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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司在面对食尸鬼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身后房间里的人们。他注意到相较皮糙肉厚的食尸鬼,珂兰蒂的荆棘显然对同伴们造成了更大的伤害,现在不论是爱米亚还是希尔都没有办法来帮助自己。同时法师摸了摸身上,灰袍下的装束只是普通的衬衣和长裤,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也还算方便方便行动,可,若说有什么能对他接下来的战斗起到帮助的东西,那是真的没有。

    “怎么?没有了戒指和袍子,我们伟大的灰袍巫师就没有伎俩可用了?”爱德华注意到了起司的窘迫,嘴角露出冷笑。灰袍法师最大的依仗就是女巫的戒指和身上的灰袍,这是从怨灵那里得到的消息。现在看来此言不虚,没有了魔法装备的辅助,巫师连和自己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再加上手中的铁铲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破除魔法的能力,食尸鬼王的自信在此刻空前膨胀,它突然觉得在这里杀死起司进而杀死房间里其他所有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法师,摇了摇头。他注意到了对手作战态度上的转变,而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此时的起司,确实缺乏与敌人正面一战的资本。不管怎么说,施法者,尤其是像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是十分依赖距离带来的优势的。当他们有充足的空间换取施法的时间时,巫师就可以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并不是所有时候敌人都会像木桩一样傻傻的朝施法者跑过来变成靶子,所以每一名法师,多少都会有自己的办法来拖住近身的敌人争取机会,比如咒鸦曾经施展过的变形术。但是,作为一名刚刚走出学习的巫师,起司到现在为止从鲜少有机会在没有灰袍的情况下对抗敌人,此时的他发现,在没有了这件长袍的情况下,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抵挡食尸鬼的攻击!非常致命的缺陷。起司在心里对自己说。

    爱德华可不会无限期的让起司想主意对付自己,食尸鬼很清楚如何对抗施法者,那就是快,快到他们的思考速度跟不上战斗的速度,那么即使那个巫师有着屠龙灭城的本事,他也施展不出来。这么想着,爱德华开始了攻击。食尸鬼的攻击有多快?这个问题难以得到量化的回答,不过从洛萨曾经和其交手的经验来看,一位经受过作战训练并且久经沙场的战士是完全可以跟上食尸鬼攻击的节奏的。可,起司并不是战士。即使他的身体有魔力的增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适应过于迅速的白刃战。

    “噗!”铁铲,划过右臂,血顺着衣服下皮肤的破口潺潺流出,染红了巫师的衣袖。挪动身体,让比较不重要的四肢来抵挡伤害,这已经是起司匆忙之间能做到的极限了。“哈哈,看来你的皮肤还不如你的袍子来的结实!”鲜血,刺激了食尸鬼的凶性,爱德华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半威胁半嘲弄的对近在咫尺的法师说道。

    而回答它的,是起司张嘴吐出的半口鲜血。“呸!”食尸鬼没有料到法师的动作,那些血液不偏不倚击中它的面门,流到了眼睛里。“臭虫!”爱德华咒骂着,用手中的武器朝法师的位置挥舞过去,而起司当然已经趁着这短暂的时机转移了自己的位置。不过话虽如此,这间屋子里可供躲藏的地方也没有多少,更何况爱米亚他们还占据了房间将近四分之一的地方,法师可没丧心病狂到躲到受伤的盟友身后。好在之前被起司石化的众多爱德华家族食尸鬼在这时起到了效果,它们的身躯足以将身材较为瘦弱的巫师遮挡起来。

    “懦夫!胆小鬼!没了魔法你什么都不是!”食尸鬼王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眼睛,暂时重获了一只眼睛的视力。它见起司已经不在身前,略一思考便猜到法师一定是躲到了石像的背后。爱德华愤怒的咆哮着,手中铁铲本想将身前的一尊石像砍翻,可心底里还是希望这些被石化的族人能够重新活过来,所以半途变招,只是将其轻轻推开。这样寻找自然是低效的,而不知道起司在准备什么法术的压迫感如鲠在喉的令食尸鬼变的狂躁,它索性冲过石像群,走向房间深处的爱米亚等人。“你不出来?没关系,我先把他们杀了,反正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只是改变一下顺序。”

    “住手!”听到这话,起司立刻从藏身的石像后面站了出来。法师一脸的惊慌,看起来生怕爱德华先对同伴们下手。恐惧的气味让食尸鬼发出了得意的笑声,从而忽略了,起司仍然在石像后的左手。“这就对了,乖乖站在那里,我会让你死的,没那么痛苦。”

    “你说我没了魔法什么都不是对吗?”法师的脸上满是沮丧,似乎是在反思自己的无能。看起来,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战斗的欲望。“确实,我不擅长战斗,而且你还夺去了我的袍子。在你面前我没有机会念咒,没有机会做施法手势…”起司的话越说越快,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消沉下去,而是开始从沮丧变成兴奋。爱德华意识到了那里不对劲,它离开放弃行走,飞扑上前打算直接杀死法师,但,起司的下半句话还是说出来了,“但没有机会就没有机会吧。因为,我,就是魔法!”

    “啊!”食尸鬼王庞大的身躯在地上跪倒了下来,它放弃手中的铁铲,双手掩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缕缕暗绿色的烟雾顺着它手指的缝隙里飘出来,那些溅到爱德华身上的,来自起司的血液,竟然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具腐蚀性的强酸!这强酸在身体表面也就罢了,可别忘了,爱德华的一只眼睛里,现在还都是法师的血。眼球被腐蚀的痛苦摧残着食尸鬼王,让它持续发出可怕的吼叫。

    起司笑着,他的施法成功了。虽然这代价是自己的右手手臂也被一同转化的强酸侵蚀的冒出阵阵酸臭的气体,可敌人无疑比自己惨得多不是吗?法师蹒跚的走到食尸鬼身边,捡起它扔在地上的铁铲,果然,这柄普通的掘墓铲上不知何时萦绕着强烈却隐晦的魔法气息。这和猎巫刀并不相同,铁铲上的魔法并不会排斥同为施法者的起司,所以灰袍法师得以将其拿起来。

    由巫师鲜血化成的强酸可不仅仅只是腐蚀那么简单,那是这世界上最强效的麻药之一。在血毒的影响下,起司毫不担心爱德华还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击。他用左手挥了两下铁铲,发现以自己的臂力也可以使用这间工具之后将其高高举起,像是将要斩首犯人的刽子手一样用铲尖对准了食尸鬼王的脊椎骨缝隙,精通解剖学的法师知道,从这里,他可以最轻松的砍下对方的头。

    “告诉我守魂者,你想过自己的墓地该怎么建吗?”说完这不会有回答的问题,起司手中的武器猛地砍下!惊呼声,来自爱米亚等人的惊呼声,他们在惊呼着什么?是法师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完成了复仇?还是惊讶于那把普通铁铲的锋利?又或者,是惊讶于那接住了铁铲的食尸鬼爪子…

    “守魂者不需要墓地,我们,是不死的!”



    惊讶中的法师放开了握着铲柄的手,他本能的朝后方退去,试图和恢复行动能力的爱德华拉开距离。同时口中不自觉的说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可以活动?我的魔法不可能没有效果!”起司的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灵光,但可能是因为情绪的问题吧,他眼睛里的能量总让人感觉有些虚幻,不像之前那样真实。

    食尸鬼王从地上站了起来,从它的动作上完全看不到刚才被剧烈疼痛影响的踪影,也就更别说麻痹的迹象了。怪物用仅剩一只的眼睛盯着起司,露出诡异的神色。“很奇怪吗?为什么魔法在我身上失效?呵呵,等你死了,我会告诉你的。”爱德华说着,将手中的铁铲掷出,不偏不倚的钉入法师身后的地板上,阻挡了起司后退的道路。之前被起司暗算的经历让食尸鬼铁了心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只有巫师的死才能让这部开始全速运转的杀戮机器停止下来。

    退无可退,起司的两侧都是爱德华家族食尸鬼的石像,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被逼近了绝境里。不过,在仓皇的向后蹒跚的同时,起司却在默默调整着他和食尸鬼王之间的角度,拉开两人与房间中的其他人的距离。当某一时刻他觉得可以了之后,法师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你知道吗?和其他生物签订契约的巨龙不能攻击它们的契约者,哪怕产生这样的想法都不行。”

    对于起司的话,爱德华已经完全不想听了,它现在只想看到法师的喉管被自己的爪子扯烂,让巫师再也不能释放他不可思议的魔法。所以食尸鬼向前迈出大步,一下子冲到了起司的身前,它挥舞着双臂,十指延伸出的暗绿色指甲在空中发出“呜呜”的破空声。死亡,顷刻降临!但是出乎爱德华的意料,面对利爪法师并未躲闪,反而向前冲了过来,一下子,躲进了自己的身子下面。他要干什么?还不等食尸鬼想明白这个问题,它的世界就只剩下强光和高温。

    “轰!呜!”房间中的其他人全部闭上了眼睛,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忍看到起司被杀死的场景,而是剧烈的火光和灼热的气流迫使他们必须闭上眼睛,将脑袋缩进身体里,才能让自己的要害不至于被滚滚的热浪波及。食尸鬼的爪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势?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他们没有疑惑多久,清凉的晚风就从上空拂过,解答了这疑惑。

    因为,发出声音并带来热浪的,根本不是爱德华的攻击,就在刚才,这间屋子的屋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火柱打出一个半径一米左右的窟窿!而火柱的中心,正是纠缠在一起的起司和食尸鬼王。当火焰散去,众人再看屋中的景象时,他们发现房间的地板已经因为这次打击而彻底消失,露出下方灰褐色的地面,而站在地上的法师和食尸鬼,则已经化成了一大团黑色的物质,无法分辨。

    “龙火,那是巨龙的吐息!”爱米亚首先分辨出了是什么攻击了这个房间,但她同时也感到了极大的疑惑,这间保护汤锅的房间应该并不存在真实的建筑中,所以龙火理论上并不能攻击到这里。除非…

    “呼哧”房间中的黑色物质掉落着大量的碎屑一分为二。可以看到在将身上被龙火烧的不成样子的食尸鬼王移开后,起司虽然全身也受了相当严重的伤势,可至少看起来还能靠自己的力量行动。“咳咳”法师大声咳嗽着,将口鼻中的堵塞物排出,“米戈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这么说着,起司艰难的走到走廊里捡回了自己的灰袍,而这时他也发现,随着女巫之家的封闭结构被打破,其中的防御型魔法也随即失效,走廊中的错乱空间已经消失,那些数量众多的房间也一并随着不见了踪迹。法师只希望女巫们对这种情况有过准备,至少可以取回那些房间中的物品。

    披上长袍,走回房间,起司顺着屋顶的破洞朝外看去,那抹鲜红色的身影在夜空中格外显眼。可以想象明天太阳升起之后王都的人们会对这出现在城市上空的庞然大物有怎样的反应。法师只希望他们别把米戈当成是敌人就好了,这些可怜的人要提防鼠人就已经拼尽全力,要是再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起司担心即使是苍狮王室的权威也无法再保证王都的秩序。看来有必要再去见一次国王做些解释。巫师这么想着。然而就在此时,起司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踝。他低下头,眼睛瞬间因为眼前的情景而睁大,那团被他扔到地上的黑炭,被龙火直击的食尸鬼王躯体,此时竟然还能活动!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法师气急败坏的说着,用力将脚上的爪子踢开,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爱德华竟然这样都没有死去。不过也对,正常的生物面对龙火早就应该化为灰烬,食尸鬼王的身体在吐息过后还能保存的大体完整,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嘎啦嘎啦”爱德华,或者说曾经是爱德华的东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它的身体破损严重,大量的皮肤和肌肉被焚化,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骨头。食尸鬼王的头部有一半以上的肌肉都已经消失,它仅剩的眼珠由于失去肌肉的保护而跌落出眼眶,露出后方连接着大脑的肌肉束。“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对方的样子真的吓到了起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

    食尸鬼王在站起来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它伸出自己的右手,抓住那颗掉出眼眶的眼珠,然后在法师诧异的目光中将其生生扯了下来!“这下好多了。”空洞的声音顺着已经只剩下骨头的喉咙发出。起司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对方黑洞洞的眼眶中开始闪烁起两点暗红色的光芒。法师知道这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爱德华,已经彻底从生物的行列中脱离,转而拥抱了自然轮回中最阴暗,最不被接受的一部分,它变成了不死者。

    “难怪你可以无视血毒,僵尸当然不会被麻痹。”起司皱起了眉头,对方的状态意味着早在这次背叛之前,食尸鬼王就已经被转化,它之前身上的血肉只不过是一层伪装的空壳,其内里早已与行尸无异。

    “巨龙,你连那种存在都可以使唤吗?”爱德华的头颅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摩擦声抬起来,看着头顶的破洞,“那就,更加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



    起司不喜欢不死者。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这种存在过于邪恶,反而是因为法师曾经试图深入的研究过亡灵之道,只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条道路,因为在起司看来这条路并不能带他通往真理。这件事情还和他在灰塔的另一位同门有关,一次激烈的争辩让法师下定决心不去触碰这些深沉的知识,同时也让他开始反思与其相关的很多事情。而起司对于众多不死者存在形式的了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厌恶,往往比热衷更能让一个人了解某样东西。这也意味着虽然法师并不擅长使用与死亡相关的魔法,但他却十分清楚这些魔法的原理和必要条件,比如,不死者的诞生。

    “谁主持了你的转化仪式?那些怨灵可没这个本事。”由于重新穿回了灰袍,起司终于有底气可以面无惧色的站在食尸鬼王的眼前。他一边问朝对手出这个问题,一边瞥了一眼在龙火下依然没有损坏的铁铲,爱德华的转化提醒了法师,他现在可以肯定那些附着在铁铲上的魔力也正是来自死灵魔法,甚至,可能来自于将食尸鬼王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的那个家伙。

    “呵呵,你不是一向自恃博学吗?不如你自己猜猜怎么样?”爱德华当然不会回答法师的问题,愤怒让眼眶中的红色光点变的更加渗人,它从来没想过这场突袭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本来应该干净利落的暗杀变成了缠斗,灰袍法师的中途加入更是让自己的族人出现了大量的折损,甚至,他还揭露了食尸鬼王身上最大的秘密,信奉死亡的守魂者,变成了亵渎死亡的不死者。这个消息只要公布出去,相信爱德华家族没有任何人会再承认它族长的地位。所以对于它来说,今天这个房间里的人,全部都必须死。

    起司歪了歪头,他的双手开始凝聚起魔法的能量,眼睛中的灵光也随之增长。“无所谓,等我把你打倒了,自然有办法找到那个人。”法师的声音平静异常,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已经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痴心妄想。”食尸鬼吼叫着,只是失去了喉咙,它的声音也无法再像真正的生者那般富有激情,听起来十分古怪。身体上的残破丝毫不影响爱德华的动作,它与起司间那短小的距离瞬息即已消失,露着骨头的爪子带着焦炭的气味猛地朝法师的胸口砸了过去!然而,还不等爱德华想明白为什么它的爪子如此轻易的贯穿了起司的胸膛,本应该在它身前的法师却悠悠的出现在前者视野的边缘。

    “失去了嗅觉,你就连真假都分不清了吗?”被串在食尸鬼爪子上的幻象变成了一团飘散的灰色烟尘,法师的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对于起司来说,以感官迟钝的不死者作为对手,他能用的把戏可就多了。他抬起左手往头上一挥,清亮的月色就顺着屋顶上的破洞照入房间,在这层月光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起司的身影竟一下子变成了五个之多!

    这种单纯来源于视觉的诈术,对于正常情况下的食尸鬼自然是毫无作用,它们只需要随便嗅一下就能分辨出真实的血肉和虚假的幻影。但是对于不死者,尤其还是新转化成的不死者,这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诚然,失去了眼睛和耳朵这种器官,亡灵们有着一套独立于肉体感官之外的感知方式,但事实上,由生物转化成的不死者往往还是习惯将这种感知方式具化为视觉和听觉,只有这样它们才能理解这些外部信息。在被龙火烧掉之前,爱德华身上的皮肉依旧新鲜,这就足以证明它转化的时间并不长,它对于新的生命形式还不够熟悉。

    食尸鬼王茫然的站在五个起司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法师。但在月光的照耀下,每一个起司都是一个样子,动作,神态,乃至衣襟上的污迹都一模一样让人分不出差别。在这种情况下,爱德华知道自己能一次性抓到真正的法师的机会恐怕完全不存在,谁知道起司能不能将自己的实体和周围的幻影替换?但纵然还不熟悉新的存在非方式,老辣的掘墓人还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食尸鬼,转头扑向了其他人,不过虽然将背朝着巫师,爱德华的注意力仍然保持在那五个起司身上。

    所有的法师都微微叹了口气,为自己即将完成却不得不中止的法术感到惋惜,他的敌人确实知道自己的命门在哪。幻象,消失了,其余的起司都随着月光的黯淡而消退,只留下离敌人最远的那个抬起他的双手指向对手。“轰!”地板破洞中的泥土在魔力的操控下变成巨大的手臂,迅速朝着爱德华抓去!可食尸鬼早有准备,它的双手以生物不可完成的角度朝后转动,借着汹涌而来的泥土作为支撑点,整个身子拔地而起!一个翻身踩在了泥土手臂上,然后顺着这条捷径一路狂奔,直取法师而来。

    起司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敌人,双手张开好像完全不打算反抗。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中断法术后调动泥土组成手臂已经是他施法的极限,过于频繁的施法让法师的身体趋于崩溃的边缘。那么,眼看着食尸鬼王的爪子就要撕开灰袍下的人体,为什么法师还能笑的出来呢?“太慢了。”他轻声说。

    爱德华不在乎起司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它现在只想要先杀死这个巫师,再杀光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死吧,灰袍。”亡灵的声音低语着,从屋顶照进来的星光映在它身上中和了那身溃烂的躯体的丑陋。刹那之间,食尸鬼几乎看到了自己的爪子探入灰袍里的情景,然后,它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了出去,被按在了墙壁上,再也无法行动。

    “呼…”威胁解除,起司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这位法师非常没有形象的向后一屁股做到地上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我说,你来的太慢了。”嘈杂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里,其中洛萨那军靴特有的声音十分明显。

    “你还说我慢?先解释一下天上那个大家伙吧,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们来的时候街上都吵成什么样了。”狼行者不满的说道,然后加重了对食尸鬼的压制,在杰克的怪力面前,失去了肌肉加持的爱德华完全没有行动的余地,只能像个布娃娃一样供其摆布。没错,在最后一刻将敌人的利爪从起司身前掀飞的并非是魔法,而是一路狂奔而来的狼人。

    “他们吵成什么样我可管不着,我今天晚上已经遭够罪了。先是螃蟹,然后是食尸鬼,还被该死的龙火吐了一口。让爱米亚女士把那个叛徒捆上,我醒了之后再说。”说完,法师十分干脆的晕了过去。



    当新的一天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在熔铁城的城墙上时,每一名还有能力发出声音的士兵都在欢呼着。虽然鼠人的浪潮已经退去了一段时间,不过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的肯定,这场该死的防守战结束了,熔铁城的军民们赢下了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放松了神经,在城墙的塔楼上,烈锤大公和他身边的人们正在等待,等一个杀手的归来。

    “你看起来还挺精神?一夜没睡没关系吗?”从身前的木桌上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烈锤大公瞥了眼依靠在窗边看着朝阳生气的巫师。在安德烈的认识里,施法者从来都不算是擅长持久战的家伙。这是有根据的,为了招募壁垒计划需要的人才,老矮人也算是见过许许多多可以被称为巫师的存在了,然而这些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家伙在矮人看来无不是外强中干,或许在他们精力十足的状态下,施法者们可以以一敌十甚至更多,但是一旦过度施法,他们也很快就会变的昏昏欲睡乃至昏死过去。

    咒鸦回过头,他当然明白矮人指的是什么。咒术师将法杖靠在墙上,走到桌子边也拿起一只碗,虽然精神上并不疲惫,但肉体上的饥饿却只能通过进食来补充。“您说的那种情况我早就不会发生了。施法者行事总不能像战士那样拼尽全力,至少要留出足够逃跑的精力。若是哪个家伙打到自己晕过去,呵,那他不是太过于愚蠢就是太过缺乏经验,不足以称为成熟的施法者。”

    “您的同门起司先生呢?他算得上是一位成熟的施法者吗?”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里昂咽下嘴里的黑面包问道。至于他怎么知道起司和咒鸦间的关系,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喜欢穿灰袍的巫师不是吗?

    “他?”咒术师听到起司的名字后嘴角露出一丝带着不屑的笑意,“看来您和他有过一段交集,而且那小子给您的印象还不错?”血狮点了点头,萨隆领和浊流镇的经历都让他相信起司是一个有着强劲实力和卓绝眼光的灰袍。咒鸦见到对方的反应后嘴角的笑容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在里昂因为巫师的笑声而皱起眉头的时候,咒术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抱歉,我太过分了。呵呵,不过这完全是您逗我的。起司,关于他的事,虽然单论理论知识和战斗能力他已经足够强大,不过…”咒鸦说着摊了摊手,“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徽记都没得到的雏鸟罢了。作为灰袍,他还嫩得很呢。要我比喻的话,就像您和您身边的这位长耳朵的朋友一样,这么说您应该就可以明白了吧。”

    里昂的眉头继续皱着,他的眼睛狐疑的看着咒鸦,出于本能的,这位骑士不想承认这番关于起司的评价是正确的。毕竟和熔铁城出现的这个灰袍比起来,起司不论是行事还是谈吐都更让血狮欣赏,可或许是直觉吧,骑士长心底里的声音在告诉他,咒鸦说的并没有错。

    “故弄玄虚。”巴克姆喝着蔬菜汤对巫师翻了个白眼,他虽然没见过两人口中的另一个灰袍,但是精灵从第一眼看到咒鸦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阴沉的家伙,巴克姆总觉得相比起咒术师的冷笑,那些鼠人脸上嗜血的表情还更让人舒服。而对灰袍的不了解让他的这句嘀咕分毫不差的落入了巫师的耳朵里。对此,咒鸦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没有多说什么。而精灵不得不将自己碗里不知为何变凉的蔬菜汤倒掉时的困惑暂且不说。

    房间的木门,开了。或许它一直是开着的吧,因为饶是房间中的这几个人,竟无一个察觉到有人打开了房门,也就更无人意识到房间中又多了一道影子。他们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一件重物已经砸到了餐桌旁的地板上。“哎呦!”哎呦?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东西会在和地板碰撞的时候发出这种声音。所有人都注视着地板上那团不断蠕动的,裹在黑色布袋里的东西,以及,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里的魔裔。

    “唰!”巴克姆在见到喀鲁斯的瞬间就下意识的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后者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人窒息。里昂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扈从,对他摇了摇头,“这位是公爵的朋友,再说你也打不过他。”骑士长说道。魔裔身上的杀气迅速消失,他裂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你的骑士说的很对,小家伙。我要杀你,你根本连刀柄都摸不到。”巴克姆忿忿的收刀坐下,若是几天之前,这个精灵恐怕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当场和挑衅自己的人打一场,不过现在,他已经从里昂身上学到了谨慎的必要性。

    “所以,你带回来了什么?”对刚才的一幕丝毫不为所动,稳稳坐在桌子后面的烈锤大公放下木碗,用下巴指了指魔裔的战利品问道。而在这个时候,咒鸦已经打开了布袋的一角,露出一些绿色的长发。“一个女巫?”巫师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了看喀鲁斯,眼神中颇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将一个女巫抓回来可不一定是件好事,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被捕的。

    “放心,这只小羊羔和同伴走散了,而最好的牧羊犬也休想再找到她。”魔裔笑着,他源自魔鬼的血脉让这位杀手在对付施法者的时候有一些特别的优势,尤其是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咒鸦撇了撇嘴,他简单的确认这个俘虏身上确实没有追踪或者其它什么作用的魔法后拽着对方的头发把她从布袋里拔了出来。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个女巫的身高竟然还不如身为矮人的安德烈,她看起来别说成年了,恐怕连十二岁都不到。“还真是一只羊羔。不过也货真价实是个女巫。”烈锤大公挑了挑眉毛,他的头环给了矮人分别施法者的能力。

    被拉出袋子的俘虏用暗绿色的眼睛看着房间中的人,然后深吸了一口,大声喊道,“绮莉!你这个混蛋!”



    佩格现在的感觉很不好,或许不好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位女巫小姐的心情了吧,任谁被自己的同僚陷害落入敌人的手中恐怕都不会太好过。然而,有着绿色头发的小女巫除了对绮莉的愤怒之外内心倒并不是太过于害怕,她承认将自己抓住的那个魔裔确实是个棘手的杀手,但杀手,往往不够忠诚。至于那些有着足够忠诚的人,佩格也自有解决的办法。

    “呜…请不要,请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她哭了,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真诚,配合上那小小的身体以及无辜的眼神,宛如一个和家长走散的孩子一样无助,惹人同情。佩格的表演几乎就要成功了,她能看到桌子一边的人类骑士和精灵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的不知所措,而桌子后的矮人更是露出了几分不忍的神色。这就对了,如果说绮莉的天赋是她的那双眼睛,那佩格的天赋就是她的哭声,在这令人心痛的哭声中,没有人可以伤害她,没有人…

    “啪!”哭声,断了,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小女巫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有谁那么狠心,可以对在完美表演中的自己下得去手。佩格的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拉着她的头发,迫使女巫仰起头,去看那张阴沉且冷漠的脸,咒鸦的脸。“我们来聊聊这儿的规矩,”咒术师平静的说着,语气中不允许半点的反驳,“你再装哭,死。你敢施法,死。试图逃跑,死。不回答问题,死。试图撒谎,呵,痛苦的死。我相信你还是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对吗?女巫小姐。”

    女巫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却因为被拉着头发,弄疼了自己的头皮,可即使如此,佩格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疼痛。原因很简单,当她看到那身灰袍的时候,心里已经升起了淡淡的绝望,而当咒鸦开口,女巫就明白眼前的灰袍巫师绝对不是一个善与之辈。在这样的人面前,你最好顺着他做事,尤其是他真的有能力杀了你的情况下。

    “别这么说嘛,你这样只能让她害怕,并不能让她配合我们。”魔裔说着,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用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了一眼女巫,“你得告诉她,我们要用什么手法,从哪里下刀,怎么剥下皮肤,摘除器官…这样,她才能听话。”喀鲁斯的眼神在佩格看来就像是在看待宰羔羊的屠夫,结合魔裔说出来的内容,可怜的女巫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因恐惧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够了。”烈锤大公看不下去这种场面,他皱着眉头盯着喀鲁斯,“我不管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做过还是随口胡说,但是在我的领土里,我不允许你做这么残忍的事。”接着矮人转头看向女巫,“至于你,女士,只要你能保证不给我们带来麻烦,那么我至少可以保证给予你最基础的尊重。巫师,放开她的头发。”

    咒鸦悻悻的松开手,走回窗边晒起了太阳。可话虽如此,他和喀鲁斯的目光始终保持在佩格的身上,只要女巫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出手制止。至于佩格,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几乎是爬到了桌子边,她现在觉得安德烈在自己眼中的形象变的高大起来,相比起那个阴沉的巫师以及不时露出利齿的魔裔,这位矮人领主的仁慈和威严简直像太阳一样耀眼!就是不知道她如果看到安德烈在视觉死角对喀鲁斯比出一个做得好的手势之后还能不能继续这么想。

    要说这一张一弛,一黑一白的配合,矮人和魔裔早在冒险时就已经熟练,所以安德烈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让佩格把能说的东西全都交代了出来,代价,仅仅只是一碗蔬菜汤和在保证她人身安全的承诺。久坐大公之位,矮人已经和当年那个有些莽撞的冒险者相差甚远,适当的示好和言语间的宽慰让刚刚经历了极大惊吓的女巫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佩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认为,在这个可以摆脱绮莉致命恶作剧的地方以俘虏的身份待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感谢您的配合,佩格小姐。不过在您去休息之前,我不得不提出一个失礼的要求,我不能允许在自己的城市里有一个不受控制的女巫。”安德烈歪了一下脑袋,示意咒鸦封印佩格的施法能力,虽然咒术师没说过他可以做到这件事,可烈锤大公认为这应该难不住灰袍法师。果然,咒鸦拿着法杖走近女巫,“跪下。”他说。

    如果尊严可以帮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局,佩格会试着反抗。但她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所以她的膝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弯下去,对于小女巫来说,活下去找绮莉复仇才是她要做的事情。顶端站着六翅乌鸦的法杖轻轻敲在墨绿头发下的少女额头,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顺着这一敲从法杖中进入了佩格的身体里,女巫能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就好像自己的身上突然被绑上了一大团无形的枷锁。

    咒术师抓起女巫的右手,在后者的手腕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色乌鸦图案。“这咒印会让你的心脏像被砸烂的番茄一样炸开,要不要用魔法你自己看着办吧。嗯,对了,尝试解咒也会触发这个咒印,祝你好运。”说完,咒鸦就不再理她,好像跪在地上的只是某种装饰品而非一个活人。

    在大公叫人把又被吓哭了的佩格带去房间后,矮人的脸色随着合拢的木门沉了下来。“说说吧,关于那小丫头说的东西,你们信几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虽然看上去这位佩格小姐可能还很年幼,但是她是一个女巫。别把她当人看。”窗边的咒鸦说道,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刚才好像要说话的里昂,他的这番话就是说给骑士听的。

    话已经到了嘴边的血狮不得不费力将自己的意见重新咽回去,他现在可以肯定,比起起司,眼前这个自称咒鸦的巫师更加符合他对施法者的认识。阴沉,冷漠,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这些特质令骑士长实在是难以对对方抱有好感。里昂低下头,看着桌面不再说话。他身边的巴克姆见到自己的骑士这样,当即就想说点什么,不过他的腿部猛地一疼,血狮的手死死的按在自己扈从的大腿上。

    烈锤大公看了看里昂又看了看咒鸦,他能够察觉到两人间的不协调,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基于道德观的矛盾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好吧,我看你们也累了。谁也不知道那些老鼠会不会回来,都各自先回去休息吧。”安德烈无奈的说道,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左手揉着眉间的皮肤。

    骑士长离房门比较近,他带着巴克姆站起身,对大公行完礼后就离开了。咒鸦则十分干脆的一甩灰袍化为了乌鸦,顺着窗户飞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愁眉苦脸的矮人和幸灾乐祸的魔裔,喀鲁斯冷笑着,眼睛中的火焰诡异的跳跃。“我们来赌一把吧,你猜巫师和骑士什么时候会打起来?”



    安德烈可一点都不想和魔裔打赌。身为一方领主,烈锤大公很清楚团队的内部矛盾往往比外来的威胁还要危险。但是,正是因为他能看到咒鸦和里昂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这位领主才明白想要调和这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眼下只有尽量减少他们两个碰面的机会,不让他们一起行动以延缓矛盾爆发的时间。想到这,矮人叹了一口气,“先让他们分头行动吧,但愿能拖得住。”

    喀鲁斯耸了耸肩,老友的反应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外,哪怕是在成为公爵以前,安德烈也不是会以别人的痛苦当成娱乐的人。“嘿嘿,我可不这么认为。根据那只小羊羔的说法,至少还有两个女巫参加了对这座城市的攻击,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相当年长。你我都知道那些疯婆子老了之后有多么肆无忌惮,她们为了多活哪怕一天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在这样的情况下,巫师和骑士,你会需要他们同时出手的。”魔裔走到桌边,看都没看为他准备的蔬菜汤,从背后的腰包中掏出一块不知什么肉制成的肉干啃了起来。

    “女巫吗,那些婆娘从来不是省油的灯。昨天砸坏城墙的那个巨人,也是她们动的手。那个女巫叫什么来着?”“绮莉,我们的小俘虏是这么说的。她看起来可是恨不得我们赶紧把这人杀了呢。”“哼,毫不意外。她们就是这样的存在。不过比起女巫,我对佩格小姐提到的褐袍人更感兴趣。”矮人扬了扬眉毛,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你在追踪的时候有看到吗?”

    喀鲁斯放下手里的肉干,下巴重复着咀嚼的动作,眼神渐渐飘远,似乎在回忆什么。“看到?何止是看到,事实上我在抓到羊羔前就杀了好几个她口中的褐袍人。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他说着,看向矮人,“你和土地打的交道比我多。我问你,你知道什么人形生物,在死了之后会变成石头和泥巴吗?”

    安德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非常严肃的看着魔裔,用低沉的嗓音问道,“你确定那是生物吗?不是魔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喀鲁斯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你知道我的习惯,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不会出现在猎物的视野里的。而那些家伙都穿着袍子,我从背后一击毙命之后很快就变成了土石。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判断,至少在我杀死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血肉之躯,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矮人的脸更难看了,他不安的搓着手,浓密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怎么,你知道那是什么?”魔裔现在终于察觉到老友的异状,他略微向前倾斜身体,语气也变的认真起来。“我希望我是错的,但恐怕不是。呵,还是找上来了吗?而且跟女巫在一起,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们。”矮人咋着嘴,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以此表示自己的愤怒。

    “所以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喀鲁斯的好奇心此时算是彻底被吊起来了,他眼眶里的火焰为此活跃的跳动着。

    安德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跳下椅子,带头朝房门走去。“跟我来,我告诉你那些家伙是什么东西。”魔裔摸摸鼻子,对同伴的保密主义感到无奈。矮人就是这样的一群家伙,哪怕面对的是关系十分亲密的人,他们也能将自己的秘密保护的很好。而或许刚刚接触到矮人的人会对此感到不满,认为这些矮小的矿工总是在卖关子,可喀鲁斯恰恰认为这是矮人们可信的表现。即使是在见不得光的工作中,矮人严密的口风也是颇受好评的。

    两人走出塔楼,顺着城墙上的楼梯攀援而下,沿途所有的士兵在看到他们的领主时都会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恭敬的行一个军礼。不难看出他们是十分爱戴安德烈的,因为当魔裔的身影跟在矮人后面的时候,竟然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不理解或厌恶的表情,这巨大的威望甚至有了几分偶像崇拜的架势,令喀鲁斯对自己朋友到底是如何治理领土的产生了些许好奇。

    “你们不举办个葬礼什么的吗?我是说,昨天那一仗死了不少人吧。你这个做领主的不需要出面说几句吗?”城墙上忙碌的景象让魔裔说出了这句话。在他的眼中,大量的士兵脱下盔甲,身上裹着昨天受伤缠上的绷带,像工人一样扛拉着石块修补他们的城墙。不仅如此,从阶梯向下看去,整个熔铁城的街道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毅,他们沉默的工作着,当有人因为疲劳而暂时停下休息,就会有老人或是孩子送上一杯清水和些许食物供其恢复。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残酷战争的城市应有的样子,喀鲁斯没有在任何一个熔铁城居民的脸上看到悲伤或绝望,这些人表现的就像他们居住的城市的名字一样。

    “不需要。”走在前面的矮人头也不回的对同伴说着,“战死者的尸体和抚恤金早上已经一起送给了他的家人。如果家人不在熔铁的,就暂时存放在部队公用的地窖里等待战争结束通知家人来领。要是没有家人的,就葬在公墓。当然也有一些士兵生前就嘱咐家属要让他葬在公墓,或者家属暂时找不到埋葬地先将遗体预存在那里。”

    “真是冷血的做法,你这么规定就没有人反对吗?至少要给他们个荣誉勋章之类的吧?”魔裔听着这平淡的叙述愣了一下,他见过太多的人情世故,知晓这样的作风绝不是最佳的做法。可,烈锤领的人民偏偏又这么爱戴他们的领主,这其中实在是矛盾不是吗?

    安德烈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城墙高度一半的位置俯瞰着自己建立的城市,看着大街小巷中川流的人群。“确实是不近人情了些。可,我的老朋友,你知道熔铁城的居民们都是些什么人吗?会来到这个偏远王国的偏远之地落户的人,他们,或他们的父辈,都是背离了自己故乡的流浪者。他们是逃避追捕的罪犯,经商失败躲债的商人,被原本领主剥削的一无所有的流民,或是怀揣着渺小梦想的拓荒者。这片土地上可没有贵族,也不需要贵族,或许在和平时期他们的身上会被青苔覆盖。不过,”说到这里烈锤大公自豪的笑起来,“不过当野火烧过,清理了那些寄生物之后,那些坚硬的岩石才会展露出真实的姿态!”

    “欢迎来到熔铁城,我的老朋友,请允许我为你介绍这座城市,勇者的城市。”



    琳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树木。这座位于熔铁城核心位置临近烈锤堡的小楼此时格外的安静。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片区域房屋的主人基本都是商人,早在鼠人瘟疫的风声传来时,大部分的住户就已经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逃往了王国的内部,留下的是大片无人居住的房屋。这里和琳认识的熔铁城不一样,前女佣十分肯定这一点,那些商人们把自己和这座城市大部分的居民隔绝开来,用以减少和在他们看来粗鄙,下流的人打交道。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真正被隔绝开来的,其实恰恰是他们自己。

    “咔哒”房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琳转头,在她看清走进来的人之后,她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欢迎您回来,迪普先生。”咒鸦脸上的阴霾在这句话的影响下迅速溶解,咒术师少见的露出轻松的表情,走到女人的身边,把手轻轻放到后者肩上。“我说过那只是我随口编出来的名字。”琳很自然的伸出手,搭到咒鸦的手上,仰起头看着巫师的脸,“可是对我来说,它比咒鸦这个称号更真实。我还是希望用这个名字称呼您。”咒术师耸了耸肩,“随便你。”

    琳低下有些酸痛的脖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您一定还没吃饭吧!我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说着,她不给巫师任何反驳的机会匆匆走向另一个房间。留下咒鸦看着自己手,脸上的表情怅然若失,报死女妖的能力只有在接触时才会生效。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比起以前只能默默忍受死亡倒计时的感觉,他现在至少能得到那么一时半刻的喘息了不是吗?这么想着,穿着带有乌鸦徽记长袍的男人做到了桌边,等着享受他的早餐,军队统一制作的蔬菜汤可满足不了灰袍法师挑剔的味蕾。

    早餐很快上桌,不需要品尝,咒鸦就能从食物的外表和香气判断它们值得自己的等待。穿着围裙的琳有些不安的将餐具放到咒术师的面前,这是她第一次做菜给他吃,不知道以前学会的厨艺能不能满足对方。咒鸦拿起餐巾别在领角,切下一片仍然在冒油的培根放进嘴里,鼻腔里不自觉的发出享受的声音。“还和您的口味吗?”“当然,它吃起来就像是夕阳那样美妙。”

    前女佣在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得到赞赏后露出放心的笑容,她哼着歌,想要去厨房收拾锅具,却被抓住了手腕。“坐下,我们一起吃。”餐桌上的食物其实并没有多少,不过咒鸦本人也不喜欢过多的进食,少量精细的食物可以提供恰当好处的营养并且不会给肠胃带来负担,这是咒术师的处世之道。琳被迫坐在了餐桌旁,不过她也确实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再吃东西,虽然觉醒成为报死女妖之后她看待世界的角度已经与之前产生了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无视昨晚激烈的战斗。相反,能感应到每一个将死之人的特性让琳的夜晚过的并不轻松,每一次死亡都令她心碎,每一个逃脱了必死厄运的人都让她快乐,在这样的交错中想要睡去或是休息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吃完饭你不要去打扫,先去睡一下会比较好。”用餐中,咒鸦不经意的说着,眼神迅速扫过琳因睡眠不足而颜色略重的眼袋。谁知前女佣竟然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行,这样的大战过后一定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帮忙。作为熔铁城的居民我必须去帮他们。等您用完餐之后,我就…”“有这必要吗?你已经不是当初女佣了,也不是这个国家的居民,你是报死女妖,你的存在远比那些凡人要伟大的多。”咒鸦打断了对方的话,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在他看来这种低贱的工作就交给那些无知的普通人去做才正好。而琳只是笑了笑,然后起身走进厨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叮当”清理锅具的琳听到餐具碰撞盘子的声音探头看了出来,发现巫师已经不在椅子上了,他盘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吃完。通往卧室的楼梯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显然女士的坚持让咒鸦非常的不高兴。琳轻微摇了摇头,她并不害怕巫师会因为自己违抗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虽然没有任何的理由,这种微妙的信赖却不知何时清晰的出现在她和咒术师之间。而虽然他们都闭口不说,但两人都清楚双方正处在某种奇特的关系里。

    在客厅的餐桌上留下一些食物并留下纸条叮嘱咒鸦睡醒吃之后,琳挎着一个篮子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小楼。其实这个篮子里的东西她早就准备好了,之所以现在才出门就只是为了等外出的战士平安归来。走出小楼,前女佣的心情又一次高涨了起来,她回过头去看二层的窗子,其中某一块窗户后的窗帘因为她的目光迅速合拢。“噗”她当然知道那是咒鸦,一种甜蜜的情绪从她的心底升起,让今天的阳光变的更加温暖且舒适。

    走出这片住宅区耗费了琳一些时间,当前方的街道上开始出现人影的时候,前女佣加快了脚步。在这一天,很多人熔铁城的居民都见到了一位神奇的女性,他们有的认识这个在熔铁孤儿院长大的小姑娘,有的则是第一次见。不过,每一个见到琳的人都会对这位女士产生出共同的印象,温暖。当她走过的时候,伤心的人会得到抚慰,疲惫的人会重拾活力,酒馆中的人们谈论着她比谈论昨晚的战争还要多。人们说,一定是上天格外眷顾这座城市,才让她在此时来到这里。但奇怪的是,虽然很多人都能叫出琳这个名字,可不论是那些之前认识她的人,还是不认识她的人,都无论如何无法具体的描述出她的相貌。他们只记得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头发,以及,她露出衣服外的肌肤像雪一样洁白。

    不过对于阴影中的某个人来说,这位让人心安的女士就不是那么美好的存在了,尤其是在她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的情况下。绮莉猛的灌了一口烈酒,出身著名无法城市失心滩的她有着惊人的酒量,这种烈酒对于女巫来说和白水无异。“切,无聊的酒,无聊的人。”说着,绮莉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脚下的尸体,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他的喉咙被干净利落的割开,潺潺的鲜血顺着伤口向外流淌着。女巫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远处的琳身上,她此行的目的是要救出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被抓住的佩格,不过现在,不高兴的女巫小姐觉得自己可以在救出那个矮矮的同伴之前,稍微找点乐子。打定了注意,绮莉的嘴角露出阴笑,她低头看了看男人的尸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手中的酒壶凑到喉咙的伤口边,让那些温热的鲜血流进去。

    女巫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在确定血液已经和酒液混合之后又一次打开壶盖喝了一口,“嗯,这味道才有点意思。”



    时间,在沉默中来到了黄昏时分,熔铁城城墙上的破口经历了一整天的修补已经搭起了初具规模的防御工事。坐落在这个城市大街小巷数量众多的铁匠铺里不停冒出的黑烟也昭示着昨天消耗的军备已经得到了适当的补充。这座边境城市的住民们用他们徒手建立了这座城市的热情修补着它,走在熔铁的街道上,从草原吹来的凉风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寒冷,建筑中亮起的灯火让整个城市从上空看下去宛如一座巨大的,沸腾的熔炉。

    琳在帮两位老人从井中打完水后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鬓角垂落的发丝。看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也是时候回去准备晚餐了。这么想着,前女佣拿起脚边的篮子,开始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们在见到这位美丽的女士时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尊敬,原因无他,琳身上那套裙装已经因为一天的工作而沾上了许多污迹,也正是这些污迹让熔铁城的人们明白,眼前的人并非只关心自己的贵族,她和他们一样是这座开拓者城市的一员。

    “我记得地窖里还有一些食物,需不需要再买些回去呢?也不知道迪普先生喜欢吃什么。”挎着篮子的琳思考着。得益于烈锤大公的准备,熔铁城在战后并没有出现资源短缺的问题,虽然平时从王国中来的商人几乎全部离开,但是经营食物和日用品的商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相反,为了保证居民们有足够的体力挺过这段艰难的岁月,许多商会的老板甚至选择在这个时候减价出售食物。这样的行为无疑会让他们错失一次大发横财的机会,不过只要战争过去,这良好的口碑却可以保证更长远的利益。

    就在这时,女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脸上平静的表情一变,将头转向身边的一片房屋。琳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径直走到了那片房屋中间的狭窄通道里,消失在了阴影当中。作为在熔铁长大的孩子,她对这些房屋间的暗巷并不陌生,在琳小的时候,她和孤儿院的小伙伴们就经常利用这些空间玩游戏,害的负责看管他们的院长不得不编出一套又一套关于小巷里恐怖怪物的故事来吓唬他们,防止这些孩子们在暗巷中发生危险。

    那么小巷中的真相到底为何呢?在建筑物的阴影中,真的潜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吗?亦或只是被担心发生危险的大人善意的谎言?又或者,这些都只是为了掩藏更阴森的真实呢。至少在琳的认识里,这些巷子确实并不危险,穿行在其中感受着被两侧紧贴着身体的墙壁包围的感觉甚至会让人有一种异样的安心感。

    不过现在可不是怀旧的时候,前女佣走入小巷的目的,是一扇挂着残破锁链的后门。这扇木门上的铰链已经生锈断裂,看起来是因为屋子的主人很少打开它的关系。但不知道是因为觉醒成为了报丧女妖还是和咒鸦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关系,琳在捧起断裂成两截的铰链时敏锐的发现,链条上面存在着的有着些许的锈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么严重,至少还达不到会主动断掉的程度。可在铁链断裂的地方,前女佣又能看到非常严重的风化痕迹,这就好像是同一条铁链的不同部分所经历的时间也不相同一样,充满了违和感。琳略微皱起了眉头,她知道眼前的情况这绝对不是因为铰链的质量有问题,能造成这种结果的在她看来只有一种解释,魔法。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手中的不自然断裂的铰链让琳产生了退却之心。她在思考联系上咒鸦的可能性。但不容她多想,报死女妖的脸色又是一边,她扔掉手中的铁链,脸上的表情表明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琳推开了面前的木门,走入了这栋建筑物内。浓重的霉味让女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门后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还要狭窄,只有一条通往二层的楼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琳朝楼梯上方看了看,除了木质阶梯上令人不安的开裂以及脱落的漆皮之外,她看不见二层的任何东西。

    从篮子里掏出一条手帕捂住口鼻,前女佣小心的踏上了楼梯。“嘎吱”发出痛苦呻吟声的木板令人不安,让人怀疑脚下的阶梯随时都会塌下去。琳不得不用一只手扶着发霉的墙壁,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将全部体重压倒楼梯上。这栋建筑的二楼似乎格外的高,女妖猜想这里的一层应当是某种店面,只有酒馆或杂货铺的天花板才做成这种高度。

    经过一小段艰难的跋涉,琳还是很顺利的走完了全部的阶梯,她很庆幸那些木板没有断开,也许,是因为自己很轻的缘故?这么想着,前女佣带着笑意打量起了二层的环境。说是打量,其实楼梯的尽头同样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扇木门竖立在一旁,门上钉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招牌,琳依稀可以辨认出招牌上画的是一个握着天平的手掌,只是与大部分带有天平的图案不同,这里的天平并非向上竖立,而是被手掌横握着,天平两侧的吊篮随意的倾斜着,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是讨债人的标志。琳认的这个标志,熔铁虽然属于开拓者,但不可否认这里的居民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喜欢规矩,赊账,欺诈,这些风气在城市建立之初相当严重。于是商人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雇佣了一些身强力壮的打手为自己讨债,久而久之讨债人也成为了一种特殊的职业存在于这座城市中。可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随着城市的建设走上正轨,烈锤大公颁布了相对宽松可极具执行力的法律,熔铁的氛围逐渐明朗起来,讨债人也大多没有了生意,转而去做了别的营生。现在还会使用这种标志的,多数都是以讨债人自居的黑帮团伙。

    咽了一口唾沫,琳打开了二层的门。紧接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眼前极富冲击性的场面就让这位女士在楼梯上剧烈的干呕了起来。



    琳并非没有见过血的贵族小姐,生长在熔铁这座城市,她有太多的机会与死者或将死者打交道。不说别的,光是时有发生的游牧民入侵就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这一点从她第一次和咒鸦相遇的时候就可以看出端倪,寻常的女佣遇到强盗,哪里会有反抗和逃跑的想法,恐惧会变成最牢固的钉子,将没有心理准备的人钉死在原地,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饶是如此,琳也无法对房间内的情况视而不见,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肉块,内脏,骨骼还有天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它们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些无疑都来自于人体。不过现在,它们已经被人拆散,变成了一个个单独存在的个体,前女佣甚至都不能判断这个房间里到底死了多少人,那些血肉,实在是太过于散乱了。

    “嘶,人类…”低沉而可怖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琳此时才注意到在满地的血肉中还站着三个生物。他们,或者说它们披着褐色的袍子,布料下摆下露出长满了鳞片的脚,那只有三个脚趾且长着锋利倒钩的脚掌让人自然想到蜥蜴。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褐袍下的竖瞳闪动着残忍的光,它们的嘴中分叉的细长舌头发出渗人的颤音。拉德诺,居住在熔铁城地下穴道中的蛇头人。这些生物曾经出现在城市复杂的下水道中,但如今,它们不知怎么瞒过了烈锤大公的耳目来到了地上,并且进行了一次相当血腥的活动。

    “噗通”在看到拉德诺袍子下的蛇头后,琳本来就雪白的脸变的更加苍白,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坐在了楼梯上,眼中满是恐惧。这是什么怪物?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报丧女妖感受到了这个屋子中极为痛苦的死亡,于是赶来履行自己的职责,想要抚慰那些濒死之人,可现在,她发现死亡不仅仅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很快也会降临在她自己的头上。

    “咔哒,咔哒”蛇人的脚爪踩在浸满了血浆的地板上。琳向后移动着自己的身体直到靠到了墙面上,她紧紧的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怪物消失一样。泪水,从琳的眼角流下,但这泪水到底是因为恐惧,还是仅仅处于生物的本能反应,她已经无力分辨。“咔哒,咔哒”怪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琳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那阴冷而带着腥味的呼吸。

    “唔!”头皮上传来的痛感驱使着琳反抗,但她在蛇头人面前实在太过无力,那些拳脚打在鳞片上根本不能让蛇头人产生一丝痛觉。虽然拥有了很多神奇的能力,但报死女妖的身体素质并不会因此而增强。三只拉德诺中最强壮的那个拽着前女佣的头发,将后者强行拉入了房间!“更多,祭品。”手中拿着一根奇怪手杖的拉德诺说着,用手杖敲了敲面前的地板,那里用石块摆出了一个圆环,圆环中放置着几颗不再跳动的人类心脏。

    强壮的蛇头人听到同伴的话,点了点头,将琳拉到了圆环旁边。第三只拉德诺走了过来,手中扬起一把黑曜石制成的匕首,从上面的血迹来看,房间中的场面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这把武器。“放开我!唔…”琳注意到了危险,她用双脚奋力朝拿着匕首的蛇头人踢去,却被对方灵巧的躲过,而她求救的呼喊,也随着一团笼罩下来的黑暗一同被遮盖。抓着琳的怪物用一个黑布袋扣住了前女佣的脑袋。琳的挣扎随着袋中的空气逐渐稀薄而微弱下去,原本激烈挥舞的肢体慢慢停止了活动。“别,闷死。活着,取心!”执长杖的蛇头人对同伴训斥到,显然是不希望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祭品被浪费。

    眼看着琳即将被锋利的石质匕首划开胸膛,房间的门却在这时再一次被推开。门轴的呻吟声吸引了三个蛇头人的注意力,它们将视线投向门口,只见又一个人类女性依靠着门框,手里拿着一只铁质的酒壶自顾自的仰头喝着,些许红色的液体顺着酒壶和她嘴唇的缝隙流出,在美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拉德诺们互相看了看,它们从这个女人身上闻到了两种味道,酒精的气味或许可以说明她为何可以如此的镇定,但另一种气味则让人提起了警惕,那是血的味道。“噗哈!”绮莉将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就把酒壶扔到了楼梯下面。她满不在乎的看了看房间中的情景,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污迹,具有魔力的眼睛半睁着,看起来像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猫一般跃跃欲试。“本来我还在想该怎么和这位姐姐打招呼,没想到你们三条蜥蜴却横插了一脚。也罢,这样也不错。”

    嘴里说着,女巫毫不在意的赤着脚走入满是血水的房间,她轻轻挽起了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担心沾到血水。“啊,这个献祭法阵做的不错呢,不愧是被选中的信徒。”她笑着,弯腰仔细的观赏着地上的石头圆环,好像在欣赏某件漂亮的珠宝。而和绮莉自在的反应完全相反,拉德诺们在听到“被选中的信徒”这几个字的时候身体明显一颤,它们明白不论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她都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持手杖的蛇头人对两个同伴暗暗使了一个颜色,另外两个怪物就暂时放下了琳,转而从两个方向朝绮莉包夹过去。

    “五,六,七…唉,我记得这个仪式要十颗活着挖出的心脏才能启动呢,你们不够努力呦。”女巫用手指一颗一颗的点数着圆环中的心脏,看起来完全没有感觉到紧张。

    “嘶,杀!”不过蛇头人们可不管绮莉有没有害怕,随着一声令下,两个负责战斗的拉德诺分左右两边发动了对目标的袭击,身体强壮的那个用它的爪子挥向女巫的面门,而手持匕首的则用武器朝绮莉的腿刺过去。

    “八,九,还差一个!”有着明亮双眼的女孩兴奋的说着,她的两只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两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而意欲攻击她的那两个蛇头人,则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后知后觉的朝自己胸口看过去。“噗通”失去了心脏的躯体无力的倒在地板上,它们到死都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不妨碍房间中仅剩的拉德诺明白眼前的处境。这个女人和另一个不一样,她不是送上门的猎物,相反,她是循着血迹而来的狩猎者。“别,嘶,别杀我!”惊慌失措的蛇头人抛下手杖,向后退了两步试图和绮莉拉开距离然后一下子跪在地上,它害怕了,同伴是为什么死的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它只希望自己可以活下去,这就可以了。

    绮莉将两个蛇头人的心脏随手丢入圆环,抬头笑看着求饶的怪物。“可是,献祭需要十颗心脏,这里还少了一颗啊。”她露出苦恼的表情说道。拉德诺此时为了活命已经顾不上其它,它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女人想要完成献祭,可是听起来对方只要得到最后一颗心脏之后就会满足,这样的话,这个房间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

    蛇头人将头转向了琳,可怜的女妖此时还因为缺氧而陷入昏厥,但是从胸口的轻微起伏来看,她至少还活着。没有多想,怪物一跃而起,冲向倒在地上的琳,只要挖出她的心脏,自己就可以活命,而且虽然出现了些意外,可献祭终究还是完成了,到那时另一个奇怪的女人也将不是问题,在伟大的地母面前,她不过只是一个凡人!

    “噗!”黑曜石匕首穿过鳞甲,从侧面横贯了整颗大脑。于是,最后一个拉德诺也死去了。绮莉轻巧的跃过脚边的尸体,来到第三个蛇人身边,女巫蹲下身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可就在她想要挖出这最后一颗心脏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并不符合献祭的要求,因为在挖心之前,这个怪物已经死了。绮莉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她生气的用脚狠狠的踢了一下尸体的腹部,以此来发泄不满。

    “十颗心脏,还差一颗…”女巫碎碎念着,突然想起还被布袋蒙住头倒在地上的琳,“啊哈!”她开心的笑了起来,弯腰拔出尸体头上的匕首,一步一跳的走向昏迷中的女妖……



    当琳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的遭遇,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但房间中早就没有了那炼狱一样的景象,事实上,就连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被替换成了在房间中的睡衣,这令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白天的经历是不是只是由于过度的劳累而产生的幻觉。前女佣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快速清醒过来。

    迈步走下床榻,琳现在可以肯定眼前的环境就是她自己的房间,窗外熟悉的景色也证明了这一点。报丧女妖皱起眉头,她仍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不过另一个人却一定知道。这么想着,琳打开了房门,准备去找咒鸦问问发生了什么。“哗啦!”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响动,听起来响动的源头似乎是一楼的大厅。顾不上穿鞋子,琳提起自己睡衣的下摆,快步走向通往一层的楼梯,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栋小楼并不大,尤其是在二层的设计并未完全利用已有空间的情况下,琳只走了不到二十步就下到了楼梯的一半,在这个高度上,她已经可以看见大厅中的情景了。

    “你醒了?”咒鸦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茶杯,在听到楼梯的响动后抬头看到了琳。不过最吸引后者注意的并不是他,只见在餐桌旁边的地上倒扣着一块木板,琳认的那应该是一种棋类游戏的棋盘。而棋盘旁边,四散着数量众多的棋子,显然刚才她听到的响声就是这些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指着地上的棋盘和棋子,琳慢慢走下楼梯。咒鸦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没什么,只是一个下棋输了就耍脾气的小丫头。”前女佣略微疑惑了一下,她可没看见客厅里有第三个人。不过随着她走下楼梯,她的问题很快就解开了,一个女孩正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桌脚旁,从她鼓起的脸颊和脸上那副不甘心的表情来看,咒鸦口中输不起的小丫头应该就是指她。

    这是琳第一次见到对方,她看到在客厅中明亮灯火的映照下,这个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可是在这些发丝的末端,金色逐渐变成了黑色。从身材和面容上来看,她大概二十岁左右,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在女孩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但琳却隐隐觉得,这活力有些太过强烈,它超过了活泼这个词能够形容的极限,而更像是,疯癫。直觉告诉琳,冒然的靠近对方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琳摇了摇头,可能是刚刚经历过生死的关系吧,她没有去管直觉带来的第一印象,而是走上前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杂物。在她将棋子一个一个捡回桌子上的时候,她随口对咒鸦问道,“这位小姐是?”“这你可不能问我,是她把你带回来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小姐是个女巫,一个棋艺很差的女巫。”当咒术师这么说的时候,窝成一团的绮莉发出了非常响的咋舌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女巫!”琳在听到对方身份的时候不自觉的小声惊呼道,她在白天帮忙的时候已经从熔铁居民的口中听到了昨晚的战斗有女巫的参加,并且还造成了大量的士兵伤亡。甚至,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宣称大公已经抓住了昨晚女巫中的一个。

    “切”不满的声音再次从桌子下面发出,绮莉相当讨厌别人在听到自己身份时大呼小叫,在她长大的城镇,每一个普通人在见到女巫的时候都会毕恭毕敬的行礼,向她们献上赞美之词,而不是像在这个偏僻国家一样把女巫当成是某种稀有动物。要是放在平时,女巫一定会让说出这话的人付出代价,哪怕自己刚刚因为心情好救了那人一命,这得分开算。不过现在,绮莉能做的只有用声音表达不满而已,原因很简单,她不是咒鸦的对手。

    虽然早就知道熔铁城里有一个难缠的施法者,可女巫并没有料到咒鸦的强大已经到了自己根本无法对抗的程度。事实上,绮莉现在并不认为她那时真的可以杀掉琳,而因为对报丧女妖的好奇而放弃继续献祭的举动很有可能救了自己一命。这一点在她带着琳离开房间后就被渡鸦指引着回到这间房子时就得到了证实,咒鸦不可能让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轻易坏掉,他早就在琳身上释放了可以保护她安全的法术,即使绮莉不及时阻止那三个蛇头人,咒术师的魔法一样可以保护琳安然离开。

    至于倒霉的绮莉,从她出手的那一刻起,女巫就已经落入了咒鸦的监视之中,再想要逃离,可就难如登天了。这么想着,刚刚按耐下去的挫败感又浮了上来。绮莉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双手无规律的敲打着地面,“啊啊啊,饿死了饿死了!你们都不用吃饭的吗!”这当然是为了发泄的无理取闹,不过由于琳的昏厥,剩下两人也确实到现在还没有进食。

    在前女佣用眼神询问咒鸦并得到赞同后,她轻轻走到厨房中拿了一个蒙着白布的小篮子放到了女巫面前。“谢谢您救了我一命,不知名的女巫小姐。我现在就去做些吃的,在这之前,您可以用这些饼干将就一下,记的别吃太多哦。”在琳的笑容面前,绮莉停下了胡闹点了点头,报死女妖有着抚慰人心的能力,这点虽然作用在女巫身上时不会对人类那么有效,可用来传达善意却以足够。

    琳在见到对方点头后拿着柜子上的围裙走入了厨房,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绮莉啃食饼干的声音时不时的发出。“你要坐在地上多久?还有,那饼干不是只给你的吧?现在的女巫都是这么不懂礼数的吗?”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书正在看着的咒鸦冷漠的说道。

    “第一,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想坐在哪就坐在哪!第二,我不叫女巫,难道你的名字叫灰袍巫师吗?第三,咳咳!”绮莉气势十足的从地上站起来,手指着咒鸦说道,可是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因为没有完全咽下去的饼干而噎住,扶着桌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咒术师的眼角抽动着,他叹了口气,一抬手用魔力将茶壶送到了绮莉的面前,后者二话不说抄起茶壶对着嘴一顿猛灌,可是其中的红茶仍然有着一定的热度…于是琳发现自己在把晚饭端上桌子之前不得不先换一张桌布。

    “还活着吗?”咒鸦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冷,在确认绮莉没有死于饼干渣和热红茶之后,巫师合起了手中的书本,“还活着的话我们就趁着这个时间聊聊吧。关于你是谁,而那三个被你杀死的拉德诺又是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