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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对于一个王国来说,它的国王有多重要?尤其还是在这个王国的国王颇受子民爱戴的情况下,那恐怕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事情。或许对于大部分生长于君主制这种体制外的人来说,国王只不过是国家统治机构中最高的那一环,即使死去也可以很快找到替代品,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吾即国土这句话在中世纪的体制中可不是只是一种宣言而已,它说的就是事实。因此,为了救出自己的国王,苍狮的战士们强迫着自己发抖的手重新握紧武器,直面他们的敌人。

    “他们真的不会射到我们吗?”随手将左手上的小皮盾扔掉,蒙娜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不存在格挡这个选项。她看了看那些王室卫兵们,半认真半调侃的询问着身边的大骑士长。

    “相信他们吧,这些小子虽然比不上黑山手下的猎熊者,可是他们所接受的训练绝对不差多少。”说到这里阿提克斯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问题还是尽早问得好,“倒是你们,难道冰霜卫士的训练里有如何对抗恶魔的课程吗?”

    “不,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生物,如果它确实是生物的话。”女战士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不知是苦涩还是释然的微笑,“但不管它是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和爱尔莎。”在她的眼前,王座之厅的场景似乎又变回了沦陷前的铁堡,那种绝望和毁灭的感觉这辈子只要体验一次就好了,女战士决不允许因为她的畏惧再让更多的人死去。

    “嘿,我不得不说现在的女性还真是不能小看啊。”老骑士自然是注意到了蒙娜眼中坚定的信念,而他也很清楚,这股信念才是真正支撑起一个强大的战士的基础。空有武力和智慧的人如果没有贯彻内心的信条,他们就只会变成莽夫和权谋家。“那么,容我问一个题外话,蒙娜小姐,你结婚了吗?”

    好吧,这显然是阿提克斯给里昂找媳妇儿的老毛病又犯了。自从撮合血狮和希瑟的婚事失败之后,铁骑士就一直致力于给里昂找另一个他看的入眼的女性做妻子。嗯,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里昂总是积极的带兵出征,常年不在王都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被问到了这个问题的蒙娜肯定是不太明白大骑士长的意思的。“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说我这个老头子的胡话。”阿提克斯长笑了一声,他突然发现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没有那么糟不是吗?诚然,如今苍狮四面楚歌,席卷而来的鼠人和暗影里的阴谋不断侵袭着这个国家。但是,也正是这样的环境让蒙娜这样原本会平凡一生的人走上了他们原本不会踏足的路上。老骑士敢断言,只要苍狮挺过了这场瘟疫,那么活下来的勇士和英才一定会让这个国家变的更好,一定!

    “为了苍狮的未来!王室卫队所属!掩护我们的盟友!”昂然的命令从铁骑士的口中发出,它的声音甚至一时间压制了恶魔的嘶吼,这是普通人的呐喊,它像这个世界证明着,哪怕面对完全不在一个等级的敌人,人类仍然可以为了他们所坚持的东西拔出他们的长剑!

    “为了苍狮!”战吼,惊天动地。受到大骑士长的鼓舞,除了本来就负责抛射箭矢的士兵,原本没有胆量靠近恶魔的卫士们竟也随着阿提克斯一同冲向了王座前的敌人。荣耀,使命,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在这关键时刻却变成了最强大的力量。这不是魔法,但胜过世间所有的咒文。

    起司还记得他曾经问过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这个世界是由他们的种族,人类,这个既不聪慧,也不强壮,甚至几乎没有任何天赋的种族作为主导。那个时候灰塔之主没有回答他,而现在,年轻的法师觉得似乎懂了一点了。他当下停下自己原本打算释放的魔法,转而准备起了另一个更符合现在需要的法术。

    卫士们的冲锋自然不会不引起恶魔的注意,厄度混沌的眼睛在看到这些人类如此不知死活的冲向自己时散发出残忍的光。有勇气挑战恶魔是好的,但是光有勇气并不能改变其它的东西。“灰飞烟灭吧!凡人!”愤怒的恶魔张开它的大嘴,从中涌出的却不是火焰,而是滚滚灼热的熔岩!那些凡铁铸成的铠甲和武器根本碰不到这滚烫的熔浆就已软化,在战士们头顶提前他们到达恶魔身侧的箭矢甚至就像是冰做的一样直接消散成了气体。

    冲在队伍最前方的铁骑士率先感受到熔岩散发的热量,他立刻就做出了一个判断,在这样的攻击下,他和他身后的士兵们没有任何的机会。然而念头虽快,熔岩和士兵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以再让他们有任何反应。站在后排的弓箭手们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同袍化成一滩融化的黏浆。

    “咕噜噜!”熔岩喧嚣这从铁骑士的身前流过,阿提克斯能感受到自己的铠甲已经变软,连带着他的身体一同……等等,为什么我还有意识?铁骑士随着向前的惯性茫然的冲锋着,他的眼前是熔岩,脚下是熔岩,身后亦是熔岩,这些高温的熔浆按理说早就应该把他气化,但是他仍然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和脚。还不等他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眼前的景色突然又回到了王座之厅中,阿提克斯的脚一脚踩在一滩液体里,溅起一阵水花。

    可,王座之厅里的地板都是平整的石板,怎么会有水洼呢?大骑士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得哪里是什么水洼,而是足足没到他脚踝的熔岩!恶魔的喷涂烧化了大厅里的石板,将所过之处通通变成了这样的光景。同时,阿提克斯也注意到,他的身上不知何时镀上了一层蓝色的薄膜,这层由光组成的屏障紧贴着他身体的外轮廓,保护他不受脚下的熔岩的伤害。

    不仅是阿提克斯,当铁骑士回头去看的时候,他看到随他冲锋的战士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这样的光晕,而他们也像自己一样,在恶魔的吐息中毫发无伤。“还愣着干嘛?”纵身跳到大骑士身边的杰克催促着,“起司的魔法可不是永恒的!”

    明白是灰袍法师的魔法保护了己方的铁骑士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举起手中的铁则,对着恶魔的头颅高喊道

    “冲锋!”



    厄度很愤怒,或者说它从未如此愤怒。这个恶魔看着眼前的人类拿着根本伤不了自己的武器,穿着对于它来说薄如纸片的铠甲,嘴里喊着荣耀和正义,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全都不能对强大的恶魔造成任何的困扰吗?难以理解,作为一个恶魔,厄度难以理解这些凡人的反应。他们到底何来勇气来反抗它?就仗着那个灰袍法师的魔法吗?诚然,对于起司,厄度是有几分忌惮的,毕竟灰塔的名气在深渊中比在人间恐怕更加显赫,那个可以和污染之井谈笑风生的灰塔之主为了完成他的恶魔全典,在深渊里干的事情就算是恶魔也会感到害怕。

    然而,厄度并不认为传说中的灰袍厉害,他的弟子就一定厉害。人类,这种生物似乎天生就精通于狐假虎威。所以恶魔对于起司也只是不想和他拼命而已,以它对人类的了解,即使法师却有本事,可只要不是事关自己的性命,施法者们都不会拿出压箱底的招式。厄度是对的,事实上,并不是起司找不到办法来对付一个大恶魔,只是这种办法的代价太大,并且造成的后果可能远比一只恶魔要来的恶劣。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起司是在让别人送死,他为王室卫队释放的魔法可以有效的保护他们不受到恶魔的伤害,至少不是致命伤。虽然这个魔法时效有限,但是已经足够让爱尔莎她们找到机会把国王救出来。只要没有了这个人质,法师完全可以用更加粗暴的手段来对付敌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起司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年纪尚浅的灰袍并不了解恶魔的脾气,它们可不是用数量就能压制的存在。许多人认为恶魔无脑而狂暴,视它们为狡诈的野兽,可事实上,深渊中恶劣的环境足以将任何一个在其中生长的生物塑造成独当一面的战士。单就战斗的艺术来说,恶魔的平均素质足以令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任何种族汗颜。

    “你们,玩够了没有?”随着这低沉的嘶吼,厄度猛地将左脚朝前一踏,它巨大的力量加上被加热后变软的地面迅速摇晃起来,让那些身上冒着蓝光的苍狮士兵成片的倒下。

    不过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实力过硬或者运气够好的战士没有受到这次冲击的影响,他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掠过了跌倒的同伴,手中握着武器奋力的对着恶魔燃烧着的形体猛挥过去!接着不是被反弹回来的巨大力量撞倒,就是手中的刀剑受不住高温而融化,起司的魔法主要在于保护战士们的身体,对于他们的武器,法师并没有多余的能力来加强。

    “呵呵呵”见到苍狮战士们的窘况,恶魔用沙哑的嗓音发出如磨砂纸一样的笑声。可厄度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阿提克斯穿过他的胯下,反手砍向恶魔左腿膝盖的正后方,它的声音就从笑声变成了介乎惨叫和咆哮间的恐怖声音。“该死的凡人!”厄度诅咒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跪倒,它的双手撑在地上,又砸出了两圈向外喷射的火墙。

    “嘿,傻大个!来尝尝这个!”狼行者的声音从恶魔的下颚出传来,接着不等厄度反应,杰克就给了对方一击结结实实的上勾拳。可惜的是由于体型上的差异,这一发重拳并没有取得狼人想象中的效果,他只是将恶魔的下巴打歪了罢了。而这样做的代价,却远比这要可怕的多。

    “死吧!下贱的狗!”厄度的手掌从狼行者的身体两侧以极快的速度合拢,杰克收招不及,被恶魔的手掌夹在当中。“噗!”鲜血,骨头的碎片,内脏的碎片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顺着两只大手的缝隙里喷射而出。

    “杰克!”正在和老板娘执行营救行动的蒙娜在看到狼人被压成肉酱的那一刻忍不住发出了惊呼。而这声不合时宜的尖叫自然的吸引了恶魔的注意。

    “看哪!看我发现了什么?两只想要偷偷从厄度身边绕过去的小虫子。呵呵”恶魔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将手上剩余的狼人身体甩飞出去。然后将身体转过来,正对着已经绕到了离王座二十步之遥的蒙娜和爱尔莎。“你们想要怎么死呢?”

    “那与你无关!”在这危机关头,希瑟毅然决然的站到了两人身前,手中长剑直指厄度的鼻尖。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的敌人,女骑士表现出了远超寻常人的镇静。只有面对着她的恶魔才能看到希瑟的眼睛里不自然的蓝色光晕,这种光不像起司眼睛里的魔法能量,它更像是一种奇特的光学现象,看起来就像是女骑士的眼睛里镀了一层半透明的蓝色薄膜。在她的眼睛里,厄度似乎看见了一场瓢泼大雨,那是一场远比窗外的雨大的多的雨,冰冷的雨。

    或许是出于本能吧,恶魔在和希瑟对视之后自然的向着身后退了一步。从险恶环境里锻炼出的直觉令厄度察觉到了女骑士身上的某些东西,它有一种预感,只要窗外的雨还在下,眼前这个人类雌性的威胁可能比那边那个灰袍法师给自己的还要大。

    “还愣着干嘛?快去救陛下!”希瑟小声的对身后的两人说道,只有她才清楚,直面恶魔要付出多大的勇气。而且身体里的某种力量也在无时无刻的影响着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那些声音轻柔的承诺着,只要她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她就可以轻易的干掉眼前的敌人。

    爱尔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女骑士身上的异常,希瑟的状态和起司进行过度施法后的状态十分接近。然而现在的情况紧迫,老板娘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旁边的蒙娜抓着手继续对王座发起冲击。爱尔莎想要告诉女战士希瑟的异常,可是当她转头的时候,才发现一向坚强的蒙娜脸上竟然不知何时挂上了眼泪。



    你,就是那个猎人家的孩子?听说你们家的人都更喜欢住在森林里?那你一定很会打猎喽。

    嘿!才这点训练量你就受不了了?你真的是个男人吗?看看你的身子板,简直就像一只猴子。

    猴子,下面那个洞里有穴居人,你小心一点。哈恩也就算了,没了你我们可看不远。

    明天就要跟那个什么法师出发去萨隆领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也对,反正那条路你都走过很多遍了。我吗?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不知道那个灰袍老爷的性情如何,爱尔莎说他是个挺有趣的人。

    你感觉怎么样?哈恩回去后你好像一直不太高兴,是吗,你这家伙也会害怕啊。这也是正常的,不过你记着,我们的使命高于一切,必须保护起司,否则整个军团也……你要去哪!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也对,你又不是失忆了……

    哪怕是在冰霜卫士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蒙娜和杰克是同一时期受训的士兵。但事实却确实如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可能远比别人预料中的要多上不少。不过这倒不是说蒙娜和杰克间有着某种超友谊的关系,作为一名合格的冰霜卫士,在从一线退伍之前,繁重的事务是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发展感情的。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于北地人来说,他们的青春时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团中度过的,而当他们退役之后,有些人会选择离开小镇去见识更加广大的世界。但大部分人都会留在龙脊山的山下,成家立业,这个时候他们选择成家立业的对象,则往往是家中给介绍的人,或者,正是他们在军团里相熟的异性同僚。

    二人眼前的王座,已经很近了。恶魔不是不能阻止这两个人类,只需要一口火焰就可以让爱尔莎她们连同王座一起化成飞灰。但是它不能那么做,将它召唤来此并命令厄度潜藏在国王体内的人不允许它伤害赫恩西格特,作为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发挥大部分实力的代价,恶魔甚至都不能提起任何类似的念头。

    然,这并不意味着厄度会让老板娘她们这么轻易的带走自己的宿主。“给我,停下!”黑铁铸成的义肢带着破裂空气的声音从上而下的砸下来,像是一道矮墙一样拦在了冰霜们和国王之间。

    “嘿,恶魔,你的对手在这呢!”希瑟看到对手并没有顾自己,仍然将精力放在蒙娜她们身上,女骑士压下对耳边低语的烦恼,举剑而上,想要攻击恶魔受伤了的左腿。在厄度的身后,已经调整好状态的阿提克斯也重振旗鼓,准备好了下一次攻击,老骑士这次瞄准的目标是敌人的尾巴。

    似是有无声的信号发出,不过更可能是早年的训练让两人有着某种默契,大骑士长和女骑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动了攻击。他们一前一后呈包夹之势,虽是为了给同伴争取时间,但是也不失为一次难以防御的攻势。要是换做常人,纵是他有着恶魔一样的体型在两位老练的战士夹击下也难免受伤,但是厄度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应对的对手。

    “呼!”带着烈焰的双翼猛地从恶魔背后展开,溅起的火星构成了隔绝人视线的火墙。巨大的蝠翼拍打着,明明按照常理以厄度庞大的体型它绝不可能以这种状态飞起来,但是或许是恶魔的魔力吧,随着那庞然的躯体离开地面,尽管因为大厅的天顶有限它并没有飞起来多高,不过这依然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因为这意料之外的躲避让希瑟和阿提克斯难以避免的冲到了恶魔的正下方。

    “死吧!凡人!”厄度的身体如同崩塌的山岩一样从半空中坠落,恶魔的眼睛里充斥着残忍的愉悦。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个烦人的骑士被自己踩在脚下碾成了肉末。处于恶魔脚下的二人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反应,敌人的敏捷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头顶如烈日一样的灼热也让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绝无可能离开这次碾压的范围。

    就在厄度的羊蹄即将把脚下的生物踩死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叫声却从大厅里响起。“嚎!”紧跟着这声狼嚎的,是剧烈的肉体碰撞声,那感觉,就像是两辆重型卡车以极快的速度相撞了一样。撞击产生的能量把恶魔不可抑制的朝着大厅的一边撞飞出去。这个时候几人才看到撞开了厄度的,乃是一只浑身浴血的巨狼。

    “干的漂亮,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下场。”正在维持着士兵们身上魔法的起司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情不自禁的低声说道。他很清楚这头巨狼就是刚才一度被恶魔打的不成人形的杰克。现在看来,厄度的伤害不仅没有让狼行者死去,反而激发了他血脉中的某些东西,让杰克一举突破了自身的限制变化成了完全的狼形。

    “嗬……”经过翻滚用四肢压住了敌人的巨狼发出低沉的恐吓。他的上下颚张开,锋利的牙齿就在离恶魔的喉咙不到一拳的距离上。如果不是厄度及时用黑铁假手塞进了杰克的嘴里,恐怕它现在脖子上就要多出一些新的“装饰”了。“该死的畜生!”恶魔咆哮着,用完好的爪子对着巨狼的头部猛地从侧面砸过来。

    “呜!”杰克发出一声惨呼,被对手一把从身上砸了下去。不过庞大的体型带来的是更强悍的恢复能力,巨狼滚到地上之后迅速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就好像这一击对它的影响仅此而已一样。

    “还不死是吧?”厄度嘴里喊着,整个人猛地扑到了杰克的身上,将巨狼的头部压到了自己的腋下。“没关系,这次我会亲眼看着你烧成灰的!”说着,恶魔将手臂伸到狼身的腹部下方,一把将整头巨狼举了起来!“死吧!死吧!”它高呼着,身体剧烈的转动,迫使杰克的身体重重砸到大厅的墙壁上!

    “轰隆!”随着这巨大的声音,王座之厅一侧的墙壁整个破裂开来,不仅如此,这碰撞也让天顶上出现了裂纹,一些细小的碎石开始掉落下来,可以想象如果这两尊巨兽的战斗继续下去,不需要等法师出手这座城堡恐怕也顶不住了。“真是疯狂。”起司向后退了一步躲开掉下来的石头,看了看大厅中的情况。大量刚刚站起来的士兵因为这次碰撞再次倒在了地上,希瑟和阿提克斯也因为两个庞然大物的战斗太过激烈而无法插手。唯一让法师欣慰的是爱尔莎她们已经趁着狼行者制造出的混乱将仍然昏厥着的国王抢了过来。

    “你们,对,说你们呢。掩护那两个人把国王护送出去。”法师对身边的苍狮战士说到,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权利,可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那个卫兵也顾不上这些了,他点了点头,扶正自己歪掉的头盔,呼喊着身边的同袍组织起阵型。



    在国王的城堡里正发生大战的时候,王都中的大葬礼仍然在缓慢的进行。前来观礼的人民默默看着广场中心的大型篝火被点燃,已经淋上了火油的木材没有受到雨水的影响,在大雨中仍然坚强的燃烧起来。可是纵然木头上的火舌不屈的在冷风里跳跃,那相比体积来说微弱的太多的火势却没有办法温暖它周围的人们。甚至,这火焰都不足以将阵亡士兵的尸体完全火化,在仪式进行的过程中还需要不断有人向篝火中添加火油。

    这场仪式无疑是失败的,诵念祷词的声音被雨声完全的淹没,人们听不见此时步入火焰的到底是那一名战士。他们听不见死者来自何方,也听不见他生前的功绩,就连那躯体被投入火焰时溅起的火星,都过快的消散在了空气中。按理来说,围观的市民们会在葬礼的过程中为阵亡者送上鲜花和祝福,可是磅礴的大雨让人们手中的花朵还没有放到地上,就已经被打散,花瓣顺着地上砖缝间的水流一路涌入了黑暗的下水道里去了。

    哭声,四起。洛萨能听到身边的人都在低声啜泣着,不,或许那并不是啜泣吧,只是在大雨里,嚎啕大哭听起来也不过如此罢了。“这该死的雨。”伯爵身边的少女轻轻咒骂着,她似乎也被大葬礼的氛围所感染,一贯嬉笑的脸上竟然少见的露出凝重的表情。洛萨没有说什么,他看着柴堆上挣扎着的火焰,眼神十分冰冷。

    “他们不是在为这些战士而哭。”轻柔的声音略过了耳朵直接出现在黑山伯爵的脑海里。他听过这个声音,并且知道是谁在和自己说话。此时的洛萨已经不大会因为这种事情大呼小叫了,自从鼠人瘟疫爆发以来,他已经看过了太多阳光下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是在为自己哭。”女巫的声音继续在洛萨的脑子里响起,“你看看那堆篝火,那就是你们,就算现在还能苟延残喘,在这场大雨里,你们终究是要熄灭的。而且那要不了多久。”

    伯爵的眼角跳了一下,他突然转身,轻轻推开身边的人群,看起来似乎是要离开这场葬礼。“你要去哪?血斧大公的遗体还没火化呢!”跟在洛萨身边的女佣兵奇怪的跟上他,询问着伯爵的异常,洛萨甘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来参加仪式,现在却打算一声不吭的离开,这实在是让人不太能理解的事情。

    这一次,伯爵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推开面前的人,朝着广场的出口走去。“对啊,你要去哪?还是说,你以为只要从人群里走出来就可以找到我了吗?”绮莉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惊慌,只有单纯的戏谑。

    洛萨冷哼了一声,他确实以为女巫是躲在周围的人群里用魔法在和他对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行动,不论绮莉的真身在什么地方,伯爵都不能让身边的普通人有被卷入危险的可能。出口处的士兵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洛萨伸出手胡乱的接了两把雨水,将其抹到了自己的脸上,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因为悲伤过度而想要逃开的平民。黑山伯爵半掩着脸,肩膀不时的抽动一下,模仿出极为悲伤的样子。

    他身后的网虫虽然不知道洛萨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可是佣兵小姐还是机智的将手搭在前者的肩膀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手帕,做出想要帮身边的男人擦眼泪的样子。站岗的士兵很快注意到了正在接近的两人。可葬礼的悲伤氛围加上大雨的遮蔽让他们并没有多去怀疑眼前这对悲伤的男女里竟然会有一个王国的通缉犯。

    “不错的伪装,但是你离开了广场又能做什么呢?没有那把斧子,你在我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吧。”洛萨嘴里回应着,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他的话,不过从女巫的称赞上来看,绮莉显然能够看到自己的行动。而这对于伯爵来说就足够了。王都的街道对于常年在外的洛萨来说是有几分陌生的,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大雨里,不过多亏了大葬礼的进行,这座城市里大部分的人都去观礼了,他想要找到一处不容易被人撞见的街道并不困难。

    “就这里吧。”洛萨停了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一路跟着伯爵的网虫见到洛萨终于不再走了之后不满的询问着,她十分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谁想前者不仅没有回答女佣兵的问题,反而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将网虫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对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喂,你没事吧?”洛萨的举动吓到了网虫,这个姑娘紧张的摸了摸伯爵的额头,发现对方并没有发烧,就在她以为洛萨是中了什么神经错乱的毒药的时候,伯爵却拍掉了她的手。此时,在洛萨的耳边,绮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想干什么?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看吧,你们伟大国王的城堡!”

    “轰!”巨大的雷声照亮了雨幕,不过在伯爵看来,这巨响或许不仅仅是雷声那么简单。因为当他看向王室的城堡,也就是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建筑的时候,他看到城堡的一侧的墙壁在雷鸣中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四足的身影顺着这道破口从城堡飞了出来,并且和那些碎石一同跌落下去!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以恐怖的力量直接从城堡内侧甩出来一样。

    “见鬼……”洛萨虽然不能肯定城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不妨碍他将其联想到去面见国王的起司一行人。可不知道是因为巧合还是单纯的雨势太大,亦或是某种更加玄妙的力量,虽然这堪称震撼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但是整个王都中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件事。

    “看啊!这就是和我们作对的下场,哈哈哈哈!”女巫的狂笑声在呆立住的伯爵耳边回响着,久久不散。



    网虫并不能听到洛萨耳边女巫的声音,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看到和伯爵一样的景象。女佣兵因为极度的惊讶用手捂住了嘴,她一度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只是闪电的闪光和雨中的阴影组成的错觉。不过多年的实战经验告诉她,那些都是真的,她的感官没有出问题。

    和网虫的惊讶相比,此时的洛萨就是深陷于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情绪里,他的双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伯爵的牙齿紧咬着,他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那可是国王的城堡啊!不需要绮莉多做解释,洛萨也很清楚一定是女巫或者她们的同盟们计划了些东西,而从他看到的结果来说,不论他们到底想要在那座城堡里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恐怕都已经达到了。

    “嘻嘻,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女人的声音从伯爵的耳边传来,可和之前都不同的是,洛萨敢肯定这次这声音绝不是由魔法来传达的。那个女巫,绮莉,就在他的身边。伯爵想要转动自己的脖子来看看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在哪里说话,但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动不了了!而且,不仅仅是洛萨本人,在他的眼中,时间仿佛暂停了一样,雨水像是宝石,一颗颗的滞留在空中,那些刚好落到地上的水滴四散飞溅,好似打铁时迸裂出的火星。

    “怎么?现在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吗?”轻柔的话语伴随着嘴里呼出的热气,吹的伯爵的左耳不自觉的想要颤抖,可是他不能颤抖。“别害怕,这只是一个小把戏,为了确保你不会伤害我的保险。”这句话说完,女巫就从洛萨身体的左侧转了出来,她这次使用的仍然是网虫的外貌,可是从身上那套女佣兵绝对不会去碰的华丽洋装来判断,不难分辨眼前人的身份。

    “你们这里真是有趣的王国呢,明明只是死了一些士兵,就要全城的人去哀悼。”面前的女巫笑靥如花,她站在静止的雨水中,看起来像是一个美丽而快乐的精灵。但洛萨眼睛中的怒火在看到绮莉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改变,这次不需要赫恩之手的帮助,愤怒的情绪让伯爵在不经意间抵抗了女巫的魔力。

    “你,到底,要干,什么?”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从洛萨的牙缝里发出,他拼尽了全身的力量,也只能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做到这一步了。听到伯爵的话,绮莉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女巫从没想过会有人凭着意志力就挣脱她的魔法束缚,虽然只是发出声音这种程度的反抗,但是这依然是不正常的。

    “真是奇怪呢,明明身上没有带着猎巫刀,却还是可以一定程度上的抵抗魔力。是因为和武器产生了联系吗?”女巫歪了歪头,说道。话虽如此,绮莉也只是感到惊讶而已,她很清楚洛萨绝对没有办法在这片空间里动起来。“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啊,有着这么独特的灵魂,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你带回去啊……”女巫表现出强烈的遗憾表情,不过这种表情也只是稍纵即逝的,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虚伪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洛萨的脸颊。

    “好了,别担心。我只是来和你告别的。你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对吧,会发生这种事就说明你的朋友们已经太过于接近某种真相逼得库伊拉大人不得不这么做。真是遗憾,我明明很期待能看看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姐妹的,就因为库伊拉那个女人被……啊,这可不行,我怎么能说大人的坏话呢,请你把这句话忘了吧。”绮莉自顾自的说着,完全不在乎眼前的男人是不是能听懂她的话。

    女巫的表情渐渐落寞起来,她将手收回来,而后探身将头放到伯爵的肩膀上,用极轻的声音在后者耳边说了什么。之后她迅速从洛萨身边推开,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开始的样子。有趣的是,在绮莉推开洛萨身边之后,伯爵眼中的愤怒以极快的速度退了下去,转而变成了迷惑和不解。而这种心态上的转变让洛萨彻底的丧失了和女巫魔法对抗的资本,当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停止的时间已经恢复了流动,而眼前的雨幕里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嘿,你还好吗?”一直到网虫的手搭上伯爵的肩膀,洛萨才从这种恍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做了一场很清晰的梦,只不过当这场梦醒的时候伴随着记忆而来的还有几乎要将整个头颅掀开的痛苦。洛萨很熟悉痛苦,所以哪怕在这足以让常人昏厥过去的疼痛中,他尚且可以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靠在街边的墙壁上,双手抱着脑袋发出低沉的呻吟。

    “你到底怎么回事?”黑山伯爵的反应显然是吓到了女佣兵,网虫看着洛萨蜷缩成一团的模样,一时之间变的手足无措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然而这种无措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广场的方向逐渐开始传来喧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大量的人潮正在朝着这个方向移动。网虫不敢再做观望,她咬了咬牙,将瘫倒着的洛萨拖入了小巷中,希望雨幕还可以让人群注意不到他们。

    雨,似乎逐渐小了。虽然看起来离放晴还有一些差距,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雨势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可还不等参加大葬礼的人们为此感到高兴的时候,一些看起来狼狈不堪甚至还带着伤的士兵却径直的闯入了这场仪式当中。他们和主持仪式的军官进行了简短的交流,而交流的结果,就是正常葬礼被迫暂停。刚才还沉浸在对逝去者哀思中的士兵们在长官的号令下拿起武器,朝着国王的城堡行军而去,留下手捧着蜡烛的市民们茫然的看着他们。

    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人说听见是王室城堡出事了。



    雨水,敲打着男人的胸膛。他睁着眼睛看着灰色的天空,以及视野一角的残破城堡。身上的伤口在淌血,这些血液混合着雨水变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溪,顺着男人肌肉的线条流到他身下破碎的岩石堆里。有点冷啊,他这么想着。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男人身上没有穿任何的衣物,赤身裸体的躺在这片碎石上面。王都的气温虽然不至于把人冻死,可是在这样阴天下雨的日子如果没有及时取暖总还是难熬的。

    “啪嗒”靴子踩到松脱的石块上的声音。有什么人来了,就在自己头部向外延伸十步左右的地方,虽然没有刻意的计算,可是敏锐的本能还是在声音发出的同时得到了这个结果。随着脚步声的靠近,男人的脸上不再能感觉到雨水了,因为在他眼前,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影遮住了天空。

    “你还活着吗?”穿着灰袍的人问道。男人把眼睛像下看了看,示意对方注意自己的脖子,他的喉咙上有着一个巨大的伤口,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野兽用爪子撕开的一般。“这样都没死,狼行者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对方说着,从袍子里掏出一条白色的丝绸长巾,跪在地上用这条长巾小心的包住了男人的喉咙。说也奇怪,当丝绸包住了伤口之后,男人能感觉到一些温暖的东西开始进入他的伤口,修复他的肉体。

    “不过这次连自愈能力都没了,是完全兽化之后力量使用过度了吗?”蹲在杰克身边的起司看着狼人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口皱着眉头说着。以狼行者的恢复能力,这种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才对,可是现在杰克身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就好像躺在这里的并不是什么狼人,只是个普通的青年罢了。

    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呼,这下国王陛下肯定要伤脑筋了,居然砸出这么大一个坑出来。”正在小心的从乱石上走下来的人是爱尔莎,她所说的大坑自然指的是杰克以狼形从城堡上落下时砸出来的痕迹,这个狼形的深坑很好的保留了狼行者在巨兽形态的体型,也证明了现在躺在深坑中央的那个人绝非寻常之辈。

    “他要伤脑筋的事情多了,虽然我们这次能把厄度击退,可是那个等级的恶魔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它会回来的。”法师耸了耸肩,目光看向城堡上那个醒目的破洞,破洞的后面就是王座之厅,他们刚才击退恶魔的地方。

    让我们把时间略微倒回去一点,回到洛萨还在从广场上找机会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王座之厅里可谓是火爆异常,各种意义上的。

    “轰!”杰克化身的巨狼将试图反抗的恶魔又一次按回到墙壁上,恶魔的庞大的躯体撞到王座之厅的石砖上,发出沉重的声音。“陛下已经离开这里了!另外,我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最大的狼。”指挥着士兵离开大厅的铁骑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来到法师的身边说道。“他压制不了它多久。”起司眯着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两个庞然大物,露出担心的表情。

    “怎么会,我看那个恶魔已经没手段了。现在陛下和其他人也退出了大厅,我们几个人合力完全可以把这该死的东西干掉!”老骑士说着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猎巫刀,铁则上的铭文从未如此明亮过,阿提克斯相信只要把这把剑刺进恶魔的心脏,即使是深渊里的家伙也一定会死。

    “不可能的,我们没有能伤害它的手段。”说这话的人并不是起司,而是希瑟。女骑士的头发因为汗水的缘故粘在她的脸上,在她的铠甲胸口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破口,露出里面的皮甲。“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你的剑刺入了那个恶魔的腿里,它也一定可以刺穿恶魔的心脏。”大骑士长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清楚希瑟什么时候找到了一把可以和铁则媲美的武器,但是却亲眼看到了女骑士的剑刃刺破了恶魔的表皮。

    “之前或许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了。”希瑟耸了耸肩,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那是她佩剑的剑柄,也只有剑柄,这柄陪伴了女骑士长多年的佩剑如今剑刃的部分已经全部融化,再也无法作为武器使用。希瑟对此也是十分无奈,她虽然用自己的方法加强了武器,让它有了刺破恶魔防御的能力,然而耳边的低语逼着她不能无限制的使用。

    “你做的很对。”起司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只有希瑟明白法师是在称赞她没有过度依赖血脉的力量。“你能用他的剑吗?”灰袍指着铁则,向女骑士询问到,猎巫刀本身的能力加上希瑟的力量,再佐以魔法之力,这三者相加尚可有一战之力。

    可希瑟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有使用这把剑的资格了。”猎巫刀会排斥任何非自然的存在,不论是沾染了魔力还是其他超越世界常理的东西都不能使用它们,而希瑟觉醒了血脉之力后,也不再具有挥舞猎巫刀的资格。听到这个答复,起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如果女骑士不能使用铁则,那么在他看来击退恶魔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了。

    法师撩起自己右手的衣袖,看着自己的手臂和手掌陷入了沉思,他所谓最后的办法自然是使用自己除了魔法之外的另外一种力量。可是这种力量在最近似乎变的时灵时不灵,起司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发挥出应有的力量,尤其是自己的保命手段还已经为珂兰蒂使用了的情况下。

    “可别让我失望啊。”他这么喃喃着。抖落了撩起的衣袖,然后对身边的两位战士说到,“掩护我过去,我要碰到那个恶魔。”希瑟和阿提克斯虽然不知道法师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也能猜得到起司是打算采取危险的做法,不然他完全可以在远处完成施法。

    “有把握吗?”老骑士问道,经过战斗他已经把法师当成了可以给予一定信任的盟友,毕竟并不是所有的施法者都会优先选择保护普通战士。

    “尽力一搏吧,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失去了剑的骑士,可以做什么?希瑟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尤其是她的剑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手中的时候,女骑士对此感到了从出生以来最大的不安。这倒不是说希瑟的手病发了什么疾病,让她无法再次握住剑柄,她的身体状态可以说正处在一生的最高峰上,那些战斗中落下的暗伤还要过个十几年才能找上她。尤其是那股来自血脉中的力量觉醒了之后,希瑟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还会不会像正常人那样老去。

    可,真正让烈锤玫瑰感到担忧的,恰恰也是这股力量。就如同起司询问她时她的回答一样,现在的女骑士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凡事皆有代价,血脉的力量也如此,且不提使用这股力量是耳边絮絮的低语,清楚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不需要来作战这件事也让希瑟感到彷徨和畏惧。

    从小以来,骑士就是她的追求和梦想,骑士的准则就像是最坚固的护甲一样保护着希瑟不被世界的黑暗吞噬,而用手中的剑和胸中燃烧的火去保护别人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当力量随心而起可以让女骑士放下手中的剑的时候,她从幼年起追寻的梦想就已经破碎了,如同她手里被融化的剑刃一样。

    这世上最能让人堕落的不是威胁,也不是外物的诱惑,当一个正直的普通人发现有一天他的力量足以无视所有的常识和法律,或许他开始的时候确实会成为正义使者。但那绝不会长久,等到他第一次用这种力量为自己,而不是他人带来便利,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抑制自己的时候,堕落,也就不可避免了。

    当然,希瑟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凭着湿魂的力量可以任意妄为的程度,但是她十分清楚在她之前人生中的挑战对于她现在来说已经完全不值一提了。简单来说,此时的希瑟即使只身走入萨隆领,面对成群的鼠人,她都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女骑士很少感到恐惧,可这次,她怕了,她害怕的对象不是其他东西,正是自己。

    所以当庞大的恶魔从国王身体里出现的时候,希瑟恐怕是所有人中唯一感到安心的人。因为只要有如此强大的对手,她就还可以守护住自己的坚持,确保自己还可以站在一名荣耀的骑士的角度去战斗。尽管她手里已经没有剑了。

    “为了国王!”希瑟高喊着,和阿提克斯一起冲向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巨兽,她的眼睛里蓝色的比重越来越大,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吸引,破损窗户外的雨滴开始疯狂的朝着王座之厅里倾泻下来。

    “死吧,怪物!”可能是被女骑士的战意鼓舞了吧,大骑士长的动作在已经消耗严重的现在居然丝毫没有慢下来!他的身手随着战斗变的愈发的熟练,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阿提克斯手握着铁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传说,战神会给那些战斗到不能战斗的老战士最后一次恩惠,让他们可以恢复自己最巅峰时期的战力,享受战斗本身。而在那之后,他们的身体会迅速衰弱,再也不能提起自己的武器。

    阿提克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在老骑士看来,自己一生所经历的战斗虽然丰富且激烈,可是他没有任何一次是为了自己挥舞武器而战的。每一次,铁则出鞘的原因都是为了正义或是王国的尊严,这可称不上是个敬业的战士该有的行为。但是既然战神垂怜,他决心好好利用这最后一战的机会,让自己的人生不留下任何的遗憾。

    “嚎!”希瑟和阿提克斯的发力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厄度的双腿上添加了两道伤口。恶魔的嘴里喷溅着火焰,发出诅咒一样的悲鸣。要知道,现在的厄度已经是全力以赴了,在这种状态下受伤,伤口可没有那么容易愈合。恶魔和狼行者并不相同,前者的身体素质要高于后者,可是在恢复速度上,狼人堪称逆天的能力让恶魔动辄以百年计算的修养期成了一个笑话。眼看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然召唤厄度来的人给的酬劳堪称丰富,可是再这么打下去,大赚的买卖就快变成血亏了。恶魔不是魔鬼,他们可不会百分百的执行契约,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厄度想到了逃跑。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可是厄度!深渊第一百四十四层的领主!该死的凡人,你们都该死!”火焰,又一次从恶魔的体表翻滚着爆发出来,但是这一次,不论是巨狼还是骑士都没有退避,他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这一次不能击垮眼前的恶魔,那么躲不躲得过这次攻击的结果都一样。

    “到我身后来!”希瑟对铁骑士喊着,或许是因为风太大了的原因吧,她的金发漂浮在脑后,双手呈合拢状放在胸前。阿提克斯虽然对女骑士的打算并不知情,不过他相信自己带出来的学徒,他二话不说就退身转到了希瑟的身后,然后就看到大量的雨水宛如有了生命一样汇聚到烈锤玫瑰的身前,组成一道屏障抵挡住了恶魔的火焰。

    这屏障看似脆弱无比,但是随着不断有雨水的加入,纵使屏障后的两人已经感觉到了火焰的温度,这道护盾都没有破碎。当火焰褪去,希瑟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可是除此之外,她和身后的阿提克斯身上竟然没有半点损伤。

    不过他们没有损伤不代表杰克没事,当火焰散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恶魔长满獠牙的大嘴狠狠的咬在巨狼脖子上的一幕。厄度将自己的对手压在墙上,用嘴撕咬着对方的脖子,双手像击打沙袋一样连续不停的锤击着巨狼的胸口。随着它的攻击,杰克身后墙壁上的裂纹愈加细密。

    “轰!”雷鸣,响起。墙壁,破裂。恶魔松开了自己的嘴,目送着它的对手像是一个残破的布娃娃一样从城堡墙壁的破口里跌落,坠入雨幕之中。“吼!”厄度咆哮着,它为自己的胜利咆哮着,它总能战胜自己的对手,不论是在深渊还是在这里,它总是赢家……吗?

    “嘿,你!来看看这个!”起司的声音从恶魔的脑后响起,厄度回过头去看,它看到的,是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灰袍人。在起司的眼中,闪动着难以名状的光彩,他身上的长袍随着狂风飞扬着,露出握紧的右拳,在那里,一些暗蓝色的符文如锁链一样出现在他的整条手臂上,然后这些锁链被某种更加可怕的力量冲破,尽皆破碎!

    在厄度的眼中,起司的右手哪里还是什么手臂,那简直是比最强大的恶魔领主还要可怕一百万倍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凝望着无尽深渊本身。“不!”恶魔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可它不甘心,它不想就这么泯灭,它还要……厄度的思绪在起司的右手碰到它的时候停止了。据事后希瑟和阿提克斯的描述,恶魔巨大的形体在法师的手下就像是狂风中的沙雕,在顷刻间就变成了飞灰,消散在了雨中。



    “它都那个样子还没死吗?”再三确定自己的脖子不会因此断开之后,杰克小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疑惑的对身边的法师询问道。虽然被人从城堡上打了出来,可是他还是看到了厄度最后的光景,以狼人的常识来看,这次哪怕恶魔的生命力再强大恐怕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恐怕没有。”起司摇了摇头,他玩味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这只刚刚将恶魔击碎了的手此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法师很清楚,刚才那一击本来是可以彻底杀死厄度的,他也没有留力的打算,不过在他出手的那一刻,起司明显感觉到爆发出的力量不足他预计的十分之一。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他使用这股力量。

    那个恶魔并没有死,这是法师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厄度的身体或许崩坏了,可它的生命绝对没有结束,这个恶魔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存活着,密谋着它的复仇。起司现在只希望厄度把这笔账算在灰塔的身上,以他对自己老师的了解,灰塔之主是不会在意多这么一个仇家的。

    “国王怎么样了?”法师见杰克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了,于是转而询问到其他人的情况。

    爱尔莎绕着狼人走了两圈,她可是听说了杰克之前的惨状,很难想象颈部被撕裂的重伤居然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手段复原。不过她还是听到了起司的询问,所以虽然注意力放在狼人身上,嘴里还是回答道“陛下没有大碍,看样子只是昏迷过去了。大骑士长和希瑟他们因为受伤过重最近可能没有办法再行动了,蒙娜正在照顾他们。”

    “其他的呢?还发生了什么异状吗?”恶魔的出现绝非巧合,甚至可以说是对方故意让起司他们发现了国王身上的邪恶气息逼出了厄度。因此,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想依靠厄度来杀伤起司他们,严格来说,法师以及他的盟友们完全没有理由为了保护国王而出手和恶魔决一死战,毕竟,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那么,排除纯粹的疏忽,恶魔的出现就像是为了拖住城堡中众人的行动而做的障眼法了。驱使厄度的人根本不在乎它能给起司等人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所期望的只是能为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现在起司必须面临的问题是,对方的下一步行动,具体是什么呢?

    “还没有得到消息,可能是因为我们在城堡里的关系吧,只能肯定大葬礼为此被中止了。主持葬礼的战士正在往这边赶来。”老板娘扶着脚步蹒跚的杰克,让他可以保持自己的脑袋不产生偏斜,“对了,你最好去单独见一下希瑟,她看起来不太好。你知道的,自从我们被那些诡异的家伙劫持了之后,她就一直有一点…”

    法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其实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就已经多少注意到了女骑士的异常,可是由于战场上的局势太过紧迫,他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事。湿魂虽然在众多的高位存在中属于较为温和的一个,可是祂极度危险的事实却是不变的,希瑟觉醒了这位雨之神的血脉,对于她本人来说或许并不是个好事。

    就在起司朝着供受伤者休息的房间走过去的路上,一只蝴蝶从雨中翩翩飞到了他的肩头,一只纸做成的蝴蝶。法师随手将纸蝴蝶拿到手上,他能够感觉到上面来自爱米亚,一个和他结盟的女巫,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珂兰蒂的母亲的魔力。法师不疑有他,将这只蝴蝶拆开,展成一张纸条,上面用施法者才会使用的语言写着“她们离开了”。

    她们?起司略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爱米亚的意思,显然会让红衣女巫直接称为“她们”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些来追杀她和她女儿的女巫团成员们。这些来自爱米亚之前女巫团的女巫不知受了谁的指引,在这个十分尴尬的时间点上找到了当年叛出女巫团的爱米亚。

    可这就让法师陷入了更多的问题里,按照他对女巫的了解来看,一旦女巫团的成员们锁定了叛徒,她们或许会花费几年甚至几十年来慢慢削弱自己曾经的姐妹,让叛徒陷入绝对的绝望当中再将其杀死。但是,任何对女巫的记载都说明她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放着已经找到的目标不顾,放弃她们残酷的报复行动。这完全不合乎女巫的行事准则。

    女巫的异常举动和恶魔的突然出现这两件事在起司的脑中串联到了一起,如果他们之间确有联系呢?如果女巫们是因为收到了某种警告,比如国王身上的保险已经被触发之类的消息才急忙撤出呢?那是不是说明这座苍狮王都即将落入什么不分敌我的狂乱袭击里。

    “咚!咚!”钟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钟声却不像大葬礼前的那样缓慢而悠扬,急促的撞击声好像催命的鬼差一样一步步的握住了人们的心脏。这是敌袭的钟声,而且,这一次的敌人来自王都内部。

    起司听到这钟声后眼睛里放射出魔法的光芒,那些本该落到他身上的雨滴也似乎受到了无形的影响,躲过了法师的身体朝着别处落下。此时起司的眼睛里看见的已经不是他眼前的景色了,而是从天空当中俯视下来的视角。这是一种可以让施法者获得远处视野的魔法,可是释放它的条件也相当苛刻,在法师使用这个魔法的过程中,他会完全丧失对自己身边情况的感知,也就无从防备身边的危险。

    不过,现在的起司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虽然在王座之厅中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可是他还是强打着精神指挥着天空中的视角扫视着王都,试图找到警报的来源。很快,他就有所发现,一切混乱的发源点不是别处,正是举办大葬礼的广场。而那些所谓的敌人,则是葬礼上来不及火化的尸体。他们,或者说它们,再次站起来了。



    “快!派人去问问警报到底是哪里发出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慌乱,即使是整个王国最精锐的士兵,在连续的作战下也不免疲惫,鼠人来袭,大葬礼,城堡中的恶魔…这些战士们所经历的,是他们的前辈可能终生都无法一见的情景,与他们战斗的敌人闻所未闻,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也同样令人难以置信。

    “出事的地方是大葬礼的广场,让你们的人疏散民众就行了,里面的情况自有人处理。”若是在一日之前,这个身穿灰色长袍的年轻人的话恐怕没有人在乎,装神弄鬼的巫师在普通人心里可不会有什么好形象。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从王座之厅幸存下来的战士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们的同袍讲述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以及他的同伴是如何击退那令人绝望的恶魔的。

    灰袍法师的形象已经在这些口述中在普通人间传播开来,可以预见的是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起司他们的故事将会在整个王都的酒馆里被传颂。而在那些故事中法师他们到底被讲成什么样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战斗会比它实际上华丽的多。

    回到当下,起司并没有管那个军官怎么看待自己的提醒。他让士兵不必去理会广场中的活尸,是因为巫师很清楚爱德华家族绝对不会放过这次免费的大餐,说穿了,在一个有着庞大食尸鬼家族的城市里释放亡灵魔法,本来就是愚蠢的行为。所以他很快就把这些亡灵当成了外来女巫们临走时的随性发挥,不值得倾注太大的精力。

    “外面发生了什么?是鼠人又打回来了吗?”依靠着墙壁不肯躺下的铁骑士在起司一进门的时候问道,他虽然在对抗恶魔的战斗中消耗严重,可是老人却倔强的表示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还不能完全放松下来休息。此时一听到城堡外隐约的钟声,阿提克斯的样子像是随时会从床上蹦下来一样。

    法师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没有什么大问题,随后说道,“您不必担心,已经有人去处理了。只是小小的抵抗而已,不会带来多大的破坏的。”显然,起司小看了牺牲者的尸体重新复活并且开始攻击曾经的同类这件事给普通人带来的心理压力。在他看来只要这些僵尸在造成破坏前被清理掉,那么它们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是吗,那就好。”大骑士长在得到了法师的承诺后点了点头,许久没有再说什么,旁边的人好奇走近才发现,他竟然就这么低着头睡着了。不只是阿提克斯,这间小小的安置所里的人现在全部处于昏迷的边缘,这一次和厄度的交战太过突然,仓促之间他们没有办法商量对策,这样的结果就是虽然暂时的击退了恶魔,可是不论是杰克还是起司亦或者是其他人,全部都拼尽了全力。

    沉默在不语中降临。法师随便找了一处靠墙的位置坐下来,用宽大的兜帽遮住脑袋换来一片令人心安的黑暗,城中的事情他相信爱米亚和罗兰可以处理好,经过了一个白天的修养,那些黑暗生物的精力应该也有所恢复,今晚,这座城市里就会展开彻底的清扫,把那些残存的东西赶出王都。

    之后呢?在清理了王都的问题之后呢?起司闭着眼睛思考着。恶魔的出现看起来是对方的一次无奈的应对,不然厄度这步棋本来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绝不只是让起司和他的盟友们经历一场恶战这么简单。

    而外来女巫们的撤离看起来就更加值得玩味了,这些女巫来的也突然走的也突然,她们显然不是像之前那些鼠人或者恶魔一样用之即弃的角色,可这就让法师更加想不通了,论起实力,已知的这几个外来女巫远不及厄度能带来的破坏,对方为什么宁可抛弃恶魔也要保下她们呢?

    肩头的沉重感中断了起司的思路,他轻轻抬手把兜帽摘下来,看到爱尔莎的头靠在自己的右肩上,鼻息均匀而安静,看起来已经睡着了。法师略微摇了摇头,这个姑娘会一路跟他到这里来实在是出乎了预料,作为一名施法者,起司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前进,她明明看见了那么多足以令普通人放弃的事情。

    或者说不只是爱尔莎,法师抬起头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躺在稻草堆里的杰克,倚着墙的阿提克斯,相互依靠着入眠的希瑟和蒙娜,这些人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呢?按理来说在这些战斗里他们付出的已经远超出他们的职责和能力可以解释的范畴了,为什么他们仍然没有退却呢?

    是他们太过于愚蠢了吗?或许有的灰袍会有这种想法,和接触了真理边角的法师相比,这些活在世俗中的普通人确实应该算是愚昧的。但是起司不这么认为,提起勇气,去和入侵自己家园的敌人作战,并最终死去或者活着赢下胜利,这绝不是可以被一笑置之的事情,他们的身上有那些“明智”的施法者所不具备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呢?这可真是个困难的问题。起司第一次觉得思考这种于魔力之途无关的问题会这么吃力,因为这一次,他的知识帮不了他,关于生命,关于牺牲,奋斗的意义,守护的意义,这些可不是魔法能解释的。而法师隐隐觉得,这样的问题对于他来说,或许会比单纯的法术知识更加重要。

    思考,终于还是因为疲惫停止了,起司的意识渐渐下沉,沉到了现实之下,安稳而温暖的黑暗里去了。

    当法师睡着了之后,他灰袍下的身体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蓝色符文,它们组成的锁链顺着锁骨,延伸到已经空无一物的右臂上,好像是在修补着被破坏掉的部分。然而,在蓝色符文前进的途中,一些有着更加深沉色彩的光斑却不时会出现在它们前进的道路上,试图阻止锁链的复原。最终,蓝色的符文只能停在了起司右上臂的部分,法师的小臂和右手上的锁链并没有被修复。



    小路,杂草,斜阳;骑士,扈从,古调。从巴克姆嘴里哼出来的精灵小调听起来是如此悠扬,就好像风吹过树林间的枝叶,又似泉水轻柔的冲刷着河底的卵石。里昂和他的随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骑在马上,朝着熔铁城的方向前进着,骑士银色的铠甲经过之前火焰的熏烤褪去了表面的烤漆,露出丑陋的黑色样子,不过此时的血狮看起来并不在乎他的铠甲。

    “你知道吗?凭你的本事可以去把王国里最好的吟游诗人弄得没饭吃。”也许是被同伴的歌声勾起了兴致,里昂回头对精灵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会唱歌。”

    巴克姆笑了笑,停止了哼唱,开口用仍然带这些古怪腔调的人类语回答道“精灵天生就是艺术家,我们即使不经过专业的训练也能创造出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听老头子说,这是因为创造了我们的神在创造精灵的时候因为快乐不自觉的哼起了歌。”巴克姆口中的老头子,就是将他托付给里昂的老精灵。作为建议精灵们出兵帮助苍狮王国的代价,血狮被迫接受了这个年轻的精灵作为自己的扈从。

    “最美妙的歌声?我看不见得吧。”巴克姆作为一名战士,还是稚嫩的,这不是因为他的身手太差,事实上,在里昂看来,以精灵的本事,单以技巧来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训练的了,那一长一短两把战刀在巴克姆手中就像是他身体的延伸一样运用自如。真正限制了巴克姆成就的,就是和技巧相比,这个精灵太过急躁,这让他在战斗和处事中容易偏入极端,被鼠人抓瞎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血狮打算通过唱歌这件事稍微纠正一下扈从的坏毛病。

    果不其然,听到里昂不同意自己的话,精灵立刻拍马赶了上来,位置和他的骑士持平,一副要好好理论理论的样子。“你自己也说了我比你们王国里最好的吟游诗人都要会唱歌,而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歌唱训练,难道这不足以证明精灵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歌唱家吗?”

    “噗哈哈哈!”谁想,听到巴克姆的质问,骑士长竟然在马背上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久才停止,而这段时间足以让精灵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变成恼怒。“好了好了,我不该这么笑你。”里昂摇了摇头,对扈从道歉道,“我说你唱的歌声比吟游诗人们好,这不假。可是要是这就能称得上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歌声,那这个‘最’字未免太不值钱了。”

    “哼,我看您就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倒是说说还有谁唱歌比精灵好听?”

    “那我就说说,你随便听听吧,毕竟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罢了,做不得数。”血狮将身子坐正,清了清嗓子,“我之所以说你的歌好听,是因为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行走,你的歌声是我听过最能反映自然美妙的声音。可是,这世上不是只有原野,在岩洞里的时候,没有声音比矮人们低沉的合唱最能鼓舞人的士气;在大海上的时候,什么歌曲也比不上水手夹杂着脏话和口号的小调;而在那些华丽的歌剧院里最适合上演的,就是歌颂着爱和幸福的诗篇,纵使人们知道只要走出剧院这些声音就统统变成了虚伪的谎言,可是他们就是爱听。”

    “歌曲,毕竟是人唱出来的东西,那就得顺应人的心思,你不能强迫急躁的人去听一曲慢板,也不能逼一个安静的人喜欢上酒馆里急促的叙事诗。其实不仅是唱歌,我们也一样。”里昂说着,一伸手从巴克姆腰带上抽出了他的那把银色短刀。

    “好刀!”骑士第一次握住这把武器时止不住的赞叹道,这柄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最完美的平衡点,只有这样的武器才能将使用者的意图完美的诠释出来,不过里昂紧接着又笑了一下,“可是,还不够好。”

    “你现在讲话很像那个老头子。”精灵用仅剩的眼睛不解的看着血狮,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嗯,这或许是绿杖先生把你托付给我的原因吧。听着小子,武器对于战士来说,就像是歌声于诗人,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我们是战士,我们的司职就是战斗,击败敌人!不管是你手里拿着的是这样一把刀”说着,里昂单手用精灵的短刀在马背上耍了几个华丽的刀花,然后反手将这柄精美的武器送回了它主人的刀鞘里。紧接着用另一只手掏出了自己背后的猎刀。

    “还是这样一把破刀。我们的本质都没有改变。战斗,然后取得胜利,这是我们的追求和使命。你越是珍视一把武器,爱它像是家人一样,你就越舍不得用它来战斗,你会害怕,害怕它染上血迹,破坏了这完美的平衡。”骑士长人在马上倒提着手中满是缺口的猎刀,严肃的看着自己的扈从。“巴克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当你有朝一日能够抛下你腰上的拿两把刀的时候,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

    精灵完全愣住了,他不明白里昂为什么要突然提到说这些话,更不明白骑士长话里的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巴克姆试着去思考里昂的对错,他抽出自己的两把刀,将它们交叠捧在手上,看着阳光在流水一样的银刃上反射出美丽的光芒。

    至于血狮,他看着自己的扈从陷入了某种迷茫中,嘴角却扬起了笑意。因为他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当年他在参加一场十分残酷的战争时一个和他短暂搭档的精灵告诉他的。骑士长至今还记得那个一样长着长耳朵的家伙是怎么赤手空拳,凭着矫健的身法和随机应变在混乱的战场上肆意战斗的,今天他再把这些话送给另一个精灵,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说不定。

    抬头看着逐渐西沉落日,在那个方向,里昂隐隐看见了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因为骑士长知道,那个黑点正是烈锤领的首都,熔铁城。风,迎着小路上的二人刮过来,带来烧焦的气味和腐烂的臭气,刚才浪漫的氛围随着这股恶风瞬间消散,就连巴克姆也从沉思中醒来,将手上的刀握好。

    血狮深吸了一口气,他熟悉这股气味,这是死亡的气味,战争的气味。“把刀收起来吧,还不到用它们的时候,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不然恐怕赶不上熔铁城的晚会了!”骑士长说着,加紧了胯下的坐骑,身体前倾加快了马速。

    小路,枯草,落日;战士,少年,硝烟。地平线上的熔铁城在两人的眼里慢慢扩大,随之而来的,还有前路上如荆棘般弥补的一层层黑色的东西,那是正在集结的鼠人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