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话让孙策终于从急躁中冷静下来,摆正了心态。他微微缩了缩脑袋,摸着鼻子低声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
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从前世起就是一对冤家。
周瑜平日里对谁都温文尔雅,但唯独对孙策经常恼到极其败坏的地步。而孙策平日里气吞山河,但唯独对周瑜言听计从。
张昭笑着圆场道:“好了,现在还是先想想办法吧。”
这时,张纮分析道:“住在郊野和乡村的百姓大都有几亩薄田,完全是自给自足的,他们缺钱,但是不缺粮。可以说不会有影响。”
“现在问题最大的是住在城中的百姓,除了给世家种地的佃农,其他人基本都是领工钱过日。粮价一涨,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也是建业城中一片哗然,孙策急忙召集所有人开会的原因。
当然,处在这种乱世,没有人的家中会不囤余粮。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问题也会越来越严重。
真到了没米下锅的时候,定然会出现暴乱,不然黄巾之乱是怎么来的?
“刚开始肯定不少人会气恼那些世家的作为。但是如果我们长时间没有解决的办法,百姓们也会对主公失望,甚至是迁怒。”
“到时若世家再造些流言,让百姓以为罪魁祸首就是主公,主公就真的民心尽失了。”
张纮张昭的话让众人心头沉甸甸的。
“民心”二字简简单单,却让古今多少豪杰饮恨,任你盖世武功,民心所向,尽皆匍伏。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这时,鲁肃起身说道:“咱们卖军粮。”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议事厅里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不可!”
老将军程普怒发冲冠,第一个站起来反对。其余众将也是群情激奋,纷纷站起来反对。
“这样的话,若有战事,将士们吃不饱肚子,怎么行军打仗?”
“若军粮卖光了,第一个造反的就是士卒!主公,这是取祸之道啊!”
“恐怕卖军粮的消息一出,各诸侯顷刻间便会兵指江东!”
······
孙策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地看着鲁肃。
“静一下!现在是议事,还没有决定,急什么?”
季书一席话,让场面暂时安静了下来,他看向鲁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众位,我们先听听子敬怎么说。”
这其中的危险鲁肃又岂会不懂?
“众将所忧,不过两点。其一,军心不稳,诸侯攻伐。其二,军中断粮,引发兵变。”
面对诸将虎视眈眈的眼神,鲁肃面不改色,上前一步,直视孙策抱拳说道。
“主公,和我们江东相近,又有力量进攻的江东的不过4人,新占豫州的曹操,还有徐州刘备、扬州袁术、荆州刘表。”
“曹操和刘备若想进攻江东,怎么也绕不过寿春巨城。而寿春有袁术的10万重兵,岂是轻易能打下的?真要打下寿春少说要花上一两年时间,这功夫,我们早解决江东内患了。”
韩当不服气道:“曹操和刘备也不需要真打下寿春吧。他们借道而过,袁术未必敢和他们为难。”
孙策点点头。没错,袁术虽然是盟友,可不会真为了他孙策平白消耗自己的兵马,远的不说,袁术资助自己的3千兵马可不正是自己用了传国玉玺才换来的吗?
季书出言否定道:“不可能!若他们借道而行,袁术确实不会与他们为难。”
“但,曹操和刘备敢吗?我江东不是软柿子,可不是一支偏师就能打下的。曹操和刘备敢放着后方给袁术?”
“他们真敢的话,那袁术10万大军不抄了他们的老巢,他袁术就是个蠢货了。”
见诸将静默,鲁肃继续说道:“就如子渊兄所言,北面曹操、刘备和袁术互相掣肘,袁术不会放任曹操、刘备坐大,同样的曹操和刘备也牵制了袁术。”
“至于南面的刘表,更是不值一提。主公征伐江东时,兵力弱小,他若是出兵来袭,只怕半个江东都要落入他手中。可他却按兵不动,可见刘表老迈,已经没有一丝进取之心了。现在主公6万精兵,刘表哪里还敢有什么想法?”
程普暗自一凛,他虽然反对鲁肃的提案,觉得过于激进冒险,但还是对他们的分析暗暗点头赞同。
程普环视了一眼大厅内的谋士,周瑜、季书、鲁肃、张纮、张昭、华歆、许贡。竟有这般多了!
他心中感慨,少主羽翼渐丰,日后定然更胜主公。悄悄又看向孙策,他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欣喜。
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主公、军师,就算诸侯现在不会攻伐江东,可军中断粮了怎么办?军队是我们的根本,绝不能乱!老夫话搁在这里,不管鲁先生怎么说,我是绝不同意的。”
程普是军中宿将,追随孙坚从军,久经沙场,屡次立功,孙坚死后不离不弃的辅佐起了孙策,他的话让人不得不重视。
这时,鲁肃站出来说话道。
“鲁肃愿立军令状,若军中断粮,鲁肃愿将头颅献于阶下。”
众将肃然,军令状是军中将领表达的最高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不想鲁肃一介书生,竟有这般勇气。
孙策深切的知道,若想治理好一个国家,只靠将士是不够的,所以他平日里很用心的向周瑜和季书学习。鲁肃是周瑜举荐的人才,孙策也同样很是敬重,见诸将没有反驳鲁肃的话,他问道。
“子敬,如何才能保证军中不断粮?”
鲁肃走到地图前,指着寿春对孙策谏言道:“主公,击破严白虎和王朗两个,府库中应该得了不少钱吧。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我们去和袁术买粮!”
孙策一愣:“我们和袁术虽是盟友,但他未必愿意看我坐大。他会卖吗?”
鲁肃嘴唇一动,没有正面回答孙策的话,笑了笑。
“主公,袁术收下你的玉玺,借兵给你,你还看不明白吗?”
孙策挑着眉毛,眼角悄悄撇了撇周瑜和季书。
周瑜微微一笑。
季书眼中闪着莫名的光,接话道:“袁术想称帝!所以他需要钱。”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汉室的威严早已不在,但有些话还是有些忌讳的,一些话大家心里都知道,可是谁也不敢摆在台面上讲。
季书却百无禁忌:“扬州,鱼米之乡。袁术占据大半个扬州,久不经战事,府内的米粮恐怕多到发愁。”
鲁肃点点头,接话道。
“而袁术想要称帝,就要大封群臣,提高大臣俸禄,以收人心。”
“要讲礼仪规格,不然怎么显示皇家气度。”
“还要充实军队、整顿军备,防备诸侯。”
“这一件件哪个不要钱?所以只要袁术称帝之心不死,他一定会答应主公的!剩下的只是价钱的问题罢了。”
孙策嘴角轻轻牵动,提到袁术和玉玺,他心绪复杂。
袁术延误军粮,导致自己父亲兵败虎牢关,按理说自己该恨他。可孙坚被刘表杀害后,袁术又庇护了他,自己不是没有感激。
至于那方玉玺,父亲孙坚更因之丧命。
听到此处,孙策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卖军粮之事,即便不会引发问题,也不过是解一时之急罢了。子敬,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鲁肃见孙策如此问,会心一笑拱手道:“主公,吃饱饭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只要主公能让百姓吃饱饭,民心就如铁一般坚固。”
“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啊!解这一时之急就够我们赢下江东世家了。”
“现在各世家把米价抬这么高,除了少数几个不敢太过分的,其他的真卖的出去吗?”
“百姓必然要观望一段时间,等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去买上一些度日。”
“可若是我们给百姓办法呢?”
众人不觉被鲁肃的话吸引,只见鲁肃继续道。
“只要我们开始卖粮了,百姓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那时,谁还会去买世家的高价粮?”
“主公,你有税收,可世家靠什么赚钱?除了乔家和郝家主要收入在于经商和贩马,其他世家靠的都是地!靠粮食!”
“粮食这东西,是作物,放久了会坏,会发虫。一旦没有人买,那些贪图利益而趋炎附势的小世家就会着急,会害怕,他们就会把粮价降回来!”
“那些墙头草虽然让人讨厌,但有时又是事情的关键。有一就有二,一旦风向变了,江东的危急顷刻间就能解决。主公,我们要比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众人轻轻点头,鲁肃见状坐了回去,等孙策下决定。
这时张昭补充道:“我们不如仿效乔家和郝家,每天限量出售。”
“这样既能控制好军粮的消耗速度,拖延时间,也同样可以稳定民心,照顾到最急缺的百姓,防止百姓惊慌抢购。”
见众人都不在反对,孙策咬了咬牙说道:“好,买!购粮的交涉就交给鲁肃和张纮了。别给我省,买够!卖粮的事交给张昭来安排。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今天议会的话别泄露出去,都散了回去吧。”
“主公英明!”
······
见众人一一离去,孙策对季书和周瑜说道:“公瑾、子渊,明日我们乔装去城外走走吧?”
周瑜斜着眼:“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
孙策瞪大眼睛:“公瑾,你怎么老是看扁我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怎么会是去玩呢?我这是要查探民情啊!”
真的假的?季书和周瑜一脸怀疑地看着孙策,第一次见他这么主动处理政务。
凉风习习,杨柳依依,晴空万里,今天确实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李贺一大早就出来了,他在坊市空处找了个地方把肩上的米袋放下,拿出个标价的牌子摆了上去,只想早早卖了钱好买些油盐回去。
只可惜,他枯坐了一上午,愣是无人问津。
这也难怪,李贺微微叹了一口气。
李贺是陈家的佃农,所谓佃农,就是租了地主家的田地耕种的租客。佃农们每次收获,都要向地主缴纳大量的田租,再扣除给朝廷的税赋,剩下的口粮勉强够过日子。
虽然租客比卖身给地主家当牛做马的家奴要好一些,但说到底,佃农只要还需要靠土地吃饭,那地主家就是他的老板。
老板说的话,自然不能不听。陈家早就吩咐下来若是要卖米,就要按他们订的这个价来卖,坊市里甚至还有世家的家丁们在巡视。
李贺低头,看看标价的牌子,脸上变得有些烫烫的。这价钱可是市价的20倍,乡亲们恐怕都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了吧。
“这价钱太贵了,根本不可能。兄弟,你能不能给个实价啊?”一个酒肆伙计模样的男子站到了李贺面前开口问道。
都坐到中午了,终于有人搭话了,李贺精神一振,连忙低声和来人讨价还价起来。
过了不久,两人就以比市价略高一成的价格谈妥了,伙计拿出一吊钱交给了李贺,悻悻道:“要不是官府售卖的米粮每个人有数量限制,我们酒肆根本不够用,也犯不着我这么辛苦一个个找人谈。”
李贺红着脸尴尬道:“我们也是没办法,若不是这太过荒唐,我都不敢暗地里违背地主老爷的吩咐。”
“唉,大家也都知道。一边是官府,一边是世家,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小鬼!”伙计叹了口气,接过李贺递来的米袋背起就走。
······
走在蜿蜒的乡道上,李贺有点小兴奋的。说到底,他最后还是多卖了一些钱,心想明天干脆再给女儿买条漂亮的头绳把。
“站住。”
一声呵斥让李贺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去,喊话的可不正是经常上门收租的陈家的管家么?
李贺这一顿,管家立刻带着几个家丁追了上来把他围住。
“李贺,你好大胆子啊!我们陈家的话也敢不听?我看你是不想种那块地了吧?”
李贺见到管家时,心里就嘎吱一声,暗道不妙,闻言更是吓得脸色苍白:“管家大人,您说什么呢?小的哪敢啊?”
“不敢?”管家冷冷一笑,“看你这怀里有几个铜板就知道你肯定是私下低价卖粮了。众位家主一心为你们好,才联合定下这规矩,你好大的胆子啊,家主传下的话都敢阳奉阴违!刁民就是刁民,给我打!让他涨涨记性!”
管家一声令下,家丁们纷纷上前就是一顿暴打,直把李贺打倒在地上。
“哎哟,管家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贺哪里敢反抗,两只手把刚买来的一袋盐和剩下的钱死死抱在怀里,生怕他们抢了去,甚至连头都顾不上护着了,只得把身体缩成一团。
“打!给我往死里打!”
说实话,暗地里这么干的也不只是一个李贺,陈家倒不至于真把地都收回了,只是一顿打是少不了的。管家冷着脸指挥着家丁们对倒在地上的李贺依然一顿拳打脚踢。
“住手!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不敢还击的农夫算什么本事?”一声暴喝,众人不觉停了下来。
管家转头一看,只见二十米开外,停了一辆马车,边上还有几人骑马相随。说话的正是骑马的一个男子,衣着华丽,英气逼人。想来是哪家的公子带着女眷出来游玩吧。
在女人面前总想装英雄,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管家冷冷笑道:“这位公子要过路的就请过,闲事就不要多管了,我们陈家的事不是你管的起的!”
陈家?可不就是和沈家一起给自己下绊子的世家嘛?
孙策心中大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问了,喝道:“幼平,去把这几个小子给我收拾一顿。”
“好嘞!”周泰本就是最喜欢惹事的人,孙策话音刚落,他立刻冲了出去。
“不自量力!”管家轻蔑地对几个家丁吩咐道,“上,把这个黑炭头也拆了!”
言罢,5个家丁皆是一拳迎了上去,周泰怡然不惧,在他眼中这些个拳头慢的像乌龟一样,根本就打不到他。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周泰就像拎小鸡一般将5人打倒在地。
那一片哀嚎让管家惊呆了,见周泰看了过来,吓得两腿颤颤,转身就跑。
周泰轻蔑一笑,啐了一口痰:“呸,嘴巴子厉害,原来是个软蛋!”
剩下那5人见管家都跑了,哪里还敢留,连滚带爬跟了去。
孙策“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
季书这时已经下了马,上前把被打得那男子扶了起来。
“谢过恩公!”李贺急忙谢道。
季书见男子一身是伤,又扶他先坐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他们为什么打你?”
和周泰一起驾马车的太史慈这时已经把马绳拴好,按月英的吩咐,拿了一壶水过来。
李贺喝了几口,回答道:“小人名叫李贺,也就是一个种地的。恩公,你们还是快走吧!陈家可是大户人家,惹不起的。你们打了他们的人,待会他们肯定带更多人来。”
周泰刚走了回来,闻言不屑道:“还想找回场子?凭他们?”
其实陈家的本家在吴郡,建业城郊的只是陈家的分支,可仅仅是这个分支,在李贺的眼里已经是庞然大物了。
李贺只道这几位是外地来的公子,不知道陈家的厉害,他急道:“公子,陈家真惹不起。”
我们更惹不起!
众人撇撇嘴,没有在意。
一旁的太史慈也劝道:“这位兄弟,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分寸。你还是说说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吧。”
“唉”李贺见众人衣服不俗,怕也是有些底气的,稍稍安心下来,叹了一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不由都黑下了脸,良久说不出话来。
李贺休息了一会,也能站起来了,见气氛低沉,笑着道:“各位恩公,寒舍就在不远,不如去我那歇歇脚吧。”
“正好有些饿了,那就打扰了。”想了想,孙策补充道,“我们人多,吃饭的钱我们还是要给的。”
李贺受宠若惊道:“哪里敢收恩公的钱!”
跟着李贺向前走了1里,便到了一个小村子。李贺的家就在村口,外面围了些篱笆,里面种了一棵果树。
“爹!爹!”一个妇女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门口的石头上,见到李贺,小女孩兴冲冲地往这边挥手。
小女孩还抓着个盘子里的一小块黑饼子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妇女一脸愁容的舒展开来,好似忽然年轻了许多。
但见丈夫一身衣服破破烂烂,都分不清哪些是原来的补丁,哪些是裂口了,还有满身的泥污,妇女登时又是心疼起来。
“你这,你这是怎么了?”
妇女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贺连忙帮妻子擦掉泪,正色道:“别急,我这不是没事了嘛!迟些我再跟你细说。这几位是救了我的恩公。快进去准备点吃食,招待下恩公。”
“嗯。”妇女连忙点头,把小女孩给李贺抱住,自己匆匆进了屋里去。
“恩公,这是我女儿小雨。”李贺炫耀似的举举小女孩。
“叔叔好!”小雨乖巧的对着孙策说道。
孙策眉毛一跳,第一次被人喊作了叔叔,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到底也不能和小孩子置气吧。
“······小雨乖!”
身后的季书等人肩膀一抖,强忍住了笑。
小雨脸有些灰灰的,含着小手指,很是可爱。
此刻她正依依不舍的看着盘里的黑色饼子,又看了爹爹一眼,像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把盘子微微向前一递,眼睛闪闪发光:“叔叔,你饿不饿?小雨的饼给你吃!”
那稚嫩的声音轻轻敲击着众人的心房。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老实说,孙策一直很喜欢军事,喜欢习武,对于政务感到很厌烦。
这次会出来查访此次粮价的影响,里面既有和孙权赌气表现自己的成分在其中,也是鲁肃对他的触动。
鲁子敬一介书生,敢为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在众将面前立下军令状。他这个主公,又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关心政务。
但此刻,这个几岁大不懂事的孩子如此稚嫩的言语忽然让他心中微微发酸。
小女孩的眼睛亮如天上的星辰,他不觉伸手捏捏小女孩的小脸蛋,笑道:“你吃吧,叔叔还不饿。”
见女儿如此懂事,李贺嘴角也止不住挂上了自豪地憨笑。
“恩公,我拿几张凳子出来坐吧,屋子小坐不下这么多人,让恩公见笑了。内人一会就烧好饭菜了。”
李贺刚才一心感激,见恩公饿了,便请恩公一行来家中做客。
现在倒有些踌躇了。恩公一行衣衫华美,定是富家子弟,李贺自知家贫,正想着家里怕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
这时,季书接话道:“甚好,院子里的景致多别致,看着这景吃的更香。”
李贺见季书说话如此顾全自己的面子,不由暗生感激。不多时,李贺就在树荫下摆好了凳子,众人一一围坐在了一起。
李贺给众人都倒上了一杯茶水,问道:“还不知恩公姓名?”
孙策喝了一口茶,有些淡淡的苦涩、香气很淡,和平日里喝的那些没法比,却也有着别样的新鲜感。顿了顿,他答道:“叫我孙郎就行。李叔,我们今天打了陈家的人,他们会不会还来找你的麻烦?”
李贺答道:“恩公放心,田租我已经交过了,只要交完租就好说话。他们打我不过是恼我违了他们的意思,打一顿就过了,以前也都是这样。恩公才是要小心他们找麻烦呢。”
周泰“哼”了一声,舞一舞拳头,说道:“我们岂会怕他们?”
一旁的轻语不平道:“陈家满口仁义道德,没想到这么可恶。李叔,陈家的人以前也常打你?”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挨打的是李贺,他却微笑着反对。
“迟交了田租,被打过几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倒也不是所有陈家的人都这样。我们这些人租了陈家的地,尚且要看人家的脸色,何况那些卖身进陈家做仆的人呢?”
“家主怎么吩咐,他们自然怎么做,性子软的、好说话的自然也有的,只是这些人肯定不会派出来收租,办这些事。”
周瑜开口问道:“李叔,世家如此霸道,那你们这日子也不好过把?”
“苦是苦了点,倒也没什么,东西够用,日子过的去就行。相比黄巾之乱那会儿,现在可好的多了。孙侯的儿子听说回来重掌江东了,我只盼着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小雨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嫁个好人家。这我就知足了。”李贺抱着宝贝女儿,笑的很开心。
清澈质朴、知足常乐。
灰旧的茅草屋,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月,周围围起一圈稀稀疏疏的篱笆,庭院收拾的很干净,这就是江东的一处普通农户。
只是简陋的地方,孙策却感到很舒心:“放心,江东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众人闲聊中,李贺的妻子端了几个小菜上来,都是山里的菜肴,没有荤腥。大伙吃着吃着又聊起了其他话题,气氛欢乐不已。
······
陈家。
“少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几个家丁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陈浩之是陈家最小的三公子,相貌堂堂,写的一手好字,最得家主喜爱。
今天他正要出门游玩,没想到几个家丁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一见他便哭诉了起来,于是他只好不耐的问道:“怎么了?”
管家上前一步,道:“我等正在办老爷吩咐来下的事情。结果撞见一行人,对老爷出言不逊。我们气不过,就打了起来,没想到他们有个练家子,身手了得,我们就被揍了一顿。他们还骂,骂······”
陈浩之皱着好看的眉毛:“骂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管家偷偷撇了公子一眼,低眉顺眼道:“骂我们陈家都是废物、软蛋,他最看不起我们陈家。”
李贺倒没猜错,那些人真把他忘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泰真是这么骂了半句,孙策也真是这么想的。
陈浩之变了脸色,他眼中透着眼光扫视了几个家丁一眼,沉声道:“废物,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尽了!他们有多少人?”
“7个人,2个书生,3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管家舔着脸道,“公子,还有2个美娇娘!”
陈浩之厉色道:“说什么呢?本公子是那样的人吗?”
管家一脸讨好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陈浩之“哼”了一声,道:“去叫上60个能打得,公子我带你们去收拾他们!”
“是!公子,我这就去!”
······
许家。
许贡刚回家,进了书房坐下。忽然,他寒毛乍起,惊得离座而起,以致自己的椅子翻倒也浑然不觉:“是谁在那里?”
“许大人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墙角的阴影里慢悠悠走出一人,戴着一个鬼脸面具遮住了面容。
听声音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许贡眯着眼:“既然没有恶意,阁下所来何事?”
鬼脸男子兀自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说来也巧,我本想要调查下是哪个世家在散布孙策的谣言,结果你猜怎么着?”
许贡盯着鬼脸,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只听鬼脸男子呵呵一笑,继续说道:“结果,我发现沈家虽然确实是散布了谣言,但还有一个人更早,就是你,许大人!”
“不可能!”
许贡变了脸色,后背冷汗直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哈!”
鬼脸却开心道:“许大人不用紧张,我说了我没有恶意,自然也不会向孙策揭发你。我们是同路人啊!”
许贡却是不信:“你想要什么?”
鬼脸摸摸下巴,说道:“也是,我这副样子,也难怪许大人不相信。请许大人见谅了,这面具是上面定下的,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大人,你想,我若直接把证据交给孙策,大人你必死无疑,我若不是大人的同路人,又何必来私会大人呢?”
许贡到底是做过王朗军师的人,只因刚才的话太过突然,又是许贡心中最隐秘的事情,才一时间乱了些方寸。
经过短暂的慌乱后,王朗很快冷静下来,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为了什么目的来见我?”
鬼脸赞赏的点点头,说道:“许大人,你可以叫我鬼影。”
“公子,就是前面,那就是李贺家!”管家遥遥一指。
那帮人果然去了李贺家歇脚。
陈浩之抬头看去,远远便能隔着篱笆看见许多人正在吃饭。
胆子不小啊!打了我陈家的人,不但没跑,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吃饭!
陈浩之哼了一声,一摆手:“上,围起来。”
话音一落,六十多个手持长棍的家丁便争先恐后地将李贺家团团围住。
这个情形,众人自然不可能再安稳的吃饭了,纷纷起身戒备起来。
小雨扑在李贺的怀里,偷着眼打量这群不速之客,那双如繁星闪烁的眼睛布满了乌云。季书轻轻摸了摸小雨的头发,让小家伙微微有些安心下来。
“陈家的人?”孙策推门而出,皱眉问道。
见孙策无所畏惧地走了上前,陈浩之估摸着这人应该就是领头的,他轻摇纸扇,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风度翩翩地走了上前说道。
“不错,正是我陈家。阁下胆子不小啊,我陈家的人都敢打!”
“呵呵”孙策冷笑了两声,那世家公子哥以为人多就有了底气,敢在他面前侃侃而谈!殊不知这种小场面孙策根本没放在眼里。
“哦?我的胆子自然是大着呢。我看,倒是你的胆子也不小啊。”
“你们哄抬物价,扰乱法纪我还没管呢?竟敢当着我的面欺压良善!我打了又怎样?”孙策眯着眼睛,透露出危险的光。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江东各世家间早有了默契,沈家要甘宁偿命,各世家也要维护世家的尊严和地位。当然,这中间狠狠赚一笔是少不了的,这也是各世家愿意配合沈家的动力之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哪里来的蠢货!”
陈浩之笑骂起来,看孙策等人衣着不俗,对陈家也没多少畏惧,不知这是哪家的子弟?
可惜,莫不是读书把自己读成了圣人君子了?
一念到此,陈浩之厉色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人,打了我陈家的人岂能没有个说法?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陈家软弱可欺呢!”
“我给你两条路,现在,在这里给我赔礼道歉,日后送上一份厚礼!或者,我把你们也打一顿,一报还一报,这事就算了了。”
“哦,一报还一报?你就这么吃定我们了?”孙策不屑地扫了一眼。
“你说呢?”陈浩之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一众家丁,摇着纸扇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微微一笑。
“报你个头!起因还不是你们陈家欺负人?李叔只是卖自己种的米,你们就把人往死里打!你们还有理了?”轻语愤愤不平地插话道。
“呵呵,他是我陈家佃农。我陈家可怜他,才给他一块地种,让他有饭吃,不然他就要饿死。敢违了我们陈家的意思,打他一顿又算的了什么?你们又算什么”
陈浩之循声看去,正见轻语皱眉狠狠瞪了过来。
美人薄怒!
陈浩之心中冒出了这么个念头,他一时愣在那里。
“公子?公子?”身旁一家丁见陈浩之半天没说话,急忙唤了两声。
看见陈浩之的反应,管家眼睛骨碌一转,上前隐晦地讨好道。
“公子,李贺是我们陈家的佃农,那就是我们陈家的奴才。我们陈家管教自家的奴才,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们一顿,岂能就这么算了?把他们扣下来,让他们家里派人来赔礼道歉再放人!”
把她抓回府中?
陈浩之心中忽然有些火热,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的接话道:“对!把她抓到府里再说!”
季书一行人当即变了脸色。
这些世家子弟可真是肆无忌惮、目无王法啊!前有一个沈侩,这会儿沈侩的风波还未平息,就又有一个陈家公子。
“无耻!”轻语气的咬牙,脱口而出骂道。
陈浩之脸色一滞,其实他刚说完就后悔了,他到底也是读过书的,想到自己说了这么轻浮露骨的话,不由尴尬不已。
但他要放弃吗?放走眼前这个可人儿?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吗?
陈浩之愣愣地看着轻语。
一旁的月英也是个美女,让人赏心悦目,但当站到轻语身旁却也有些失色,就如那拱月的众星。
轻语的美是那种在如云的美女中也能让人第一眼看到她的美,仿佛磁铁一般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风华绝世,倾城倾国,只看一眼便觉完美,只看一眼便再难相忘。
陈浩之感觉自己现在就成了这个女子的俘虏,难言的邪火撩动他的心头,百爪挠心,眼中只有她的倩影。
他此刻忘了书中的道理,忘记了父亲的严厉,忘了对方有可能也是世家千金。
所有的恶果的开头都是一念之差,人变得疯狂。
他的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不觉咽了咽口水:“上!把他们抓起来!”
看起来人模人样,没想到又是个伪君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策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是在父亲的监督下还是勉强学了不少,对于有才学的士子他还是很敬重的。
但也会有这样的无耻之徒,他们比那些明着行恶的还要可恶!
“子义、幼平,保护好人,不用出手!对付这些恶奴,我一个就够了。”孙策重重地哼了一声,迎了上去。
太史慈和周泰刚要出去帮忙,听孙策一说,连忙停住,护在众人两侧。
一个人就想独斗我们六十人?陈浩之冷冷一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
孙策之勇武,千军难挡,又岂是这些个仆役能比的?
“滚开!”
孙策的拳头厚重如山,一拳下去好像都带上了一阵风。他往往一拳一脚出去都能打飞一人,甚至还撞倒两三人。
“饭桶!饭桶!给我上!拦住他,拦住他!”
陈浩之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斥喝,他害怕了。
孙策就像一个人形的洪荒巨兽,一路碾压,所向披靡。六十多个家丁,要不在地上打滚,要不被他吓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孙策大手一挥,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抓住陈浩之胸口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
“啪”一巴掌重重打在陈浩之脸上,让他的嘴角都溢出血来。
“枉读圣贤书!”孙策骂道。
陈浩之的脸火辣辣的。
该死!该死!怎么这么厉害?
原想六十多个人收拾几个刺头有什么难的?没想到他们才一个人出手就打得这群废物找不着北了!早知道就应该让他们都带刀来了。
刀?
陈浩之猛然想起自己腰间一直用作装饰的短剑,他面目狰狞,猛然拔剑就刺了过去。
孙策是什么人?若是真被这样个酒囊饭袋刺伤,也枉费了“江东小霸王”的别号了。他用手一扭,轻易就夺过了短剑。
还想杀我?孙策大怒,他左手一甩,把陈浩之狠狠摔在地上,右手举起剑,作势就把陈浩之钉死在地上。
“大哥!”
嗯?
孙策回头一看,见季书正抱着小雨,小女孩蜷缩在季书的怀里,两只手捂着眼,指间却有大大的缝隙,那缝隙间分明有一双眼睛一闪一闪。
孙策眉头一皱,短剑狠狠一甩,插在陈浩之脑袋左侧一尺远的地方。
边上还没有倒在地的家丁们被吓得半死,陈浩之更是被吓晕了过去。
“今天有小孩子看着,就不见血了。”
陈家的家丁们暗自松了一口气,现在哪里还敢想其他,只盼着魔王快把公子还给他们,他们有多远就跑多远。
“啊!”陈浩之被疼的又醒了过来。
孙策轻描淡写的转身离去:“打折你狗腿,让你长长记性。以后若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孙策就去取你的狗命。”
人的名,树的影。
一众家丁惊恐地抬着他们又晕了过去的少爷灰溜溜走了。
在夏日炎炎的六月,江东迎来了一场新风。
作为江东实际上的掌控者的孙策终于得到了皇帝的正式任命,被封为镇东将军,统领江东六郡。
作为六郡之长的孙策,名下的长沙郡却还在刘表的治下,而孙策和刘表之间还有着杀父之仇。如此一来,这条任命就不禁让人琢磨了。
这分明是挑拨孙策和刘表开战。
可是孙策在乎吗?他求之不得。
且不说这是小皇帝的意思,还是董卓的意思,孙策不管是现在治理江东,还是日后讨伐刘表,都算是名正言顺了。
这一策阳谋让人舒心,也催人流血。
当然,想要和刘表开战,孙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例如,他任命了都尉周瑜和军师将军季书筹办科举。
所谓科举,就是考试。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一般的士族寒门,甚至出身农民、工人、商人家庭的学子,尽皆一视同仁,不需举荐人,只要在考试中成绩优异,便可出仕为官。
科举令一出,可谓是在士林中引起了一片哗然,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心弦。
这无疑是颠覆了察举征辟制,以后出仕为官不再需要他人引荐,这给长久以来依附世家,讲究人情、关系的官场带来了沉重的一击。
在这个天下纷乱、英杰频出的时代,这道政令让人有些意外,又有些理所当然。
然而这定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也得到了一些人的拥护支持。江东一带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到处都能听到士子们激烈的争论。
且不论众人如何争论,孙策举办科举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不但提上了日程,甚至已经将时间公示了江东各地。
考试被分为笔试、武技、会试三个部分,分别由季书、周瑜、孙策主持。
笔试一科囊括了儒家、法家、墨家、阴阳家等诸子百家的学说,既要考校士子们的学识,也要让他们畅谈自己的看法。这一关是一个门槛,越过这扇门将真正走进孙策麾下的军政体系。
季书是个穿越者,深知科举的弊端,专注一学定然会限制思想,虽然对统治阶级有益,但对一个国家的进步却是一个拦路虎。因此在他极力推行下,考试变得更难了······
武技一科囊括了兵器、骑射、兵法韬略。这一关是一个分类,成绩好的将安排进军系,成绩差的将安排进政系。在周瑜看来,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这些选拨出来的人才也同样有所长,有所短,如何给他们安排合适的位置是一个需要仔细考量的事情。
当然,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也是有很多的,这些人并不会说不要了。季书和周瑜细细商量了之后,决定在各郡城都设立了征兵处,但凡不识字,却对自己的功夫自信的都可应征入伍,从底层做起,在沙场中证明自己。
至于会试一科,说白了就是面试,让孙策亲自面试这些学子,任命他们的官职。
······
会稽,郝家大宅。
“老爷,陈家有许多在官衙当差的子弟这几日全都辞官了,听说陈家还准备组织商人罢市呢。”老管家微微弓着身子禀报道。
“陈家那老鬼也是拼了,动静可真不小啊。不过孙策可不见得怕他这招,孙策现在开科举招贤,说不定还乐得多几个空位出来安排上忠于自己的人手。”郝胜摇着太师椅,悠闲地看着窗外。
老管家呼出一口气,很是赞同,点头接话道:“这也难怪,陈老是老来得子,最宠爱的就是这个三子陈浩之。这陈浩之也算争气,文采不错,一手书法更是得了不少书法大家的称赞,只是唯独脾气被惯的放纵了些,平日里惹点祸也不算什么,自会有人给他料理,没想到这次惹到孙策头上。”
郝胜转身嘿嘿一笑道:“这次世家联手哄抬米价,估计孙策正在气头上。只打断了一条腿,我看孙策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再说了,恐怕还不止因为这个吧?陈家是书香世家,门生故吏遍江东,是名副其实的士林领袖,但是这道科举令一出,呵呵。”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问道:“老爷,那咱们?”
郝胜悠闲的喝了一口茶,说道:“咱们什么也不做。”
老管家听到郝胜的话不由一愣:“老爷,咱们什么表示都没有的话岂不是得罪其他几个世家?”
郝胜笑了笑,高深莫测道:“你觉得是得罪孙策好?还是得罪其他世家好?”
老管家疑惑道:“老爷,我们郝家名下的2家米铺也跟着涨价了,不是已经得罪孙策了吗?”
郝胜摇摇头,又道:“不对,其实我们谁都没得罪。”
老管家不由语塞,虚心道:“小的愚钝,请老爷指点。”
郝胜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你可能觉得我们各个世家,每家都有仆役、佃农三四千人,不见得怕孙策。但我告诉你,真打起来,我们十几个世家加起来都根本不是孙策的对手。”
那各世家怎么还敢这样和孙策作对?
郝胜轻轻一笑道:“我们怕孙策。但孙策也同样怕我们世家。”
“人才最多的是我们世家,掌握土地最多是我们世家,最富有的还是我们世家。说到底,江东的半边天都是我们撑起来的,若轻易就对我们世家动刀兵,那就是自毁根基。”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理由,所谓‘出师有名’。”
“名之一字简简单单,却重如泰山。”
“沈侩是有过错,若是普通人,杀了也就杀了。但他是世家公子,是沈老头的独子!就此杀了便有些过了,我们师出有名,所以孙策不敢动我们,也不会动我们。这时候,我们大可闹些事情,维护世家的尊严、地位、颜面。这不是和孙策作对,而是理所应当!”
“至于陈浩之,他招惹了孙策,被打断一条腿。陈老头爱子心切,他能报复,但我们却不能,因为陈浩之实属罪有应得。若我们也跟着闹,那就真是得罪孙策了。”
“你说是得罪孙策可怕,还是得罪陈老头可怕?”
老管家连忙附和道:“还是老爷您高明。”
郝胜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管家道:“哼!你呀,就是马屁拍的快。”
“我们几个世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量着呢,凭我们这些世家间的关系,有什么谁得罪谁啊?就按我说的,别给我折腾出其他动静来!顺便也吩咐下府里的人,这段时间都给我安分点。”
见老管家连连点点头,郝胜叹了一口气:“咱们老老实实等等看吧,现在江东越来越乱了。原以为就如往常的一次博弈罢了,没想到这次风波渐渐开始脱离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测,马上就要变成一场风暴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卖粮的事才涨价一天,结果孙策也开始卖米了,我们可因此积压了不少货,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恢复原价呢。”
“现在孙策又颁布了科举令,只怕日后我们官场上的分量也要轻了。还是留一线吧,不要做的太过分,若最后斗不过孙策,我们郝家也不至于······”
老管家走出了郝胜的书房,不禁感到有些心头沉重。
江东四大世家的郝家尚且如此,其他世家又会怎样?天空灰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江东或许很快就不是世家的天下了。
······
“听说陈家也和孙策闹翻了?”角落里,一个声音幽幽问道。
沈浪一脸狰狞狠狠道:“不够!不够!只要乔玄和郝胜那两条老狗不敢真正和孙策决裂,其他世家就下不了这个决心!”
“你就这么想甘宁死?你不怕沈家因此毁了?”那个声音又问道。
沈浪惨然一笑:“以前,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沈家,让沈家成了江东第一世家。我很自豪!但是,自从侩儿死后,我忽然想问自己,这些东西对我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
“我身边只剩下些摇着尾巴,盯着我的钱袋的奴才。”
“只剩下些戴着面具和我虚情假意地谈着生意的商人。”
“我的发妻早就死了,剩下些小妾也都盼着我早些死,好分我的家产,好去找新的相好。”
“我只有侩儿一个儿子,现在他也死了。”
“我老了,也不需要什么漂亮女人了,也生不出儿子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甘宁给我的侩儿陪葬!”
沈浪的眼中只剩一片空洞,亦如他的内心。
“那为什么不让孙策也一起陪葬呢?”
沈浪的眼中透出一道光,他看向了那个角落,那是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男子,那面具在笑。
······
建业,太守府。
“科举再过一个月就要举行了。你们可要筹办好!这次科举对我们的发展至关重要。”孙策正色道。
季书摆摆手:“大哥,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们清楚的很,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人准备了,你不用担心。”
周瑜收起纸扇,瞥了孙策一眼,叹道:“比起这个,你更应该关心下钱的问题。”
孙策一愣:“没钱了?”
周瑜没好气的说道:“自然还有点,不过怎么也要未雨绸缪啊。我们为了平定粮价,用的是往昔的价位,和袁术买粮的价钱也差不了多少。算上运粮和雇人的钱,我们是亏了钱的。这次又要举行科举,钱越来越紧张,岂是长久之计?”
“那怎么办?”孙策瞪大眼睛。
周瑜摸摸下巴,沉声道:“是时候拜访下乔家了。”
这时,浮上孙策脑海的是一个美貌少女翩翩而去的背影。
乔家是吴郡大户,也是江东老牌的世家,然而乔家和其他世家相比,又有很大不同。
通常,世家大户多为重视土地、收纳仆从,但乔家家主乔玄偏生另类,喜好经商。
乔家商铺遍及江东,以致乔玄已经不满足江东一地之利,生意近到荆州,远至益州,涉及领域之广更是令人咋舌。
乔家虽还不到富可敌国的地步,但是积累的财富比之不少诸侯犹有胜之。这自然也让很多人垂涎,但是这样一头巨兽也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于是乎众人便打起了其他主意。
乔公除了发妻,还有两房小妾,可偏偏十多年时间,只有他的发妻给他诞下了2个女儿,膝下再无一子。这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自从乔家的两个女儿十六岁成年以来,乔家的门槛都差点让提亲的人给踏破了。
可惜,乔玄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分外宠爱自己的两个女儿,打破了往常的世家间联姻的“父母之命”,偏偏让两个女儿自己选夫婿。
这可就难透了世家公子哥们,因为说媒根本没用,他们不得不在家族的催促下亲自上阵,去博取少女的芳心。然而,他们个个都是带着这样那样的目的而来,怎能进的了少女的心扉?
世家公子哥们屡战屡败,却也让二乔之美名传遍了江东。
江东百姓无人不知,乔家有二女,美艳又绝伦,大乔贤惠端庄、楚楚动人,小乔出尘脱俗、玲珑剔透。
因此,不仅有冲着乔家的财富而来的,也多出了许多冲着二乔的美色而来之人。
“看,那三个公子哥进乔府去了!”
“哟,这是这个月第几批了?”
“谁数的过来?呵呵,这批质量倒是不错,也不知有没有哪个能让乔小姐看上?”
“哈哈,来来来,下注下注!”
······
乔家花圃里,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正细心的打理着花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华美的衣服上都已沾满了泥土。
“老爷”
管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男子身后,躬身道:“镇东将军孙策来访,我已经请到主厅上茶招待了。”
孙策来了?
乔玄一愣,微微皱起眉头。孙策此时来找他,其目的不言而喻,说实话,乔玄不想见他。
一来,孙策到底是江东的实际掌控者,乔玄可没有那两家一般和他彻底闹翻的意思。
二来,世家间利益纠缠不清,乔玄也同样没有力挺孙策,得罪其他世家的打算。
生意人就是要和气生财嘛。乔玄用手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门,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也去见见这个名震江东的少年郎。”
······
乔家的主宅大的超乎想象,即使季书三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穿过层层的庭院,季书一行被请到了一个大厅坐下,很快就有小厮端上了茶水、点心,管家则早早告罪离去,去请乔公来了。
孙策喝着茶,略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季书和周瑜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这会儿,恐怕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感觉吧。
孙策摸摸下巴:“子渊,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季书翻了个白眼,打趣道:“英雄盖世,气度非凡,简直帅不可言!”
孙策点点头,安心了一些。
他又看眼一旁的周瑜,唇红齿白、风度翩翩。
奈何?早知不带这个小白脸来了。
周瑜见孙策没来由狠狠瞪来一眼,疑惑地看了过去。孙策却哼了一声,转过眼去。
季书见周瑜又疑惑得看向他,不由偷笑,也不解释。
“贵客临门,乔玄未能出门远迎,多有失礼,还望将军海涵!”话音一落,乔公在管家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不用管家介绍,三人也立刻明白了此人身份,连忙起身还礼,孙策开口道:“乔公客气了,我等突然拜访,还怕打扰了乔公呢。”
你可不是把我吓一跳吗?乔玄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哈哈一笑道:“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扰呢?”
说话间,乔玄也走到了座位上坐了下来,捋了捋自己的短须,微微一笑道:“不知道孙将军今日到寒舍来,所为何事?”
这是明知故问了,只要孙策一开口,就是他有求于自己,把主动握在了手中。
季书和孙策、周瑜对视一眼,见二人点点头,悄悄吸了一口气,开口回答道:“我等今日前来,是有一桩生意要和乔公谈。”
“哦?”乔玄有些意外,没想到竟是他来代表孙策和他谈判。
孙策和周瑜的大名其实远在孙策征讨江东之前就多有耳闻,然而季书此人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也就黄家大小姐黄月英和这个季书私奔的事曾在江东传为一阵笑谈。
在此之前,谁知道“季书,季子渊”是何人?
但吴郡之战让江东人都记住了季书这个名字,乃至传扬到诸侯耳中。因为正是季书的奇袭之策,使得王朗退兵,严白虎孤木难支,很快便城破人亡,可以说季书使孙策统一江东的进度起码推进了半年以上。
因此,江东世家无人不知,季书和周瑜二人是孙策的左膀右臂。
“没想到季公子还会做生意?”乔玄惊叹道。
“略懂一些,小子所言若有浅薄处,还请乔公不要见笑。”
季书拱手谦逊道:“行商的基础是物品的流通,赚取价差。此物在吴郡可能极其普通,但在建业可能就是畅销之物,到了荆州就成了稀罕物,到了益州就成了宝贝。江东要想富足,发展商贸,互通有无是必不可少,不知乔公可认同?”
乔玄含笑点头,微微赞许:“不错不错,许多人轻视商人,觉得商人奸诈,只会坐地起价。没想到季先生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见识。”
季书继续说道:“往后,我们会发布政令,大修道路,使各地道路畅通;建立公会,集小商贩而成商团;让退伍的士兵组建镖局,护卫商路;扫清江东境内山贼,还百姓安宁;建立工厂······”
“若能如此,江东幸甚!”乔玄听罢,兴奋地拍案称快。
“政令虽好,也要有人支持,也要钱财施展。所以,我等三人此来希望能得到乔家的支持。”季书拱手说道。
不得不说,孙策的政策大大出乎乔玄的意料,他很动心。但是,想让他点头可不是这样就行了,他轻轻一笑问道:“既然是做生意,那我乔家付出这么多,又能得到什么?”
“只要修好了路,那我们可以设卡收费,比如一车货物收取10文钱过路费。当然,具体收多少,按什么来收还要以后再议。我相信,只要不过分,商人们肯定愿意走的畅通的新路,免去破烂的道路浪费的时间和造成的货物损失,也免得遭罪。这部分钱,我们可以让给乔家。”
这是过关税。数文过一辆车或许看起来有些少。但是一个郡有几条新路?一个商队有多少辆车?一天会过多少个商队?一个月呢?一年呢?
“以后一直让给我们乔家?”乔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中的茶杯。
季书点点头,平静的直视乔玄,缓缓地继续说道。
“至于公会,我们也可以让乔家来领头。乔公,你要知道,公会一旦建成了,往日你只能收购到小批的稀缺货物,就可能大量收购到。”
“往日一些货物,小商贩们为了及早脱手手中的货物有可能竞相降价,造成恶性循环,最后入不敷出。但如果有了公会统一规范,统一价格,就能维护住众人的利益。”
“这个位置的价值,想必不用我再细说了吧?当然了,我军治下的价格不能太高,这个我们以后再具体商议。”
言罢,季书等人便静静地等着乔玄的回复。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会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上绞架的危险。
当然也有很多商人是不会去触碰某些底线,但是商人的欲望却真真实实反应在这段话中。
那么,你会怎么样呢?季书紧紧盯着乔玄。
乔玄低着头喝茶,季书的话萦绕在耳边,就像恶魔的低语,让他口干舌燥。
他知道,他一旦答应下来,就彻底绑上了孙策的战车。从此和孙策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这由不得他不踌躇。
但他心底所有的声音都在大喊:答应他!
或许从此以后,江东只有一个豪门,一个世家!
这不是说其他世家从此消失不见,而是乔家将膨胀成一个巨无霸,让所有世家望尘莫及。
乔玄虽然强自镇定下来,但仍有一种眼皮直跳的错觉。
“好!我答应了,乔家从今天起,将全面支持孙将军。”乔玄起身,对着孙策深深一躬。
孙策又喜又惊,连忙起身道:“乔公不必多礼。能得乔公之助,是孙策之幸!”
众人相视而笑。
······
周瑜在乔家的小湖旁散着步,心情愉悦。
一来是因为怡人的景色,二来是因为此次目标竟然一天之内就达成了,说实话倒有些出乎周瑜的意料了,他都早已经做好在吴郡停留数日的准备,没想季书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啊,是你这个醉鬼!”身后传来一道如莺般的声音。
周瑜一愣,刚想转身看去,就见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侧身到他一旁,脆声道:“喂,你这个醉鬼怎么到我家来了?”
少女的眼中一闪又一闪,好像装饰着星辰,弯弯地眉毛,一丝淡粉色的眼影,鼻如玉葱,唇如樱桃,长发如绸缎,束之如马尾,一朵淡黄色的小花饰点缀在发间,一袭黄裳,宛如湖畔的精灵。
真美!周瑜脸色一红,来不及细想,连忙后退一步,一拱手道:“这,这位姑娘认识在下吗?”
“嗯?”
少女眼睛咕噜一转,立马变得潸然欲泣,幽怨道:“公子好生无情啊!明明那天晚上还对人家说一生只爱奴家一人的!不想全是骗人的鬼话!”
“什!”
那轻灵的声音轻轻地挠着周瑜的耳朵,让他失神了片刻。
额头微微冒出一丝冷汗,周瑜手忙脚乱地鞠了一躬道:“姑娘不要戏弄在下了,在下从不去风月场所,断然没有和谁说过这些话。”
“嘻,你怎么这么无趣啊。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都喜欢去那种地方,听曲儿谈天,一边故作清高,一边又盼着那些卖艺不卖身的貌美女子垂青自己的吗?”少女瞪大眼睛,闪闪发光。
“这!”
竟然无法断然否认!
周瑜小声嘀咕道:“这谁跟你说的?”
“姐姐说的啊,姐姐说,男人大都是些好色贪心的家伙,我们要擦亮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但也不能要求太高,找到喜欢的稍微容许他多看其他女人几眼也是可以的。哼!只能看几眼哦。”少女用鼻子哼哼道。
那翘鼻不禁让人想用手去刮刮。
听到这里,周瑜终于冷静下来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猜到了少女的身份。
他微微一笑,附和道:“是是是,乔微姑娘所言极是。前些日子,周瑜酒后胡言,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在下。”
乔微很吃这一套,甜甜一笑,一撇头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
周瑜呵呵一笑,有些开心,拱手道:“那小生就多谢姑娘了!”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到我家来了?”小乔走了两步,转头示意周瑜跟上。
“哦,回姑娘的话,我们是来找乔公谈,谈‘生意’的?”周瑜跟了上去,和小乔边走边聊了起来。
小乔没好气地白了周瑜一眼,忽然又僵住了,转身试探道:“那孙大哥也来了吗?”
嗯?孙大哥?
周瑜微微一愣,方才孙策向乔公问了大乔去处,便去花园找她去了。
其中意味周瑜和季书二人心知肚明,自然去了别处瞎逛,不去打扰他们。而乔公似乎也乐见其成。
“大哥去见”
周瑜忽然一顿,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
“大哥去花园看花去了。”
“走!我们也去花园逛逛!”小乔欢快地说着,头也不回地往花园走了去。
“唉?!”周瑜脸色一苦,心烦意乱地连忙跟了上去。
穿过层层回廊,前面的月亮门再过去就是乔家的花园了。
小乔心中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她边小步地走着,边用手整理起头发和发饰:“那个谁?哎,醉鬼,我好看吗?”
这还看不明白,周瑜就算傻子了。只见他一只眉毛跳了起来,一只眉毛沉了下去,僵硬的脸上牵强一笑:“好看,乔微姑娘很美!”
小乔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开心地走了几步忽然又是一顿,脸色微红,又转过头拿出粉拳故作凶恶道:“我们说的话不能告诉孙大哥,不然要你好看!”
见周瑜连连点头称是,小乔这才放心。
这小小一段距离,只是过了一瞬,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月亮门边上。
“乔欣姑娘,我有话想和你说!”
这一句话格外大声,以致门外的两人都吓了一跳,话语中蕴含着的某些情绪也让二人止住了脚步。
“将,将军请说。”可以听出是大乔柔柔的声音。
随后是许久的沉默。
“欣儿。我喜欢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吧!”
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滞。
小乔僵住了,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大乔颤声道:“将,将军不要开玩笑。”
孙策大急,一把抓住大乔的手:“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
大乔看到了孙策的眼睛,那眼中倒映的自己让她慌乱起来,她急得像是要哭似的。
“我不信!”她轻轻挣开孙策的手,后退了一步。
她咬咬牙,冷酷道:“我知道将军想得到父亲的支持,但,但,妹妹也可以啊!”
大乔手舞足蹈道:“妹妹她,琴弹得很好,活泼、开朗,也比我漂亮!而且,妹妹从小就崇拜英雄,兴许,你只要一提妹妹就答应你了!”
大乔又是纠结,又是踌躇,一张好看的脸挤得像苦瓜一样:“不,妹妹她,她肯定会答应你的。你去跟她说试试!”
周瑜偷偷看了看小乔,恐怕这个妹妹的心思,当姐姐的早就知道了。
孙策却感觉身体有些冰凉,脑袋有些热,昏沉沉的,胸口一闷,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哭丧着脸盯着大乔,舌头忍不住发出悲鸣。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大乔一滞,低下头不敢看孙策的眼睛,气道:“那将军大人又喜欢乔欣什么呢?”
孙策脑子一热,想也不想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你。”
“我不信!”脱口而出。
乔欣退后了一步,轻咬嘴唇抬头看着孙策的眼睛,冷冷道:“我不信!”
“你说想娶我,是为了得到乔家的财富!”
“你说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比别人好看一些!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很快,很快你又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说完,大乔不等孙策回答,就飞也似的逃了。
好在她逃的是另一边。
门的这边,小乔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周瑜看到孙策失魂落魄地往这边走来,心里一急,连忙抓住小乔的手腕,拉着她往旁边躲去。
方才那般灵动的少女,此刻却失去了力气,就像,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任由着周瑜摆弄。
穿过了数个庭院,也不知到了何处。
周瑜确定不会遇到孙策了,这才停下来松开了小乔。
“你喜欢我大哥?”周瑜胸口有些发闷,他不知自己为何竟会问出这个问题!
“嗯”乔微黯然地轻轻点头。
空气有些窒息的感觉,周瑜看着少女,鬼使神差道:“我帮你!”
小乔缓缓看向周瑜,眼中迷茫又闪烁。
······
建业城。
正在孙策儿女情长的时候,建业城却也并不太平。
江东四大世家中,沈家的基业最大,影响力最大,而且沈家基业就在建业城。
现在,孙策把沈家和陈家两个大世家都给得罪死了,那建业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世家们反抗孙策“暴行”的前线了。
自古以来,想当官的总是不缺乏人。即使许多世家子弟纷纷挂印而去,也有许多副职可以暂代地方事务,一些政务虽免不了停滞下来,但好歹地方上也没有太过混乱。
当然,这也得益于鲁肃、张纮、张昭等人的努力。
但是,众人还要忙于粮食的采购、发放,科举的筹备,有些事就无可避免地处理滞后了。
比如,芜湖港大多数的码头工人就罢工2天了。
商船的货物卸不下,渔船打回的鱼运不出,商人们怨声载道,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也受了不少影响。
“二公子,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眼看着主公一意孤行,和各世家的争斗越演越烈,江东各郡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再这样下去,老主公留下的基业可都毁了!”
许贡一脸悲痛的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了孙坚多久,是孙坚的托孤重臣呢。
孙权黑着脸听完了许贡的话,说道。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大哥毁了父亲留下的基业。我去见一下母亲,我就不信大哥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许贡连忙附和道:“二公子若能得到老夫人的支持,定然能改变江东大局!”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他们有些人谨小慎微,生怕孙策担心他们有反意,有些人又急于向孙策表忠心,还有些人为保性命而投效,却对孙策这个主公并不是十分满意。
其三,便是孙坚留下的老底子了。以程普、黄盖、韩当、朱治为代表。这个派系虽然人数最少,但是都是百战精锐,也是孙策之所以能纵横江东的根本。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些老将军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他们的影响力绝对足以改变孙策的决策。而要获得他们的支持,那就必须说服眼前之人——孙坚的结发之妻,孙策和孙权的母亲,吴夫人。
孙权见母亲还把自己当小孩子,不由有些不高兴,悄然把手抽了出来,端坐道:“母亲,有些事情,本来我不想打扰你的,但现在不说不行了。”
一听这话,吴夫人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她微微皱眉,神色认真起来。
她的声音温和却让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权儿,你自小聪明,许多事不用我说,自己就能做得很好。既然要找我商量,是跟策儿有关吧?”
孙权点点头,缓缓道:“大哥一意孤行,已经和江东各个世家闹翻了。这次,我是想请母亲出面制止大哥。”
吴夫人盯着孙权的眼睛,良久叹了一口气:“策儿也大了,许多事我也就由着他去了。这次的事情是不小,我也有些耳闻。”
母亲不太想插手大哥的决定,这点并不意外,孙权摇摇头反对道。
“母亲,这事已经不是‘不小’这种程度了。”
“沈家公子强抢民女,是有不对。可是大哥的部将甘宁也太过骄横了,一个世家公子说杀就杀了。”
“各世家为此同气连枝,一齐抬升米价,搞得整个江东的百姓怨声载道。大哥被逼无奈,只好冒着军队大乱的风险一边贩卖军粮缓解局势,一边四处筹粮。”
“可惜大哥还不反省,前段时间又把陈家三公子的腿给打断了。”
“陈家是书香门第,门生故吏遍江东,现在不少地方官纷纷请辞,以致地方政务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混乱。”
“昨天,陈家又和沈家联手组织工人罢工,建业码头现在停满了船。不出几日,货物发了潮,鱼发了臭,这东西还怎么卖?”
“事情越闹越大了,这样下去江东必然大乱。到时候,不说打到荆州给父亲报仇了,其他诸侯一打过来,江东的基业怕都保不住!”
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了!
策儿啊,连权儿都来告你的状了,其他人又会怎么看?
吴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她轻轻闭了闭眼,思考了良久。
她拍了拍孙权的肩膀,低声细语道:“权儿,相信你大哥,他一定会处理好的。”
没想到说道这份上了,母亲居然还任由大哥胡来!
孙策急道:“母亲,你为何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能让大哥一意孤行下去!世家是一个王朝的根基,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再这样下去咱们就真成了各世家的仇敌了。仅仅靠我孙家一脉,怎么守住江东?怎么征伐天下?”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内斗才是真正的败亡之道。
吴夫人摇头,意味深长道:“权儿,相信你大哥!即使他是错的,你也要在他身旁,帮他!”
为什么!孙权想不明白。
“母亲!”
孙权张开口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吴夫人坚定的眼神,却终究只能无奈道:“孩儿知道了。”
随后孙权心不在焉地和吴夫人聊了几句就匆匆托故离开了。
今日的阳光刺眼得讨厌,孙权却觉得这回廊还是过于阴暗。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他的身后他还恍然不知。
直到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二哥,你来母亲这,怎么不来看我?”
嗯?
孙权一惊,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只小萝莉从身后窜了出来,手上抓着一个秀气小弓,背上挂着一壶小箭,不伦不类,引人发笑。
孙权没好气道:“尚香,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尾随孙权的正是孙策和孙权的的小妹孙尚香。
孙尚香人小志气不小,傲然道:“练箭啊!我将来可是要当大将军的!”
然后,她又鬼头鬼脑地低声说道:“母亲不许我做危险的事,那我以后上战场,偷偷躲起来,放冷箭射他们!”
孙权一阵失笑。
但是孙尚香却越说越起劲,好像已经横扫诸侯,天下无敌了一般,翘起鼻子:“二哥,以后谁欺负你跟我说!”
我要你帮?
孙权半是生气,半是无奈,挑眉道:“那大哥欺负我,你帮不帮?”
孙尚香皱起好看的眉头,撅起嘴道:“大哥一定是对的,我才不帮你呢!”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孙权当即脸色沉了下来。
大哥做错了,我也要帮他!
大哥一定是对的!
大哥做错了也是对的?
凭什么?
就因为我比大哥生得晚?
孙权面容狰狞,心中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怒吼,宛如恶魔低语。
孙尚香见自己一句话,孙权便脸色吓人,缩了缩脑袋,畏畏缩缩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孙权回过神来,冷然道:“没事。”
说完,孙权头也不会的走了。孙尚香驻在那里,搅着手指头,扁着嘴,一脸要哭的样子。
······
吴郡。
此刻,季书和周瑜、孙策三人背靠背坐在江边的树阴下歇息。
“你们怎么半天不说话?”孙策抓起一个石子,轻轻投到江中。
“这不是看你难过嘛。怎么?无聊了?”季书回了一句。
“也不是。就是想让你们安慰下我!”孙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啧,要不要我们摸摸你胸口啊?”季书咂了咂舌,挪了挪背,似乎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了过去。
“今晚这里有个灯会,咱们去散散心!”周瑜莫名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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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驱散了白日的喧哗,让人宁静。
一轮皎月挂在夜空中,明若灯火,洁如羊脂。
吴郡的灯会最重要的不是赏灯,而是放灯。
夜里,人们三三两两的来到河边,放下一盏河灯,许下一个心愿,让它飘远。
起初,这场灯会似乎是为了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心想事成。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它变成了许许多多年轻男女们的盛会。这一晚,乔欣带着妹妹乔微一起来灯会散心。
“姐姐,我自己去走走,你也随意逛逛吧,迟些我们在马车那汇合。”今晚乔微扎着两个小巧的包子头,红色的头绳垂到了耳边,可爱动人。
“唉?好。”
乔欣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妹妹已经钻进了人丛中,她有些惆怅,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长河之上放下无数盏河灯,就如晦暗的夜空中点缀着点点繁星。
天上挂着银月,地上流着星河。让人疑似走进梦中,乔欣就好像在梦中行走。
河中的灯闪烁着的微弱的光汇聚在一起,让天上的月儿都有些失色,这才微微照亮了乔欣凌乱的内心。她安静地顺着河流走了下去。
穿过了人海,乔微走到了这里最大的一家酒肆。不知往常都是如此热闹,还是今夜比较特别,这里坐满了人。
小乔倒也不是来这里喝酒的,她毫不在意地饶到了酒肆后面的一颗大榕树下。
“喂,书呆子,你到了吗?”
一声轻呼,树后面走出一人,竟是周瑜。
“自然到了,怎能让乔微姑娘等我?”
乔微用鼻子哼了一声,微微举起双手,原地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
周瑜眼前一亮,连声道:“好看!好看!”
说着,周瑜走在前面引起路来。
“乔微姑娘,这边走。我大哥和我三弟正在河边赏灯,待会我支走我三弟,你稍微等上一小会儿,再上去装作和我大哥偶遇。”
小乔跟在周瑜身后两步远,闻言轻抿嘴唇微微点头:“嗯。”
没走多远便到了河边,只见季书一人待着原地赏灯。
周瑜吩咐小乔在这等一下,自己便上前疑惑道:“咦?子渊,我不是说离开一下,让你们等我嘛,大哥哪去了?”
季书正看的入迷,听到这声音才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周瑜,他笑了笑回道:“哦,大哥啊,自己散步去了。你知道的,他这不刚失恋嘛,让他自个儿静静也好。我猜明天他就能重新振作,继续去见乔欣姑娘发动攻势了。”
“什么?”周瑜不由一急,追问道,“大哥往哪去了?”
季书一愣,用手给周瑜指了指方向。
“嗯,好。我不太放心大哥,我去找找看,你在这儿继续赏灯吧。”
“那我也去。”
“不用。”周瑜急忙接话道。
季书一愣,总觉得有些反常。
他顺着周瑜转身的方向看去,便注意到了一个身影,毕竟小乔这般容貌除非心不在焉,不然只是稍稍留意下怎能藏的起来?
不少疑惑一下子得到了解答,季书有些吃惊。
他上前拉住周瑜,正色道:“二哥,你不后悔吗?”
周瑜微微一僵,好像一层窗户纸被点破,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没想到竟被季书一眼看穿。
他没有转身,看着远处等他的小乔,他张了张嘴,过了一小会儿才说道:“苦酒一杯亦无悔。”
季书松开了手。
······
建业城,沈家。
这座豪门大宅还是那么富丽堂皇,但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些清冷。
沈浪静静的坐在书桌旁,眼睛直勾勾看着窗外,语气平淡道:“孙策往芜湖港和曲阿港各调集了1千军士,即维护了码头的秩序,也解决了搬运的问题。你的主意好像一点混乱都没造成。”
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另一个人的轻笑:“沈家主放心,一切尽在我主的算计之中。”
“哦?”
沈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表面上却看不出喜怒:“看来,你对你的主子很有信心啊。可是我对你们却没有多少信心。”
那声音故作惊讶道:“这是为何?”
沈浪哼了一声,说道:“你到现在还没把全盘计划告诉我,让我怎么对你们有信心?”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他语气夸张的回答道。
“沈家主息怒!要知道,我们这次可是在对付孙策!稍有不慎,不说杀死孙策了,他只要挥挥手,大军一围,我等立刻身首异处啊!”
“不过,家主放心,现在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只要我们完成好布局,我自然会向家主全盘托出,到时,还要家主鼎力协助才行!”
“再说了,我也告诉了家主这么多对我们不利的情报,家主还信不过我吗?”
“哼!”
沈浪脸色忽然变得阴霾起来狠声道:“若不是相信你,我岂会配合你们做这么多事情?”
“只是,我实在等不及了,每夜我都梦到我儿向我哭诉!我恨不得孙策和甘宁现在就死在我面前!”
沈浪面目狰狞,完全没有往昔的从容和风度,让人心生畏惧。
仇恨如一杯苦酒,让人醉让人疯狂。
其他世家的人若能听到这段对话,怕是会立刻打起退堂鼓吧。
他们没想到,沈浪不仅恨透了甘宁,连庇护甘宁的孙策也恨上了,恨不得他死!
沈浪接着问道:“鬼影,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鬼影看着沈浪,满头的白发,缭乱、颓废,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完全看不出昔日江东第一世家的风采。
他心情复杂,伸手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沈浪。
沈浪接过书信,摊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不由疑惑地看向鬼影。
只听见鬼影低声道:“接下来,沈家主不如去见见另一个想孙策死的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