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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刹那,起司的精神是处于高度紧张中的。虽然他看起来对步入对方的陷阱满不在乎,可是实际上法师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任何危险的准备。十几条用于各种场合的咒语已经在起司的脑子里默念了十遍以上,只等对方露出獠牙的那一刹那,就是法师展开反击的时候。

    可是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来临。当起司走近办公室,迎接他的既不是陷阱机关,也不是魔法诡术,甚至这间屋子里连一只鼠人都没有。这在让法师感到意外的同时却令他的精神更加集中,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松懈下来,一旦放松警惕,一把绳子上的匕首都有可能取走一位灰袍的性命。

    “似乎没有想得那么危险。”在起司身后走入房间的希尔医生看了看屋内的情况,说道。

    “还不能确定没有问题,你先在屋门那里看着。别被人关在这里。”法师说着,指了指敞开的屋门。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感觉到的那个视线,现在不能保证没有敌人正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摄魂怪耸了耸肩,靠在门框上看着起司。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灰袍的想法了。明明一开始不管不顾的走进来的人是他,可是现在看着起司谨慎的样子,又让人怀疑刚才那个莽撞的决定到底是不是他提出来的。

    “如果你这么害怕机关的话,一开始就听我的从天井里到四层去不就好了吗?”医生说道。

    此时的法师正半蹲着身子小心的围着办公室内的工作台观察着。不过说是观察,却也不见起司伸手碰工作台上的任何东西。事实上从进入了这个房间开始,法师除了地板之外就没有和这间屋子里的家具或者物品有过接触,这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毕竟看一个穿着长袍的人为了躲避地上的纸张而提起衣摆踮起脚尖的机会可不多。

    “大胆的战略和谨慎的战术并不冲突。再说既然我们都会想到从天井进入四层,没理由对手会毫无防备。乍看起来危险的地方比那些无法看清的角落要安全的多。”法师说着,转头去查看工作台后的书架。倒不是说他没有想到用魔法来探索暗门,而是起司害怕魔力会触动一些被藏在房间里的术式。

    办公室里的照明并不明亮,三楼的走廊本就昏暗,这个房间中又没有光源,饶是起司将魔力聚集在眼部来加强感官能力,他能在黑暗中看到的东西也十分有限。这迫使法师不得不将脸凑到离书架很近的位置来观察上面的细节。

    不过显然摄魂怪无法理解起司的谨慎。看到法师狼狈的模样以及工作台上的油灯,希尔理所当然的走过去拨动了一下油灯底部的开关,让油灯内的打火石点亮了灯芯。火红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房间。

    “不……”当起司察觉到灯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法师并没有想到摄魂怪会如此缺乏耐心,而这疏忽的结果,就是他没有阻止希尔点燃油灯。

    医生被法师的低吼吓了一跳,她紧张的看着房间里的情况,想象着会有什么东西被灯光吸引过来。但是结果却是除了室内被照亮了之外,这油灯似乎并没有触发什么其它的东西。

    “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希尔有些心虚的说道。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冒失有可能会将两个人都置入险境当中。但是在这压抑的氛围下,她也说不清楚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做出点灯这样的决定。不过从结果来看,这次擅自行动也没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

    “我可不这么认为。”说着,起司抬了抬下巴朝房门的位置比了比。当医生的视线跟着转过去的时候,她发现原本敞开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这一幕如果发生在地球,那么当事人还可以当成是风或者其它什么巧合,然后说一句“装神弄鬼”安慰自己。然而不巧的是,在这个魔法确实存在着的世界里,巧合,有的时候也会成为武器。在这个时候再抱着自欺欺人的态度尝试打开房门明显是不智的,因为既然对方把门关上了,就自然有不让人再打开的自信。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想先听哪个。”看着暂时不知所措的同伴,法师撇了撇嘴将桌子上的油灯拿了起来。既然事已至此,也就没有必要小心翼翼的了。

    “好消息吧。”希尔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现在再后悔也晚了。索性起司并没有揪着别人的错误不放的习惯,所以他一边拿着油灯看着书架上的书本一边说道。

    “刚才关门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魔力。虽然我还没自大到认为所有施法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刚才有很大概率对方并不是用魔法关上的门。”

    “那坏消息呢?”

    起司转过头,看着摄魂怪,表情略微有些诧异,似乎是惊讶于同伴的愚钝。

    “坏消息当然是,能够在我们两个面前无声无息的关上房门的家伙,很可能也能无声无息的割破我们的脖子。”

    “你是说那个关门的东西已经进来了?”听到法师的话,希尔立刻将身体半蹲了下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那东西想对我们下手,它大可以在走廊里偷袭我们。还不用担心没有地方撤退。我只是说等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要注意那家伙。”起司翻了一个白眼,他现在十分怀疑和希尔一同行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法师并不讨厌有主见的同伴,前提是他们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同样的场景换到杰克身上,狼行者绝不会如此不在意起司的话。

    医生听出了法师话中的不满,她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惹来了麻烦,不过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痛快的承认。当希尔终于决定开口跟起司道歉的时候,法师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

    “我很抱……”

    “哈,我就知道是这个!一个简单的阻隔法阵。”摄魂怪的道歉说道一半,起司却放下手中的油灯,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说也奇怪的,当这本书被从书架上抽离的那一刻,这个房间内令人压抑的感觉瞬间减少了很多。看来刚才阻挡了两人探查屋内事物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本书。

    “那么,让我看看暗门在哪里。”对感知的钳制被解除,起司小心的用自己的魔力变成无形的触角探索着这个房间的每一处缝隙,同时避开那些可能存在的陷阱。很快,他就有所发现。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我记得小时候学姐讲的故事里有说过……嗯,对了。芝麻开门!”



    随着起司的话,工作台后面的一扇墙壁开始发出轻微的声音。这声音与一般的机关门开启时相比要轻了不少,看起来这扇暗门一定在最近常常被开启,要不就是有人在定期保养这些机关。不过不管是那种可能,当机关停止运转,一道通往更高楼层的走廊就出现在了房间当中。

    “情况看起来比我想的要简单。”法师活动了一下脖子,看着这道通往黑暗的楼梯说道。事实证明,这间办公室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魔力陷阱。而遮掩暗门的方法,也完全没有考虑提防那些具有探查能力的施法者。这是一道典型的针对普通人的防御机制,建造者根本没把黑暗中的存在纳入考虑的范畴。

    “这些楼梯上没有陷阱了吗?”希尔医生看着楼梯,她可没办法像起司一样那么快的从刚才的经历中恢复过来,对这道楼梯,希尔表现出了强烈的怀疑。不过在她还踌躇的时候,法师已经踏入了走廊。

    看到这个情景,摄魂怪就知道自己应该是多虑了。谨慎和多疑,二者之间的界线本来就十分模糊。或许也只有像起司这样对自己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并且以极客观的角度思考问题的人才能把握这当中的尺度吧。

    当起司踏上药剂师协会理论上存在的第四层时,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是一个制药工坊。巨大而昏暗的空间被暗红色的光源从上到下照亮着,大量的实验用具,炼金药剂特有的气味,以及,关在笼子里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不知名试验品。除此之外,一个穿着药剂师长袍的人正背对着法师,忙碌的在一条长桌上操作着数量庞大的仪器。

    “我一直以为苍狮的药剂师协会更偏向于精灵药剂,而不是这种东西。”法师用一种跟老朋友说话的语气对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说道。不需要其他的佐证,起司也能猜出来眼前的这位一定就是格雷男爵的老师,身为苍狮现任首席药剂师的那个人。

    “精灵药剂的效果太具有局限性了。那些长耳朵可以很轻易的培养出我们培养不出来的东西。”背对着法师的药剂师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同时举起一只盛着绿色药剂的透明器皿在红色的灯光下观察着什么。当这位首席药剂师侧过头的时候,起司发现他的头居然已经不是人类的样子。那长长的吻部和从鼻尖伸出的胡须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身份。

    “我认为一个好的药剂师绝不会用自己做实验。”法师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时候希尔也已经走到了工坊当中,不过女医生还来不及惊讶,就看到了起司做出的安静的手势。

    “哦,你说我变成了鼠人这件事?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当时手头的素材恰好用完了,出去找一个合适的人又太麻烦……不过这样其实并不坏,我的嗅觉和视觉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对于一个药剂师来说已经足够好了。”鼠人药剂师说着,将手中的器皿放回到桌子上,伸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又取下了另一瓶红色的药剂,将它倒入了绿色药剂当中。

    “所以他就是瘟疫的散播者?”希尔在法师身后小声问道,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哈哈,我也希望我是。可惜我还不够格。”谁想起司还没有回答,那只鼠人却兀自接起了摄魂怪的话。他摇了摇头,鼻尖旁的胡须随之颤动起来,“鼠人瘟疫,这个名字起的不错。可是这位医生小姐,你误解了一件事。”

    “鼠人瘟疫并不是一种疾病,它是诅咒。”起司说道,这个结论自他在龙脊山下第一次接触病毒时就得出了,“而一个药剂师,即使再怎么精通药剂学,他也无法施展诅咒。”

    “说的没错。老实说,起司先生,我真的很羡慕你。”鼠人药剂师摇晃着手中的药剂,红色和绿色的药剂融合之后变成了更加令人不安的暗紫色,“我活了大半辈子,才得知了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只鳞片抓。为了这些知识,我付出了我的一切,家族,名誉,地位,甚至是身为人类这件事情。可是你!”

    说到这里,这个前首席药剂师好像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用鼠人那细长而瘦弱的手指指着法师,用鼠人那令人不快的嗓音高声说道。

    “你却可以在真理中长大!这是多么,多么的不公平啊!”

    “呼…”看着对方这几近癫狂的样子,起司叹了口气。他知道,不论对方刚才表现出来的行为多么具有条理性,这个人已经疯了。在他眼前的这个鼠人,早已不再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药剂师了,他只是另一个被力量蒙蔽了双眼,舍弃了一切的盲目的可怜的存在。

    “魔法并不是真理。我也从来没觉得学会魔法就能更靠近真理。药剂师用手中的药剂理解世界,施法者用魔力感知世界,二者不存在远近之分,是你把真理想的太简单了。”法师的表情很严肃,他很少会摆出这样的一张脸。而熟悉起司的人都知道,当他做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意味着这位灰袍真的生气了。

    “反正你是巫师,随你怎么说都行!你可以悄无声息的让一层和二层的人昏迷,可以用一根手指打开锁起来的门,你甚至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研制出了阻止瘟疫蔓延的药剂!你让我们这些凡人的努力都成了笑话!”鼠人咧开他的嘴,将自己手中拿着的暗紫色药剂一饮而下。那些锋利的牙齿上残留着药剂的残渣,还挂着一些看起来像是肉渣的东西。

    “听着,我可以把你的状态稳定下来。让你从困扰着你的噬血欲望里解脱出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看着对方的样子,法师做着最后的劝说。他并不想杀了这个药剂师,在起司看来眼前的人只是在研究道路上走错了路,同样以追求真理为目的,法师真的不希望目睹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理想的生命消逝。

    但是已经太晚了。随着药剂的效力发作,鼠人原本干瘪的肌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长吻里的獠牙也突破了嘴唇,从上下颚里伸了出来。看着对方那充血的眼睛,起司知道,刚才和他交谈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法师无从推测眼前的这只鼠人到底喝下了怎样的药剂。但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那个瘦弱的药剂师身上的长袍已经几乎要被他膨胀的肌肉撑破了。而且除了肉体上的增强,起司也惊讶的发现在他的眼中,对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了某种极为不详的力量。

    这种力量法师并不陌生。事实上,在今天早些时候起司曾经见到过或者说几乎要见到这种力量的源头,那条血肉街道的主人,被称为血肉高塔的可怖邪神。现在鼠人身上逸散而出的正是来自于祂的力量,虽然这力量并不强烈,可能尚且比不上正经的邪神祭司,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不会带来威胁。恰恰相反,哪怕是最疯狂的邪神祭司,也绝不敢直接将这来自于世界之外的能量粗暴的加持到自己身上。

    “别去碰他的灵魂,那上面的东西你绝不想看见。”抬手示意身后的希尔小心,法师叮嘱道。摄魂怪有着可以直接碰触生物心灵的能力,大部分情况下,他们的战斗也是依此而行。但是在对方将邪神能量灌注到身体里之后,再贸然的接触受感染的灵魂可就不是好主意了。

    事实上女医生并不需要起司的提醒,在她的眼中,那只鼠人在饮下药剂之后就彻底的变了。希尔可以从这个鼠人的身上看到某种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虚影,而光是看到这个模糊的虚像,就足以让最强大的摄魂怪丧失所有的战斗欲望。现在支持她还没有逃跑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她害怕起司会报复她的族人。

    站在前面的法师并不知道身后的同伴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当中。面对已经长到了两米多高的鼠人,起司必须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敌人,才能在对方做出攻击动作的第一时间进行反应。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留给法师的机会可实在不多。但起司既然敢来到这里,他自然也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魔力之光,在法师的双眼中跳动,纯粹的魔能自起司的手掌中流出。他正在施放的法术对于法师本人来说不太常用。可是这确是他所知对现在的情况最适合的魔法。在最近的战斗中,起司似乎完全在依赖女巫戒指带来的能力,道理其实很简单,只因为这样能够节省他自己的体力。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古朴而拗口的语言从起司的口中传出,光是听到声音,咒语中强大的魔力就足以将希尔从恐惧中唤醒。而已经被邪神能量彻底入侵的鼠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法师在准备着怎样的魔法,它的后腿轻轻一蹬,庞大的身体转瞬间就已经杀到了起司的身前。那双没有了神智的眼睛里充斥着嗜血的欲望。

    “!”无声的尖啸从法师的口腔里喷涌而出,随着这无声的音节,在起司手掌中狂涌的魔力变化成了凶猛的电蛇,跟它们的施法者一道尖啸着扑向了近在咫尺的目标。

    “噼里啪啦!”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希尔看见无数蓝中透白的电弧将那只鼠人包裹了起来。巨大的热量和逸散出的电荷让医生的头发像钉子一样竖了起来,白色的电光淹没了小小的炼金工坊,极度的光亮带给人的同样是不可视的世界。

    从感觉到的东西来看,摄魂怪相信起司的这一次施法,其破坏力已经足以破坏掉苍狮的城门了。可是来自灵魂层面上的感知让医生也意识到另一件她极不情愿相信的事实,那就是那只鼠人并没有在电光下泯灭,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伤的。

    电光来得快去得也快,雷电的特性注定了它会将全部的破坏力浓缩在一瞬之间爆发。而如果有东西能挡住这一瞬的伤害,那么它就可以无视雷霆。当希尔的眼睛恢复视力,她看到健硕的鼠人正用一只手抓着法师的脖子,将起司从地板上举起来。除了一些变黑的毛发,医生没有看到鼠人的身上有任何伤痕。

    和希尔不同,此时的起司可没有闲工夫去观察自己的法术有没有对鼠人造成什么伤害。被几乎要把脖子捏碎的巨力举在半空中,法师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因为施法后的疲惫和外力的压迫而逐渐远去。徒劳的用双手抓着鼠人的手指,希望将它们从自己脖子上移开,起司眼睛里的魔力开始像供电不足的灯泡一样闪烁,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永远黯淡下去。

    这样的情况对于大部分施法者来说都是绝境,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就算你掌握着再强的法术也是无用。不过灰塔严格的训练却让它的学徒们不在此列。在灰塔的课程中,就有着在各种精神状态下施法的训练。那种把魔法当成是本能一样去使用,甚至将其和求生欲绑定在一起的课程一度被学徒们当成是老师的恶趣味。可当他们真的走出法师塔,他们才知道这有多么的实用。

    直达灵魂的灼烧感从鼠人的手里爆发出来!那感觉就像是普通人握住了一块燃烧着的木炭,不等大脑反应出到底有多痛,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松手的反应。

    “噗通”法师的身体像是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的从鼠人手中掉落到地板上,他顾不上后背传来的痛感,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让自己的意识可以更快的恢复正常。不过起司显然小看了鼠人的反应,还不等他把呼吸调整好,带着恶风的拳头已经到了法师的面前。

    “起司!”希尔医生朝前飞扑而去,想要挡在法师的身前,可是在她的身体刚刚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起司已经从她的脸旁边倒飞了出去。

    “碰!”肉体砸在墙壁上的声音,引得屋顶上砖缝中的灰尘都开始落下。法师像是一具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整个人四肢摊开倒在墙边,生死不明。

    摄魂怪愣愣的看着起司的方向,突然,一股压迫感从她的脑后袭来。这个时候希尔才想来,将法师打飞的东西,正在她的面前。



    鼠人可不会怜惜女性,甚至对于这只疯狂的野兽来说,他还能不能分辨出性别的差距都是个问题。异化了的兽爪一把按在了希尔医生的头顶,无法抵御的巨力迫使戴着乌鸦面具的头颅旋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摄魂怪的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反应能力,变成了鼠人手中随意摆弄的死物。

    发现希尔似乎已经死去,鼠人对她也就失去了兴趣。野兽随手一扔将她的身体抛到了身后,狠狠的砸在满是试验器皿的工作台上,发出大量容器破碎的声音。随之溅散而出的各色药剂流淌到地板上,这个工坊里开始弥漫其一股令人不快的气味,那是药剂间相互反应所释放出的有毒气体。

    这种气味对于鼠人来说完全构不成影响,它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瘫倒在房间另一端的起司。此时的法师好像还是没有恢复意识的痕迹,低垂着脑袋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虽然如此,在起司被长袍掩盖的皮肤上,无数以锁链般形状排列着的符文开始变的明显起来。似乎那皮肤之下的某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吼!”鼠人在法师的身前低吼着,它不相信这个自己以思考能力为代价来对抗的对手会如此轻易的死亡。如果真是那样,那他的付出未免太滑稽了一些。好在事情的发展没有那么滑稽,随着野兽的吼声,起司低垂的头颅慢慢抬了起来。在他眼睛里已经没有魔力在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加危险的东西。

    来自邪神的力量让鼠人本能的意识到法师双眸中逸散出的能量有多么可怕,它向后倒退了两步,观望着起司接下来的行动。另一边,法师确实是被敌人逼到了近乎绝境的地步,纯粹力量上的压制让取巧的方法不足以影响到对手,而那些直接攻击心灵的招数又无法击破邪神之力。所以虽然来自安莉娜和湿魂的警告都在提醒他不要过多的去依赖身体中的另一股力量,但是情势所迫,起司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将自己的意识下沉,沉到内心深处的无光之境,以往在这个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就会自动缠绕到起司的意识上。可这一次,当法师试图调动这股力量的时候,却发现虽然他仍然能感觉到这力量的存在,不过却难以将它们从自己的身体里释放出来。每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都有着某种力量影响着他,使他无法集中自己的意志。

    起司撩开自己的袖子,看着手臂上的一层层符文,眉头皱了起来。他认的这种符文,这是他的老师,灰塔之主所最善于使用的术式,而且在法师还年幼的时候,克拉克也确实曾经用相似的法术控制起司身上的力量。可是在法师的印象中他最近一次见到克拉克还要追溯到在铁堡的时候……看来有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要等回去时问问学姐。如果他还能活着回到灰塔的话。

    回到眼前的战局中,起司发现自己最大的依仗不能使用,他一时之间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面前的敌人可不会给你任何的喘息之机。在发现法师似乎没有做出攻击的打算之后,鼠人的眼睛中再次浮现出嗜血的欲望。无奈之下,法师只能选择了目前最稳妥的方法。灰色长袍变成的浓雾迅速的填满了整个炼金工坊。他需要拖延时间来考虑对策。

    浓雾可以阻碍对方的视线,但是起司深知,自己面对的对手可不是失去了视觉就可以放松应对的等级,普通鼠人的听觉已经足以让它们在无光的环境中行动自如,更何况浓雾里也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东西。

    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响动。法师在雾气的遮掩下半低着身子谨慎的移动着。起司现在只希望能够在鼠人找到自己之前尽量的靠近离开工坊的通道。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法师不敢释放那些有可能会波及到自己的法术,可如果战场能转换到稍大一点的地方,比如药剂师协会的三层,那么起司就有机会利用更加复杂的地形去对抗对手。

    然而鼠人真的会放任法师逃离它的巢穴吗?答案是否定的,不需要经过思考,残暴而嗜血的本能也可以让野兽推断出自己的猎物妄图逃跑的事实。它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一边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一边走到了工坊唯一的出口旁边。鼠人并不在乎和起司在浓雾里多玩一会儿,毕竟二者的体能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听到鼠人的脚步声,法师自知自己的计划恐怕暴露了。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借着雾气的掩护发动殊死一搏,要么就暂且先和对手拉开距离,再另做计较。如果起司之前没有对鼠人释放过法术,他确实有可能选择殊死一搏,但是在自己准备完整的攻击性魔法完全无法伤害对方分毫的基础上,法师并不觉的这次就能成功。

    在起司释放浓雾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希尔被扔到了工作台上,法师根据自己印象中工坊的布局,慢慢朝着那个方向移动着。他希望摄魂怪顽强的生命力可以让女医生挺过这对凡人致命的伤害。而不巧的是,起司显然忘记了那些在地上释放着毒气的混合药剂。

    “噗哧”鞋子踩到水渍的声音在安静的工坊中如此响亮。这个时候法师真的很希望他能有时间说一句脏话来抒发自己的心情。可是鼠人的速度让他明白自己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快速离开这里。

    “呼!”鼠人的爪子在起司踩到药剂之后一秒划破了雾气,刺穿了法师原本位置的空气。而此时的起司,则已经用一个极为不雅的侧翻动作闪到了一旁。

    虽然闪过了对手的第一次攻击,可是法师深知现在自己的位置可谈不上安全。他没有停下翻滚,在雾气中连着滚到墙壁边上才停下。或许是得益于求生的本能吧,平时缺乏锻炼的起司居然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地上器皿破碎后的残渣却有不少在翻滚中刺入了法师的身体。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注意到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起司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有了血迹的定位,鼠人的下一次攻击绝对不会打空。而他的身体情况则绝不允许他再受到一次那种程度的打击。想,快想!起司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分析着周围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到一条活路。

    就在这个时候,手指间粘稠的触感吸引了法师的注意,那些在翻滚中粘在他手上的药剂让法师手上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刺痛。等一下,这个味道。起司将手臂上抬,把药剂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他认的这种气味。几乎是在瞬间,一个计划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鼠人的攻击来的很快,工坊中狭小的空间让起司和鼠人间几乎不可能出现安全的距离。在这样的场地中战斗,优势和劣势之间的差距只会变的越来越大,即使这里已经充满了灰色的迷雾,但是鼠人灵敏的嗅觉和听觉都注定它绝不会让法师有准备反击的机会。

    狩猎中的野兽是不会恐吓自己的猎物的,直到自己的牙齿撕碎猎物的喉咙,那些真正的猎食者都不会暴露自己的意图。鼠人这个物种毫无疑问也是如此,与第一次攻击速度相当,而且近乎无声的攻击从法师的右手边悄然而至。有着血迹的定位,起司的位置在鼠人的眼中非常显眼。

    “轰!”猛烈地拳击打在工坊的石砖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打到了地板也就意味着这次攻击打空了?这怎么可能!鼠人疑惑的看着它击打过的地面,从地上沾血的鞋印可以明显看出曾经有人半蹲在这里的痕迹,那么,原本应该蹲在这里的法师,去了哪呢?

    “滴答,滴答”血滴,从鼠人的面前落下,砸到石砖上溅出了如同红宝石一样的碎屑。野兽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它还在想从天而降的血珠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冲击力猛地从鼠人的后背上传来!这措不及防的攻击竟然令这只身形庞大的野兽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两步才止住了身形。

    而起司,要的就是这两步。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法师抬起自己的右手对着鼠人的后背,双眼中的魔力冲破了肉体的阻隔从眼眶里迸射出来!作为一名施法者,起司可以通过自身的身体部位作为媒介来自由的施法,在这其中,刚刚流出的血液也是可用的素材。

    强大的魔力呼唤着离散在地上的法师之血,它们开始变的粘稠且具有伸展性,一滴血珠在魔力的操纵下变成了一条极细的血线。这些血线顺着踩在它们上面的鼠人的脚飞速爬升,一瞬间就遍布了野兽的身体。感受到血线已经就位,起司毫不犹豫的引爆了他体外的鲜血,浓烈的血腥味和扑面而来的热浪以鼠人为圆心在工坊中爆发开来。

    野兽迷茫了。不是因为从体表传来的痛感,这些痛感和刚才的电击一样,对它来说不痛不痒。它的迷茫是因为它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起司要如此大费周章却只是为了用这种程度的法术攻击自己。不过这不重要了,鼠人抬起手,将刚才忽略了的,墙壁上的血脚印抹花,这场战斗已经变的无趣了。

    “你,很令,我,失望。”已经被邪神能量入侵的躯体居然可以再次说话,老实说这还挺令法师惊讶的。不过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些的时候,在引爆了自己的血液之后,起司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工作台跑去,希尔的身体依然躺在那里,而在医生的身下,是大量散发着毒气的药剂。

    灰色的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淡了,当法师跑到工作台边的时候,灰色的长袍已经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起司口中喘着粗气,暗自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锻炼一下身体,或者用什么方法强化一下自己的肌肉强度。

    手,碰到了台子上的药剂。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疼痛,法师的嘴角却露出了笑意。他知道他已经赢了。不过另一边的鼠人可不懂起司在笑什么,虽然法师成功的为自己争取到了抵达工作台边的时间,但是在野兽看来这对于战局毫无帮助。台子上的那些药剂加在一起给它带来的伤害也不会比起司的法术来的更高。

    不过鉴于这场战斗在鼠人看来已经没有意思了,那么它决定快点将其结束。庞大的身躯再一次冲锋到了法师的身前,可是这一次,起司没有躲避的意思。

    “凡事皆有两面。”法师的话很轻,不过在这个只有三个生物所在的工坊里也已经足够响亮。

    “诞生和毁灭是事物的两级,可偏偏这两极却总是连在一起的。”

    “善用兵刃的战士注定死于刀剑之下,从灰烬中长出的幼苗最后也会化为灰烬。”

    “药剂,也是如此。”

    鼠人不会让起司有讲完这些话的时间。所以起司之所以能说完这几句话,也只会有一个原因,他制服了野兽。在鼠人冲到法师身边的时候,起司就用空着的左手对准了对方的腹部,当然这种程度的抵抗在野兽看来毫无意义。它可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行动。鼠人的左手和右手像是要猛烈击掌一样从法师头颅的两边拍下来,如果这一下拍实了,那么起司的脑袋恐怕会变成爆炸的西瓜。

    爆炸的西瓜可没法说话,因此那两只粗壮的手臂终究是停了下来。而使它们停下的,是另一条手臂,起司的手臂。这条瘦弱的手臂上没有多少肌肉,硬要说的话可能连长干粗活的工人的手臂都比其强壮,更何况是战士了。然而就是这样一条手臂,现在居然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深深的,深深的插进了野兽的胸口。

    “为,什么?”鼠人低头看着贯入自己身体的手臂,喃喃道。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的流逝着。

    “其实很简单,我意识到你之所以会变强,并不是因为你的肉体真的强化了。”起司听到了野兽的话,也不管这解释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是不是有必要,自顾自的说着,“要知道,就算是真的巨人在我面前,挨了我那一下闪电之后也得抽搐半天。可是你却几乎毫发无伤,好像我劈的是一块石头一样,这太不自然了。”

    “以此为依据,我意识到,你的强化完全得益于喝下的药剂。换句话来说,是药剂里的魔力强化了你,你膨胀的肌肉只是被那过于强大的力量撑起来的气球罢了,根本不是真的。”

    说到这里,起司将自己的左臂从鼠人的胸口抽了出来,这个动作令鼠人不由得跪了下来,那颗丑陋的头颅因为身高的关系和法师在同一高度对视着。野兽的身体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开始迅速干瘪下去,很快,最开始那只瘦弱的鼠人又出现在了法师的面前。

    “接下来就很好办了。既然你的力量来自于魔法,我就不用把你当成是真的生物来对待。你和那些能量生物一般无二,而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解析你能量的来源,然后找到破解的方法,最后将自己的魔力调整好附在手上,如此而已。”

    “可……”鼠人还想说什么,但是它喉咙里的涌出的血让它无法发声。不过起司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你想说你的力量来自于高位存在,而我根本不应该有能力破坏掉它?”法师摇了摇头,“不巧,这样的高位存在,我也认识一个。”



    强行调用体内来自第一场雨的力量对于法师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起司对于力量的源头可没有一丁点的信仰之心,如果不是得到了对方的默许,窃用高位存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会成功。不过比起肉体上的虚弱,给法师更大伤害的东西却是来自于精神上。

    起司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尸体,这具曾经是苍狮王国首席药剂师的人的尸体。他临死前最后的话依然在法师的耳边回荡着,在对于知识的渴求上,这个人并不亚于起司,能做到首席药剂师,也说明他从未在探索之路上懈怠。可以说,这位药剂师的性格和法师如此接近,但是不同的成长环境却给了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起司的内心里悄悄蔓延着,法师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怜悯,又或许是哀伤。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尚且可以将这悲剧归结于命运,然而起司不是,作为施法者,他不相信命运。摇了摇头,被情绪所掌控可不是一个自命冷静的施法者该做的事。法师不再去管那具尸体,转身走到了希尔的身边。

    女医生瘫软的身体躺在工作台上,有趣的是,虽然她的身体朝上,可是她的脸却朝着工作台的方向。这样的伤势放在人类身上,无疑已经死透了,不过对于摄魂怪来说,是这样吗?起司将希尔的上半身从工作台上拉起来,这样比较方便接下来的操作。

    摄魂怪的身体出奇的轻,甚至已经筋疲力尽的法师在拉动她时都完全不觉得吃力,而且她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整副身体的柔韧性好的令人吃惊。法师将女医生的姿势调整好之后,轻轻的解开了她面具后的纽扣。原本这个动作需要将手伸到希尔的脑后才能完成,不过现在摄魂怪的状态倒是让起司省了这个工夫。

    “啪嗒”乌鸦面具掉到了工作台上,法师的两只手小心的摸索着女医生长发下的脖颈,寻找着错位的骨骼。对于起司来说,人类的身体结构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已经了然于心了,灰塔的教育虽然提倡因材施教,但是这些基础的东西却是每一个学徒必须掌握的。

    很快,法师就找到了那块受损最严重的颈椎,将颈椎正回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正位的过程中不再去对脖子里密集的神经和身体组织造成二次伤害。起司通过双手的触觉在脑中构建着希尔脖子中的模样,然后通过庞大的解剖经验开始了演算,当某一种演算结果达到了法师的要求并且确实可行之后,起司动了。

    “咔吧”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女医生的脑袋重新恢复了原位。而这也使希尔面具下的容貌出现在了起司的眼前。那是一张平整的脸,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器官,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都无法从这张脸上找到。就像是一具还没有开始装饰的人偶一样。

    普通人看到这令人惊悚的面目想来会感到惊讶吧。不过对法师来说,摄魂怪的样子他早就知道了,此时见到希尔的真正样貌,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唔……”随着头颅被摆正,女医生没有五官的脸中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听到这个声音法师就知道摄魂怪果然不是这么容易死的生物。几秒钟之后,刚才还如一具死尸一样的身体已经重新充满了活力。

    “我记得,我的头被掰到背后去了。”这是希尔重生后说的第一句话,从她平静的语调来看,她对于被起司救起来这件事还是十分冷静的。可是接下来,当她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扶住额头的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的面具不知何时被解掉了。

    “你做了什么?”摄魂怪的语气很冷,其中包含着的愤怒更是宛如要实体化一样的强烈。对于他们来说,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是一种耻辱,就算是他们诚心侍奉的人都没有权利命令他们摘下面具,更何况起司这个只有合作关系的巫师呢。

    不过面对愤怒的女医生,起司的表情依然冷漠,他的思绪完全不在眼前的这些小事上。比起尊重摄魂怪的个人隐私,他更想要知道为什么那位首席药剂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他在确认希尔已经正常了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救你。”

    之后,法师就不再搭理摄魂怪。工坊中的红光显然不是用来给人类照明的,或许这种光在鼠人眼里是一种合适的光源,可是想要仔细的看清这里的每一个细节,起司不得不用所剩不多的魔力再给自己创造一个照明工具。从灰袍中找到的灰磷石,以及在战斗中滚落到地上的油灯似乎是不错的组合。

    另一边的希尔虽然十分愤怒,可是她并没有失去理智,她很快意识到巫师说的话没有错。在将手边的面具重新戴起来之后,这位女医生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也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法师从工坊墙壁上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由橡木做外皮的厚重书籍,书页中粘着各种只有书籍主人才会理解意义的便签。从上面的家族徽记来看,这本书是属于首席药剂师的。同样作为研究者,起司不需要打开就知道这东西毫无疑问正是对方的实验日志。而如果他猜的没错,他的很多疑问都会在这本日志中得到解答。

    当下,法师抬手在工作台上扫出了一小块足够拜访日志的空间,打开了这本日志读了起来。摄魂怪看到这个情景,也好奇的走到起司身边想要看看这本书里到底记载了什么。不过很遗憾的是,由于法师的阅读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希尔往往还没看完两行,起司已经打算翻页了。所以女医生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开始用她的药物学知识来分析工坊中的其他药物材料。

    这间工坊并不大,比起三层来说,如果这就是药剂师协会四层的全貌,那么这里的空间也就只有之前楼层的四分之一大小。在加上摆放在这里的各种实验器具和样品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看得出来这里留给人行走的地方并不多。而在这些器具和样品中,女医生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是…瘟疫药剂?”拿出一瓶看起来和曾在独眼手中截获的瘟疫之种差不多的药剂,摄魂怪有些惊讶的说道。



    当起司将手中的日志大略读完了之后,希尔也可以肯定她找到的确实是某种可以让人感染鼠人瘟疫的药剂。只不过比起当初独眼截获到的那批药剂相比,这一瓶的效力并不完整,如果女医生猜的没错的话,这瓶药剂应该是早期的试验品。而能找到这种东西,也就间接说明了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完整版瘟疫药剂的根源。

    “噗”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起司将手中的橡木笔记合了起来。如他所想的那样,一位研究者的笔记并不全是记录各种数据和配方,在法师紧闭的双眼前,许许多多笔记中零散的话语和文字慢慢被归纳成了一条完整的脉络。这条脉络指出了这位王国首席药剂师堕落的全过程。

    在这其中令起司比较惊讶的是,原来格雷男爵的死和被顶替并不是意外,这场大戏居然正是这位男爵最信任的老师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更好的为他口中的那位“大人”服务。而格雷,他原本是反对自己老师的做法的,在这位男爵看来,虽然精灵药剂在人类手中发挥的效力有限,但是这有限的效力总好过无限的隐患。

    这本是一场师徒间关于学术走向的争论,首席药剂师也完全没有杀死这位自己最骄傲的弟子的打算。可是他不会这么做不代表那些蛊惑他的人不会。或许格雷最终会被说服,同意他老师的看法,但是瘟疫的散播者等不了那么久。在向药剂师保证只是“说服”格雷之后,这位老人将他的弟子送出了视野当中,送去了浊流镇。

    或许当他发现回来的那个格雷根本不是自己的弟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吧。起司能够从这本日志的最后阶段感受到字里行间的疯狂和愤怒,这些强烈的情感无处宣泄,只能投入到对鼠人瘟疫的改良和对起司这样的施法者的仇视上。没错,虽然最早的瘟疫散播者并不是这位药剂师,可是将鼠人的繁殖问题攻克,并且成功研制出可以遥控发作的瘟疫之种药剂的,确实是这个人。

    仇恨是最好的催化剂,它能让人变成他们曾经最渴望的样子,但是同时,它会剥夺所有其它的情感。这是克拉克在一次闲谈中对起司说过的话,早前法师还不理解这句话的份量,而有了这位药剂师的例子,起司感觉自己第一次了解到了仇恨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鼠人瘟疫的改造并制造出了稳定的瘟疫药剂,这样的能力恐怕法师本人都不一定做得到。

    将视线再次放到那具已经凉了的尸体,起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这位药剂师的遭遇感到不快,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对方不被禁忌的知识所吸引,与阴影中的存在达成交易,那么这个人终其一生或许也只是一个碌碌无为者罢了。与恶魔的交易到底毁了你的人生,还是成就了你的人生,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的话,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了。”对还在翻找的希尔说道,起司将手中的日志加在腋下,走向离开工坊的通道。

    女医生虽然不知道法师从日志里看到了什么,但是既然起司已经发话了,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将装有瘟疫药剂的瓶子那好,准备回去进行解析。可起司却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把那东西放下吧,鼠人瘟疫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摄魂怪没有表情,可是希尔口气中的疑惑表现的十分明显。

    “意思是既然对方已经放弃了药剂师协会,任由我们杀死假男爵和这位药剂师先生,那么他们就已经不重要了。”法师说完,低着头走下了工坊。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女医生,对方已经放弃了继续改进鼠人瘟疫的另一个有力证据就在他手中的日志里。根据这本日志作者的推测,现在的鼠人瘟疫已经不再需要任何方面的调适,这种瘟疫已经学会了自我完善,它最终势必会变成历史上最恐怖的天灾。

    在日志的最后写到“我已经预见到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狂潮。可笑的是当我意识到自己完善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阻止不了它了。”

    “狂潮吗?不,有我在,就不会。”起司低语着,回到了三层的那间办公室。在他面前的房门上,一个有着三角形主框架,镶嵌和环套着众多复杂图形的红色魔法阵正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光芒。硫磺的气味,开始从这个法阵里散发出来。

    法师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魔法阵的作用,同时也让他对布下这个的人的法阵功底稍微鄙视了一番。

    “太多无用的回路,太多重复的套环,哈,还有一些只起到装饰作用的线条,不知所谓。”

    可不管起司怎么说,被这法阵召唤来的东西还是成功的来到了这个房间。一只长着褐色长毛的大手顺着魔法阵的中心伸了出来,在木门上带起一圈圈水波一样的涟漪。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希尔医生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尖叫。并不是每个人都对恶魔见怪不怪。

    从魔法阵中呼出的热风将法师头上的兜帽吹掉,露出起司黑发下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在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之后,法师现在想要做的可不是和一只恶魔打一架,这种无谓的暴力在他眼里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所以起司动了,面对正在从法阵中拔出自己另一侧肩膀的猿猴型恶魔,法师毫无惧色的走了过去,空着的右手上开始用魔力构建出一个复杂程度远在其上的法阵。

    “以我之名,中止这场召唤。”起司将右手贴在恶魔的头顶,轻声说道。他的双眼中射出如同光柱一样的魔力,这股力量通过恶魔的身体作为媒介,猛烈的冲击着门上的法阵。法阵上的一些红色纹路也不甘示弱的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试图阻止起司的行为,这是法阵中对抗魔力干预的回路。

    不过很明显的,法师在阵法之道上显然更胜一筹,随着他的魔力涌入法阵,这只恶魔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卡在了法阵之中,既不能继续前进,也无法将伸出的躯体收回,它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而门上的红色法阵在连续的冲击下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像是被水稀释了的颜料一样渐渐变淡,逐渐失去了清晰的外观。

    “啪嗒!”当最后一丝红色彻底从木门上消失之后,恶魔的半截身体失去了支持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它的断面里开始流出带着刺鼻气味的恶魔血液,可怜这只并不弱小的恶魔就因为这种事情屈辱的死在了这里。

    法师看都没看脚边的恶魔尸体,他一把推开了那扇已经满是裂缝的木门,露出了药剂师协会三层漆黑的走廊。照亮着整栋建筑的灯火,不知何时消失了。



    黑暗,从房间外涌入了这间办公室。那盏被放在工作台上的油灯好像成了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孤岛。按理来说,不论是起司还是希尔,都已经习惯了黑暗,在无光的环境中他们都可以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感。然而,在面对屋外的走廊时,恐惧,还是从背后轻柔的拥抱了他们。

    法师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地上的恶魔尸体险些将他绊倒,当他有些仓皇的摸到工作台的边缘的时候,希尔也已经从走廊中来到了桌子的一边。起司的瞳孔不自觉的放大,他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此时的他只有确保自己在灯火的范围内才能保持站姿。如果此时灯火熄灭,恐怕法师会直接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恐惧,在众多情感中最为独特的存在。要知道,不论是愤怒,痛苦,懊恼,还是快乐,这些情感哪怕在极端的情况下都无法让人失去行动和思考的能力。但是恐惧可以,当无形的手抚上你的咽喉,没有人可以挪动自己的哪怕一根手指,而就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睿智的人,恐惧也可让你如同白痴一般丧失思考能力。

    在此时的起司眼中,灯光外的黑暗早已不只是没有光照那么简单。在那些肉眼无法看清的地方,有的只是浓稠如石油的东西,那是某种不可知,不可测,也无法被破坏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光明之外窥伺着,看着灯火下的两人,带着不加修饰的恶毒。邪恶,这个词汇猛然出现在起司的脑海里,这个词汇用来形容那些东西是如此的贴切。

    “咯咯”同伴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法师,在他命令自己已经僵硬的颈部肌肉将自己的头转到身后的时候,起司看到希尔已经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一样跪在桌子边上从嗓子里发出可怕的声音。法师伸手想要将同伴扶起来,可是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却看到从女医生的面具之下开始渗出大量红色的液体,那液体的气味甚至比恶魔的血液还要刺鼻。

    “救…我…”希尔的声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女医生趴在地上抬起头疯狂的抓着自己的面具向法师求救的时候,起司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法师没有去管自己的同伴,这一刻,他好像也忘记了灯光外的东西,他冲出了灯火的范围,朝着印象中出口的方向开始了狂奔。身后的灯火以极快的速度变小,很快,就消失了。

    起司跑着,他低着头狂奔着。自出生以来,法师从来没有这么全力的奔跑,可是他脑中的本能告诉他,跑,不要停,因为停下的时候,死亡就会来临。而在法师在这片黑暗中奔跑的时候,他身上的符文再次浮现了起来,并且开始剧烈的震颤,它们似乎随时有可能因为这震颤而碎裂。

    “呼……呼……”终于,起司还是停下来了,他的双腿因为过度奔跑而瘫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被无尽的阴影包围着,笼罩着。法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神采,在这片黑暗之中,即使是最强大的魔力也无法帮助深陷其中的人分毫,何况现在的起司还能不能想起自己是一名施法者这件事都值得思考。

    一只手,一只看不见任何细节的手,轻轻抚摸上了起司的脸。法师低下的头被这只手抬了起来,不知怎的,这从黑暗中伸出的手却并不令起司觉得不舒服,反而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这只手上传来。起司的头,被抬起来了,可是在他的眼前依然只是一片看不穿的黑暗罢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东西,那这东西也必是隐身于这黑暗之中。

    “真可怜啊。”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这声音使用的语言法师从未听过,可不知怎的,他发现自己却可以理解对方的意思。同时,起司也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消失了,巨量的符文在他的身上整齐的排列着,散发着魔力的光芒。那只手在法师的身上轻拂而过,好像在试着擦掉他身上的符文一般。

    “被那些家伙当成棋子一样呼来喝去,身上还被画下了这种东西。”在发现自己无法擦掉起司身上的符文之后,那个声音又说道。起司感觉自己的额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然而本能告诉他,这可能是另一个人的额头。

    法师放松了起来,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了下来。现在这片黑暗对于他来说不可怕了,甚至还令起司觉得安心,就好像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安心。黑暗中的东西拥抱着他,法师觉得对方的身体像是天鹅绒一样柔软。就在这个时候,从黑暗的深处却传来了与这安宁不和谐的声音,下雨的声音。

    “你就不能让我们再独处一下吗?”抱着起司的那个声音说道,透露出些许的不高兴。

    “不能。”另一个声音,冰冷,悲伤。

    “你总是这样令人不快。”

    “……”没有回答,只有下雨的声音在逐渐靠近。

    “我知道这孩子身上有你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是你的东西,你明白吗?”

    “想把他据为己有的,是你。”

    “……”这次轮到抱着起司的那个声音沉默了。

    “放了他,他不属于这里。”

    “谁说的,你难道瞎了吗!他属于这里!”抱着起司的声音似乎被激怒了,这声音变的高亢起来。

    “或许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但现在,他不属于这里,放了他。”雨中的声音说道,相比较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似乎永远都是一个语调。

    “你也好,其他人也好,你们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棋子!一个用过即弃的工具!你凭什么让我放他回去!你难道看不见这孩子有多痛苦吗?被限制在这可悲的躯体里,被那些可笑的理念束缚着,追寻着错误的真理……”

    “够了。”雨中的声音粗暴的打断了对方的话,磅礴的大雨笼罩了起司的身体。在这场大雨中,法师茫然的站了起来。

    “让他自己选择。”

    站起来的起司像是没有思想的行尸一样,无目的在黑暗中行走着。恐惧,已经不能在控制他了,但是现在的法师也无法清楚的思考。他知道他要回去,但是并不知道要回去哪里,或者说,为了什么而回去。回忆,像是流水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流过,哪怕是本被遗忘的琐碎细节此时也原原本本的在起司的脑海中重现。

    “我…回…”起司喃喃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脚开始变的稳定了,现在的法师不再是蹒跚而行,某种力量支撑着他缓慢的前进着。

    “回去。”当法师完整的说出这个词汇,黑暗消失了,包围着他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起司茫然的看着门外的走廊,在被透镜照射下灯光照亮着,虽然昏暗,却并不是不能视物。

    “你怎么了?”站在起司身后的希尔问道,在她看来,法师在打断了恶魔召唤后推开门就不动了。

    起司晃了晃脑袋,他的记忆也停留在推开房门。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片刻之后,法师放弃了回想。

    “没事,走吧。小心,刚才关上门的东西可能还在。”说着,他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该死的!法术失败了!”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传来了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她面前的地板上绘制着一副无比复杂的图案,在这些图案的中心,被作为沟通媒介的晶球已经碎裂,围绕着女人和图案的六百六十六根蜡烛也尽数熄灭。

    她面前摊开的法术书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火光,将这本由人皮制成的邪恶典籍瞬间燃尽。

    “这怎么可能?那小子还只是一个刚走出法师塔的雏鸟,他怎么可能…”之前曾经和爱米亚打过招呼的女巫库伊拉在听到同伴的喊叫之后走进了这个房间,她一眼就看到了燃烧的只剩下封面的法术书。要知道,这本书可是她们女巫团花了很大力气才得到的东西,这一整本人皮书里只记载着一种法术,那就是通过献祭驱使一位极为可怕的存在。

    这位存在被称为影之母,按书中所记乃是一位古老而性格乖戾的邪神。与有着众多祭司的其它邪恶存在不一样,自古以来对于影之母的祭祀就鲜少会被记载,也从来没有人声称或目击过以其为崇拜对象的教派或组织,对于这位神邸的一切,都比其它存在还要不可知和不可测。

    然而,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位邪神的力量,即使祂并不醉心于散播自己的信仰,但是这绝不代表着祂会比其它被人所知的存在弱小。反正以这个世界内生物的视角来看,那些高位存在的强弱完全没有意义,就像蚂蚁不能分辨人类间的区别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女巫们将这只能使用一次的召唤当成是最佳的见面礼,在她们看来,将起司,这个爱米亚最大的依仗轻松的杀死,可以给这个背叛者最大的恐惧,这样,她们的报复才有意义。

    可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耗费了巨量的资源释放的召唤术,居然会失败!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叫做起司的灰袍法师并没有被影之母杀掉。这种结果显然是女巫们无法接受的事情,毕竟作为负责销毁药剂师协会证据的人,如果法师真的活着将首席药剂师的笔记带走,那对于那位“大人”的计划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绮莉呢?把她叫来,我要她现在就去把那个穿灰袍的杀了!”想到放跑法师会带来的恐怖后果,库伊拉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光芒。现在的起司正是虚弱的时候,只要她们现在动身,就完全有可能在半路截杀法师,只要杀死了起司,那么今晚发发生的事情就可以一笔抹去……

    灯火,熄灭。女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僵硬在了原地。这个房间为了施展咒语,除了门以外没有任何的窗户,而在库伊拉进入房间的时候,门也被好好的关上了。那么,吹熄了灯火的到底是什么呢?

    另一方面,在王都的城墙外,大量的鼠人们仍然在悍不畏死的攻击着这座城市。白天死去的鼠人尸体堆在城墙下面,让后来者可以更轻易的攀爬到城墙上。随着战斗的进程,这座尸堆越积越高,虽然城墙的大半仍然在尸堆之上,可是对于鼠人们来说,攻城的难度已经比白天大大下降。

    相较之下,人类一边的战力却受损严重。人是一种很容易受到情感控制的物种,在最开始的恐惧和激昂之后,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战斗让士兵和指挥官都陷入了麻木当中。而在持久战中,麻木,是最致命的问题。一旦战士习惯了砍杀,他们就会忘记躲避突如其来的变化,肉体上的疲惫尚且可以通过短暂的休息和进食来恢复,但是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更难以痊愈,也就更加致命。

    “嘎哈!”从城墙下蹦上来的鼠人怪叫着扑向一名背对着它的士兵,这个士兵正在专心的和自己眼前的敌人搏斗,丝毫没有发觉原本应该掩护自己的同伴现在也陷入了战斗中无暇顾他。鼠人的利爪,朝着没有受到盔甲保护的脖颈伸出,被攻击的士兵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可是精神上的疲倦让他错失了躲闪的机会。

    “噗!”利刃穿过肉体的声音从士兵背后响起,但是却并不是来自鼠人的爪子。铁骑士一脚将剑上的鼠人踹倒,顺势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士兵,专注一点。”老骑士长说着,用左手握住那个战士的右手肘,朝前猛地一推,将士兵手中的长剑送进了另一只鼠人的心窝。

    救下了这个士兵,阿提克斯并没有停下来,他手握铁则,在城墙上游走着。每当发现一处的守军有疲态的时候,骑士长就会帮助他们清理掉城墙上的那些鼠人,用实际行动激励他们继续作战。事实上,不止是铁骑士本人,王都中的王国骑士团骑士们也像他们的团长一样化整为零融入了每一支在城墙上奋战的部队,成为了其他士兵们的灯台。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意志坚定的骑士,人类的阵线恐怕已经崩溃了也说不定。

    但是这样不是办法啊。阿提克斯将一只鼠人从城墙上扔下去,看着城墙下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想到。鼠人的数量太多了,而城墙上的空间本就有限,当战死的战士尸体和鼠人的尸体来不及清理下去的时候,人类的活动空间就会被压缩。这种趋势是致命的,一旦城墙上过半的空间堆满了尸体,即使鼠人的攻势减弱,人类恐怕也无法再想刚开始的时候那样轻松的守住城墙了。

    我们需要援军。铁骑士看着远处的黑暗。不需要太多,哪怕只是一支几十人的小队就好,只要他们穿着苍狮的铠甲从远处赶来,就足以激励所有城墙上的战士。阿提克斯的视力很好,多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伤害到他的眼睛,而哪怕在这黑夜中,铁骑士也可以接着城墙上的火光看到很远。突然,在远处的黑暗里,鼠人大军的后方,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士兵,我需要照明。”骑士长走上塔楼,拉过一名手持弓箭的战士,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说道。

    那名士兵本来在狙击鼠人中个头较大的个体,突然被人拉起来自是有些混乱。可是他一看跟自己说话的人是王国骑士团的大团长,立刻精神一震,二话不说行了一个军礼。在听清了骑士长的要求后,弓箭手深深的点了点头,从脚边的箭袋里抽出一支裹着布条的箭矢,在一旁的油池中沾上火油,立刻就有战士走上前点燃了这支照明箭。

    “射高一点,那东西在鼠人的后面。”阿提克斯说道。

    弓箭手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长弓拉到最大,对着半空中射去。

    燃着火焰的箭矢像一道流星,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战场,引得城墙下的鼠人们纷纷转头。不少士兵们也被这一箭所吸引,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对着远处射出照明箭,这完全解释不通啊。可是当他们看到那只箭落下的地方时,所有士兵包括阿提克斯都被火光下的情景吓到了。

    虽然由于距离和夜色,火箭能带来的视野有限,但是在这有限的视野中,这些人清楚的看到,在鼠人们的后方,有着一个或者数个巨大的,臃肿的,但却比巨鼠人还要庞大的东西。

    “墓土守卫。”铁骑士长看到那些黑影后喃喃道。



    苍狮王都北面,巨量的鼠人聚集在这里,它们互相推搡着,争斗着,甚至那些饥饿到了极点的鼠人还会对身边比自己瘦弱的同族咬下去。这些鼠人在等着,等着它们正在攻城的同伴死去或者成功进入眼前那座庞大的城市,这样,它们才有机会攀上那白色的石墙,去痛饮人类温热的鲜血。

    但是在鼠人们渴望着人肉大餐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些东西在暗处窥探着它们呢?

    “轰!”巨响,从队伍的后方传来,在夜风里扩散着。灰尘伴着碎肉从天空中落下,将那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鼠人吸引着转过头去,看到它们从未见过的景象。月光,从远方的树林上照下来,映出了那些巨大的影子。比巨鼠人还要巨大,堪比一座二层尖顶房屋的庞大黑影们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这些老鼠。

    这些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巨人们没有一点生物的反应,它们没有呼吸,也不需要心跳。沾满死亡气息的土壤构成了它们的身体,包裹着尸骨的泥泞是它们的血流,它们身上遍布着各种时期或残缺或完整的墓碑,那是它们在作为坟墓时的证明。而现在,在爱德华家族食尸鬼的精心培养下,这些供死者安眠的土地站了起来,拱卫着逝去者的安宁,它们的名字,就是墓土守卫。

    庞大的墓土巨人挥动着它们粗糙且硕大的肢体,像是扫过的灰尘的扫把一样,将大量的鼠人送上了天空。而那些较为幸运,离墓土守卫较远的鼠人还来不及庆幸,就被疯狂逃离这些巨人的同族踩在了脚下。

    “你真的觉得现在是出动它们的好时机吗?”鼠人身后的树林中,一棵高耸的白桦树上,爱德华家族的族长,食尸鬼们的领袖一个人站在最高的树枝上看着墓土守卫们在鼠人群中肆虐。而说话的人则是飘在他身边的白衣怨灵。

    “这是爱米亚女士的意思,也是灰袍的指令。何况,如果这些老鼠真的攻入了王都,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不是吗?”食尸鬼王挑了挑眉毛,冷漠的回答着自己老朋友的问题。不过话虽如此,这些墓土守卫是爱德华家族在苍狮立足的根本,可以说是压箱底的战力了,此次为了减轻人类战场上的压力居然倾巢出动,确实让人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那位灰袍大人可以一开始就知道爱德华家族拥有墓土守卫这件事,还曾经指名道姓的要求你们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它们。”怨灵阴测测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食尸鬼王转头问道,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呵呵,我什么意思?其实你也能想到吧。”白袍的老者飞到对方的身前,冷笑着看着他,“眼下的局势来看,我们确实需要团结一致来对抗这些老鼠。但是你别忘了,这场瘟疫终究会过去的,而那个时候,王都乃至整个苍狮都会因为这场瘟疫而改变。葛琳女士是一位仁慈而且令人尊敬的领导者,她从不过多的干涉我们,但是爱米亚女士,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灰袍,就不好说了。”

    “你是说在瘟疫过后,他们会对我们不利?”

    怨灵撇了撇嘴,他半透明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诡异,不过类似的场景爱德华族长已经看了很多年了,倒也不会觉得惊讶。

    “不利?如果只是不利就好了,我的老伙计。想想吧,一个人类极度虚弱的王国!对于我们这些隐身于阴影中的人来说,那个时候的苍狮是一块最鲜美的肥肉不是吗?摄魂怪和矮精已经明确了立场,他们都愿意归于灰袍的庇护下,到时候那个巫师只需要把我们和其它不足为惧的反对者清理掉,他就可以独吞这个王国的黑暗!甚至,在阴影下统治这里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荒谬,且不说那个叫起司的根本就对权利没兴趣,就算他真的打算成为苍狮的阴影之王,我们也像其它人那样归顺与他不就行了吗?不论是那些吵闹的小家伙还是只会躲在面具下的懦夫,他们都无法成为真正锋利的矛,论武力,爱德华家族还是最强的。”食尸鬼王说道。

    “是啊,你说的一点没错。”怨灵慢慢升高了一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你也知道除去女巫和巫师,爱德华家族是苍狮最强的黑暗家族吗?我以为你都忘了这件事了呢。想想吧,我的朋友,你,统领着全苍狮最强大的食尸鬼家族。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通知这个王国阴影的人,不能是你呢?”

    当白袍老者的话音落下,沉闷的钟声从墓土守卫们的身上响了起来。那是丧钟的声音,也是食尸鬼家族总攻的信号。爱德华家族的食尸鬼们从树上落下,两米高的落差对于这些非人生物来说毫不费力。他们从族长的脚下跑过,冲向墓土守卫撕开的裂口,准备让那些鼠人们知道一下,黑暗到底属于哪个种族。

    突入起来的食尸鬼们杀了鼠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些可怜的鼠人还在疲于逃离墓土守卫的攻击范围,根本顾不上对付身手并不比它们迅速的食尸鬼。而爱德华家族的战士们凭借着身后墓土守卫的依仗,大肆收割着落单鼠人的性命,他们撕碎鼠人的喉咙,用新鲜的血肉来滋润干涸的皮肤。

    虽然身为守魂人,这些食尸鬼十分尊重死亡,可是在战场上,他们并不会表现的比自己无脑的同族软弱。他们挥舞着边缘锋利的铁铲和足有小臂长短的铁钉,这些东西本来是用来埋葬死者的工具,现在确成了这些送葬者的武器。与鼠人的吵闹相反,这些披着破烂斗篷的食尸鬼战斗起来安静的像是幽灵。

    看着自己的族人们如同一簇黑色的箭矢一样深深的扎进鼠人的队伍中,食尸鬼王眼睛中的神采渐渐变的复杂起来。统治,阴影吗?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族人不必再忍受饥饿?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让那些短视的人类懂得尊重死亡?

    怨灵飘到了爱德华族长身后,看着对方思考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