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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狮王国西南边界

    草原,在这里被树林所取代,茂密的树丛让游牧民族引以为豪的战马完全无法施展。在这些牧民的口中,这片立于草原南方的森林叫做无尽林海。据说,即使是最骁勇善战的战士步入这片林海之中,也会迷失方向。茂密的树叶遮蔽了天空,在深林中迷路的人得不到祖灵来自天空的帮助,最终只能化为高大树木的养分。

    当然,这只是草原人对于不熟悉的森林所诞生的恐惧而产生的传说罢了。对于苍狮的子民来说,他们很清楚这片森林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它的面积充其量也不过和半个王国相当。可是这并不代表这片森林是安全的,毗邻着这片森林的所有国家都禁止猎户进入这片森林。同时更加严禁任何形式的伐木行为,违者立斩不赦。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他们或许是世代生活在这片森林边上的采药人,亦或是曾经冒险进入森林又侥幸离开的冒险者,不过更多的,是和这片森林真正主人有过交流的人。这些人都十分清楚,尽管在地图上这片森林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可是它却不是一处无主之地。这里,是精灵的领土。

    精灵,这是一个少数被人类承认与人类平等的智慧种族。他们类人的外貌和恬淡的性格至少让人接受起来要比兽人或者其它生物容易的多。不过事实上,人类之所以会乐于去承认精灵的地位,也许仅仅只是因为相比起会和他们争夺矿产的矮人以及争夺食物的兽人,精灵的生活区域和人类最没有交集。

    不过有趣的是,相较于人类可以以较为平等的姿态去面对精灵,这些长耳朵们却并不喜欢人类。或者说,他们十分厌恶人类。这种厌恶并不是因为人类的外貌以及两族间的摩擦,对于精灵们来说,短命又好战的人类是完全不可理喻的物种。与更加看重未来的森林之子相比,人类迫切的改造,破坏着这个世界的原貌,逼迫自然变的更加顺从自己。

    所以,综上所述,一个像人类一样的精灵是十分不可思议的存在。可是里昂面前却恰巧有一个。

    “我说,你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而且以你们的治疗能力,那只眼睛又不是长不回来,你有必要这么哭丧着脸吗?”血狮对身边一直撇着嘴的精灵说道。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已经知道这个使用双刀救下了自己的长耳朵叫做巴克姆,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巡林者。

    面对里昂带着些鄙夷的脸,巴克姆将头上的兜帽往下拉了拉,虽然他也知道因为自己的样子有些丢脸,但是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和失去一只眼睛的恐惧感让他无法平心静气的面对眼前的这个人类。精灵闷闷不乐的挥刀斩开了面前的树藤,从他身上可看不到一点长寿种族的沉稳。

    血狮歪了歪头,作为被搭救者,他虽然觉得巴克姆的状态很有问题,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说别的,眼下离开这片森林还需要对方的帮助,要是因为说错话被人丢在树林深处等死,那未免就太冤了。

    里昂身上的伤势其实并不是十分严重,影响血狮活动的主要原因主要是饥饿和疲劳。饥饿的问题在巴克姆提供的食物补给下已经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对于精灵而言,森林当中到处都是食物。虽然要不要咽下那些味道奇怪的树果确实让里昂犹豫了一下。至于疲劳的问题,那恐怕必须得等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才能解决了。

    二人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这过程中,血狮注意到了一些事情,这让他颇为不安。

    “我们真的在往树林外走吗?我怎么觉得越走越深了呢?”骑士长看着头顶更加茂密的树冠,皱着眉头说道。

    “我是说过会送你离开森林,但是那得等我把这东西带给那些老头子之后。”巴克姆抬了抬手,他的手里拖着的正是那只鼠人的尸体。这原本就是他的任务,作为一名巡林者,保证不洁之物远离树林是他们的天职。

    “什么?”里昂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你知道在我跟着你去见你口中的老头子的时候,有多少苍狮人正在受到你拖着的这种怪物的伤害吗!”

    谁知道听到了血狮的话,精灵转身就把手中的长刀架到了前者的脖子上。

    “闭嘴,人类。我才不管你的国家变成了什么样!再说就算我把你送出去,你一个人又能干什么?”

    面对在脖子边闪着寒光的精灵长刀,骑士长沉默了。他沉默不是因为害怕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而是因为他知道巴克姆说的是对的。以他一人的力量,对于这场鼠人瘟疫来说实在是沧海一粟。想到这里,里昂再次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精灵。

    血狮不是第一次见到精灵了。事实上,人类和精灵间的关系就像是人类和人类之间一样,小规模的战争,台面下的交火,这种东西每隔几年就会来上一些。里昂作为苍狮帝国最精锐的骑士,他的手上自然也染上过不少精灵的血。所以,对于这些长耳朵的邻居,他还是有着一些认识的。

    “怎么,说不过我就想杀了我吗?”可能是察觉到了骑士长的视线吧,巴克姆在收回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时说道,“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我不想杀一个刚救下来的人。”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并不喜欢我?”里昂不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是就算是他,也能听懂精灵话中的讽刺意味。

    “哼。”巴克姆冷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在走了几步之后,他说道,“你的右手手背上有一条疤痕,那是我们的箭矢才会留下的痕迹。”

    里昂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他身上的伤痕太多了,多到有时候他都想不起来某一条伤痕是在何时被谁留下的。现在记忆被精灵唤起,骑士长确实在手背上找到了一条和铁质武器留下的疤痕不同的痕迹。

    “如果这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给我留下这条伤口的精灵是一个让人值得尊敬的对手。”血狮说道。

    “可你还是杀了他不是吗?”

    “……这就是战争,巴克姆。”



    树林中的里昂在精灵的带路下朝着森林的更深处前进着。到了这个地方,骑士长基本已经确定自己是离开了苍狮的国境了。而虽然曾经和精灵打过仗,不过血狮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入森林。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指挥官会愚蠢到让自己的部队开进这种连正常行走都会觉得困难的地方。

    “我们还要走多久?”感到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血狮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太久得不到休息的后果就是骑士长现在对周围的感觉十分迟钝,就好像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在看眼前的事物一样。

    巴克姆停了下来,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人类的虚弱,只不过因为赌气,所以才一直没有提出休息。现在听到里昂的话,他明白对方这是到了极限。可就在精灵打算再说几句讽刺的话就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一声闷响声响起。血狮很果断的晕了过去。

    当里昂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微凉的空气和草丛中的虫鸣让这片森林比起白天多了几分恐怖的氛围。精灵是不生火的,而且在这样茂密的树林里,就算想要生火也不容易。所以当血狮从草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巴克姆正坐在正对着自己的树下休息。从精灵的呼吸来判断,他显然是睡着了。

    鼠人的尸体在两人的不远处,经历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那具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了,微弱的臭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十分明显。在森林中这样任凭尸体发出气味是很危险的,那会招来很多食肉动物的窥视。不过从周围安静的情况来看,巴克姆应该是用了什么措施驱赶了周围的野兽。

    想到尸体,里昂在爬起来之后摸了摸自己腰上拴着的口袋,那里面是格里高利的骑士徽记。白天由于时间有限,他只能够草草的将这位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骑士安葬在丛林的土壤中,就连祷言都来不及说。血狮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发现除了过度活动之后的酸痛感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看来这几小时的睡眠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他的疲劳。

    蹑手蹑脚的离开精灵睡觉的那棵树,里昂独自走到了不远处的林地。这里的树冠稍微稀疏一些,月光和星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倾泻下来,像是一条银白色的光柱。骑士长走到光柱下,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骑士徽记,那徽记的样子和他胸口佩戴的几乎完全一致,只是刻在上面的名字不同。

    “我逝去的战友,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愿你的躯体融入大地,愿你的意志得到继承……”苍狮王国骑士葬礼上的祷言血狮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倒背如流的篇章,原因无他,他作为王国骑士团的二团长,已经主持过太多同僚的葬礼。

    里昂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冗长而压抑的祷言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平静的感觉。此时的他不像是个骑士,倒像是在传道的牧师。月光,渐渐偏斜了,苍白的光照在骑士长满是污渍和破损的盔甲上,随之而来的,是林间慢慢亮起来的无数绿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像是一个个小灯笼,散发着充满生气的翠绿的光。

    祷言,结束了。血狮抬起头的时候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不知何时出现的发光体。可不知道为什么,里昂对这些朝着他慢慢飘过来的光点却生不起半点戒备之心,他本能的觉的这些小东西是抱着善意的。光点越来越近,一些甚至已经到了骑士长身前不足一步的距离。

    这个时候,里昂才发现这些光点实际上是一些拇指大小的东西。它们有着粗略的人形,长着如同昆虫一样的翅膀,两只大眼睛几乎占据了脸的四分之一,却并不让人恐惧,只是觉得可爱。这些翠绿色的小家伙好像很喜欢里昂,它们在骑士长身边环绕着飞舞着,有些胆子比较大的甚至停在血狮的手上或者头上。

    “看起来你很受森林欢迎。”巴克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精灵一觉醒来发现骑士长不见了,顺着地上的痕迹跟过来就看到了现在的情景。

    “什么意思?它们是谁?”听到精灵的话,里昂缓缓的将身体转了过来,虽然他已经尽量将这个动作的幅度最小化,可是还是让周围飞舞的小家伙们一下子散开了好远。

    “小心一点,它们不喜欢你身上的铠甲。铁,对于它们来说是致命的毒药。”巴克姆说道。当血狮的动作停下来之后,那些飞远了的绿色生物又一次凑了过来,开始围着骑士长上下翻飞。

    “怕铁?它们是妖精?”即使是血狮,在小的时候也听人讲过关于妖精的故事。这些在故事中喜欢恶作剧和牛奶的小家伙是所有小孩子的伙伴。它们保护年幼的生灵不受到疾病和污秽的侵染,也帮助那些身上有它们喜欢特质的人。

    “妖精?”巴克姆用奇怪的发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似乎他是第一次听到,“你们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吗?我们喜欢叫它们绿之子。这些家伙是森林意志的体现,它们的出现就说明,你有被森林喜爱的特质。”

    “是吗,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种天赋。”里昂笑了一下,将手慢慢的抬到脸前,在他的手背上,一只绿之子正坐在上面开心的挥舞着它的手。

    “被绿之子喜爱可不是天赋。它们不会对某一种特定的人感兴趣,能让它们主动聚拢过来,而且无视你身上金属铠甲带来的威胁,这说明你有一颗被自然所接纳的心。”精灵严肃的说道。

    对于巴克姆来说,这些绿之子是十分崇高的存在,想要借助森林的力量,就必须要得到绿之子的认可。这是每一个志在成为巡林者的精灵都必须经过的考验,而巴克姆拼尽全力也只是让绿之子们不讨厌他而已。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类居然得到了森林意志的宠爱,这让精灵的心里不太舒服。

    “如果你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应该可以见到我的导师。”说完,巴克姆转头按原路走了回去。留下血狮被绿之子的包围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在不让这些小家伙碰到铠甲的前提下离开。



    绿之子们似乎真的十分喜欢骑士长。哪怕里昂离开了林地追上了先行出发的巴克姆,这些小家伙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它们仍然围绕着血狮飞着,并且不时发出细碎的笑声。而得益于这些森林妖精身上散发出的绿光,里昂这个完全没有办法再夜间视物的普通人也可以勉强跟上精灵的步伐。

    但是这种跟随并不是无止境的,当晨曦从林间洒下,这些刚才好像还在里昂身边的绿之子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看到血狮困惑的表情,巴克姆开口解释道。

    “它们在阳光下是不可视的。想在白天看到绿之子,必须先和森林建立链接。”

    “所以你还是可以看见它们对吗?”骑士长问道,在他的意识里,精灵们应该都和他们生活的森林有着密切的关系。虽然并不理解巴克姆口中的链接到底指的是什么,但是里昂下意识的认为对方应该是做到了这一点的。谁知道这却是巴克姆最羞于启齿的事情,作为一名成年精灵,一名巡林者,他被养育了自己的森林拒绝了。

    “……我不行。不是所有精灵都受到森林的钟爱的。”短暂的沉默之后,巴克姆用极快的语速说完了这句话,接着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不想再回答里昂的问题。

    随着精灵加快脚步,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巴克姆口中“导师”的所在地。随着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汪清泉从隆起的石缝中潺潺流出,在二人的脚前汇成一片不大的池塘。而此时的池塘边上,驻足着许多来这里摄取水份的动物,以及一个安然的坐在池塘边的精灵。

    这个精灵穿着一身树叶和藤蔓组成的衣服,留着一大把散乱的白色胡子,胡须的下端用草茎随意的辫成无数股。与这令人印象深刻的胡子相对的是这个精灵的头发,里昂发誓,即使是苍狮最不修边幅的乞丐也不会有这么一头杂乱的长发,这些头发已经可以把这个精灵的身体盖起来了!

    在那头灰白色的长发里,夹杂着土块,树叶,甚至还有一些昆虫。来喝水的鸟类不时就会飞到这个精灵的身边,啄食他头发中的虫子。不仅是鸟雀,周围的动物也完全没有在意这个精灵的意思,它们对待精灵的态度,好像是对待一块本来就在池塘边的石头。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些头发里露出的面容和伸出头发的那两只长耳朵,里昂也差点以为这位精灵只是块长着藤蔓植物的岩石。不过巴克姆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拖着鼠人的尸体,径直走到老精灵身边,这个动作将那些原本驻足嬉戏的动物全都吓的逃到了树林里去。

    “老师,我回来了。”没有人回应巴克姆的话。这个时候里昂才发现那个坐在地上的老精灵是闭着眼睛的。

    年轻的精灵又反复呼喊了几声自己的导师,可是在都没有回应之后,巴克姆的耐心似乎被消磨殆尽了,只见他放下鼠人的尸体,双手按住老精灵头发中的肩膀位置,开始剧烈的前后摇晃起来。

    “该起来了!老家伙!”

    里昂面部肌肉抽搐着看着巴克姆这么摇晃了自己的导师将近一分钟,两只枯瘦的手才从茂盛的头发里伸出来,抓住了年轻精灵的手臂。随着一句骑士长听不懂的精灵语,巴克姆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毛发旺盛的精灵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个时候里昂才注意到原来他身边插着一根长满青苔的木质手杖。而随着老精灵的动作,一些蝴蝶和甲虫也从他的头发里飞了出来,这让人不禁好奇这个老家伙的头发里到底住着多少房客。

    “哦,看来我们有客人了。”不需要巴克姆引荐,老精灵也已经注意到了里昂,毕竟骑士长还是很显眼的存在。同时,随着这个精灵的目光和血狮四目相对,里昂发现,对方的眼睛里闪动着绿色的光芒。就像是起司施法时才会有的那种光芒一样。

    见到这种情景,里昂本能的朝后跳了一步,同时做出了战斗的架势。不过他预想中的攻击倒是迟迟没有到来,反而是巴克姆一脸鄙夷的看着骑士长,默默的走过他身边去拖那只鼠人的尸体了。

    “吼吼,不好意思人类客人。看来是我的眼睛吓到你了吗?”老精灵笑着对里昂说道,他的人类语说的居然比巴克姆还要流利,“真是抱歉啊,老朽的这双眼睛看起来确实很奇怪。”

    “这可是您受到自然意志认可的证明。被吓到只能说是这个人类太过孤陋寡闻。”拖着尸体的精灵说道,将鼠人的尸体放到了老精灵面前,“这就是您让我去找的东西。还有几只比较小的,我没有办法带回来。”

    “看来这些不洁之物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虽然巴克姆竭力掩饰,但是老精灵还是看到了他瞎掉的那只眼睛。

    “都是这个人类拖后腿,不然我不会变成这样的。”毫不客气的把责任甩到了里昂的头上,年轻的精灵说道。不过很显然,这种简单的谎话是骗不到他的导师的。

    老精灵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后辈,族里的其他人多有争议,不然也不会把巴克姆交给他来看管。要知道,教导年轻人可不是他这样的长者应该浪费时间去做的事情。要不是精灵的人口一直都处于紧张的状态,每一个年轻人都必须重点栽培,像巴克姆这样的“异类”,恐怕说什么也不能加入巡林者的行列。

    “抱歉了,让你一路听了这么多的疯话。巴克姆的本性并不坏,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

    里昂对此倒是无所谓,如果说巴克姆的脾气都让他受不了的话,那些自小就被宠溺惯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贵族少爷小姐们岂不是要逼着骑士长拔剑砍人?

    “您言重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里昂微微欠了欠身说道,这是一名骑士对长者应有的态度。

    “那就好,毕竟像你这样受到绿之子喜爱的人类可不多见。如果你因此而厌恶森林,对于你我来说都是一种损失。”老精灵说着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好像在迎接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据里昂推测,那应该是跟着他来到这里的绿之子。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巴克姆的导师,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亚特伍德或者绿杖。”

    “里昂,苍狮王国国王骑士团二团长。”



    精灵长者,是用来专指那些活了悠久岁月的精灵。事实上,虽然精灵的理论寿命远超人类,可是鲜有精灵真的能够活到自然死亡。战争,意外或者疾病,在这些情况面前受到森林钟爱的森林之子也不会比一只甲虫坚强。所以对于精灵们来说,那些见多识广的长者就是真正的瑰宝,他们或许精于与自然沟通,或许深谙处世之道,即使只是空活了这漫长的时间,他们所见到的东西也足以教授后辈。

    里昂之前在苍狮之外的地区参加战斗时曾经有幸和精灵并肩作战,那个精灵张嘴闭嘴都是“长者说”,这在让骑士长对他相当厌烦之余也对精灵族的长者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而现在他面前自称亚特伍德的精灵毫无疑问就是一位精灵长者。老实说,这还挺让血狮意外的。

    老精灵在和骑士长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着手对巴克姆带回来的鼠人尸体进行研究。只不过精灵的研究方法和之前里昂见到过起司的解剖以及药剂师协会那些药剂师的手法都不相同。只见绿杖将那只枯瘦的手放到已经略微腐烂了的鼠人尸体表面,接着那只手开始像抚摸爱宠一样轻柔的在尸体上跳动着。

    “我说,你们的探查方法,是不是有点……”看到一个老精灵如此病态的在抚摸一具半腐烂的鼠人尸体,这画面让里昂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巴克姆对此好像不以为意。

    “在老头子眼里,我们也好,那具怪物的尸体也好,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接触那具尸体只是为了洞察它的内部结构,就像是你们人类会用叉子确认肉熟没熟一样。没什么好惊讶的。”年轻的精灵说道。

    这个比喻里昂姑且算是听懂了,可是令血狮惊讶的是,巴克姆对于人类的了解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清楚。像他这样年纪的精灵应该还没有机会深入接触人类才对。那么,是这位自称绿杖的长者教给他的吗?

    在两个说话的时候,亚特伍德似乎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检查,精灵长者把手从尸体上收回来,做出凝重的表情。就在里昂想要上前询问成果的时候,下一瞬间对方的举动险些让骑士长夺路而逃。

    绿杖将手从鼠人的尸体上移开,然后猛地发力,将那只枯瘦的手臂整个伸进了鼠人的腹腔里!老精灵的手在鼠人的腹腔中搅动着,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大量的血液和其它液体顺着鼠人肚子上被刺破的缺口流出来,不过亚特伍德看起来却对此毫不在意。这么搅动了几秒之后,绿杖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精灵一把将什么东西从尸体的肚子里掏了出来。

    那是一颗沾满了血迹的心脏!

    “喂,我要是你现在就把眼睛闭上。”巴克姆在里昂的背后说道。

    至于精灵到底有没有闭上眼睛,血狮是不会知道了,因为他的目光彻底的凝固在了下一秒。原本里昂虽然觉得亚特伍德把鼠人心脏掏出来只是因为这可能是变异的核心,但是接下来他看到的画面让他对精灵族的印象彻底改观了。

    因为,亚特伍德,这位看起来十分和蔼的精灵长者,在把心脏从鼠人尸体里掏出来之后,在自己后辈和里昂的面前,狠狠的一口咬在了那颗心脏上!并且在骑士长呆滞的视线注视下将整颗心脏三口两口全都吃了下去,看老精灵的表情,好像是在啃食什么多汁的果实一样。可是他脸上的大量血迹,以及那颗心脏原本属于一个人类这样的事实,让里昂本能的想要呕吐。

    “你!呕……”好吧,骑士长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转头大口的呕吐了起来。只不过由于他这两天只吃了一些野果,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

    巴克姆轻轻拍了拍里昂的后背,希望能让他好过一点。从精灵脸上充满同情的表情来看,他肯定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老头子,你吓坏客人了。”

    对此,亚特伍德毫无自觉的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一副还没有吃过瘾的表情。听到巴克姆的抱怨,老精灵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发,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配上嘴边的血迹实在是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抱歉,抱歉,我忘了这里还有外人。”

    另一边的里昂总算是结束了他的干呕,骑士长扶着旁边的树干直起身子,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巴克姆和亚特伍德。

    “你们真的是精灵吗?还是只是披着精灵皮的恶魔?”

    “噗哈哈哈!”听了血狮的话,绿杖不禁大笑了起来。他走到池塘边,用溪水清洗掉了自己嘴边的血渍。

    “老头子就是这个样子,你被吓到也很正常。我敢说要不是他是这片森林里年纪最大的精灵,早就被驱除出去了。”巴克姆耸了耸肩,说道。对于自己的导师,这位年轻的精灵也是满腹牢骚。虽然他知道自己在同辈中的天赋并不出众,可是当族人们把他交给亚特伍德之后,巴克姆一度怀疑他们是想借这个老疯子之手杀了自己。

    “嘿,巴克姆,在客人面前收敛一点。”已经洗干净脸的精灵长者走了过来。

    见到亚特伍德走过来,里昂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面对着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吃掉其它智慧生物心脏的家伙,骑士长可不想和对方离得太近。

    “别害怕,来自苍狮的客人。我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忌惮吗?”

    “我想值得,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一颗心脏。”里昂面色苍白的说道。

    听到骑士长的话,老精灵又笑了,他摇了摇头。

    “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我吃了一个曾经是人的怪物的心脏?所以你才会如此恐惧。”

    “难道不是吗?”

    “哈哈,是,也不是。虽然你身上有受到森林喜爱的潜质,但是你的心被你们人类的社会规则钳制的太紧了。很多东西,我是说很多东西,你看到的并不准确。”亚特伍德说道。

    看着那双闪动着绿色光芒的眼睛,里昂感觉对方的话里似乎有些道理。可是骑士长却无法分辨出这个精灵长者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的王国和家族不再需要你了。到森林中来吧,我会教给你很多东西。”凝视着血狮脸上疑惑的表情,亚特伍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感谢您的厚爱,可是眼下我的国家和人民都十分需要我。”里昂回答道。

    “我没说是现在,而是有一天,里昂先生。至于现在,我们还是得谈谈关于您和您的王国真遭受到的苦难。”



    亚特伍德接下来说的话对里昂产生了极大的震动,这震动甚至还要在精灵长者生吃了鼠人的心脏之上。很难想象,一个没有踏出过森林的精灵仅仅只依靠一只鼠人身上得到的信息,就推测出了苍狮现在的处境。虽然里昂仍然试图在这些老邻居面前为人类王国争取一些颜面,不过绿杖说的东西却让他不知道如何反驳。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的苍狮除了那些大型城市之外,已经很难说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对吗?”老精灵坐回池塘边上,对骑士长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现在被确认的疫区也不过只有不到五个领地,而王国尚且有复数的领主没有在自己的领地内……”

    “他们没有回报,又怎么可以确认没有呢?”亚特伍德打断了里昂的话,笑着说道,“你们的贵族是怎样行事的,我想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如果鼠人们不大张旗鼓的开始攻打城镇,恐怕这些领主老爷们根本不会在乎那些偏远地区的损失报告,不是吗?而那些地方,却可以为鼠人们提供最好的桥头堡。”

    精灵的话令血狮无话可说,他的心里其实也十分清楚,现在的苍狮王国全境之内可能都已经找不到一处绝对安全的所在了。从对萨隆伯爵领的封锁失败的那一刻起,鼠人的扩散已经变的难以遏制。里昂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对于自己无法守护国家这件事感到非常自责。

    “不过你也不需要那么悲观,骑士先生。现在的苍狮还没到重疾难返的地步,如果我猜的没错,至少在那些大中型城市的庇护下,人类还保存着足以匹敌鼠人的力量。”绿杖注意到里昂情绪上的变化,出声说道。

    可是面对对方的安慰,骑士长却没有领情,他摇了摇头,脸色很不好看。

    “既然您已经有了如此清晰的推论。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确实,王国现在的军事实力完全可以将这些鼠人通通消灭掉。但是这是有一个前提的。”

    “原来如此,再锋利的刀剑也劈不开流水是吗?”老精灵点了点头,他听懂了里昂的意思。想要凭着军队消灭鼠人,前提就是鼠人会像人类那样将战力聚集在一处,和苍狮的军队正面作战。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鼠人就像是真的老鼠一样,除非有着绝对的优势,否则绝不会和人类硬碰硬。

    “正是。原本我们是打算将鼠人的活动范围限制起来,这样它们在吃完了活动范围之内的食物之后,数量势必会产生下降。而只要不去主动感染瘟疫,那些鼠人也会因为饥渴无法产生新的同类,这么一来,不要多久,这次瘟疫就会平息下去。”里昂说道,这也是他在起司完成了瘟疫的初步压制之后想到的办法。

    “可是在你们觉得鼠人的数量迟早会下降的时候,它们开始自己繁衍后代了,对吗?”亚特伍德虽然没有见过劣鼠人,不过从这只死去的鼠人身体结构里,老精灵知道它们是可以生育的。

    “那些被称为劣鼠人的存在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像是蝗虫一样铺天盖地。难以想象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这些鼠人们是如何诞下如此数量的后代的。”骑士长点了点头,他还记得第一次面对如潮水一样的劣鼠人时的那种无力感。一个个培养了超过十年的骑士在这些出生不足十天的怪物的围攻下屈辱的死去,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的经历。

    “生殖,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所有被这个世界承认的生灵都有机会诞下自己的后代,不过这些……鼠人不同。它们产下的不是子嗣,而是武器。”亚特伍德说着皱起了眉头,只不过这个动作在他毛发旺盛的脸上并不明显,“它们不是受到承认的种族,至少现在还不是。”

    “听起来只要这些丑陋的东西生下和它们一样丑陋的后代就可以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一样。”巴克姆听着导师的话,无聊的踢了一脚被开膛破肚的鼠人尸体。

    “文明与否和一个物种是否独立并无关系。穴居人愚蠢异常,可是没有人能说它们不是一种生物不是吗?”精灵长者对自己的弟子训斥道,“不要因为外表而忽略本质,巴克姆。”

    被训斥的年轻精灵悻悻的走到一旁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对于巴克姆来说,导师的话常常是不可理喻的。

    “回到正题里昂先生,你们所经历的劫难并不只是你们的麻烦。以这些鼠人的适应能力,它们在彻底颠覆了苍狮之后一定会向周围扩散,到时候我们也绝不会安然无恙。”亚特伍德用平缓的口吻叙述着相当恐怖的话,“所以,我想我必须带着这具尸体返回我们的群落向其它族人说明此事。考虑到我们和你们之间长达,呃,几年的和平,也许我可以说服他们帮帮人类。”

    “感谢您的大度,长者。我知道帮助曾经交战的对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听到对方有意说服精灵们帮助苍狮,骑士长不禁有些感动。里昂并不害怕这是引狼入室,精灵们对于人类开垦过的土地向来毫无兴趣,他们不喜欢光秃秃的大地。

    “吼吼,别这么着急感谢我,我这个糟老头子的话可没那么管用。”绿杖缓缓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你要返回你的王国对吗?”

    “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即刻启程。”骑士长微微欠了欠身子。虽然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扭转战局,可是他还是渴望着马上返回苍狮加入战斗。

    “嗯…很合理的要求。我想巴克姆也同意了带你走出森林,否则你不会同意和他同行的。”老精灵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在用一颗树木做靶子练习刀术的弟子,“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可以将它理解为让我说服族人的酬劳。”

    里昂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身上有什么是亚特伍德想要的,不过这不妨碍骑士长继续听下去。

    “别害怕,这请求没那么过分,或许是有点过分也说不定。嗯,总之我希望你可以让巴克姆跟你回去,参加这场战争。就当是你雇的佣兵吧,你觉得怎么样?”



    据说精灵语中骂人的话并不多,不过里昂并不这么认为。毕竟巴克姆已经在前面骂骂咧咧了将近两个小时了。虽然血狮并不懂精灵语,不过对方那激动的语气和简短而有力的发音怎么想也不会是好话。其实这也不怪巴克姆,骑士长相信如果他们两个位置互换,自己的导师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给卖了,他的反应恐怕只会更大。

    对于亚特伍德的决定,里昂多少可以理解一些。以巴克姆的性子,他在森林中是无法得到历练的,要知道,越是棱角分明的岩石,想要将其打磨平滑就需要越激烈的流水。现在的苍狮无疑就是这场浩劫般的洪水,只有经历过真正的混乱,才能领悟何为秩序。也只有在恐惧与绝望中蹒跚,才能懂得何谓平静。

    “只是希望水流别把这块小石头给冲碎了才好。”嘴里叼着一根带有酸味的草茎,骑士长想到。

    “喂,人类!别再后面磨磨蹭蹭的!你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森林!”不满于里昂的行进速度,巴克姆转头对血狮吼道。

    骑士长耸了耸肩,他很想告诉眼前的这个精灵,按照亚特伍德的说法,现在的巴克姆就是他的骑士扈从,而如果当年他当骑士扈从的时候敢和自己侍奉的骑士这么说话……恐怕被丢进粪坑里都算是仁慈的惩罚。不过想到对方毕竟是个精灵,里昂还是决定原谅他这一次,嗯,至少在走出森林之前。

    离开森林的速度要比血狮预想的快得多。按照巴克姆的说法,这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在走直线,而当初骑士长仓皇逃入森林的时候可根本没办法考虑自己是朝着那个方向移动的。所以在太阳落山以前,里昂终于有再一次看到了广袤的原野。以及远处山麓上的小村庄。

    “那就是我跟你说的村子。大概住了几十户人家,我小时候经常会来这里观察人类。”巴克姆指着远处升起炊烟的小小村落说道。之前里昂就要求过他尽量找一个附近有村落的方向离开森林,这样骑士长可以想办法搞到一点基本的补给品。

    看着渐渐飘散的炊烟,血狮送了一口气,这代表着这个村子还没有被鼠人发现。如果一离开森林看到的就是田野破败,瓦砾遍地的废墟,里昂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现在,掂量了一下从铠甲的内衬里保存下来的几枚银币,里昂盘算着至少可以在这个村子里弄到两匹马。当然还要好好吃一顿人类的食物,骑士长已经受够了野果和树叶了。

    这样的小村子自然是没有酒馆或者旅店的,当两人走进村庄之后,就受到了村子居民的围观。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不论是里昂身上的沾满血渍和污渍的铠甲,还是巴克姆这一身精灵特色的服饰,都不是那么常见的东西。尤其是精灵那两只长长的耳朵,更是让周围的村民议论纷纷。

    好在这个村子还是苍狮王国的领土,而村子里也还有人去过一些更大的城镇,所以当里昂亮出他的骑士徽章的时候,村民们都主动的表示愿意提供给高贵的骑士大人所需要的物资。不得不说,至少在苍狮,骑士的形象还是非常正面的,当然这也和现任大团长严格的要求有关。

    在被招待到村长家享用食物的同时,里昂也不忘像村民们打听一下王国的现状。不过显然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偏僻,再加上王国一向禁止进入森林伐木或者狩猎,也没有商人会来进行交易。甚至就连地图上恐怕都不会特意标明这样的小村子。

    同时,村民们也对骑士的突然造访感到非常惊讶,他们小心翼翼的询问着里昂是不是附近有发生什么战乱。骑士长看着这些忧心忡忡的村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鼠人瘟疫的恐怖影响,只能警告他们附近可能会有凶猛的大型野兽出没,要村民们小心提防。

    虽然村民们想要再从血狮的口中得到更多外面世界的情况,不过村长也担心这会让骑士大人不耐烦,在他将好奇的村民们都驱离了房间之后,里昂和巴克姆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他们聒噪的就像是发情的鸟。”精灵靠在墙上带这些鄙夷的说道。

    “在渴求更多的信息这一点上,不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是一样的。尝尝这个?”将手中的奶酪块扔给巴克姆,血狮其实早就看到精灵对餐桌上的人类食物表现出了好奇。只不过碍于面子才装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哼,这种食物,我才……”巴克姆接住奶酪之后本能的想要拒绝食用,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里昂打断了。

    “如果你想在人类社会中立足,就得试着食用人类的食物,我可没时间让你去找野果。”

    骑士长的话让精灵无话可说,巴克姆将手中的奶酪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种发酵食品特有的气味让精灵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里昂,发现对方正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受到这种刺激,精灵一气之下咬了一大口的奶酪。然后顺理成章的吐了出来。

    “呕…这是什么东西!”拼命的用手指伸进自己的嘴里,想要把残留在口腔内的奶酪残渣抠出来,巴克姆眼睛里竟然有了眼泪!

    “噗哈哈哈哈!”看到精灵的情况,骑士长实在是憋不住,一边锤着桌子,一边大笑起来。这是里昂兵败之后第一次真正露出笑容,而这一笑之后,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也小了很多。

    “混蛋…”被嘲笑了的巴克姆咬牙切齿的骂道,不过这句话结合他现在嘴角还满是口水的滑稽模样实在是让人害怕不起来。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的不对,我的不对。那东西不能这么吃,你得小口小口慢慢来,再配上这个。”说着,骑士长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面包。这种村子里烤出来的面包自然混杂着很多的谷壳,不过这样略微坚硬的口感也让人更有进食的感觉,所以里昂还是挺喜欢这种面包的。

    “不就是面包吗,我也知道啊,只是没吃过而已。”精灵走到餐桌边,拿起篮子里的面包,咬了一口。这一次他没有再吐出来,谷物烘烤过后特有的香气和结实的咀嚼感是植物果实难以提供的滋味。

    “现在你再尝尝那个。”里昂指了指巴克姆手里的奶酪,说道。

    精灵嘴里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面包,听了血狮的话之后将信将疑的又咬了一小口奶酪,奶酪的味道经过面包的调整之后去除掉了浓烈的异味,只剩下奶制品的甜美和浓郁。不需要里昂再说什么,巴克姆自己开始一口面包一口奶酪的吃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精灵一副发现新世界的样子吃着最普通的食物,骑士长又笑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嘲笑,而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笑的,十分平和的笑容。

    有这样一个扈从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里昂如是想到。



    在骑士长和他的精灵扈从还在森林里披荆斩棘的时候,夜幕下的苍狮王都,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戏正在上演着。只不过,普通人和大部分的苍狮士兵都注定无缘这场阴影中的盛会,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厚重的夜幕,而夜幕之下掩藏着的东西,是那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在最深的噩梦里才能一睹的风景。

    白天车水马龙的街道在夜里十分安静,只有远处城墙上的喊杀声和火光证明着在这座城市的最外围,还在进行着惨烈的交战。王都的商业区,在夜晚的风中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嗒,嗒”脚步声,雨走路是没有脚步声的,所以这不是他发出的声音。这位看起来忧郁的吟游诗人缓缓把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那一边,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件灰色的长袍。

    “我已经见过爱尔莎她们了,感谢你们这几天帮我照顾她们。”法师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丝毫的感激。不过雨看起来对此也并不在意。

    “那是交易的一部分。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这很值得。”雨的声音很轻,而且好像还有着某种奇特的节奏感,平时只要是听到他的声音,人们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起司显然是不受到影响的。

    “当然值得了,希瑟本来就是受到雨之主眷顾的人,保护她,是你们的义务不是吗?”起司兜帽下的眉毛朝着中心聚集,这意味着法师的内心也许并不像他的口气那么平静。

    “别说的我们好像耍诈了一样,法师。”雨轻笑了一下,“这交易是你自己答应的。再说,你不是也拿到了其它的东西吗?第一场雨的雨水,那是连我们这些侍奉主的人都轻易无法得到的。”

    “那确实是神奇的东西。但是我想它的作用并不只是单纯的灵药那么简单吧?虽然我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我很清楚把我从血肉地狱里带回来的人是谁。”法师的声音不再平静了,可以很明显的听出起司言语中的不满之情。

    “哈哈,请不要这么激动,起司先生。从结果上来看,你因此被救了一命不是吗?而且,说到底,那雨滴可以算作是主在世界上的一部分,您不会真的认为饮下它不会被影响吧。”雨说着耸了耸肩,然后不等起司说话就继续说下去。

    “不过您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或许一般人会在饮下雨滴的那一瞬间就彻底变成主的信徒,但很显然您并没有信仰主。我也不怕告诉您,雨滴的影响对于您来说可以忽略不计,而它上面附带的定位效果也在白天的时候被耗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主会让我们耗费如此重要的资源来帮助你,揣测主的意图本身就是不被允许的。”

    起司听了对方的话冷哼了一声,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刚才所说的话,都是你的主想要告诉我的?他想借你之口告诉我不用再特意担心那滴雨滴对我的影响?从而让我不去深究为什么可以让人瞬间产生信仰的神器用到我身上却只有定位的效果。”

    法师的话令吟游诗人沉默了,雨没有想到起司会如此轻易的就看透了他的目的。确实,刚才那些事情是由某位高位存在授意他透露给法师的,至于那位存在的目的,就如雨所说的,不是他这种侍奉者可以揣测的。

    对方的沉默对于起司来说也是某种回答,甚至这种回答比语言上的回答更加具有参考性。法师可没蠢到真的相信对方的话,所以他所说得猜想也只是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不过鉴于现在的环境受限,想要彻底的研究雨滴对自己的影响,起司必须要等到回到灰塔之后才能着手。

    “既然和您继续语言游戏也没有办法引导您相信我。那我干脆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吧,这样我们都可以节省一些时间。至于相信与否,就全凭您的想法。”片刻后,雨似乎是放弃了继续和法师进行这样暧昧的对话,他摊了摊手,说道。

    “我这次请您出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解除您对于雨滴的疑虑。而且还要告诉您几件事。第一,是关于希瑟女士的。希瑟女士的家族在悠久的岁月之前曾经和我主有过一些交集,虽然这血脉已经淡薄到几乎不存的地步。不过还是有微乎其微的可能诞下一些具有特质的人。关于这个,我相信您会比我清楚。”

    “这样啊,难怪老师会帮过那些人。原来是雨之主的子嗣,真是有趣。”起司点了点头,对于希瑟的身份,他的心里有了一定的了解。见此,雨继续说道。

    “第二,是关于您白天遭遇到的事情的。苍狮,这个王国,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只是世界一角的偏远国都而已。主,以及其它和主同一阶级的存在,都对这个王国中的一些东西感兴趣。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帮助到您,不过希望您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次瘟疫。有没有可能,这场瘟疫只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呢?”

    这次轮到法师沉默了,雨所说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于惊悚,能让湿魂和其它被称为神邸的存在感兴趣,甚至不惜亲自参与进来的东西……起司的大脑飞速思考着,他不断检索这自己知道的知识,试图给出找出一个可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事物。但是这是徒劳的,哪怕可以熟练背诵整个灰塔的图书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有太多未知的东西了。

    “第三,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心你自己。”

    雨说完,就在起司的面前化成了一滩水渍,很难想象这些水在一秒以前还是一个人。见此,法师虽然心中还有很多想要问的东西,可他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给他提问的机会了。来自雨的提示,即使帮助也是考验,对这些信息,起司还需要思考。这么想着,法师的身体也渐渐失去颜色,最终和身上的长袍同化为一团灰色的雾气,消散在晚风里。



    当在商业区的起司变成了一团雾气的时候,在女巫之家中的法师本人缓缓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房间中的摆设以及正对着他所坐的那把长椅的房门,在确认了这些都与他假寐之前没有差别之后,起司稍稍送了一口气。和雨的交谈,说不上见不得人,却也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胆子和那些难以名状的存在打交道的。

    “你醒了吗?”当法师走近指挥室之后,在这个房间中的希瑟很快注意到了他。

    朝女骑士长点了点头,起司走到了房间中央的沙盘边上,在这张用魔力支持的地图上,象征着苍狮士兵的棋子和鼠人棋子正在这座城市的四周的城墙上打的不可开交。

    经历了一个白天的试探性进攻,鼠人们已经大概习惯了人类士兵守城时的战略。它们不再漫无目的的随机攻打每一处城墙,转而开始集合兵力就某一些难以防守的薄弱点发起猛攻。好在王都作为苍狮的立国之本,建城的时候并不存在绝对的死穴,白天因为鼠人骇人外貌而陷入恐惧中的士兵们也在指挥官的安抚和鲜血的洗礼下冷静了下来。战局似乎又变成了胶着的事态。

    “情况怎么样?”法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装做刚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的样子说道。

    “不太乐观。”作为黑暗中各大家族的统领,它们或许是阴影知识的大师,但是对于大规模的战争,就算是女巫也并不熟悉。所以能说出这四个字的人,是罗兰。

    老魔术师嘴里叼着烟斗,坐在一张特意为他搬过来的长椅上看着沙盘。这让他在这间所有人都站在的房间里显得十分显眼,不过搬来椅子这件事却不是罗兰自己要求的。一整个白天下来,他指挥的能力和对各个黑暗种族特性的把握让王都的所有黑暗住民都对这位人类老者心悦诚服,这把椅子,不仅是为了照顾老人的身体,也是各个领袖对罗兰地位的认可。

    “怎么说?”起司皱了皱眉头,问道。虽然法师经受过完整而严格的教育,但是对于行军这样的事情却不在灰塔的教学内容之中。所以光看沙盘上的形势,起司也看不出来战争的走向。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苍狮的士兵们还占据着优势。”罗兰说着从嘴里吐出了几个烟圈,引的闪电从椅子上蹦起来去抓这些有形状的白色烟雾,“可是现在不过是刚入夜而已,虽然人类一方可以据守坚城,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却无论如何也规避不了。”

    “疲劳。”不需要老人说完,起司就知道他口中人类一方规避不掉的麻烦是什么。人是会累的,一个精力充沛的士兵或许可以战胜两到三个鼠人,可一旦他的精神松懈下来,一只劣鼠人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说的没错,我注意到苍狮的指挥官已经刻意的安排了两到三个战斗轮次,让城墙上的士兵有机会休息。但是这也只能维持到午夜前罢了。到了午夜鼠人的优势就会显示出来。拖得越久,这场战斗就对人类越不利。如果鼠人带来的压力逼得所有士兵都站上城墙,那这座城市就离城破不远了。”罗兰说道。在老人的人生经历中,他虽然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却认识许多被称为名将的指挥者,这种程度的军事理论,他还是知道的。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爱德华先生,我们可能就需要您动用墓土守卫了。”起司听了将头转向站在阴暗角落里的食尸鬼王,说道。后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罗兰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措辞,“根据蝠人们带来的情报来看,截止到日落为止,仍然有大量的鼠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这无疑是一个十分糟糕的消息了。起司明白,如果有更多的鼠人赶来这里,王都的围城之局尚在其次,这些鼠人的出现意味着苍狮有更多的地方已经沦为了鼠人的温床。瘟疫,还在扩大。

    “有一个问题我十分在意,希望你能解答一下。”在法师还在思考的时候,老人问道。看罗兰脸上凝重的表情,起司知道接下来的问题对于前者判断局势一定十分重要。

    “那些鼠人,会如此自发的聚集在一起攻打城市吗?”

    当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法师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某根线断了。对啊!这些鼠人或许会因为狩猎而选择小规模行动,可是如此大规模,长时间得不到收益的行为,完全违反了鼠人的习性!而想到了这些,起司也就顺势想到了更多东西,来自雨的提示,如果这场瘟疫真的是为了让凡人疲于奔命,无暇去注意到一些事情,那么这场诡异的战争就是对方行动中关键的一环。

    “我们现在见到的鼠人和我在萨隆领第一次见到的鼠人已经产生了很大程度的不同。”起司说道,“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繁衍战斗用的劣等同类,同时也为了战斗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但是,智慧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得到的东西。除非它们在变异后还保留着人类的记忆,但是那样的鼠人……”

    那样的鼠人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城镇。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人类仍然是它们的同胞。想到这里,法师就想到了溪谷城中的那些鼠人,以及留在那里的葛洛瑞娅,萨隆领名义上最后的合法继承人。

    “那就对了。”罗兰将烟斗放到沙盘的边缘敲了敲,“既然这些鼠人还是无理智可言的野兽,它们就更容易受到外在的影响,比如城外那些鼠人中有一个或几个具有号召能力的特殊个体。又比如……”

    “这座王都里有什么吸引着它们的东西。”这次不用法师想到,爱米亚女士已经跟得上老人的思路了,“而且从白天不断出现在城里的敌人来看,它们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让我们没有时间去寻找吸引鼠人的关键!”

    起司的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瞬间就想到了一个白天被他忽略了的地方。现在,法师觉得很有必要再去走一趟。



    说起让法师觉得有可能藏匿着重要物品的地方,起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药剂师协会的四层。其实白天他们在去找那个假男爵的时候起司也想过药剂师协会的第四层是不是藏着什么。可是杰森的叛变以及接下来鼠人的大举攻城乃至哈罗德三世的审判,这些接踵而来的事情像是计划好了一样将法师的精力牵扯到了别处,没有来得及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影响了起司,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往四层看个究竟。那就是法师并没有感受到在药剂师协会的四层有着任何的魔力波动。这对于过于依赖魔力感知的施法者来说,实在是太过容易让人松懈的信号。

    “不过现在修正这个错误还不晚。”法师独自一人站在药剂师协会的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自语道。

    除了自己之外,起司没有再要求任何人同行。一来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准确,在这样的情况下无端的浪费人力是不明智的行为。二来,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那么他就更不能轻易展示给他的盟友们了。阴影也是有层次的,那些最深处的黑暗,还是越少人目睹越好。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论是罗兰还是其它黑暗住民都是绝对不会同意让法师单独行动的。

    “这附近没有游荡的活人。”希尔医生的声音从乌鸦面罩里传出来。这种闷声闷气的声音总是让起司觉得不太舒服。不过想到对方的种族,法师也不好要求希尔摘下她的面具。

    “很好,你就在这里监视着,防止有人进来。”起司说着,就走向药剂师协会的大门。不过他刚走出两步,身上的长袍就被一只纤弱的手拉住了。那只手上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令起司险些向后倒下去。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的职责就是保证您的安全。”身穿白色医者服饰的摄魂怪用面具上那两片半透明的玻璃眼睛盯着法师,毫不迟疑的说道。这也是为什么爱米亚会提议让希尔跟来的原因,或许是作为医者的严谨吧,这位女士是王都地下圈子里出了名的固执。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对自己所做之事绝对的忠诚。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怎么样?”虽然袍子上确实有一些防御用的术式,但是显然希尔女士这不带敌意的碰触是无法触发它们的。而虽然医生的手看起来瘦弱,其实际力量可能比起司全身的力气还大。

    “在已知您有独自行动倾向的情况下,恕我不能同意您的要求。我不知道您作为灰袍有着怎样的能力,所以我不能保证放开您之后,您会不会瞬间消失在我的面前。”希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事实上,这位医生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此,刻板,严谨,一丝不苟。

    法师转头看着摄魂怪脸上的面具,他现在对于自己将杰克留给罗兰调度这件事十分后悔。倒不是说起司被人拉着袍子就没有办法脱身,可希尔说到底还是自己人,法师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她使用魔法。所以起司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掩面长叹一声,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被拉着长袍的法师走到药剂师协会的大门前,这扇大门此时紧紧的关闭着,平时在大门旁站岗的士兵也因为鼠人的进攻而被抽调离开。不过起司并不能保证那些本来就住在这里的药剂师和学徒已经睡着了。无论是醉心于研究还是担心城墙上的战局,他们都有理由失眠。

    “能帮我看看里面有多少人醒着吗?”法师对身边的摄魂怪说道。起司的魔力视界可以无视砖石的阻隔,看到建筑中有多少活人,却无法为他提供更准确的信息,这些人清醒与否是法师无法得知的。

    不过这对于希尔来说却像是呼吸一样简单。作为摄魂怪这种以人类的生命力为食的可怕存在,它们进化出了感知猎物身体特征的能力。只过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药剂师协会内部的情况已经尽数映入了她的脑海中。

    “建筑一层共有四十七人,清醒者三十四人。二层十五人,清醒者十五人。三层以上,我看不到。”

    “足够了。”能够知道一二层的情况对于起司来说就已经满足了入侵的条件。至于希尔无法看到的第三层和第四层,法师发现即使自己用魔力视野也无法看破。当然,这有可能仅仅是因为白天杀死的噬魂怪影响了周围的环境,搅乱了魔力的流动。不过起司更倾向于这是对方在有意隐藏着什么。

    将左手轻轻按在地上,起司手上的荆棘戒指开始扭动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从戒指里伸展出来的不再是藤蔓,而是一个个的花苞。这些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胀,并且变的半透明起来,在这些花苞里,希尔隐隐看见了一些小小的影子。

    “既然知道了屋子里的人数就好办多了,这些小家伙可以让那些惴惴不安的药剂师睡个好觉。”法师笑着说道,占据了他整个手背的花苞们应声开始绽放,只不过从中出现的不是美丽的花朵,而是一只只看起来长相十分奇怪的昆虫。

    这些虫子看起来像是长了腿的水滴,在它们透明的身体里,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正在跳动着的小小心脏。

    “它们是我和一位同门无聊时做出来的,虽然看起来像是昆虫,不过它们严格来说是元素的一种活性化产物。我把它们当成是一次性的催眠药剂。”注意到医生好奇的视线,起司解释道。催化这种小玩意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消遣,可是在大部分人的眼里,这种手段堪比神迹。

    “你,可以创造生命?”见到这些水滴虫在起司的手上爬来爬去,希尔完全的震惊了。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施法者有这个能力。要知道,就连那些对生命感触最深的德鲁伊,都没有能力凭空创造生命!

    “生命?不,它们可算不上是生命。就如我所说的,虽然它们好像是活着的东西,不过本质却是一滴带着魔力的水。它们甚至算不上元素生物。”法师说着轻轻把手抖了抖,他手背上的水滴虫就随之掉落到了地上。然后在起司魔力的引导下顺着门缝钻进了药剂师协会的大门。

    摄魂怪看到这个情景就不再说话了。起司所说的东西她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此时让自己显得更聪明的选择就是不再发问。而法师也乐得享受这片刻的安静,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

    “接下来我们只要等它们把肚子里的液体注射给里面的人就行了。”



    在希尔的视野中,原本还在各个房间里活动着的人们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纷纷倒下,从他们的呼吸来判断,这一觉应该会睡得十分安稳。当屋子里所有人都沉沉睡去,医生对起司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已经可以行动了。

    法师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药剂师协会旁边高耸着的城堡,那里是苍狮王室的所在。不知怎么的,起司总觉得那个城堡里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这种预感十分微弱,法师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某种启示还是只是太过压抑的氛围带来的错觉。为了保险起见,起司口中默念咒语,封锁了药剂师协会周围的空间,这样不管是协会内的人想要逃走还是有人想要直接打开通往屋内的传送门都会受到阻碍。

    随手推开身前的大门,一个简单的小把戏就足以将门栓从内部打开。眼前的药剂师协会看上去和白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也只是从无数巨大透镜间投下来的光亮变成了带着些黄色的火光。在这样的环境里,起司和希尔越过门前倒在地上发出轻微鼾声的人们,朝着建筑物的二层走去。

    摄魂怪注意到这些睡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块水渍,想来那就是起司制造出来的水滴虫完成任务后的样子。当他们醒来的时候,水迹早就干了,就算这其中有人想要追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已经无从查起。

    “轻一点,我只是让他们睡着了而已,如果发出太大的响声还是会醒的。”低声对身边的同伴叮嘱道,法师可不想因为这种失误而暴露行踪。

    与此同时,起司看到了周围这些昏睡的人中不少穿着制式的铠甲,看来白天的骚乱让王国加强了对协会的警戒。根据洛萨的情报,平时在这里驻守的士兵可不会有这么多。不过这些身着铠甲的战士在施法者的伎俩面前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事实上即使法师不出手,他身边的希尔医生也有办法让这些普通人失去意识。

    摄魂怪是天生的魔法生物,虽然能够感知到的东西不如起司这样经历过完整教育的施法者,可是对于从二层楼梯上蔓延下来的魔力,希尔医生还是能够感受到的。她轻轻拉了拉法师的长袍,希望可以提醒身边的同伴。不过就如刚才所说的,希尔能够发现的东西,起司打开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

    “别紧张,这些魔力说明我们来对了地方。”法师的脸在兜帽下看不真切,不过他的声音中却有着难以遮掩的兴奋。

    药剂师协会的二层,白天被战斗波及而打坏的培养槽可没这么快修复。虽然地上散落的植物和土壤已经被收拾好了,不过依然有十多个学徒在这里努力保证那些幸存下来的珍贵植物可以顺利生长下去。

    “看来你们白天打的十分激烈啊。”顺着栅栏上的破口看到三层上被杰克砸出来的痕迹,摄魂怪轻声说道。

    “还行吧。”法师走到之前他和杰森战斗过的地方,果不其然地上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了。起司倒是不太在意自己的头发或者血迹被敌人拿到,自从答应和女巫合作后,法师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对自己释放了一个小魔法,那些离开了他本体的身体组织会在短暂的延后后迅速自燃。

    就在起司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可是当法师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回去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三层走廊中的黑暗。

    “怎么了?”注意到起司的异状,希尔医生走到法师旁边问道。

    “没什么,小心一点。我们可能有伴了。”说着,起司蹑手蹑脚的走向通往三层的楼梯,在这种微光的环境下,法师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脚下的台阶上,有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当起司的脚踩到这些由不明黑褐色液体画成的符号之后,这些符号迅速溶解并渗进了石砖之中。

    登上第三层的走廊,这里的情况比起司想象中的安静得多。天井中的透镜似乎是被调整过了的样子,屋顶的巨型火炬发出的亮光并不能彻底照亮这一层。不过好在这里离火炬的位置不远,微弱的火光还是能为法师提供基础的照明。看着走廊上的破损痕迹,起司注意到药剂师协会首席药剂师,也就是格雷男爵的老师的办公室门,居然是打开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打扫的人绝不敢放任这间房间的房门大开,而就算是那位首席药剂师现在就在里面,他也没有理由不关门啊。况且,不论是法师还是医生,都没有察觉到这个房间里有人。黑洞洞的房门好像在无声的邀请着好奇心过重的人进入一样敞开着。

    起司尝试着用魔力的视觉去观察房间中的情况,但是法师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看清门后的东西,就好像这扇门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样阻隔了他的魔力。

    “真是有趣。”法师低声自语道。能够屏蔽掉魔力的东西,就他所知在这个世界上可不多见。

    希尔听到起司的话,也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去探查房间内的信息。不过摄魂怪很快就发现她遇上了和法师一样的问题。和起司不同,医生可不会觉得在这个当口出现这么一间无法被看破的房间是有趣的事,这意味着这很有可能是敌人布下的陷阱。

    “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去。”起司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完全不管听到这句话希尔面具下的表情变的有多么震惊。

    “你疯了吗?这很明显他们准备好的陷阱啊!”医生低声说道。

    “是陷阱又怎样呢?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前往四层,可是你看看,这哪里有通往四楼的楼梯?如果这个建筑物真的有四层的话,那么就是它的进入渠道被藏起来了。而作为首席药剂师的办公室,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哪里更适合修建这种暗道。”

    希尔被法师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起司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在她看来这不是自投罗网的理由。

    “我们可以从天井里进去,打破外墙就可以了。”摄魂怪指了指天井斜上方的砖石墙壁。

    “相信我,那绝不是一个好主意。”法师耸了耸肩,说完径直走进了那间办公室当中。

    希尔医生伸手想要再次拉住起司,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从法师的长袍中穿了过去。知道这一定是起司为了防止自己阻止他用的手段,这位医生此时也只能忿忿的跺了下脚,跟上法师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