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魔法 > 灰塔的黎明 > 全文阅读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爱德华地穴的最下层,不同于之前几层清洁的空气,闸门后的走廊里散发出某种令人本能的想要离开的气息,死亡的气息。“这味道比烂肉还要难闻,你们在最下层放了些什么?粪坑吗?”嗅觉最敏锐的杰克险些因为这种气味昏死过去,他捂着口鼻,向后倒退了几步,对身边的老食尸鬼抱怨道。老者并没有在意狼人不逊的发言,在这股恶臭之下,他淡漠的表情也终于发生了变化,即使这个守魂人已经可以看得开很多事情,但是家族的圣地被亵渎的事实还是让他感到出离的愤怒。

    “这是死雾,对所有生者都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如果我们这么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会从肺开始烂掉。”起司皱着眉头,他很快就认出了气味的来源。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灰袍法师可以解决眼前的困难,通常来说,处理死雾的方法就是用阳光将其破坏,但是在这地穴的深处又何来阳光呢?起司现在能先到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这里和地面之间打通,用镜子引导阳光进入。可这工程量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我来吧。”就在法师感到棘手的时候,强忍住怒容的老者拿着提灯走了过来。“您有解决的办法?”起司相当惊讶,他从没听说过守魂人有办法接触如此大量的死雾。“算是吧。”老食尸鬼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提灯放到地上,他示意小队的成员们后退一些,接着在众人的视线中淡然的走入了死雾里。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知道老者所说的解决办法到底是什么,这浓重的死亡气息让寻常的感官无法奏效。只有起司的眼睛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透过魔法的视界,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洞悉死雾之中事物的人。也正因如此,法师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只因为他看到,走入死雾中的食尸鬼,正在大口大口吞噬着空气中的死气!

    空气中的恶臭越来越淡,很快就几乎闻不到了。披着麻布的老者缓步走了回来,他的脚步比之前更加虚浮,似乎随时都会摔倒一样。起司见状想要上前搀扶对方,却被食尸鬼伸手阻止了下来。“无需为我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只是吃的有些多,可能没办法保持人形了,希望各位不要见怪。”说完,干瘦的老人就开始了变化,他没有弹性的皮肤被拉扯着,让人担心随时都会破开。很快一只起司见过最瘦弱的食尸鬼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和那些看上去就令人生畏的同族不同,这个老食尸鬼的牙齿和爪子都已经因为时间而失去了威力,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身材比例失调的木乃伊。

    起司微微朝对方行了一礼,食尸鬼也是生物的一种,以尸体为食和对死亡的信仰都不能让它们不受死雾的影响,所以老者吞吃死雾的行为无异于牺牲自己来为小队换取了前进的道路。这让法师的心里不是那么好受,他来此是为了解决掉巫妖来阻止更多的人死去,而不是为了创造新的牺牲。食尸鬼似乎是看出了起司的痛苦,它缓缓的靠着墙壁坐下,对法师说道,“我需要休息一下,很抱歉接下来的路没办法跟着各位一道了。希望你们能够达成所愿,让这一切都有意义。”话音落时,那双因老迈而浑浊的眼睛安静的合上。

    “他的呼吸停止了。”狼行者将头凑近引路人的胸口,听了一会后说道。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他们沉默着,握着武器的手却攥得更紧。“我们走。”起司率先说道,他一甩灰色的长袍,捡起地上的提灯,带头迈入了通往最深处的台阶。小队的其他成员没有任何异议,跟着前方灰色的身影。

    “咔哒”靴子踩断枯骨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着,越往下走,台阶上就出现越多的骨骼,这些骨骼来自人类,牲畜,甚至还有鼠人和食尸鬼。显然,它们之前并不是爱德华地穴的一部分,因为在守魂人的教义中,死者的肉体在被分食后,他们的骨骼必须归入棺木,一方面,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打开棺材后看不到尸体而感到怀疑,另一方面,这也是守魂人们的坚持,它们坚信自己的行为只是加快了尸体腐烂的过程,并非是邪恶的举动。

    既然如此,这些骨头的来历就很清楚了。起司俯身用手指捏起一小片碎裂的骨骼,将其捻的更加细碎后放到鼻下闻了一闻。“这些骨头是新鲜的,它们的主人刚死不久。”“你确定?它们干枯的程度恐怕都快赶上我的曾祖父了。”狼行者皱着眉头做了和法师同样的动作,但是在他看来,枯骨的风干程度说明它们已经这样在这里躺了漫长的岁月。

    “有什么东西从这些骨头里抽走了某些……物质,把它们变成了这样。我们的加快些脚步了,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该死的巫妖正在恢复它的力量。”死灵魔法并不是起司的强项,他只能勉强认出这些骨骼不正常的风化是由于魔法的缘故,但具体是什么种类的魔法造成了脚下的遍地白骨,法师并不能肯定。不过显然无论那魔法的作用为何,使用它的一定是躲在这里的巫妖。

    跟在后面的几人听到这话,都将武器拔了出来,做好了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他们没有等多久。

    地穴的尽头很快出现在小队的眼前,值得一提的是,与其他阶层不同,这个空旷的空间中有着无数头骨制成的烛台,幽蓝色的火焰从颅骨被敲开的顶部舞动着,将整个地穴变的宛如死后的冥界。地面上,堆积了整整没到成年人小腿的骨头,已经没有人会再去辨认它们生前的主人了,在这庞大的数量面前,个体显得毫无意义。

    “你来了,灰塔之主的高徒,萨隆伯爵领的拯救者,驯服红龙者,击败食尸鬼王的勇士,起司。”无感情的声音从大厅的最深处传来,在那幽光都无法照亮的黑暗中,两点暗蓝色的光斑正遥遥的盯着台阶上的入侵者们。“如果我还有手,我会为你在这个城市所做的事情而鼓掌。你是那么优秀,可以让狼人和人类的骑士与你同行,连女巫和食尸鬼都加入的你的联盟。但可惜,我没有你的运气,失败的传送魔法让我失去了太多的肢体。”巫妖说着,房间地上的骨头中开始泛起和颅骨灯台里一样的蓝色火焰,这些火焰将整个房间照亮,露出那个坐在破烂石质祷告台上,只剩下头颅和上半身肋骨的躯体。

    “看起来这家伙还是你的崇拜者?”狼行者说笑着,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绿色的瞳孔里是强烈的战意。一个残缺的巫妖?这多少让杰克有些失望。在他看来这样孱弱的对手他自己就可以快速解决,完全用不上整个小队的力量。

    可起司却阻止了同伴想要冲上去的打算,法师的眼睛里魔法灵光正在迅速转化为白色。“别过去,它在说谎。这整个地穴里所有的骨头,都是它的躯体。”



    “不就是些骨头吗?数量再多又能怎样?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把那个骷髅的脑袋拧下来。”狼行者说着,无视了警告,以极快的速度从起司身边冲了出去,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让法师完全没有机会拦下。杰克倒也不是有勇无谋之士,虽然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是个冲动的莽夫,但是谁又能肯定这不是狼人故意展示给对手希望对方放松警惕的圈套呢?证据就是,虽然狼行者看似是笔直的冲向祷告台上的巫妖躯体,可他每次迈动脚步的时候都控制了力道,让自己的腿脚不曾真正的陷于白骨之中。

    但杰克不踩进去,不代表他脚下的层层白骨就会任由他通过。“狼行者?美其名曰是比人类更完美的存在,其实也不过是被诅咒的生物而已。说实在的,除了能控制自己的外形之外,你和那些感染了瘟疫的鼠人有什么区别?”巫妖的声音没有感情,只能通过语调的起伏来判断它的语气,不过即使如此,它话中那种不屑也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而随着这挖苦的话语一起,杰克脚下的骨骸开始了剧烈的颤动!那些骨头缝隙中跳动着的蓝火瞬间膨胀变大,包裹住了大量的枯骨,紧接着本来因为尺寸不同无法相连的骨头就诡异的开始拼接,组成令人畏惧的造物。这白骨组成的牢笼从下方升起,眼看着就要将狼人困在原地。

    “你觉得这些东西能拦住我吗?”杰克狞笑着,他用已经变成狼爪的前肢狠狠的拍向升起的牢笼,想要将这些不结实的栏杆打碎。他很轻易的就达成了目的,尽管有着蓝色火焰的加持,可脆弱的骨头难以抵挡狼行者强大的力量,更何况,他本来就可以无视魔法的影响。但巫妖的尝试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次攻击的关系,狼人必须将双脚插入脚下的骨堆中提供身体一个稳定的发力点,而当杰克击碎了骨牢,想要继续前进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拔出双脚!某种足以和狼行者抗衡的力量在骨头下面死死的拉住了他。

    “看,虽然你的力量足够强大,可你的智力却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嗯,提升。一个简单的陷阱,就足以瓦解你所有的优势。”巫妖的声音在杰克陷入窘境后悠悠说道。

    仍然站在台阶上的洛萨一见这个情景立刻想要去救援同伴,可起司虽然没有来得及拦住狼行者,总算还是让伯爵没能成功冲过去。“等等,它一时半会还伤不了杰克。但如果我们贸然冲进去,可不会只是被绊住脚这么简单。”法师说着,大脑同时在飞速思考眼前的状况。显然,敌人并不是毫无准备,从它用来控制狼行者的陷阱以及之前对起司的那一大串挖苦来看,这个巫妖肯定从爱德华家族那里得到了小队中成员的信息。这就是这场战斗中最棘手的地方了,一个准备万全的施法者逼迫起司必须小心的布置小队的战略,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这层层白骨之下还隐藏着对手多少的陷阱。

    法师现在觉得眼前的地穴仿佛变成了一张没有格子的棋盘,他和巫妖就是对弈双方的国王和棋手,只不过他手中的棋子有限并且都被放在了棋盘上,而他的对手到底有多少棋子,又藏在何处,则完全无法知晓。骨骸上的那层蓝色火焰现在看来除了将零散的骨头拼接起来,还有着屏蔽魔法视觉的作用,起司此时已经难以看透蓝火下面的情况。

    不过这样的困难并不能让堂堂的灰袍法师退却,事实上,它反而激发了起司的兴趣。他脸上的表情再次从容起来,开口说道,“我很好奇,如果我现在对你再来一次当时在铁堡墓园里的那个法术,你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侥幸逃脱?”“咯咯咯,对了,这就对了。你终于找到重点了,灰袍法师大人。”巫妖口中的笑声听起来像是从即将窒息的人喉咙里发出来的,“我得承认,你所掌握的知识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以我的能力,我完全没办法防御你的那个法术。可,问题在于,你现在还能再用一次吗?”

    “看来不仅仅是食尸鬼,你和恶魔也有交流?”知道起司的力量被封印了的人不多,而排除绝对不可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人,能与巫妖产生交集的,似乎也就只剩下从西格特国王身体里被驱逐出去的恶魔,厄度。起司本来想要使用被封印的力量彻底干掉那只恶魔,却因为身上的封印导致法术的威力不够,让对方逃出生天。

    “厄度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他说等下一次再来到这个世界,他一定会去拜访你,回报你的所为。”巫妖的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和恶魔间的联系,也让起司对它多了几分忌惮。很好,看来这家伙不仅仅亵渎了死亡之道,还和深渊里的家伙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

    “是吗?这可真是个令人开心的好消息。我是不是应该请你在帮我转达一下我对他来访的期待?不过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起司说着,将手中来自老食尸鬼的提灯扔到脚前的白骨中,提灯中橙红色的火焰瞬间变大,飞舞的火舌几乎舔到了地穴的顶部。同时,法师将自己的右手伸入眼前的火焰当中,口中快速的念诵着咒语,只见这来自提灯的火焰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助燃下开始扩张,将那些原本的蓝色火焰挤出骷髅的缝隙。当火势恢复正常,地穴中以提灯为原点,足有将近五分之一的空间尽数被橙红色的火焰取代。只是可惜两种火焰的边界离杰克被困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狼行者尚且无法脱困。

    “这么快就看破了我的法术?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不过,任何火焰都需要支持它的燃料,你的那盏提灯,又能支持多久呢?”

    “当然是烧到你失败的那一刻。”起司之前伸入火中的右手手掌向上翻转,一团和脚下一样的火焰在他的指尖跳跃。“你的火焰,来自于死亡,而我的火焰,来自于生命。战胜你,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更是为了你所亵渎的,这座地穴的主人,守魂人们世代遵守的信念。”说完,法师将右手朝着自己的胸口拍了下去,橙红色的火沿着他心脏的位置扩散开来,迅速覆盖了他的全身!接着,他转身看向自己小队中的其他人,“你们信任我吗?”

    洛萨笑了笑,他已经知道法师要干什么了。于是黑山伯爵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搭到了起司燃烧着火焰的肩膀上,那火焰一下子也在他身上烧了起来。“那还用说?”魔法,本来应该是猎巫刀全力抵抗的东西,可这一次,似乎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洛萨手中的赫恩之手一反常态的在自己主人受到魔法影响时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斧身上那只雄狮的眼睛中,隐隐泛起了火光。



    有了洛萨带头,希瑟和阿提克斯也先后从起司身上获得了火焰。他们有些茫然的看着被橙红色火舌包裹着的身体,想象中的灼烧感并没有出现,相反,在这火焰之中,他们感受到了纯粹的活力,这股力量让几人的身体迅速调整到了最佳状态。“我简单说明一下,在这层火焰的保护下,巫妖的把戏不能直接伤害到你们。但是那也只意味着你们不会突然被脚下的蓝火烧成焦尸,它还是可以用,也一定会用其它手段达到同样的目的。”起司看着眼前的三人,说道。

    “听起来这会是前所未有的战斗?”黑山伯爵将战斧在两手间来回传递,增加自己对武器的掌控度。

    法师点了点头,他眼睛里的颜色也被火焰同化成了红色。“确实如此,这场战斗并不只有一种胜利方式。如果几位有能力直接伤害到那个巫妖的躯体,那自然最好,我相信你们都有真正击伤它的能力。但,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为了以防万一,如果那堆骨头埋伏了太多的陷阱,那么我就需要你们帮助我破坏它在这里设下的魔法。具体的方法,就是让你们身上的火焰取代地上的蓝火,只要我们的领地能和它分庭抗礼,我就有办法彻底摧毁它魔法的根基。”

    “那么你呢?你不亲自下场战斗吗?”铁骑士有些疑惑的问道,因为听起来,起司本人似乎并没有和他们一同战斗的打算。果然,法师摇了摇头,“我必须留在这里维持火焰,如果灯火熄灭,我们再想击败它可就困难了。不过,虽然我不能与你们同行,你们却可以尝试着把杰克拉出来,狼行者的特殊性让我的魔法没办法像保护你们一样保护他,可敌人的寻常法术也伤不到他。”

    “明白了,我们是棋子,但是狼人可以砸烂棋盘。”洛萨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由两种火焰分隔的地穴。“老爷子,您怎么打算?我们是直捣黄龙,还是陪着法师玩一场真人棋?”

    阿提克斯思考了一下,“起司阁下,您确定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对吗?”法师点了点头,这点似乎已经毫无疑问了,他不明白大骑士长为什么要这么问。铁骑士在得到答复后又沉思了一阵,就在跃跃欲试的洛萨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开口了。“我们分头行动。”

    “什么?分头行动,可是这地穴总共也没有多大,有这个必要吗?”伯爵有些夸张的说道,在洛萨看来,以这地穴的大小,他和另外两人合力一同穿过不成问题,他们完全可以在敌人展示出更多的准备之前直击其要害!一直没有说话的希瑟这时则站了出来,她走到两人中间,“我支持大骑士长阁下的意见,由我和阿提克斯先生去扩大红色区域的面积,洛萨,你尝试着把杰克先生救出来,然后合你们二人之力全力攻击巫妖的本体。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不论我们两组人那一边成功,都可以取得胜利。”

    洛萨耸了耸肩,他自己虽然也是出众的领导者,但是当希瑟和阿提克斯都同一一个方案的时候,这位伯爵更倾向于把自己放在执行者的角度。“洛萨.黑山,接受命令。以黑山家族的名义,如此不洁之物不能留存于苍狮的国土之上,之下也不行!”他说完,纵身跃下阶梯,落入了红色火焰范围内的骨头中。黑山伯爵将手中的赫恩之手指向远处的敌人,他战斧上的雄狮随着这个动作发出似有似无的咆哮声,那两颗金属雕刻成的狮瞳中迸发出剧烈的火焰。

    “猎巫刀?没想到这种偏僻的小国里居然有这种东西,那个废物倒是没有提过这件事。算了,估计它也不认识。”巫妖在注意到洛萨的挑衅后低语着,与此同时,它面前的那堆枯骨开始隆起,四只明显比其它白骨要粗壮的多的骨手扒开了周围的碎骨,两具只有寻常人类三分之一大小的人形骨骼钻了出来。它们的身上穿着某种岩石制成的甲胃,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这两具骷髅一个拿着一把与身材相配的金属战锤,另外一个则倒提着两把匕首。它们在魔法的驱动下朝着洛萨的位置动了起来,关节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哒声。

    “需要帮忙吗?我不介意帮你解决掉一个。”希瑟轻巧的落入白骨之中,在走过洛萨身边时说道。黑山伯爵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双手握着战斧,毫无惧色的向着迎面而来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相信他吧,他早就不是我们印象中那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了。他是洛萨.黑山,一名光荣的王国骑士。”阿提克斯没有把目光放在洛萨身上太久,他对这个年轻人有着强烈的信心,就像他对每一个自己教导过的骑士一样。大骑士长没有挑衅,也没有发出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默默的拖着自己手中的铁则,任凭剑身在和枯骨的摩擦中发出火花。铁骑士从容不迫的迈步走出红色火焰的保护范围,踏入巫妖的领域。

    “我们的身后就交给你了,起司先生。”希瑟目送着一老一少两位骑士冲出安全区,转头对身后的法师说道。“请务必保护他们的安全,毕竟,他们是这个王国的支柱啊。”说完,女骑士抽出腰间的长剑,也朝远处奔跑了起来。让起司在意的是,希瑟并没有说请他保护她的安全。那么,这是骑士的谦卑之词呢,还是这位女骑士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法师的保护呢?

    “骑士,遵循着无谓的信条,被同族冠上荣耀之名,然后理所当然的被牺牲掉的可悲存在。我看不出你们有什么好骄傲的,要么恪守信条,变成国家体制下死板的零件。要么,背弃誓言,成为欺辱弱者的蛆虫。不论哪一个,你们都是愚昧的,终其一生,你们都活在虚伪的世界里。就像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一样。”巫妖的声音响起,在阿提克斯面前,几只鼠人的骷髅爬了起来。而希瑟的前路上,则钻出了一条长着无数骨手的由各种脊椎骨拼成的怪异蛇形造物。



    对于施法者而言,与同类之间的战斗往往会演变成某种博弈。从庞大知识中得到的习惯注定了他们不太可能像战士那样光明正大的作战,魔法层面的战斗远比肉体上的更加隐晦,但同样致命。就拿眼前的作战双方来说,起司和巫妖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这意味着他们对对方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种了解基于上次战斗时两者无意间流露出的魔法派系和魔力量。而正是因此,他们才肯定面前的对手与自己相差并不大,这场战斗才会需要以这种形式发生。表面上来看,巫妖做了充足的准备,不论是通过爱德华家族来收集情报,还是将这层地穴改造成了最有利于自己的状态,都让它在战斗开始的时候有了优势。可起司也很清楚,这所谓的优势再大,也不过是体现在防守上,空间魔法的失败让自己的对手根本无力逃跑,否则,巫妖绝不会选择正面作战。所以法师明白,尽管在情报战上,他败的一败涂地,但战斗的主导权仍然在自己手中。况且,起司将视线放在希瑟的背影上,即使是情报部分,你也不是无懈可击不是吗?

    “叮!”金属制成的斧刃砍在黑色岩石铠甲上,发出令人耳膜打颤的回响。洛萨一击无果,立刻想要抽身,可是武器上传来的诡异力量让他没有办法立刻完成自己的想法,无奈之下,黑山伯爵只得抬起脚,踹向另一具身着铠甲的矮小骷髅胸口,以此摆脱被围攻的窘境。“咔啦咔啦”战靴踩碎骨头的声音在脚下此起彼伏的响起,洛萨半蹲着身子,将战斧斜放在胸前,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发现自己和狼行者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嗡!”战锤在空中发出的沉闷声响提醒着伯爵敌人的接近,洛萨右腿后撤,左脚猛地发力,整个人以右腿为支点,逆时针完成了一次回转,这是他引以为豪的战技,回转本身可以让敌人的攻击落空,而旋转带来的动能,则能极大增强自己的下一次攻击。果不其然,一阵碎裂声响起,矮小骷髅的战锤毫无悬念的砸到了伯爵之前的位置,溅起了大量的骨渣。此时的洛萨却已经转到了对手的身后,高高举起的战斧毫不犹豫的瞄准了暴露在外的后颈。

    黑山式斩首,这是和洛萨共同作战过的士兵为这一招起的名字。因为当伯爵使出这一招的时候,他的对手就像是自愿钻进圈套,露出自己的脖子供洛萨斩首一样。在战场上轻松的砍下敌人的头颅,任凭腔子里的鲜血染红黄金色的铠甲,光凭这一手,就足以让洛萨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士。“吼!”今日的洛萨更胜往昔,他手中的武器不再是那把浮夸的黄金大斧,当伯爵嘴里发出怒吼的时候,他的声音完全不像个人类,反倒像是一只威风凌凌的雄狮在宣告猎物的死亡。

    “噗!”赫恩之手的利刃毫无阻碍的穿过骷髅脊柱上的缝隙,将敌人的头颅斩下。只是不同于砍杀人类,骷髅的身体明显比洛萨想象中的要脆弱太多,他这不留余力的一击在完成斩首后继续向下,狠狠的砸进地上的骨堆里。“一个……唔!”伯爵自语着,可是他的敌人并不只有一个,手持两把匕首的骷髅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洛萨的背后,那两把看起来像是肋骨做成的匕首阴狠的刺入伯爵的大腿里,随着疼痛,洛萨还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就好像两块冰块被生生塞到自己的伤口中一样。

    “混账。”黑山伯爵咬着牙,一边咒骂着,一边借着竖在面前的战斧向前翻滚,他知道,如果转身和敌人战斗,自己身上一定会再多挨几刀,在不清楚那冰冷的感觉会造成什么后果的情况下,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多么精彩的斩首,但是可惜,这一看就不是适合在面对多个敌人时使用的技巧。那么,尊贵的黑山伯爵大人,洛萨骑士阁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丰富的战绩,大多来自于手下军队的帮助呢?您这位王国的明日之星,说到底,不过是个在别人保护下长大的孩子罢了。”巫妖的声音在洛萨的耳边响起,透过伯爵脚下的蓝火,洛萨和它的距离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远。

    “给我闭嘴!”他怒吼着,拔起地上的战斧,朝着冲自己冲过来的骷髅猛烈的挥砍过去。然而这一击的结果,却不像伯爵预料中的那样,赫恩之手上的力量在砍到对方身上的石甲后就消失了大半,剩余的力量更本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只是让其远离了自己。“很奇怪吧,这两件铠甲可是我专门为铁骑士准备的。不过看到你的时候我改变了注意,毕竟那个大骑士已经垂垂老矣,对付他根本用不着花那么大的力气。”

    “我让你闭嘴!”可能是被巫妖的低语弄得失去了冷静,洛萨在拖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前进的时候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双手握住战斧,而是仅仅由左手倒提着武器低着头朝对方冲过去。骷髅的匕首还插在伯爵的身上,一时之间面对朝自己而来的洛萨并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对于骷髅来说,武器这东西本来就只是附加的,即使不靠骨质匕首,它尖锐的指骨也是致命的威胁。

    起司注意到了洛萨的不正常,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对伯爵提供太多的帮助,无他,与其他两人相比,洛萨已经深入蓝火的范围太多了,法师很难让自己的力量去影响他。这让起司不得不怀疑分头行动的可靠性。不过很快,法师就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巫妖显然搞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它过于纠结于伯爵手上的猎巫刀,认为洛萨本人并不可怕。而这也不能怪他,大部分施法者都难以分辨战士之间的强弱,就像普通人不能明白法术间的差别一样。而这一点反映到现在,就直接造成了一个令巫妖感觉十分惊讶的结果。洛萨并没有如它设想的那样被低语弄得丧失理智,虽然伯爵用非惯用手单手战斗这件事看起来非常不智,但当洛萨拼着被骷髅的骨手穿过皮甲刺入肋下的代价将右手伸入对方铠甲的颈部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谁将最终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脆弱的骨头在战士的手掌下粉碎,失去了颅骨,整具骷髅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到地上。洛萨站在自己的敌人身上,随手拔出插在大腿上的匕首,示威似的扔到面前的骨头里。“看,死人就该像这样保持沉默。”



    糟了。这是起司在看到黑山伯爵战斗之后的想法,他这时才想起来,洛萨之前并没有与不死者交战的经验,而这是非常致命的。许多人把不死者当成不需要血肉来驱动的生物来对待,这是出于常识的推论,他们认为那些僵尸和骷髅也应该像活着时那样存在着某种“要害”,应该在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后停止行动,重新变成一地的尸骸。可事实上,不死者之所以称之为不死者,就是因为它们已经不再受到生死自然规律的限制,跳出了所谓的常识。你没法杀死一个死人,因为他已经死了。这是灰塔课程上克拉克对学生描述不死者这种存在时说过的话。

    果不其然,在洛萨以为已经击败了自己的对手,准备去解救狼人的时候,他身后崩碎的骨架再一次在蓝色的火光中站了起来,并且这一次,那两个骷髅的身体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加强,被伯爵攻击击碎的骨头被替换成了更加结实的肢体,至于外形上的怪异与不协调,它们显然并不在意。这就是不死者最麻烦的地方,一个强壮一些的成年人就足以击倒一具骷髅,但骷髅会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像跗骨之蛆那样嗅着恐惧找到自己的目标。通常来说,能够阻止不死者的只有一件东西,阳光。甚至,根据灰塔中某位已经取得徽记成年的学徒的研究,即使是阳光,也不过是破坏了不死者的躯体,它们的存在,依旧在这个世界上徘徊。

    “亵渎生命的蛆虫。”起司咬着牙低声咒骂道。他之所以如此愤怒的,是因为相比较巫妖,吸血鬼这类有着自我主观意识的不死者,那些被变成了骷髅驱动装置的灵魂根本没得选择。自愿的选择自己的存在,并为之付出代价是一回事,强迫别人转化存在的形式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也就是为什么研究死灵法术的巫师哪怕在黑暗中也不招人喜欢的原因。

    可话虽如此,法师现在能做的十分有限,他没办法解救这些可悲的灵魂,也没办法提醒洛萨背后的危险。为什么?魔法不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吗?为什么,我如此无力?力量,因为呼唤而觉醒,在红色的火焰下,起司的皮肤散发出诡异的色彩,大量锁链形状的图案出现在他的周身上下。只需要一点就好了,再来一次铁堡时的法术就好了,这一次我一定……

    “嗷呜!”嘹亮的狼嚎响彻整个地穴,这声音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就连那些在墓园中战斗的食尸鬼都在错愕间停下了互相残杀,疑惑的看着地穴的入口。也正是这声狼嚎,打断了法师身上的变化,那些色彩和锁链迅速的隐没了下去,起司的思绪也重新正常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发出这声嚎叫的人,杰克。狼行者的身体已经变的七分像狼,只有他被白骨束缚住的双腿还保持着人类的外形。这只有着褐色毛发的野兽盯着黑山伯爵,准确的说是他背后的那两具骷髅。洛萨被巨狼幽绿色的眸子看的心里发毛,但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狼行者为什么要对着自己嚎叫,一阵风就打断了一切。

    地穴里应该起风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事实上,食尸鬼身为生死之间的物种,它们可以整整一天不必呼吸空气,所以通风对于它们来说并不是必要的。这座地穴里虽然存在一些通风孔,为的是将那些血腥的气味吹走,可它们决不能造成如此轻柔的风。那阵风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顺着地穴的入口吹入,一直吹到最深的空间里,它像亲人的手那般拂过小队中每一个人的脸颊,似乎在为他们加油。若这只是阵不寻常的风,那也就罢了,可是不论是起司还是巫妖,他们都察觉到这风里夹杂着什么其它的东西,某种应狼嚎呼唤而来的东西。

    “咔哒哒”猜测很快被印证,当风止息,地穴中的枯骨里开始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那听起来就像是骨头在高温下爆开时才会发出来的,很快,在起司控制的红色火焰区域,两具躯体从地上站了起来,两头骨狼。“狼巫。”法师低声呢喃着,通过魔法视野,他隐约可以窥见这两只骨狼身上与杰克的联系,它们是响应号召而来的狼类灵魂,依凭于满地的碎骨,为它们的召唤者而战。

    两头狼魂在塑造了身体后二话不说扑向了洛萨身后的骷髅,它们的躯体虽然比不上巫妖精心准备的士兵强大,可和无心的骷髅不同,狼魂中仍然带着它们生时存在的记忆和能力。所以这两头骨狼很快就和洛萨身后的敌人打成了一团,只不过看样子它们能做的也就仅仅是缠住对手,那身诡异的石铠连赫恩之手都无可奈何,更别说同为骨质的狼爪了。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一名刚刚觉醒的狼巫?看来今天确实不是我的幸运日。”巫妖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着,布道台上的颅骨下颚轻微的开合,只是这副诡异的样子和失去了情感的声音很难让人判断它说话时的感情色彩。“但是,这可真是令我失望啊。起司先生,您就是凭借着这种接连不断的巧合才走到今天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灰塔的巫师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我从来不觉得出身灰塔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起司在看到洛萨脱离了险境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每一个人都有他能力的极限,即使是灰袍法师也不例外。被人所救或者拯救别人,这世界本就如此。我与我信任的人共同作战,我与我尊重的人共同作战,我与我所珍视的人共同作战,来对抗,你这样的存在!”随着法师语气逐渐变的激烈,他所掌控的橙红色火焰也随之剧烈燃烧起来,它们汹涌的朝外扩张,试图将蓝火取代。同时,三条明亮的火线也从红色火焰的范围中延伸出去,绵延到三位骑士的脚下。

    “或许为了维持火势,我不能直接出手,但我相信我的同伴,他们会斩下你的头!”法师半跪在地上,将右手伸入骨堆之中,身上的长袍好像在狂风中一样剧烈的飘动着,他的双眼里放射出的魔法光芒甚至超越了两种火焰的光芒。就像咒鸦嘲笑的那样,起司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巫师,他在使用力量的时候太过于毫无保留,经常会造成自己施法后油尽灯枯的现象。但,那或许是因为,起司相信,在他倒下后,他的身边仍然会有足够可靠的同伴保护他的躯体。

    法师的力量顺着火焰灌入骑士们的体内,他们所有的伤痛在这一刻一扫而空,萦绕在肌肉间的能量给人可以打碎一切的错觉。阿提克斯一个后空翻躲过身后鼠人骷髅的攻击,手中铁则顺势自上而下将其劈成两半!“哦,这感觉自从我三十岁以后就从来没有过了。”老骑士挽了一个剑花,活动了一下脖子。他迈步向前,持剑的右手如毒蛇吐信般探出,整个身子绷的像一条直线,这一剑的速度,甚至给人一种恍惚的错觉。面前的骷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剑尖穿过肋骨点中了脊梁。起身,收剑,干净利落。阿提克斯甚至都没有再看被刺中的那个敌人,在他从骷髅身边走过之后,这具骨架的脊椎骨以被剑刺中的那一点开始,整根骨头龟裂出参差的裂痕,然后随着一声轻响,彻底碎裂!

    另一边,原本被蛇形骷髅脊椎上连接的无数手臂弄得狼狈不堪的希瑟,也在得到了加持后发起了反击。女骑士的一头金发在空中甩动,拖着火红的尾烟。不同于阿提克斯精准的剑术,与烈锤大公的相处让希瑟在战斗中多少融合了矮人的技法,她面对袭来的数条手臂,没有选择举剑攻击或是暂避锋芒,女骑士向前猛冲,同时转身背对敌人!她利用自己纤细的身体从攻击的缝隙中穿过,进入了这只蛇形骷髅的攻击死角。由于手中并不是猎巫刀,希瑟没有办法像洛萨和阿提克斯那样直接砍断敌人的身体,所以她将骑士剑横置,用剑脊拍向烧着蓝火的骨头。“咔嚓!”巨力挥动下的剑脊成功打碎了白骨,但代价就是剑身一折为二,女骑士手中的单手剑长度已经不足原来的一半。

    局势,似乎已经明朗了。



    “于是得到了巫师帮助的骑士们获得了与敌人战斗的能力。他们的剑刃锋利无比,足以伤害到巫妖邪恶的躯体;他们的意志坚硬如钢,足以抵挡黑暗中令人不安的低语。而失去了保护自己的魔咒,巫妖脆弱的骨头和迟缓的速度根本没有办法与正义的骑士们相提并论。尽管它付偶抵抗,召唤出大量的枯骨士兵守卫自己,但是在法师的设计下,可以逃跑的道路早已被切断,剧烈的光芒已经将黑暗逼的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骑士们用精湛的武技,三两下就清除了拦路的骷髅,他们站在邪恶的巫妖面前,看着这不可一世的怪物卑贱的祈求活命的机会。年轻的骑士心软了,他提出尽管巫妖邪恶异常,但它仍应该接受审判。年长的骑士则沉默不语。巫妖又怎么可能真正求饶?这邪恶的怪物只是装出可怜的样子,暗自凝聚着力量,打算偷袭仁慈的骑士们。可是它的诡计被法师识破了,睿智的巫师呼唤了太阳的光辉,让巫妖化为了灰烬!从此,王国中再也没有战争,人们恢复到了幸福的生活里……斯派洛?”

    罗兰轻呼着孩子的名字,在察觉到小麻雀胸口均匀的起伏后露出一抹笑容。爱尔莎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将睡在椅子里的斯派洛抱起来,放到床上去了。壁炉中的柴火,在寂静的客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蒙娜借着光亮在用油脂细心的保养她的武器,女战士的脸在火光中被映的通红。

    “他们真的能像故事里那样打赢吗?”当爱尔莎安放好小麻雀返回房间的时候,蒙娜开口问道。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忧虑的情感,老板娘的表情也因为这句话变的有些阴沉。她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空,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熬。

    “嗯,谁知道呢。”罗兰挑了挑眉毛,将烟斗在桌子上磕了几下,重新填上烟丝。老人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担忧,他对起司有着充足的信心,就像当年对他的老师一样。而且,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忧心忡忡的爱尔莎和一个人在墙角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网虫,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自己真的对这场战斗没有把握,也不能说出来吧。老人嘴角的笑容有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就在沉默又一次占满了这个房间的时候,窗外似乎永恒不变的夜幕里猛地闪过一阵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蓝色。“啊!”一直看着窗户的爱尔莎惊叫起来,她指着窗户,整个人因为过度惊吓坐到地上。“火!蓝色的火!”

    与此同时,城外墓园里的爱德华食尸鬼们也停下了战斗,而这次停下不同于之前受到狼魂惊吓的缘故,它们不得不停下战斗。因为在场的所有食尸鬼,此时竟无一人还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爱德华们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大地穴的入口,那里,幽蓝色的火苗像从地壳伸出喷出来的一样,诡异的舞动着。让我们沿着这火焰的轨迹向下,去看看在地穴的最深处,蓝色火焰的起源点,发生了什么吧。

    冰冷,彻骨的冰冷。即使是龙脊山的风雪都从未让杰克有着种感觉,那种全身上下不自觉的想要颤抖,可是肌肉已经因低温连抖动都无法完成的寒冷,皮肤,脂肪,肌肉好像都不存在一样,冰冷的触感像一枚枚长针,刺入每个人的内脏,骨骸,甚至灵魂深处。

    “遗憾啊,真是太遗憾了。”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还能行动的人,巫妖的身体全身覆盖着比寻常蓝火深了许多的暗蓝色火焰,这些火焰不仅包裹着它的骨头,还为它塑造出了之前残缺的身体,甚至,在这些骨骼之外,那早已消失的皮囊相貌,又一次因火焰而重新浮现出来,从容貌上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这暗蓝色的火人漂浮在骨堆之上大概一步的高度,单手举着灰袍法师的衣襟,看着起司痛苦挣扎的模样。

    “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您的骑士们就险些成功了。他们真的差点就呵呵…真是愚蠢!你难道真的认为那几个骷髅就是我全部的准备了吗?还是说你真的天真的认为我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嗯?”巫妖收紧手臂,将起司的身体举得更高,可即使听到了问题,巫师正处于被灼烧和窒息两种地狱般的痛苦当中,根本无法回答敌人的问题。“灰袍法师?多么荣耀的称呼,可惜你不配。你只是个空有知识,却根本难以使用它们的废物!你脑子里都是和那些凡人一样的东西,荣耀,正义,信任,全是狗屎!太愚蠢了,你作为施法者的觉悟呢?你的谨慎呢?亏那位大人还把你当成最大的敌人,现在看来祂真是多虑了。”

    巫妖说完,随手一挥将起司的身体重重的扔向脚下的骨堆。在法师落点的位置上的东西被砸飞,那正是之前被当成希望的提灯,可如今,那曾经能和蓝色火焰分庭抗礼的橙红色早已消失,灯芯里只剩下一小截烧黑了的绳头。“不过不得不说,你找来的这些凡人还真是有趣。”巫妖回头看过去,蓝色的火焰在两个地方出现了中空,在那两块纯净之地,是两把猎巫刀的拥有者。赫恩之手和铁则这两把武器在此刻都散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以此驱散蓝火,保护它们的主人。另一边,狼行者蜷缩在火焰中,体表的毛发烧了又迅速生长回来,虽然看起来极度痛苦,实际上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希瑟,女骑士的双眼中散发出不可用语言描述的光,虽然这光芒比起曾经从起司眼睛里放射出的不值一提,却也足以保护自己。

    “而你,起司先生。”巫妖低头看向在白骨中瘫倒的法师,火焰组成的面容中竟然露出了几分的怜悯,“你就太无趣了。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暗蓝色的手臂,垂下,穿过灰色的长袍,伸入起司的胸膛,握住心脏。“嗯,对了,纯粹是出于个人原因,在这一刻,在我握着你的心脏的这一刻。你能告诉我,你,怕死吗?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会同意您变成和我一样高贵的存在呦。”

    法师,笑了。那笑容不是一个败者应该有的笑容,可还不等巫妖反应过来,起司的手已经死死的抓住了它伸入自己胸膛的手臂,甚至,还往里使劲拉进去了一些。

    “再靠近一点,我来告诉你答案。”



    如何切实杀死一个巫妖?这无疑是个难题。原因很简单,巫妖这种存在作为打破了生死规律的异常,其存续的形势比寻常的不死者还要诡异。有人说,巫妖有命匣,如果不击破它就无法真正杀死巫妖。也有人说,巫妖就是不死的,世人眼中的杀死,只是将它们暂时驱散回了阴影之下,它们终有一日会积蓄够力量冲出黑暗再次回到世上。说到底,对于不死者来说,存在和消失的界线本就难以为外人说道。不过有一种方法确实可以真真切切的消灭巫妖,这也是灰塔之主教给他的学生们的唯一方法,即消灭灵魂。

    纯白的世界,没有上亦没有下,空间好像失去了它的一切性质,在这里变成虚无。在这无法测定远近和大小的世界里,站立,或者说漂浮着两个人,毕竟他们的脚下并没有土地,可他们的脚却又呈现出了站在地面上的状态。他们当然是起司和巫妖,值得一提的是,哪怕在这个世界里,巫妖的外形仍然是一具骷髅,现实中暗蓝色火焰编制出的人形外貌,或许只是它记忆中的一个残相。

    “这里是哪里?你干了什么?”巫妖的声音依然空洞,但话语中的错愕已经非常明显。

    起司笑了笑,他张开双臂对敌人说道,“欢迎来到我的心里,我的灵魂空间。怎么样,它是不是很,干净?”正常人的内心世界自然不会是一片空白,而应该如珂兰蒂那般充斥着混沌的思绪和少数清晰的记忆,只不过灰袍法师用法术屏蔽了这一切,这里与其说是他的内心,不如说是他准备了许久的牢笼,只等对手松懈的那一刻,他就可以把凶猛的野兽关进自己的胸膛。

    “灵魂空间?好,很好。”巫妖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作为一名施法者,尤其是不死者,它对灵魂的钻研并不在起司之下。也正是因此,它迅速意识到将一个带有敌意的灵魂带入自己的心灵深处是多么危险和疯狂的事情,也就再一次冷静了下来。“所以,这就是你的临死挣扎?把我拉到你的心里来?然后呢,你打算干什么,吓死我吗?”

    确实,在这纯粹虚幻的空间中,虽然灵魂没有了肉体的保护,可是单纯的灵体之间却同样难以伤害。毕竟起司现在的精神还清醒的很,像崩溃时的珂兰蒂那样具有危险性的灵魂空间是无法靠主观意识制造的。“不,当然不。”法师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费尽力气把你拉进来,是为了保证我们的谈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巫妖沉默了一段时间,它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搞不懂这个灰袍巫师了。“难道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还有交谈的必要吗?起司先生?你已经是瓮中之鳖,板上之肉,你还有什么资本和我对话?如果你要求饶的话那大可不必,我希望你别让我对灰袍法师更加失望了。”

    “求饶?不,该求饶的是你。”起司的笑容消失了,他略微低下头,露出冷漠的表情。“我承认,你发挥出的力量确实吓到我了。我没想到在铁堡那种环境下都无能为力的你,在真切的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后,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凝聚这么大的能量。可,代价呢?爱德华家族能为你提供的资源有限,更何况它们并不是全族都在信奉你,你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换来这一次将我击败?”

    “呵,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不论我付出了什么,它们都很值得。”巫妖回答道。

    法师被逗笑了,他夸张的笑着,过了很久才停下。“值得?你管这叫值得!你真觉得掮客会兑现给你的承诺吗?”其实起司并不能肯定巫妖和掮客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是在击败了食尸鬼王之后才察觉到这个老对手和自己一样幸免于难的。但,这不妨碍法师以此来作为谈判的筹码,谁让这王国中聚集的各方势力背后都有掮客的影子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果不其然,在起司说出了掮客二字后,巫妖立刻产生了动摇。然而这动摇并没有持续多久,“可,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如果我是你,在我知道自己正站在祂的对立面的时候,我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你根本不明白那个存在对这个世界有着多深的影响,年轻的巫师。”

    “是吗?听起来你对掮客所知甚多啊,可你又怎么肯定,我们两个到底谁站在祂的对立面呢?”这话倒不是全然的谎言了,起司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在整个鼠人瘟疫中的位置。就如罗兰所说过的,每一次,他都赶在某些糟糕的事态扩大前抵达,并将其带来的危害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这就像是,安全机制,自己的存在让被牵连进这个事件中的各方势力发展到现在仍然处于平衡之中,灰袍法师的威胁令每一个涉入事件中的人都心有戚戚,而只能去依照,那早已写好的剧本来运作。

    起司的话起到了效果,巫妖在这段时间中花了大量的精力,甚至还在恢复实力之上,去了解这位灰袍。它得到的结论确实指向了和法师所说的同一个结果。这令巫妖感到了久违的恐惧,它被算计了吗?这一切都是掮客的计划吗?思想上的混乱在这片心灵空间中直观的表现在了灵魂的外貌上,那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骷髅上开始出现些许的黑斑。但影响也就到此为止了,想要光靠语言来杀死一个巫妖,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呵呵,我真是险些着了你的道,起司先生。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吧,你确实在这场瘟疫里扮演了清道夫的形象。可那又说明什么呢?你已经输了,即使这是掮客的算计,那也是祂,在算计你。于我又有什么影响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巫妖,确实是一种很不容易杀死的存在,而灰袍法师,也一样。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名义上的未婚妻,珂兰蒂曾经发生的事情吧,她本应该死了,但她现在还活着。这足够说明问题了不是吗?”起司的脸上露出了冷笑,好像在嘲弄对方的天真,“至于你刚才说我,满脑子都是和凡人一样的东西。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都只是我的表演呢?而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至于那些凡人的生死,”法师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必须说服自己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我或许并不在意。”

    巫妖点了点头,它可以接受这种说法,不过这并不是说它就相信起司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说说吧,起司先生。您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出卖了信任你的同伴,只是为了和我有这么一次不受监控的对话…你的目的何在呢?”

    起司没有直接回答,他踱步到巫妖的身后,防止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也是希望在视野之外给对方施压。“我的目的。”他说,听起来毫不在意,“说起来可能很简单吧。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施法者,对于金钱,名誉,都毫不在意,那是凡人才会感兴趣的东西。而我在意的,只有知识。”

    “我想我没有什么知识可以拿来在灰袍法师面前献丑,除非,你想变成巫妖,那我倒是可以分享些经验。”

    “不不不不,你有,只是你没有意识到。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一件,我想要知道,”起司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语调,因为他知道这场戏的成败,将在接下来的一句里揭晓。“我想要知道那个我没法自己破解的谜题,鼠人瘟疫的真相。没错,我只想要它的原液。”



    “鼠人瘟疫的原液?真的?你付出了那么多,耗费无数就是为了瘟疫的原液?”巫妖有些困惑的说道,显然它对于起司的借口并不是那么信任。但,施法者对于事物的价值观本就千奇百怪,再加上法师之前的铺垫,在七分怀疑之外巫妖实际上还是有三分相信的。于是它继续说道,“不过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我恐怕你都要失望了。”

    起司心里一紧,“为什么这么说?是你也不知道原液的下落吗?”根据法师之前和魔鬼交易得到的信息,这个巫妖在整个事件中的地位远比它表现出的重要,且不说负责散播铁堡的瘟疫,就连萨隆领的毁灭也有它的一份功劳。这让起司相信,如果还有谁知道瘟疫原液的下落,那眼前这个不死者就是最有可能的人。

    “下落?我当然知道,这个王国,不,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瓶鼠人瘟疫的原液,就是我负责销毁的。”巫妖的声音里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它现在已经基本不指望能在这里彻底杀死法师了,那么稍微让起司遭受一点打击,也不失为一种报复。

    “你说,什么!”起司转身,想要拉住对方的身体,可是两个不相干的灵魂之间是无法相互伤害的,他的手在离对方一步的距离就被无心的力量挡住。

    或许是法师的样子太过于激动吧,巫妖虽然知道在这里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可还是下意识的和起司拉开了一些距离。它摊了摊手,用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你知道的,这都是掮客的命令。而这也不难理解不是吗?只有解药被销毁的那一刻,毒药才真正变的致命。掮客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所有有可能让祂计划流产的可能性,早就被祂提前处理掉了。发生在这个王国里的一切,可不仅仅只是一场可怕的玩笑或者以全体居民生命为威胁的绑架,掮客不需要凡人的赎金,祂在图谋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起司默然不语,他隐隐能猜到不论掮客在图谋什么,都一定和熔铁城的坍塌有关。同时,巫妖口中原液已经不存的消息也令法师非常错愕,那个掮客,祂难道不怕鼠人瘟疫的传播变成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最后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面貌吗?要知道,以瘟疫前期所表现出的强传染性和变异性,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使是经过了人类药剂师的调整,鼠人瘟疫仍然不能说丧失了它的破坏力。

    还是说,掮客只是一个披着商人表皮的疯子呢?实际上祂根本不关心自己有没有盈利,只要事情的发展够有趣,就足以让祂满足?不,这是不可能的。起司深知,虽然人类和其它智慧种族中不乏这样纯粹为了乐趣而行动的家伙,可是掮客这等的存在绝不会是其中之一,祂和祂的同类们经常让常人以为很多事情只是祂们的兴趣使然,但那往往只是为了凡人无法理解的长远利益而做的准备。更别说掮客的手段令魔鬼也由衷感到敬畏,祂一定做好了最完全的准备,没有变化能出乎祂的意料……没有。那么我呢?

    “好了,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那就让我们离开这里,完成我们早就该完成的事情吧。如果你有什么保命的法术,那就马上用了吧。如果没有,我也只能说句抱歉了。”巫妖见起司久久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开口说道。灵魂空间中没有时间,所以虽然二人在这里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可在现实世界中时间仍然停留在巫妖的手插入起司胸膛的那一刻。而虽然不知道法师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强行拖入这里,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却一定不小。巫妖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有把握杀死起司了,所以它希望尽早结束这一切,把法师的保命法术触发,让他走人,这样巫妖自己才能继续它的行动。

    “那不行。”谁料起司摇了摇头,他看着纯白色空间中的敌人,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有意骗你。只不过,嗯,我并不想就这么退出这场游戏,也不想失去那几个伙伴。你知道在那么多刻板无趣的家伙里找到这些值得我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有多麻烦吗?我可不想花时间再来一次。所以,很遗憾,我不能这么放你出去。”

    巫妖眼眶中的蓝色火焰猛地胀大,它刚刚散去的敌意再一次升起,“呵,你这么做毫无意义,你我都知道。在这里你不可能伤的了我,而虽然我不知道你能持续这个法术多久,但它终会结束的不是吗?而而那个时候外面的时间会过去多久?一秒还是两秒?你这样的举动根本于事无补。只是在浪费精力。”

    “确实如此。”起司居然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法师似乎完全赞同敌人的话。“在这里我确实不能伤害你,出去之后也确实没办法改变局势。所以,我打算按你之前说的话做。嗯,你知道的,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吓死你。”说完,起司伸手一把拉住了纯白空间的一部分,原本没有远近上下的白色世界随着他这一拉瞬间有了实感,那些白色的背景像是舞台的幕布一样围绕着两人,而法师手中,就是拉开它的绳索。“虽然我现在不能把这些能量释放出去,不过让你在我的灵魂里看看总没什么影响。祝您玩的愉快。”

    起司说完这句话就撤销了屏蔽自己内心的法术,他很清楚研究世界之外存在的自己的记忆里有着多少这个世界的住民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至少在灰塔中除了他可以正常的研究之外,就连他的老师,灰塔之主克拉克在窥探那些东西的时候都必须慎之又慎。曾经也有人对起司的研究嗤之以鼻,但是当那人亲自去法师的实验室走了一遭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起司的视野里过。灰塔中最疯狂的家伙,能得到这个称号绝不是空穴来风。

    时间在灵魂内没有意义,当起司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他胸口的暗蓝色手臂已经消失无踪。准确的说,充斥着整个地穴的蓝火都像不存在一样消失了。空气中只留下异常的冰冷还能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巫妖的骨骸落在法师身边的骨堆上,像其它枯骨一样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不远处,杰克等人正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惊讶,而此时见到法师好像没事人一样拍拍土站起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起司是如何击败巫妖的在他们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灵魂直接崩溃了吗?真的吓死了啊。”法师嘟囔着踢了踢巫妖的头骨,他已经从脚下的骷髅上感觉不到任何魔力的气息。虽然只是将自己的记忆展示给对方观看就直接导致了一个巫妖的灵魂崩溃多少有些夸张,不过事实如此,起司也只得接受。

    “它死了吗?”受伤最轻的希瑟架着阿提克斯的肩膀,较远一些的杰克也和洛萨相互扶持着朝这边走过来。“严格来说,它早就死了。不过,对,我想它现在只是一些骨头罢了。”起司面对同伴露出笑容,尽管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晕倒。

    “难以置信我们居然差点被一具骨头架子干掉。”狼行者说着,将巫妖的头骨一脚踢出去好远。“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我可不想和上面那些食尸鬼再打一场。”伯爵阻止了杰克继续泄愤的行为,他担忧的看了看地穴的屋顶,少了领路的老者,墓园中的爱德华食尸鬼对待他们的态度可能会更加恶劣。

    起司点了点头,一手扶着墙壁,努力压抑着脑子里的眩晕感,走在小队的最前方,踏上向上的楼梯。可他并没有走几步,就停了下来。“不是吧……”法师没有去管身后惊讶的同伴,只是将他们拨开看向布满骨头的地穴深处。在那里,刚刚消失的气息突然燃起,就像是隐藏着火种的木柴,风一吹就又复燃。

    “怎么了?”洛萨有些疑惑的问道,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杰克和希瑟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都从自己的途径察觉到了什么东西。“跑!快跑!从这里跑出去!”法师突然对身边的人大喊起来。同时,幽幽的蓝光,正在黑暗中闪动着。



    “我们为什么要跑?发生了什么?”洛萨在快速登上台阶的同时问道,他不明白小队为何在打了一场胜仗后还要仓皇逃窜。这里明明已经暂时安全了不是吗?

    “那个巫妖,闪着蓝光的骨头架子,它没死。”和伯爵相互搀扶着的狼行者对他解释道,杰克敏锐的五感和超人的直觉已经让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还有一个疑点在困惑着他。而这个疑点,他看向跑在最前面的法师,只有一个人可以解答。

    “那我们应该停下,回去战斗。不论那家伙再强,它现在应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们应该回去击败它!”洛萨说着,只是他这副连走路都需要别人帮助的样子实在是不像还有一战之力的样子。但,也不能说黑山伯爵说的不对,在这里击败巫妖,总比给对方喘息之机要来的明智。

    可洛萨的质疑只换回了起司的一句解释,“没这个必要,它,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只需要在巫妖自毁之前逃离这座地穴就可以了。”法师心里清楚,虽然巫妖没有死这件事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有一件事他十分肯定,那就是地穴下面的那个东西,已经不足以称之为不死者了。简单来说,巫妖疯了。这就很可怕了,一个丧失理智的女巫就可以造成惊人的破坏,而一个疯了的巫妖只会带来更糟糕的结果,尽管如洛萨所说,不死者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巫师则认为,风暴在散去之前始终都是风暴,他和他的小队没有以身涉险的必要,只要逃得足够快,巫妖要不了多久就会陷入自我毁灭的泥潭。

    冷风,不自然的从入口倒灌进来,朝着地穴的下方聚集,随着这股吸力越来越强烈,小队的成员们都发现四周的气温正在急速的下降。当几人跑回老食尸鬼牺牲的地方时,他们的口鼻处已经泛起了白雾。法师在经过引路人的尸体时犹豫了一下,从他的角度来看,他非常不希望这位为了种群牺牲的智者留在这里,就算只有遗体,它也应该回归到族人中去。但阵阵的冷风催促着起司,他没有时间和体力来搬运这具枯瘦的躯体了,如果几人不能快速离开地穴,他们可能会被活活冻死。

    “我很抱歉。”法师将从骨堆中寻回的提灯安放到尸体的怀里,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而出现在食尸鬼皮肤表面的细微白霜也在提醒着他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起司回头看了一眼向下的台阶,疯狂的巫妖不会甘心窝在里面,它很快就会冲上来。“但愿这有用。”法师低语着,在同伴错愕的眼神中抬手按住台阶两侧的墙壁,双眼中的灵光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时明时暗。魔法,终究是完成了,坚硬的石质墙壁在魔力的影响下变的像泥浆一样柔软,并开始朝楼梯倾泻下去,可当起司的双手离开墙面,它们又迅速变回了原来的状态。岩石,也许能延缓巫妖的脚步,也许不行,但不论行与不行,这都是法师的努力。

    礼拜厅的结构依然稳定,看得出来爱德华家族中应该有精通建筑学的人在,下层的部分墙壁坍塌并没有影响到整个地穴的整体。当然现在并不是赞叹食尸鬼建筑的时候,白霜已经出现在了墙壁和地面上,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我说,其实那个巫妖之前根本没有尽全力吧?比起那些蓝火,怎么看都是现在的动静更大啊!”杰克拍掉了手上的冰渣,口中不住抱怨道。确实,虽然乍看之下蓝火的破坏远大于冷风,可这种如鲠在喉的压抑感却是之前巫妖没有展现出来过的。谁也不知道这股冷风最后会变成何种的规模,又会以何种形式爆发出来。在几人的感觉中,他们身后的东西已经不是可以被描述为个体的存在了,那简直就是一个吞噬一切热量的黑洞!

    “不是它之前没尽全力,只是它现在…”起司没有说完后半句话,因为冷风吹进口腔时令他的舌头都无法正常的发音。终于,地穴的入口出现在了前方,透过大门能看到原本血肉横飞的墓园竟然看不到任何争斗着的身影。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可没人有精力和爱德华们解释它们的地穴里发生了什么,法师只希望那些食尸鬼跑的越远越好。

    当靴子踩在墓园里生长的小草上的时候,几人在真正松了一口气,冷风仍然在涌向地穴,可是外界的降温却没有狭小建筑中明显。起司率先停下了脚步,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如果可以,他现在只想放任身体晕过去。“它没法冲出来,对吧?”苍老的骑士摆脱了希瑟的搀扶,岁月削弱了这位战士的身体,可常年锻炼的结果仍然让他强壮异常。“也许。”起司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阿提克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

    “如果那东西冲出来会发生什么?”作为王国骑士长,铁骑士显然不满足于一个莫罗两可的答案,他想要知道地穴中的东西会对王都造成多大的威胁。法师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巫妖已经疯了,谁也不知道它会做什么。也许,它只会让王都下一场不合时宜的雪;也许,它会吸干这附近的生命,让这里变成一片死地;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就像充了太多气的皮球,嘭的一声爆炸,然后彻底消失。”

    “你有办法让无害的结果更容易发生吗?”老骑士也看到了起司现在的状态,他知道此时强求法师除了让对方厌恶他之外并不会得到什么其他好处。但保护王国的责任让他仍旧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法师坐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站着休息无法为自己恢复多少体力。而坐下后,至少他可以把话讲清楚。“有,我至少有十种的方法可以防止损失扩大。但是适用在这里的,一个都没有。所以我的建议是祈祷吧,向您能想到的所有神邸祈祷,为了苍狮,也为了我们。”阿提克斯的眉毛抖了抖,看得出来老骑士纯粹是因为素养才没有开口谩骂这个一手造成了眼前情况的巫师。他看了看地穴的入口,默默抽出了铁则,如果灾难无法阻止,那么骑士至少要死在奋战的岗位上。

    “收起您的剑吧,阿提克斯阁下,它的光晃得我头脑发晕。”从不远处传来的女声叫住了骑士。所有人把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他们看到的,是一身红裙的爱米亚从独眼驾着的马上优雅的翻身落地。在她背后,珂兰蒂也在希尔的帮助下生疏的下马。“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自己变的这么狼狈?一个半死的巫妖而已,居然搞出了这么大的阵势。”绿色眼眸的女巫三两步走到法师身边,低头看着他责怪道。

    起司对此不以为意,他在看到女巫们的到来时嘴角就露出夸张的笑意,“哈哈,现在,我宣布,王都将迎来它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雪花,在夜空中飞舞着。这些白色的结晶体带着不合时宜的寒冷,自高空中落下,轻柔的覆盖住饱经创伤的大地,也覆盖住那些令人畏惧的血腥场面。起司说对了一件事,这确实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但是法师也没有意识到另一件事,那就是这同时也变成了新年的第一场雪。冬麦节,这北方王国的庆典,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当这场下了足足两天两夜的雪最终停歇的时候,人们才想起原来新的一年已经来临。只不过,就如雪后阴沉的天空一样,新年并没有冲淡王都中的压抑气氛。

    “陛下,马库斯大人来了。”粗略的修缮后的王座之厅,西格特坐在王座中紧皱着眉头翻动着手头的文件。在听到侍者通报财务大臣到来的消息后,国王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让他进来。”沉重的大门在摩擦声中打开,随之而来的空气流动让王座之厅中的灯火开始摇曳,在靠近破损墙壁的地方,那些灯台上的蜡烛甚至几乎要熄灭了。苍狮的财务大臣穿着厚厚的冬装,经管他的腰带已经在尽量的束缚肚子上的赘肉,可是马库斯的样子在国王看来仍然像是一只吃的太饱的海豹。

    “恕我直言,陛下。您不应该在这里办公,这里太冷了。看看那些可怜的侍者,他们在接待我的时候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马库斯一边说着走近国王,嘴里不住的抱怨道。“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城堡的修缮工作。”苍狮之王瞥了一眼自己的大臣,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马库斯挑了挑眉毛,“您对我的指责毫无根据,陛下。你我都知道现在不是花钱修理城堡的好时机。太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而您金库里的情况并不乐观。好在,那些老鼠对我们的麦子没什么兴趣。赞美这神奇的植物,收割了附近的冬麦,我们总算还是能再撑一段日子。”

    财务大臣口中的麦子,就是冬麦,一种几乎是整个苍狮命脉的作物。这种植物乍看之下就像是青色的小麦,而和普通植物不同,它的结果时间并非是日晒充足的秋天,与之相对的,冬麦不论是产量还是口感上比起正常的小麦都是远远不及。不过它在冬季成熟的特点就足以让苍狮大力推广种植这种植物。庆祝新年的节日也因此被取名成了冬麦节。

    “不能让民众光吃冬麦,得把蔬菜干分给每个家庭。”国王沉声说道。确实,虽然冬麦的存在让苍狮的冬天好过了许多,可冬麦的营养成分极为单一,人体长期只摄入冬麦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病症。甚至药剂师协会的一些药剂师坚称这种作物其实有着轻微的毒素,只不过只要不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不会造成影响。西格特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这样提醒大臣。

    “是,我会去敦促内务大臣这么做。”马库斯点了点头,对于这道命令,他十分赞成。冬麦熬成的浆糊吃起来总有着一种淡淡的苦味,身为美食家的他本身也不喜欢那味道。

    国王放下了手头的文件,盯着座下的人看了几秒。“内务大臣那里打声招呼就行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平时那套制度的效率太慢了。马库斯,你来担任国王之手,王都里的大事小情,你都有权过问。”说完,西格特就又拿起文件看了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任命了一个极重要官职的国王。马库斯愣了一下,然后平静的点了点头,他是一个聪明人,明白国王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这个时期,必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为国王分担压力,而眼下最好的人选就是他自己。不过,聪明人也是人,所以马库斯看似不经意的问出了一个问题,“等瘟疫过去,我需要把胸章还回来吗?”象征国王之手的物品在苍狮是一枚刻着白色狮头的胸章,财务大臣的意思是在问国王他作为国王代言人的任期是否只限于特殊时期。

    西格特笑了一下,用同样无所谓的语气说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干得好,我不介意把那玩意多放在你那些日子。”肥胖的财务大臣听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硕大的躯体因为这过快的动作而不小心带翻了屁股下的凳子,发出的响声吓了国王一跳。不过在这短暂的尴尬后,马库斯单膝跪在西格特面前,他将吊在胸口的绷带摘下,用左手将断了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臣下,马库斯.泰勒瑞尔,以生命和家族的名誉起誓,我将用我的智慧和身体誓死回报您的信任!”

    “只用智慧就可以了。说起来你这两天是不是又胖了?天天喝冬麦粥也能长肉的吗?”苍狮国王带着笑意问道。他当然没有真的想得到马库斯的答案,只是冒险者的出身让他不喜欢把一些场面弄得那么隆重。相比起华丽的仪式和庄重的誓言,西格特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和臣子的忠诚,就和苍狮历代的统治者一样,他坚信荣耀让这个王国的人民在这边缘之地存活下来,也将延续下去。

    马库斯当然分得清国王的调笑,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将右手随意的固定住,坐回到椅子上。在确认西格特没有开玩笑之后,这位前财务大臣现国王之手就正式进入了自己的新角色。“陛下,既然您这么信任我。那么有些事情我就不得不说了。”苍狮之王抬起头,他大概能猜到马库斯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决定要听听他怎么说。

    国王之手深吸了一口气,他其实早就想建议国王这个问题,但是碍于自己的职位,不便多言。而现在,他不再有这种顾虑,“根据大骑士长阁下带回的信息,救援熔铁城的部队将在明天早上出发,那个时候冰雪应该也不会对行军造成影响了。可陛下,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承认烈锤大公是王国不可或缺的重臣,甚至国王之手这个位置都应该他来坐才对。但,现如今我们对王国南部城市的掌控力尚且没有恢复,您却因为一个巫师的话和一些端倪就调重兵前往熔铁…陛下,即使不考虑这次行动会消耗掉的粮草以及鼠人的威胁。我们不能保证那些幸存下来的南部城市,是否仍然效忠于王国的统治…”

    西格特抬了抬手,打断了马库斯的话。“前往熔铁的军队必须按时出发,他们已经因为积雪耽搁了太久。而这其中的原因,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至于王国内的其它城市,我能理解你的顾虑,这场瘟疫确实可能让有些人产生不良的想法。但我觉得一名来自王都,可以全权代表国王的使者足以让他们打消那些幻象。马库斯,这就是你的任务。”

    “什么?陛下,您让我……”

    “别担心,我给你找了一些保镖,他们会捎你到第一个城市。之后你应该有办法把任务继续下去。别辜负我的期望,我亲爱的国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