正从门外徐徐走了进来。
“子布!”季书惊喜道。
“天下悠悠之口,谁也堵不住。因为人心是管不住的。”
张昭向季书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孙策,继续说道:“主公,言语是最犀利的刀,不可不察。”
孙策大喜过望,没想到刚得了2员猛将,又得二张投效,连忙请教道:“子布请说,策洗耳恭听。”
见周围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张昭意识到这可是自己投效孙策后的第一策啊,稍微收起了些轻浮,认真分析起来。
“既然他们要讲,那我们就陪他们讲好了。若百姓只听得见一个声音,那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
“所以,我们不仅要说,而且要比他们说的更多。”
“第一,既然他们往主公身上泼脏水,那也无妨,我们也泼。而且我们要泼的更黑,最好把主公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击之以虚,既然水已经搅浑了,那我们就只有搅得更浑。
“第二,我们再把沈侩强抢民女,甘将军和周将军独闯沈家庄,然后甘将军一怒为红颜的故事编成书,让酒肆里说书的都说得绘声绘色才好。”
“你们知道的,老百姓最喜欢这种爱情故事。”
击之以实,等老百姓听腻了谣言,自然会去用眼睛看。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当众人认真去分辨时,平日里一些蛛丝马迹就会显露出来,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张昭一边打趣,一边平静的看着众人,侃侃而谈。
“庆幸此次被沈侩抓走的还有江东名妓红娘,以红娘姑娘的名气,想来真相大白也费不了多少时日。”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其实我等只要坐观其变,见招拆招即可。”
“主公数万甲士雄踞江东,这是主公的根本,也是世家头上的利剑,一旦他们没招可出了,是揉是捏还不是主公说了算了?”
“一些世家间,有联姻,有生意上的来往,有暗地里的龌龊,牵一发动全身。既然沈家已经和主公决裂,其他世家也不会一言不发的。”
“主公不如也借此机会,整合江东世家,去糟粕,存精华,将整个江东真正拧成一股绳。”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兴奋地讨论起一些细节和突发状况的应对,就此定下了重整江东内政的计划。
······
赵云、青山、张纮、张昭新近投效,众人免不得一阵闲话,这里暂且不提。
谈到高兴处,孙策硬是拉着众人一起吃了晚饭才散去。
“哥!”
孙策刚要回房休息,走到院子里却被孙权喊住了。
“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孙策一愣,见孙权难得找和自己谈心,不禁开心道:“好,什么事你说。”
孙权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黑着脸道:“你和江东世家闹翻了?”
原来,杀了沈家公子的事情,府内的家丁都不敢乱说话,以致孙权今日出去喝酒才听到一堆谣言。
孙权大惊,细问之下,才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又听说沈家家主请了江东大小世家去府中做客,他哪里还不明白事情闹大了,这才急急回了府中想和兄长商量一二。
却听家丁说自己大哥居然还在和人喝酒,孙权的心情可想而知。
孙策微微一笑,他知道孙权自小就比自己聪慧的多,所以老实说,以前还总让孙权帮拿主意。
但如今他已经是江东之主,麾下众多文臣武将,自然要跟他们商量。
再说,他也不想孙权总为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担心,这关系到兄长的威严。
于是,他连忙故作轻松道:“呵呵,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孙权一听,气都不打一处来。
你可知道,多少江东世家被沈老爷子请去了?
“没什么大事?士族是国家的基础,有才学的士子大都出自各个世家,我不否认寒门也有饱学之士,但是能有几人?”
“父亲在世的时候尚且对世家子弟以礼相待,不敢轻易交恶。你倒好,江东初定,你就把沈家的独子宰了!”
孙权自小比较聪明,不仅孙坚宠爱,孙策也是同样宠爱这个弟弟。
对季书、周瑜那是兄弟情,对孙权那是亲情。
见孙权真是生气了,孙策连忙解释道:“那是甘宁杀的,可不是我的意思。再说了,这也是因为那个沈侩确实该死。”
“哥,小不忍则乱大谋!把江东世家得罪光了,你怎么能在江东站住脚跟?”孙权问道。
孙策撇撇嘴,对着弟弟自傲道:“放心吧,仲谋。没事,他们敢乱来,看我不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孙策虽然想摆出一副兄长的威严,却起了反效果。孙权恼怒道:“大哥,你这是胡闹,你这样会毁了父亲留下的基业的!”
孙坚是孙策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到父亲,孙策都悔恨不已。
听到孙权搬出了父亲,孙策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他顿时也有了些火气,恼道:“那你想怎么办?让我把甘宁交给沈家,一命尝一命?”
“绝无可能!他若做错了也就罢了,他做的对,我岂能为了息事宁人不管自己的弟兄!”
孙权道:“那沈家的公子就白死了吗?就算你不让甘宁偿命,起码也要带着礼物去道歉,表面上重重惩罚甘宁才是啊。”
“让我去道歉!”一团邪火窜上孙策胸口,他大叫,“怎么可能!”
孙策不满的看向孙权,说道:“他儿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还登门赔罪,处罚甘宁,岂不是让麾下将士寒心,让天下人耻笑?”
“你,你!”孙权气的鼻子都歪了。
他一甩袖子,转身道:“好,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威风!”
孙权气冲冲地跑了出去,一不留神撞倒了正在搬案卷的许贡,顿时书卷洒了一地。
孙权顿了顿,看了许贡一眼,一气之下还是头也不会的走了。
许贡往院子里望了一下,孙策吩咐道:“辛苦了,你收拾下东西就回去休息吧。”
说完,孙策摇摇头,哼了一声往后院去了。
“是,大人。”许贡又低下头整理起了散落的书卷。
季府,位于太守府往东3里外,处于建业的繁华路段,交通便利,是孙策送给季书的礼物。宅院并不算十分大,除了季书、轻语和月英,还住了几个杂役,青山和赵云也暂时住在此处。
此刻,季书正在书房里处理着各军新制军械分配的提案。
“什么?伯符和仲谋闹翻了?”季书放下手中的笔,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月英轻轻点头。
“因为甘大哥的事?”季书微微叹息。
月英又点点头,两人相视无言,沉默了好半响。
季书早就知道一定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毕竟只是牺牲一人,就维护了整个江东稳定,怎么想都很划算。
肯定会有这样想的人,季书原以为第一个反对孙策决定的人会是刘繇,但不想是孙权。
“别让姐姐知道。”
“嗯”月英一声轻叹,又问道,“你去劝劝?”
“劝?孙权和孙策那是亲兄弟吵架,你让我这个结义兄弟去劝,岂不是让孙权更加难堪?”
季书把案卷放在一旁,挠挠头,白了月英一眼,调笑道。
“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发明,能创造,怎么就老出馊主意呢,莫非真是智商太高,拉低情商?”
“什么!我这是给你出主意,总不能因为甘大哥的事让伯符他们两兄弟从此就闹僵了吧?”月英哼了一声撇过头,气鼓鼓的拿出扇子,一个劲狂扇。
确实不行,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若因此,兄弟两人心里生了芥蒂,实在是让人心生遗憾。
甘大哥想必以后也会留下个心结吧。
“好,那我先去大哥那问问情况,再想办法。”季书起身说道。
“嗯,还要提醒下孙大哥切勿太过逼迫,提防世家狗急跳墙,兴兵造反。”月英小姐余气未消,只是斜眼看了看季书,用鼻子哼道。
季书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们要真敢造反倒简单了。我们还怕这个?”
说到这里,季书忽然一顿,他对东吴的历史不甚熟悉,只隐约记得历史上孙策似乎是死于刺客之手。
莫非是江东世家下的杀手?季书脸色一沉。
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号称“天下无双”的吕布,是被部下偷走兵器绑到了曹操面前,最后被曹操所杀。
而被世人誉为“霸王再世”的孙策,则是打猎时被刺客偷袭得手,虽杀了刺客,但最后还是伤重而亡。
这两人都是驰骋千军,在上万兵马之中都能杀进杀出的绝世骁将,但结果却让人有些唏嘘。这从侧面又印证了一句话。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月英,你这倒提醒了我。他们若狗急跳墙,很可能就是他们派人来行刺大哥!大哥自视甚高,出入从简,看来有必要跟二哥商量下,加强大哥的护卫才行。这就万无一失了!”
季书一拍手,兴奋地抱住月英,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行刺?”季书用的字眼让月英有些疑惑。
不过她很快便没有了这个闲暇来思考这个问题,季书的忽然“袭击”让她惊的大跳起来,急忙退了好几步,红着脸不忘提醒道。
“我,我可警告你啊,别太小瞧世家了,不然有的你苦头吃!”
季书调戏道:“你这样的苦头,有多少我吃多少!”
月英顿时红着脸跳脚起来,大大地“哼”了一声跑出去。
季书得意地笑了几声,又微微叹了口气,唯有这个时候稍微有点怀念未来的时代。
搁那个时代,这都私奔了,别说牵手,估计本垒都到了。
可现在这个时代,月英可严了,到现在才稍稍牵手,脸上全得靠偷袭。
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你要问这好不好?季书当然觉得好,甚至可以说,若不是这样反而让人害怕。
可是唯独搁自己身上的时候,总希望得到点特别的福利。不得不说,男人有时候就是贩剑。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不成婚呢?这是季书心里的一个结,他想有朝一日带着江东军打下荆州了,再带着月英风风光光回江夏,当着老丈人的面成亲。
“大人,不好了!建业城中粮价忽然猛涨了十几倍!”府中一个家丁忽然急冲冲进来禀报,打断了季书的遐想。
“十几倍?他们疯了吗!”
暴风雨果然来了吗。
季书的心嘎吱一沉,微微叹息。
些许流言,虽然会败坏孙策的名声,但谣言止于智者,这还远远不可能让孙策军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众人早就知道沈家还会有后手,只是没想到他们敢如此。
季书有些恼怒,他们这是在拿整个江东几百万百姓的生计做博弈。
他沉着脸:“准备匹马,我现在去太守府。”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要紧就的是这件事,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
季书赶到太守府,太守府的小吏正要去请他,见状一愣,赶忙将季书带到了议事厅。
见季书坐了下来,孙策开口道:“人到齐了,子鱼,你来说说情况吧。”
华歆在王朗死后投效了孙策,对在场的人来说,他和许贡等新降的谋士身份无疑是最低的。见孙策点名自己,华歆不觉有些意外,他虽惊不乱,起身向众人细说起来。
现在江东米市混乱,大抵分成了三派。
其一,沈家和陈家,这两家在江东总共有十六家的米铺,他们在建业的六家米铺已经全部罢市。其他郡的消息还要迟些时候才能传回来,不过想来也是一样的。
由此可见,他们是铁了心和主公作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其二,是些小的世家,他们的米铺开倒是还开着,只是米价调高了十几、二十倍不等,最离谱的一个米价是原来的三十倍!
可谓是寸米寸金啊!
这些人其实都是被利益驱动起来的,表面上打着让主公还沈家一个公道这样冠冕堂皇的幌子,实际上是想趁机大捞一笔罢了。
其三,是同样为江东大户的乔家和郝家,以这两家为首的少数几个世家都只将米价调高了一些,不过是每天限量出售,很少。
“依我看,以乔家和郝家为首的这部分世家其实很是矛盾。”
“他们同意一起涨价,可见他们也十分恼怒甘将军随意杀害世家子弟,想以此让主公惩戒甘将军,维护世家的威严。”
“但是,他们又惧怕主公威严,不敢过于逼迫。下官以为,这些世家或许正是我们打破困局的突破口。”
见众人点头,华歆不动声色的又坐了下来。
孙策心情烦躁,赌气道:“哼,这沈家和陈家居然敢牵头给我来这一手!也不怕惹恼了我,派兵把他们杀了?”
“不可!”即使知道孙策是随口的气话,季书依然忍不住惊呼。
周瑜斜着眼睛瞪向孙策,恨铁不成钢道:“杀杀杀!你以后能不能别随口乱说了?现在可不同往日了,要是传出去你恐怕就把‘嗜杀成性’这条污名坐实了!”
孙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