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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狮的城门旁,前往救援烈锤领的军队正在缓缓通过。在王国大骑士长阿提克斯和有烈锤玫瑰之称的希瑟带领下,这些士兵将清剿王都附近的鼠人,之后转向直奔熔铁城。当然,这些并不是王都全部的兵力,在马库斯和阿提克斯两人的力劝下,国王不得不留下四分之三的兵力防御鼠人的再次来袭。事实上,即使是跟着部队前往熔铁的队伍里,也有很多刚刚拿起武器的人,他们只经过了几天的训练就匆匆忙忙的加入了军队的编制。这是以往苍狮的军队绝不会允许的状况,缺乏训练的士兵也就意味着涣散的纪律和低下的战斗力,不过此时是非常时期,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所以,陛下说的保镖就是你们?”虽然已经回暖的天气不会让冰雪留存太久,但马库斯的身上还是裹着一件厚厚的兽皮斗篷。为了掩藏身份,不让人发现王国重臣在此时离开王都,他不得不十分不情愿的戴上兜帽。倒不是说马库斯厌恶失去自己身上的头衔,只是对于他肥胖到几乎没有的脖子来说,摘脱兜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不想带上一个拖油瓶,伯爵大人。”杰克在“瓶”这个字上夸张了咬字,显然这位狼行者对体型肥胖的人没有什么好感。这也并不意外,杰克的道德观虽然因为变成狼人而发生了变化,可大体上还是继承了冰霜卫士时的记忆,在物资匮乏的龙脊山下,没有空余的资源供养那些体型肥胖到无法自主行动的家伙。

    马库斯的嘴角抽动着,他作为贵族的骄傲告诉他为了维护家族的尊严,他应该向对方提出决斗的要求。但是,看了看杰克背后背着的体积几乎等于两个自己那么大的行囊,国王之手打消了这冲动的念头。起司此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情况,他走到杰克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示意对方适可而止。不管怎么说,他们北上的物资还是西格特国王提供的,而代价只是稍微绕个半天的路程把马库斯送到附近的城市。

    是的,北上,准确的说,法师的目的是回到溪谷城。从巫妖临死前透露出的信息来看,掮客不希望有任何变故影响灾难的传播,因此祂才会授意摧毁鼠人瘟疫的原液,断绝了有人以此为契机制造解药的可能。而从这个角度来看,由王国首席药剂师隐瞒下产生的变异鼠人们毫无疑问也是一个变故,它们具备的人类时期记忆以及理智还有最重要的,控制普通鼠人的能力,足以让它们对这场瘟疫的局势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再加上魔鬼也提到了葛洛瑞娅,这位留在溪谷城作为变异鼠人精神领袖的女孩。这两点足以坚定法师重回萨隆领的想法。

    而且,其实这场瘟疫本来就有另外一个解决办法不是吗?只要让葛洛瑞娅和她的同类尽可能多的控制普通鼠人,约束它们的行动,那么对于普通人来说,灾难就已经过去了。起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为什么早先没有想到这件事呢,自己太过于纠结制造解药,忽略了更加切实可行的方案。

    “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爱尔莎关切的询问着,她还记得两天前起司被抬回据点的时候脸色有多么难看。据女巫们说,那是因为他压抑了自身的眩晕感太久造成的。“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法师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笑容希望这能让对方安心。这时阳光被某些阴影遮住,蒙娜驾着一辆马车停到了几人的身边。

    “我得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马车。”女战士颇为激动的拍了拍座位下的木质横梁,“但是我恐怕它没办法陪我们走完全程。它太重了,路上的一个陷坑就能让它报废。”“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就我所知光是黑山领里就有很多路会对这架马车不太友善。更别提我们一定会遇到鼠人。”一个把自己全身裹在衣服里的骑手说道,他的马上挂着一把同样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战斧。骑手的身后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性,她稚嫩的面容和身上干练的装束显示出了微妙的违和感。

    “洛萨大人,我要是您,就绝不会认为这身打扮可以骗过别人的眼睛。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对您感到好奇了。如果不是铁骑士大人打过招呼,我相信他们应该已经冲上来搜身了。”马库斯对骑手阴阴的说道。自古文武不相容,更何况,出身微末,靠着自身努力爬上如今地位的荣誉伯爵和单纯靠血统以及名字就坐拥一大片领地的实权伯爵之间本来也不会有什么融洽的关系。

    “哼,这就不劳您费心了,马库斯阁下。你以为陛下是怎么一夜之间招募到那么多志愿军的?如果我一声令下,恐怕您的处境会比我危险的多。”洛萨也不怀好意的回应道。说起来也奇怪,他小的时候和马库斯就认识,那个时候后者还没有这么胖。在周围所有人都在安慰失去了双亲的黑山伯爵时,只有这个奇怪的家伙会在图书馆里对洛萨手中的骑士品头论足,大谈一番骑士精神无用的见解。这当然让洛萨十分恼火,可,良好的素养让小伯爵不能像其他同龄人那样将不满发泄在拳头上,他只能耐下心中的愤怒,去和对方辩论。而结果,或许正是长期与马库斯的唇枪舌剑,才让洛萨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战士,而非舞文弄墨的学者。

    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面对黑山伯爵的威胁,马库斯很没形象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切,果然是猎熊者吗?我就好奇你身边的亲卫队都去哪了,居然只派一个小丫头跟着你,就算要延续你们家族的血脉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啊。”

    “我能杀了他吗?”网虫可没有洛萨那么好的素养,若是有人敢在酒馆里和她这么说话,那人最好做好断手的准备。

    “别,我还等着看哪个女子能为他诞下泰勒瑞尔家族的血脉呢。呵,这次瘟疫之后应该会有不少领地需要一个新的领主,你想好自己的家徽应该怎么画了吗?马库斯大人?以我这个王国通缉犯的拙见,一只肥驴子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洛萨虽然没有露出脸,不过想来他此时的脸上表情应该和平时相差甚远。

    “你!”马库斯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不过恰好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和洛萨的口角。

    “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珂兰蒂在马上问道。

    “不,你来的正好,不然我们的出发时间可能还要延后一场决斗。”起司难道说了个笑话,他歪着头看向两位伯爵,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灵光让两人老实了下来。

    “好吧,看来罗兰先生选择不来是对的。”绿色眼睛的女巫笑着说道。老魔术师决定暂时留在王都,而不是和起司一行人一起北上,他的理由是这把老骨头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旅行方式。而法师也无意勉强,只是约定好了等他从溪谷城归来,再和老人好好聊聊。王都有罗兰和爱米亚两人压阵,倒也让人走的放心。

    起司听闻耸了耸肩,爬上了马车。“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我们不去送送他们没问题吗?”赤红之瞳酒馆的二楼,独眼整理着最近手下汇报来的信息。她的脸上没有戴着面具,这意味着房间里听她说话的人只有爱米亚。仍旧是一身红衣的女巫听到独眼的话之后从窗边转身自后方抱住了后者,爱米亚将下巴放到情人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语道,“年轻人应该有他们的故事。再说我也不忍心抛下你和希尔面对这个烂摊子啊。”“你在这里也没有帮忙,唔…”经历了一系列事件过后,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些改变。而对独眼和希尔来说,她们发现自己侍奉的女巫变的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这是好事,可随之而来的任性就让人感到有些无力了。或许是为了补偿自己在恐惧中失去的时间吧,奋力从女巫的拥抱中挣扎出来的独眼这么想到。

    另一边,在港口区的一栋小房子里,罗兰正在修缮他的道具,现在正是人心低落的时候,劳动之后适度的娱乐可以激励王都中居民的士气。“先生,这个要怎么弄?”坐在老人身旁的斯派洛拿着一支拇指粗细的小筒,他自告奋勇的来帮罗兰,不过碍于知识上的限制,小麻雀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忙擦擦污迹。“这个吗?我找找,嗯,在这里。”魔术师从地上的道具堆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根细细的木棍,木棍的一端是细密的绒毛。“把这个略微弄湿,捅进去,轻轻拔出来。记住,一定要轻,那里面有暗刻的螺纹,太粗暴会造成磨损。”斯派洛点了点头,将绒毛小心的在旁边的小水桶里沾了沾。

    看着小麻雀认真的样子,罗兰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上的道具,伸手拿起放到一旁的烟斗,填好烟草点了起来。在呼出的雾气中,老人的思绪变的遥远起来。枉自己以前还嘲笑克拉克孤僻,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他最小的徒弟都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而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乘着马车到处流浪。“呵,也许,我们其实都不适应这个世界吧。”

    魔术师的沉思没能持续多久,库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罗兰先生,有个爱德华想见您,需要我拿石块砸烂他的鼻子吗?”“哦,我亲爱的小朋友,请千万别这么做。仇恨只能滋长仇恨。”老人说着起身,示意斯派洛继续清理道具,他本人则走向房门,一翻手变出一颗糖果,送到报信的矮精面前。“我相信闪电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好吧…”矮精听到闪电的名字显得有些失落,它接过罗兰手中的糖果,居然没有直接放进嘴里。魔术师砸了咂嘴,他想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这些小家伙还没有从它们族长的牺牲中走出来。于是罗兰拍了拍它的头,“不过我相信,一点适当的恶作剧,肯定是闪电乐于看见的。你知道,比如把盐当糖加进给爱德华的茶里。”

    矮精蹦蹦跳跳的离开了,魔术师则用食指轻轻敲了敲额头。仇恨,尤其是种族间的仇恨,那又怎么可能是几句话就能消去的东西呢?矮精和食尸鬼之间的怨恨,还有在叛乱中协助了食尸鬼的蝠人,它们必须为那场背叛付出代价,这点罗兰很清楚,而即使他明白这并不能责怪这两个种族所有的人,可仇恨总归还是要找一个对象来背负。这或许就是他自愿留下的原因,老魔术师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情况,他不希望那些会令自己午夜惊醒的梦魇再重演一遍。“哼,让我来试试吧。看我能把这仇恨导向何处。”罗兰说着拿过挂在门外的大帽子,扣到头上,“若我能改变注定的悲剧,那这,就应该是我这辈子表演的最好的魔术了。”

    “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上把军队派出去。尤其是那位铁骑士,他手里的剑可以让很多事简单起来。”王室城堡的最高层,西格特从窗户俯瞰着已经完全离开王都的部队走入旷野里。国王背后的黑色人影阴测测的说道。“阿提克斯是很敏感的,如果我把他留在身边,他一定会察觉到你。”“哦!这可真是我的荣幸!”那人夸张的鞠了一躬,只不过他语气中却没有流露出多少的情感。“够了,魔鬼。收起你的那套把戏。我不是没和你的同类打过交道。”国王转身,他背后的熊皮披风敲打在墙面上发出闷响。而随着披风的摇摆,可以看到西格特的腰间少见的别着两把拳刃,这两把利刃是王者年轻时最善用的武器。

    “嘿嘿嘿,屠魔者西格特。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如果不是您,喀鲁斯那个崽子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给我们带来这么大麻烦。”戴着微笑面具的魔鬼发出可怕的笑声,说道。“那你就该清楚,我对你和你同类的游戏规则到我这并不适用。”苍狮之王皱着眉头,他厌恶和魔鬼交谈,但是对方提出的条件使国王不得不接受。

    “呜…,别这么生气嘛,国王陛下。请放心吧,您已经在我们的黑名单上了,所以这次,我不是来和您做交易的。”魔鬼后退了两步,似乎真的在害怕西格特,他甚至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还记得吗?我是来帮您的。”国王因为愤怒咬紧了牙,他现在十分想要一刀杀了眼前这个碍眼的家伙。可他也清楚,自己早就不是那个自在的冒险者了,作为君主,他必须为了王国的利益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涉以获得帮助,哪怕对方来自黑暗的最深处。“你最好是这样,如果让我发现你试图蛊惑苍狮的任何一个人,我不介意再杀死一个魔鬼。”

    “哦,您真是太有气势了,我能够理解为何这个国度里的人都愿意奉您为主。哪怕,您没有任何一个子嗣。”

    西格特的眼角抖了抖,“赫恩的诅咒将在我这里断绝,魔鬼,你和你深埋地下的主子没有任何机会。”“当然,当然。您的自制力是我见过的所有凡人当中最强悍的一位,呵呵,真希望那个偷了我东西的小家伙能有您这样的觉悟。”那人说着,遥遥看向城墙边起司等人的方向。

    西格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手摸到了腰间的拳刃。“你最好别打马库斯的注意,魔鬼,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能怎样呢?您都已经为了我把他远远的支开,还给他找了一群那么可靠的保镖。我能,怎么办呢?呵呵…”



    “噼里啪啦”柴火在火焰的灼烧下不时发出响声。这是起司等人离开王都后在野外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寒风,星空,只是缺少了北方国度里悠远回荡的狼嚎。“这附近一头狼都没有,不,不只是狼。有什么东西将这片土地上比拳头大的生物都扫除了。”抱着大捆木柴返回的杰克随意将一根枯枝扔到篝火里抱怨道,他本来想用新觉醒的狼巫能力向野狼问问周围的情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些老鼠,我们该庆幸的是它们并不喜欢吃树。”马库斯说着在暂时作为长椅使用的原木上改变了一下姿势,试图让自己的屁股在粗糙的树皮上坐的舒服一些。

    “其实鼠人的消化器官是足以食用植物的。只不过大部分原生鼠人都被嗜血欲望冲昏了头脑,对于其它可食用的东西视而不见。”起司用小刀削着某种根茎,已经经历过旅行生活的法师对于这种需要动手的劳动渐渐熟练了起来。再说为了能早点吃上热食,他并不介意放下施法者的身段来做些杂活。“那我们更应该感到高兴了,要是那些老鼠学会了吃草,我们就只能一路啃着冰冷的干粮到青山堡了。”年轻的国王之手耸了耸肩,挥舞着手中冬麦粉压制成的饼,满脸的不悦。他讨厌冬麦的味道,那苦涩的口感让马库斯不自觉的想起童年家族的窘困。

    “或许我们尊贵的泰勒瑞尔大人如果愿意动动手,帮忙干些事情,我们现在就能开始做饭了。”洛萨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山伯爵正在为马匹准备今晚的草料,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能放任这些温顺的动物自由的啃食野草。“哦,是吗?但是我认为按照个人能力分配工作才是最合理的途径,比如我现在就要考虑怎么说服青山堡的那个死脑筋领主,而你,则更适合继续喂牲口。”马库斯这话一出口,起司等人就一齐翻了个白眼,然后从篝火旁离远了一点。按照这一天下来的情况,这往往意味着两位伯爵间新一轮口角的开始,而他们是如此热衷于这种小孩子才会进行的对抗,以至于其他人现在已经连阻止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们又开始了?”珂兰蒂捂着耳朵穿过两人跑到起司身边坐下问道。法师想要说话,不过考虑到另外两人越来越大的声音,他颇为无奈的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洛萨和马库斯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声了!“不论你做了什么,赞美你。”狼行者朝起司点了点头,开始在篝火旁支上架锅用的木头。

    法师歪了歪脑袋,他并不希望在这种事情上使用魔法,但是他更害怕那两个人的争吵会让自己不小心割到手指。“帐篷搭的怎么样了?”女巫想了想,“搭好了,就是我不太明白爱尔莎为什么不让我用藤蔓加固。那些帐篷看起来一阵风就会倒,而且根本没法把身体都装进去。”起司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已经看到红发的老板娘正在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珂兰蒂过于封闭的成长环境让她在很多细节上都显得缺乏常识,而女巫天生的施法能力,则让她在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趋向于不去使用普通人“低效率”的工具。而这种毫不在意代价的随意施法,是起司这样的法师也难以想象的事情。

    总之,一行人的晚餐在喧闹中过去了。和一开始从龙脊山下出发的小队相比,起司能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的旅行热闹了起来。法师回味着口中野菜汤的味道,坐在木头上仰头看着星空,笑了。难怪那么多的施法者都愿意在他们的研究生涯中挤出一点时间去参加几场冒险,这感觉真不错。时间,渐渐过去。首先是体力消耗最严重的女巫,珂兰蒂这一天下来看什么都新奇,也就成了第一个抵抗不住疲惫的人,她在吃完饭之后就开始靠着爱尔莎的肩膀打起了瞌睡。老板娘不得不将这位小姐小心的抱上马车。虽然这个决定受到了女士们的强烈反对,可杰克等人还是坚持让她们睡在相对舒适的车厢里。洛萨和马库斯两人先不说,转化成了狼行者的亚历山大有着充足的理由让蒙娜和爱尔莎也放弃守夜,他一人守夜的效率远比轮班制来的高的多。至于网虫?女佣兵乐得清闲,既然男人们都想要表现,她自然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结果就是,当女士们陆续离开,篝火旁就只剩下了起司,洛萨,杰克和马库斯。“你这胖子体力倒是不错,我还以为你会早早去睡觉呢。”黑山伯爵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苦的机会。“呵,我可没有你这个蛮子那么大劲头。事实上,我确实挺想去睡觉的,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不过,我想有些事情没说清楚之前,我恐怕想睡也睡不着吧?起司先生。”火光下马库斯肥胖的脸印出重重的阴影,虽然他的口气很是严肃,但这场景却还是透着一股滑稽。

    法师点了点头,他示意了一下杰克,狼行者知趣的起身离开去戒备周围的黑暗。洛萨见此也伸了个懒腰后站了起来,“啊,饭后还是去运动运动的好,我去帮杰克放哨,你们先聊。”说完,他不顾马库斯诧异的眼神,径自离开了。

    “我还以为他会是听的最起劲的那个呢。”国王之手看了一眼洛萨之前的位置,复杂的说道。“如果黑山伯爵真的讨厌你,他会用手里的斧子来表达,而不是那些幼稚的,天哪,你们怎么叫这种情况?真想看看西格特陛下看到他最寄予厚望的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吵架的样子。”起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

    “相信我,在洛萨沉迷带兵打仗前,陛下没少为我们调停。”马库斯笑着,捡起一根树枝捅了捅篝火,溅起一片升腾的火星。“那他确实是我见过最好脾气的君主了。”法师歪着头说。“听您的话,您见过不少国王?”起司想了想,似乎是在默数着什么,“是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些不值得记住的蠢货,而相比起那些让人光听名字就觉得无趣的家伙,马库斯先生,您就有趣多了。能从魔鬼手里偷走东西的凡…普通人,这种事情可不多。”

    “会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以平等的身份交流,还愿意亲自拿刀削野菜皮的巫师也不多。起司先生,首先,请允许我为之前见面时对您的冒犯说一声抱歉。陛下说的对,我对您和您生活的世界太过陌生,这让我……有些害怕。”起司没想到马库斯会这么说,他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肥胖的贵族露出恭敬的表情,然后释然一般的笑了笑。

    “谁说不懂魔法的人都不值得交流,那些故步自封的家伙,才是真的蠢货。”



    解除了最开始的猜忌,或者说,起司和马库斯都在这第一轮的试探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至少通过几句话,二人间初步建立了信任的基础。而法师知道,夜晚是短暂的,他绝对没办法用一晚的时间让像马库斯这样的人向自己袒露一切,所以他选择先问最重要的问题。“我先坦白一点。在见到您,准确的说是我抵挡王都之前,我曾经和某个魔鬼达成过交易,作为代价,它要求我为它寻回某些,被人盗走的东西。”

    肥胖的国王之手笑了笑,“丝毫不意外。多年以来,它一直在试图找方法把那东西收回去。不过魔鬼的律法,如果它们有的话,那东西似乎限制了它,让那个带着面具的奸商没办法直接来找我讨要。您不是第一个被骗来找我麻烦的人,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起司挑了挑眉毛,“呵,听起来您很有把握在我手中保护好那东西?哪怕在眼前这样的环境里?”他说着歪头指了指马车,示意这个小队中的人和自己都是站在一边的,如果此时法师要编出一个名目来伤害马库斯,他将毫无反抗的余地。

    “这种话还是别再提了吧,您和我都明白,不管那魔鬼怎么想,在这场瘟疫里我们起码不会是敌人。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将保护我的任务交给了您,可,尽管我们的国王在小事上经常犯糊涂,但他从未让苍狮人失望过。”马库斯喝了一口脚边杯子里的液体,那是爱尔莎从罗兰那里学会做的一种青草茶,绿色的汤水中多少有些土腥味,但入口淡淡的清甜足以让人忽略它的缺点。

    法师点了点头,“确实,西格特陛下是一位十分睿智的君主。他的胆量和智慧都令人印象深刻。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他的决定感到担忧的原因…”说着,起司转头遥遥看了一眼背后的黑暗,那里是苍狮王都的方向。“同时派出了我和阿提克斯大人,还是在知道您和洛萨即将离开王都的时候,这不是个稳健的决定,但确是能最快恢复王国秩序的做法。这险棋背后陛下或许还有自己的想法,那不是我这个臣子可以揣测的。”荣誉伯爵轻轻道出了法师的忧虑。

    “是不可以,还是不能?”起司看似不经意的笑着问了一句。马库斯只是摇了摇头,“不可以就是不能,我对洛萨信奉的骑士精神嗤之以鼻,但人,总不能只为了牟利活着,那样很容易就会迷失。所以忠诚,对赫恩家族的忠诚,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底线。”他的口气不像是说笑,而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国王真的打算出卖他的财务大臣,马库斯也不会反抗。这种忠诚,起司难以评论好坏,不过他相信像马库斯这样的聪明人,也不需要他的建议。

    “好吧,那我们就不谈那位陛下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法师十指交叉,隔着阴影看着篝火对面的人,“说回你吧,马库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很好奇,仅仅是好奇,你从那个魔鬼那里到底偷了什么。”

    肥胖的男人拿出一条丝绸手帕擦了擦额头,“就叫我马库斯吧,其实大人来大人去的我听着也很别扭。好奇吗?那可真是荣幸,因为据我所知,您调查整场瘟疫的动机也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过总之,这没什么好在您面前隐瞒的,即使您不提问,我也会主动来寻求您的建议。毕竟,那该死的怪物已经纠缠我太久了。”

    马库斯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青草茶,似乎在以此压制内心的悸动。一杯茶水下肚,他看着空了的水杯再次开口,“这东西味道真不错,希望爱尔莎小姐愿意把配方告诉我,这样等我哪天失去了官位和爵位,还能靠卖茶水为生。哦,我又跑题了对吗?真抱歉,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到了开口的时候还是需要勇气的,而我一向不是勇敢的人。不过还是说出来吧,我从魔鬼手里偷走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他放下杯子,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智慧。准确的说是超越常人的思考速度和全面的思考方式。”

    起司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听到对方的回答后陷入了思考。智慧,这是一个有些出乎了法师预料的答案,他原本以为马库斯只是偷了魔鬼的某些具有魔力的物品,那样的话他总能找到可以替代的东西,但智慧,这就棘手了。“什么时候?”他问。“什么?”“你,什么时候获得了这份,智慧。”马库斯沉吟了几秒,“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刚过完一个寒酸的生日。距今大略十四年零五个月。”

    “呼…”法师深吸了一口气,十四年,这份不属于他的智慧跟了他十四年。国王之手的脸色在起司长久的沉默中变的难看起来,没有人喜欢等着别人宣布自己的将来。终于,在前者的脸色由白转紫之前,巫师开口了,“我就直说了吧,在我知道的所有事物中,你偷走的这一种是最危险的东西之一。如果处理不好,你可能在剥离后变成一个白痴,因为这份不属于你的能力,已经通过时间和你难以区分,而那不是我们愿意见到的结果对吗?”

    “是吗,变成白痴啊。”得到结果的马库斯倒是表现的没有那么激动,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但表情却显得相当平静,只是他颤抖的手出卖了这位伯爵,“那恐怕是连青草茶都卖不了了。”起司不忍心看到对方这幅样子,“别这么悲观,我说的是最糟的情况。且不说智慧这种东西剥离多少才算还清,现在还没决定我们是不是要这么做。”

    法师的话给了马库斯希望,他抬头看着起司的眼睛,“你是说,我还有其它路可以走?”“我想是的,不过和魔鬼打交道的事情,我需要咨询一些更专业的意见。不必担心,我见过更糟的情况。现在,为了我们明天还有体力继续旅行,我想是时候休息了。”起司模棱两可的回答道,算是先给了对方一颗定心丸。

    等马库斯将信将疑的去休息之后,法师仍然坐在篝火边,看着燃烧的火焰,沉思起来。



    “你为什么要跟上来?我已经跟你说过你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了。”马车上的模糊人影悠闲的将两条腿垂下,看着拼尽全力跟在马车后面的自己。“哈…哈…”粗重的喘息,缺氧的大脑连眼前的具体景象也无法确定,视线只能看到大块的模糊光斑,那感觉就像是胡乱涂抹在一齐的颜料盘。伸出的手,拼命想要去抓马车上那人的裤脚,只要能抓到,就能…

    “呼!”咒鸦猛地从草垛里坐了起来。他揉着因为突然醒来而轻微眩晕的脑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大块的石砖构成了房间的墙壁,只不过那些漂亮的条石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裂纹,显然是经过了强烈的冲击。负责照明的是一盏油灯,里面的灯油已经所剩无几,昏黄的火苗挣扎着,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熄灭。除此之外,这个狭小到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的空间里就只剩下咒术师躺着的草垛了。

    “吱呀”门栓转动的声音,在油灯熄灭的同时,另一道光从房门外照了进来。“情况怎么样了?”咒鸦低着头问道,看也不看进来的人。“你醒了?吓了我一大跳。”琳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跪在地上将一些灯油倒进已经熄灭的油灯里。“情况怎么样了?”巫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灯油还有一些,刚才大公派人又送来了几罐,食物的数量还不少…”

    “我说的是不是这个。”咒鸦拉住了琳的手腕,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还剩多少人?”前女佣明显在巫师粗鲁的举动下感觉到了恐惧,她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却没有料到咒鸦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的大的多。泪水,在琳的眼眶里开始打转,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咒术师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他的目光阴郁且锐利,像是要刺穿人的表皮,直视被血肉包裹起来的灵魂。“还有…还有不到三百人…呜呜…”眼泪,终于还是决堤一般的流下,琳呜咽着说出那令人绝望的现状,放下手中的油灯,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呼…是吗。”咒鸦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松开了洁白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冷漠的说道。他简单的看了下自己的衣物,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从草垛上站了起来,男人高大的阴影在油灯的映照下将琳完全的笼罩其中。“矮人在哪里?”他问,在琳没有回答后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告诉我,矮人在哪里?”

    “呜…在,在前线隧道,大公和里昂先生在加固防线。”琳拼命的止住哭腔,对咒鸦说道。咒术师点了点头,越过她的身体,向着门外走去。“我们,我们会没事的对吗?”女孩在身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其中的恐惧呼之欲出。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报死女妖,你比我更清楚这些。”说完,他就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处。留下琳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助的抽动双肩,咒鸦说的没错,这些熔铁城的幸存者中,谁挺不过今晚,她最清楚。报死女妖的能力就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让这个善良的姑娘深陷在痛苦之中,起初,琳还可以强颜欢笑去到那些弥留者身边,为他们送上安静而祥和的祝福。但越来越多的死者,越来越重的绝望,太多生命的消失让她逐渐痛不欲生,那些不甘死去的人临死前的眼神像是钉子一样凿穿了她脆弱的内心,释放出了其中的负面情绪。而她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咒鸦,却在熔铁城崩塌后显得冷漠无比,琳并不知道这是咒术师全力以赴思考时的副作用,她只感觉到了寒冷。

    凡事皆有代价,就像起司在专注时会忽略外界的事物一样,咒鸦专注的表现就是极致的冷静,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暂时忘记对死亡的恐惧,把所有精力都放到解决问题上。咒术师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走在昏暗的隧道里,两边的小房间中不时能听到濒死者的痛呼和生者的惨嚎。他跨过脚下尚且温热的尸体,越过因为悲痛而分不清方向的可怜人,前方的隧道逐渐明亮起来,也逐渐变的喧闹。空气里弥漫着的气味刺激着人的鼻腔,鲜血的气味。

    “顶住!小子们!把那些该死的老鼠打回去!”没有了熊皮披风,甚至头环也在战斗中戴歪了的烈锤大公挥舞着他招牌一般的战锤,在木箱和杂物组成的防线后呼喊着。他的脸上有着血迹,一些是自己的,还有一些属于被战锤打爆了脑袋的鼠人。“来啊!你们这些长毛的怪物!来啊!尝尝矮人的锤子!”安德鲁的状态亢奋的不正常,他的皮肤因为激动而泛起淡淡的血红色,有经验的战士都会知道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状态,超越了极限的愤怒在带来力量的同时,也会带来致命的危险。

    “巴克姆,去保护大公!来两个人跟着我!”里昂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将飞扑上来的鼠人干净利落的斩首,他的眉头紧皱,但话语间的冷静显示出与矮人不同的精神状态。血狮当然也想把一切都交给愤怒,让最原始的力量带领自己战斗,然后死去。可那样不行,骑士的准则约束他必须为保护身后通道中的人们而战,他不能这么轻易的放手。

    “明白!”一长一短,两把银色的弯刀已经因为过度的杀戮而出现了损耗,哪怕是精灵锻造出的宝剑,它的刃口也因太多的杀戮而卷起。巴克姆的脸上绑着一条染血的绷带,将他瞎了的眼睛遮住,这个年轻精灵披头散发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到优雅,他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对所有敢于接近的敌人伸出自己的尖牙。

    “让开,精灵小子!矮人不需要精灵保护!”安德鲁在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后大叫道,但他的肌肉则因为过度的疲劳而不受控制的抽动,汗水,让矮人的皮肤显得更加红润。“您必须休息!”巴克姆说着,一个转身借着鼠人试图翻越掩体的空挡将长刀刺入它的腹部。“您已经打了太久了,即使是矮人,也会感到疲劳。”年轻的骑士扈从抽出自己的武器,却被另一个敌人抓伤了肩膀。巴克姆用短刀的刀柄狠狠击倒偷袭了自己的敌人,长刀毫不犹豫的划开多毛的咽喉。

    “嘎!嘎!”大量的乌鸦叫声从防卫者们的身后响起,无数黑色的影子越过他们冲入鼠人的队列中。那些有着锋利鸟喙的红眼乌鸦像是丧失了理智一样不要命的攻击着鼠人的眼睛和耳朵等薄弱部位。它们吵闹的声音让对声音极度敏感的兽化者深感困扰。

    “看来我们的巫师大人终于醒了。”矮人拄着他的战锤,转头看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咒鸦。



    咒术师的眼睛没有焦距,他木然的走到安德烈的身边,两只藏在长袍里的手在按照某种规律的抖动着,法术还没有结束,他必须以这种方式来维持那些乌鸦的存在。烈锤大公也不是第一天见到别人施法,他很快明白了咒鸦此时的状态,知道现在就是战机所在。于是尽管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这个坚毅的矮人仍然举起了自己的战锤,“烈锤的小子们!反攻的时候到了!让我们把那些该死的老鼠赶出去!”说完,他一马当先,第一个越过了防御用的掩体,口中高呼着先祖的名号,手中战锤呼啸着将面前的敌人砸倒。

    负责保护矮人的巴克姆见此低声咒骂了一句,可是里昂给他的任务是必须完成的。年轻的精灵瞪了一眼巫师,随后只能硬着头皮,跟随着安德烈的身影冲了上去。“以森林的名义,我讨厌矮人,还有巫师。”银色的刀刃在话语中展开,化作致命的银线,巴克姆的长刀卡在鼠人的脖子里,任凭精灵如何用力也难以拔出。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自己两把武器中的一把,拿着短刀继续前进。

    里昂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身经百战的血狮立刻做出了和矮人一样的决定。“跟随大公,我们上!”骑士长以剑做矛,将面前的敌人捅了个对穿,将还在挣扎的肉体像抛掷石块一样扔出去,砸翻了一众毫无防备的鼠人。接着,里昂一跃跳到木箱上,随手捡起一位阵亡士兵的武器,长剑像旗帜一样朝敌人们一指。“杀!”

    越来越多的士兵响应了反攻的号召,他们压榨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双眼中密布着血丝,用手边所有能拿起的武器作战,跟随着他们的领袖。这是一场困兽之斗,被逼到了地下通道中的熔铁人必须守护自己最后的阵地,他们爆发出的愤怒转化成了力量。没有人再去在乎剑招,也根本谈不上战术,在这狭窄的战场上,人和野兽之间的界线变的极为模糊,生存本就如此,抛开那些光鲜的外表,那一种生物的生活方式不是血淋淋的呢?

    战斗的声音,渐渐平复了下去,人类成功的保护住了自己的阵地,将鼠人们赶出了这条隧道。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那些老鼠接下来会大量进食用来补充在战斗中损耗的体力,而没能成功带走人类的尸体,它们也就只剩下一种生物来源,同类。不谈这种行为给人带来的不适感,但这终归给了疲惫的战士们喘息的机会。明明打了胜仗却狼狈不堪的领主带着他仅剩的部队回到了防线后面,大部分的人直接晕了过去。还能保持清醒的小部分人也没有力气再移动。

    “哈,谢谢你,要没有你的及时出现,我们还要很久才能打退那些老鼠。”靠在墙壁上的烈锤大公半睁着眼睛对咒鸦致谢道。他没有说咒鸦的出手几乎颠覆了战场的局势,矮人的固执让安德烈不愿意承认他和他的士兵已经很难在赢下一次相同规模的战斗了。野兽也需要休息,而这里,不是一个足够安全的巢穴。

    “喀鲁斯还没有回来吗?”咒术师的脸色有些发白,睡眠后恢复的精力在刚才的施法中又一次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他靠在墙壁上,询问着魔裔的行踪。喀鲁斯现在是所有幸存者的希望,作为这些人中唯一一个能够独身在这些危险的隧道里来去自如的存在,魔裔被赋予了寻找出口的任务。毕竟这些混杂着熔铁城坍塌的废墟和原本下水道体系的通道,已经不是矮人所熟悉的地方了,更别说通道中充斥着的鼠人和拉德诺,贸然的移动中不论碰上那一种,对幸存者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放心吧,他会回来的。”安德烈对自己的朋友有着充分信任,矮人信誓旦旦的承诺着,只是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他最好会回来,再这样下去,即使找到出口,我们的体力也难以完成撤退。”巴克姆有些气愤的说道,他的面前放着自己的长刀,流线型的刀身在一半的位置出现了一块十分可怖的缺口,这是精灵在把自己的刀拔出来时崩坏的。

    烈锤大公沉默了下去,他知道巴克姆说的没错,战士们的体力耗损严重,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他们甚至没有药品来治疗伤员。正在为一名战士包扎的里昂死死的咬着牙关,他面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拥抱这个世界美好的时候,可是鼠人的爪子撕开了他的腹部,一些肠子甚至流出了伤口。这样的伤势放在平时还有机会救治,但现在,不论是血狮还是伤者本人都清楚,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请…别浪费,绷带了…大人。”战士的手拉住里昂,他苍白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留给,其他人吧。”血狮长大了嘴巴,想要激励这个年轻人别放弃希望,可他看着对方疲惫的面容时,喉咙里却像卡住了东西,没办法发出声音。“巫师!”里昂拼尽所有的力气,转头朝咒鸦叫喊着,如果现在还有谁能把这个伤员救回来,那就只有灰袍法师。

    咒术师很想当做没听见这声呼喊,因为他知道自己也对那伤势束手无策。但咒鸦也相信,如果他假装没听到而无动于衷的话,里昂一定会拿着刀在自己肚子上也来一下。灰袍走过隧道,这短短的几步现在竟然如此艰难。“救救他。”血狮半威胁半央求的说道。“我尽量。”咒鸦叹了口气,跪在地上开始讲染血的绷带拆开,检查那可怖的伤口。咒术师从未想过,早已经在实验室里见惯了的人体,有朝一日还会让自己感到恐惧。这人没救了,他很清楚,鼠人的爪子划破了肠壁,即使自己能够缝合好伤口,伤者也会死于内出血。咒鸦抬起头,闭着眼沉思了几秒,“等死的日子不好过,我可以帮你现在解脱。”那名战士点了点头,巫师一抬手按住了他的面门。轻微的魔力涌入,杀死这样一个极度虚弱的人,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不是吗?

    里昂不忍心看到这一幕,他站起来背过身去,看着头顶的墙壁。骑士长在咒鸦起身的时候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石砖上,血,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下,滴落到地上。“女巫怎么样?”血狮问,试图将注意力从背后的惨剧上移开。

    “老样子,一个在我的控制下,另一个,我还是感觉不到。”咒鸦整理着刚从死者身上解下的绷带,回答道。



    为什么要在剑柄上绑东西?无论是布条也好,皮革也罢,为什么要在用来杀戮的工具上加上这些柔软的缠绳?寻常的士兵可能会告诉你,这是为了防滑,吸收手掌上的汗液或者血液。同时,这也能提高握剑的舒适度,增加动作的流畅性。但,如果你对一名以杀人为生的人问出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或许会不太一样。为什么要缠剑柄?那当然是因为,不希望自己毫无遮挡的承受夺走另一个生命的罪孽,不想承认那挥出的利刃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不想感受那冰冷的钢铁。

    可喀鲁斯从不缠剑柄,他总是直接握住长剑和匕首的本体,这让魔裔可以更好的感受自己的武器,让这两把利刃成为他身体的延伸。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缠在剑柄上的东西会让他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如的将武器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那对于这位喜欢隐蔽的杀手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而同样称得上是灾难的,大概也就是同时对上一小队的蛇头人和数量不明的鼠人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魔裔为了寻找通往地上的出口,跟踪了一对拉德诺,从这些家伙身上披着的袍子来看,他们应该前不久还是正常的人类,只是地穴之母的邪恶仪式将祂忠诚的信徒转化成了另外一幅模样。而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像生来就拥有蛇类感官的地底同类们那般厌恶光明,他们不会离出口太远。但老谋深算的喀鲁斯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对于饥饿的鼠人来说,不论是熔铁城的幸存者,还是这些长着鳞片的家伙,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肉。

    从通道后方涌出的大量鼠人封锁了魔裔所有可以暂避风头的道路,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夹在了两方中间无处可逃。这种时候喀鲁斯就不由自主的羡慕起咒鸦的魔法,如果他也能变成个乌鸦什么的从通道上面飞过去那该多好。“有敌人!”拉德诺用带着奇怪腔调的人类语提醒着它的同伴。这些蛇头人仓皇的拔出腰间的匕首,背靠背看着四周。魔裔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双眼里开始燃起可怕的魔火,随之而出的是两只手掌中的长剑和短刃。喀鲁斯不是没想过用自己的种族去欺骗一下那些地穴之母的教徒,但他在看到对方蛇头上的惊讶表情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即使是魔鬼,也从不和没有价值的东西谈交易。

    “一个问题,女巫在哪?”燃烧着火焰的长剑指向对方,魔裔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这是他单独行动的第二个目的,找到在城墙崩塌中失踪的女巫人质,她会是熔铁城一方有力的筹码。当然,喀鲁斯的问题在蛇头人面面相觑的默剧前很快得到了答案。而不需要回头魔裔就能闻到鼠人身上的臭味,他猛的朝前踏出一步,长剑向前疾刺!在进攻轨迹上的喀鲁斯本能的向后倒退,妄图躲过这一击。剑尖刺穿了褐色的罩袍,但是并没有伤及皮肤,可那个可怜的蛇头人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魔裔的手腕一转,剑身就卷起了衣物,逼迫着敌人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他向后狠狠一拉,就将对方带到了身前,左手的匕首对准了蛇头人的眼睛,刀尖和瞳孔的距离不足一厘米!“我只再问一遍,女巫,在哪里!”喀鲁斯的声音在身前的人听来仿佛来自阴沉的深渊,这是魔裔源自血脉的天赋,在某些情况下,他可以用恐惧来撕开别人的心房,逼迫他们说出自己的秘密。

    “我不知道什么女巫,不过,有人说其它兄弟带回了一个奇怪的女孩。”蛇信带来的杂音在它的主人激动的时候尤其严重,喀鲁斯甚至花了两秒才听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不过身后鼠人的动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快,而其它拉德诺摄于魔裔的外表而不敢上前,他还有时间。“说这人的话现在何处?”匕首继续朝着眼珠接近,摄人心魄的话语和恐惧的双重压迫让这个可怜的祭司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说出了它们的据点。“前面第二个路口朝左,然后向右,墙壁左边的缝隙里有向上的台阶,上面就是!”

    喀鲁斯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满嘴鲨鱼一样锋利的牙齿比起蛇头人毫不逊色。“那可真是谢谢你了。”说完,魔裔不等对方反应,右手朝后甩出,将挑在剑上的敌人一下子扔到了身后的黑暗里。被扔出的拉德诺毫无悬念的砸到了鼠人群之中,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饥饿的怪物淹没。“老鼠还是蛇?抱歉,我没什么兴趣看这场战斗的结果。”轻松的歪了歪头,双眼着火的杀手收起武器,做了一个助跑的动作,他一跃而起,细长的尾巴在空中摇摆着辅助身体的平衡,喀鲁斯不屑的看了一眼身前两个蛇人祭司手里的匕首,这些狂信徒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作战,它们握着武器的手法都是错误的。

    “友情提示,把你们的拇指抵住刀柄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尤其是你们的对手长着满身的毛发的时候。”魔裔在双手搭在两个拉德诺肩膀上的时候轻语道,接着他以此作为支点,身体向前,一脚踹在队伍中心的那个蛇人祭司身上,将它们的阵型整个打散。喀鲁斯畅快的笑着,或许是天性吧,在看到其他生物慌乱的表情时,他总忍不住会笑。落到地面上的杀手没有停止他的行动,他轻松的躲过迎面递来的匕首,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掌按住那个蛇头人的面门使其无法长嘴利用毒牙进行攻击。他就像是在人群中舞蹈,每一个步伐都能躲开要命的攻击,将身体送向安全的地方。“说实在的,你们真的不该在我身上花太多时间。”

    魔裔的话并没有说错,在分食了第一个倒霉的蛇头人之后,鼠人的饥饿并未被满足,在喀鲁斯和一众邪神祭祀混战的时候,这些多毛的怪物已经悄然而至。这次,令人胆寒的惨叫声终于从蛇人的喉咙里发出,那种活着看着自己被啃食的恐怖,是所有生物都难以接受的。这时拉德诺们才终于放弃了在喀鲁斯身上浪费精力,用它们的身体和邪恶的能力去对抗鼠人。

    而最致命的杀手,已经快速脱离了战场,朝着自己的新目标前进。



    佩格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这并不是因为她过于敏感,事实上,当大量的蛇头怪物用看肉一样的眼神看着你,而你因为身上灰袍巫师的该死咒印而无法使用任何力量的时候,谁都会有那种感觉。“我警告你们!我可是你们的盟友!失心女巫团的佩格女士!你们不能伤害我,否则,否则库伊拉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身材矮小的女巫咬着牙威胁道,只是她缩在墙角里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让这番威胁起到作用。佩格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如果放在平时她还可以使用魔力的时候,她根本就不会和这些丑陋的拉德诺废话,更别说是搬出自己第二讨厌的那个女巫的名字来保命。

    你问她最讨厌的女巫是谁?那当然是绮莉啦。那个以欺负自己为乐的家伙根本就是从无底深渊里逃出来的祸害!她冷酷,残忍,肆意妄为,但就因为那该死的天赋,每一次,每一次她闯出来的祸最后都会由其他人来负责扫尾。而作为和绮莉年龄相近的女巫,佩格往往是收尾人员的首选。眼泪,从眼睛里不争气的流下来,当身上的魔力不再听从召唤,所谓的女巫也不过就是一群普通的女人。更别提佩格还离女人相距甚远,她只是个生长在特殊环境下的孩子。

    蛇头人的篝火没法温暖恐惧中的女巫,佩格用带着泪痕的脸从膝盖上偷偷抬起一些打量着眼前的情景。要找机会逃离这些怪物,她宁可被矮人和巫师抓住变成阶下囚,也不愿意受到蛇头人的保护。那些可是长着蛇头的怪物啊!它们怎么可能可靠?这无可厚非,毕竟相貌,是我们认识其他生物的第一步,当我们见到有些面目不那么符合自身审美观的时候就会觉得不适,并想要远离对方。这没有问题,作为生物,我们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可问题在于,作为具有智慧的生物,我们区分面貌的能力受到了太多后天的影响,这让我们渐渐变的…过于重视外表。

    其实佩格只需要再细心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这些怪物的嘴里说的也是和她一样的语言,只不过压低的声音和蛇舌发出的杂音让其听上去更像是可怕的低语。地穴之母的教徒们甚至还将自己的食物分了一些放到女巫的面前,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知晓了女巫的身份,但它们本来也没有屠杀熔铁城居民的必要,每一个被拉德诺们抓住的普通人,都有可能在半强迫的传教下成为伟大地母的新教徒。不论是善良神邸的牧师,还是邪神的崇拜者,他们对于传播自己所认为的“福音”总是乐此不疲。

    在这个空间的另外一边,就有几个被抓住的普通居民,他们侥幸在熔铁城的崩塌中活了下来,也没有遇到饥饿的鼠人,这些人无疑是幸运的,尽管他们成为了狂信徒的囚徒,但他们仍然没有性命之忧。蛇头人扔过来的食物虽然数量不多,可也足够他们不至于饿死。这些人也在观察着佩格,这个最近才被拉德诺们抓来的小女孩。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小男孩趁着他们的监管者不注意,小心的爬到了佩格的身边,他将小女巫面前的那块黑面包向里推了推。“吃吧,不吃会饿的。”

    佩格看了看那个一脸污迹的小男孩,虽然此时她自己的状况也不必对方好上多少,可是女巫成长的环境教给她高贵的女巫不需要凡人的帮助。再说,那块脏兮兮的黑面包比烈锤大公囚禁她时给的伙食还要差上太多了,佩格即使在女巫团中的地位再低,她仍然是失心湾统治集团中的一人,又何曾吃过这种只有真正的穷人才会购买的食物呢?男孩在佩格无动于衷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地上的面包,他仔细的观察着,试图找到女巫拒绝进食的原因。发霉了吗?借着篝火的光照可以看见这块面包虽然沾着些许的灰尘,但绝对还不到变质的程度。那么,在佩格以为这个孩子会拿走这块劣质食物的时候,小男孩只是小心的撕下了非常小的一块面包皮,在看了一眼女巫确定她没有什么反应后,男孩咽了口口水,他也很饿了,把面包皮放到了舌头上。当粗糙的面包在唾液的作用下变软,发出淡淡的甜味时,男孩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一下子把舌头上的东西吞下去。味道,也没有问题。

    佩格看着面前的孩子一脸无法理解的看着自己,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如果魔力还在,她一定会让这个小子知道,像他这种低贱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把自己肮脏的脸放在女巫的视线里。男孩歪了歪头,他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地上的面包和把头转过去的女巫,是自己吃对方食物的举动冒犯了她吗?但是,我明明是为了找到她不吃的原因才…

    佩格的墨绿色长发像丝带一样覆盖在她身上,这一头长发是小女巫最宝贵的东西,而即使是绮莉,也格外小心不会在恶作剧中伤到这头秀发,当然那原因可能仅仅是出于主人对于自己宠物毛发的喜爱。但总之,这美丽的发丝也让小男孩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事情,穷苦人家的孩子可没办法把自己的头发保养的这么好。一位富裕人家的小姐,这是男孩对佩格的新定义。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该如何让这位小姐吃东西呢?小男孩不知道,但是烈锤领到底还是苍狮的一部分,虽然这里的居民都是从王国内陆迁移出来的人口,可骑士精神还是影响着他们。他撇了撇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将手伸到肮脏的衣服里摸索起来,这个举动引起了佩格的注意,她其实一直通过发丝的掩饰观察着面前的孩子,只不过这种观察是出于安全考量而已。就在女巫以为男孩要掏出什么武器,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时,对方掏出的东西却让佩格愣住了。虽然只剩下一半,不过从脑袋上不难看出,那是一只老鼠的尸体。

    女巫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作为一名女巫,她当然不至于像普通姑娘那样对老鼠蟑螂一类的事物大惊小叫,不过就佩格所知,老鼠的尸体可以作为很多魔法的材料。难道眼前的这个男孩也是一名施法者吗?不是没可能啊,既然有一名灰袍在这里,难保熔铁城中还存在什么样的家伙。被连续的意外弄得精神过于紧张的女巫如此想到。然而马上,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吧,肉。”看着男孩真挚的眼神和他手上吓人的老鼠尸体,佩格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让我吃什么?死老鼠吗?他是在戏弄我吗?就像绮莉那样,哪怕我已经落到了这幅田地还要戏弄我吗?女巫,哭了,她哭的那么伤心,让拉德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男孩歪着脑袋,他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把私藏的储备粮拿出来给对方,反而还把这位小姐惹哭了。这可是肉啊!他费解的看着手里那半只老鼠的尸体,尸体上老鼠的脑袋也用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他,费解啊。



    “你们!嘶嘶”蛇头人说着朝小男孩挥了挥手,威胁他退回之前的角落,从佩格身边移开。这些邪教徒虽然并不认识佩格,不过它们却能感觉到这个女孩的不同,这是地穴之母的馈赠,转化成异类不仅增强了它们的身体素质,对于那些阴影下的东西,拉德诺们也比普通人类要敏感上不少。

    “嘶,她,我们该怎么处理?”另一个蛇头人询问起来,它们只是众多教徒中的一小队,负责为探索隧道的同类提供一个安全的休息场所。而佩格的出现显然超出了这些小卒能处理的范围,它们必须请示更高层的指令。“我带她去见,嘶,主祭。”发现了女巫的拉德诺站起来,摇晃着它长满鳞片的脖子,看向墙边长着墨绿色长发的女孩。“通道里不安全,那些老鼠也在这里。”提出问题的怪物有些担忧的说道,它虽然有着对地穴之母忠诚的信仰,但鼠人的疯狂却令人不得不考虑独身行动的危险性。

    起身了的拉德诺看了看同伴,又环视了一圈这狭窄的庇护所,它明白为了保证这个安全空间的存在,就不能让同伴和自己一同上路。既然如此的话…“你,嘶,过来!”蛇头人说着,走到一旁,将刚刚坐下的小男孩一把拉起来。“诱饵。”它对其他拉德诺解释道。鼠人进食的样子在场所有人都见过,那些长毛的家伙可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的猎食者,也没有一网打尽的概念,对于噬血的鼠人来说,眼前的肉要优先吃掉。而一个活泼的孩子,他没有办法对身强力壮的拉德诺造成威胁,却足够吸引残暴野兽的注意。

    其它的蛇头人纷纷对它们兄弟的主意表示赞同,这里离主祭所在的区域并不是很远,而且主祭的身边有大量的精锐战士保护,不必担心鼠人的问题。带上这个保险,由一个人押着小女孩的计划就显得可行了很多。

    “嘿,放开我!”对自己被当成了诱饵的前途浑然未决的小男孩用他的拳头打在长满鳞片的手臂上,他不喜欢别人抓到半空中。“闭嘴,小子!”蛇头人张开它的大嘴在男孩面前低吼着,它嘴巴里的腥臭气息令孩子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我看你应该先打断他的腿,嘶,这样他就不能跑了。”篝火旁的怪物中有一个说道。“不,应该割了他的舌头,他太吵了,会把老鼠引过来。”另一个提出不同的观点。“可是如果割了舌头,那些老鼠会不会对他丧失兴趣?”…

    “停下!嘶”提着小男孩的蛇头人喝止了同伴间的讨论,它用竖瞳看着手里的孩子,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后者的脸颊,这样的恐吓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塞住他的嘴,捆住他的手,这样既可以让他走路,遇到老鼠的时候也不怕它们发现不了。”这可怜孩童的命运就在这句话后被决定了下来。他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绑了一大截,这样的束缚别说是小孩,即使是精通逃脱之术的盗贼恐怕也要费上一番气力。而塞在男孩嘴里的,则是他麻布上衣的一部分,诱饵可不需要衣服。

    出发准备完成,蛇头人有些犹豫的走到佩格面前。“你,跟我,嘶,去找主祭。”女巫抬起头,她注意到了对方肩膀上扛着的男孩,生长在混乱环境中的佩格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可没有为这个想要给她吃老鼠肉的孩子感到任何的伤感,事实上见到对方狼狈的模样,女巫还挂着泪痕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看到冒犯过自己的人落入困境总是让人愉悦不是吗?

    “好吧,我跟你走。”佩格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她见过这些那个所谓的主祭,在库伊拉身边的时候,因此她相信只要见到那个人,她就会得到应有的尊重。而对方也会想尽办法为自己接触那该死的咒印。拉德诺没想到佩格会这么配合,它有些错愕的看着这个女孩,更加认定她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在其它狂信徒和囚徒的目送中,这只押送小队踏出了庇护所。蛇头人在黑暗中不需要照明,而女巫虽然魔力被封住,但是异于常人的身体结构还是让她们在夜视方面比人类强上不少。至于那个小男孩,他只需要跟着手上的绳子走就可以了,没人在意他是不是需要照明。踏出楼梯的那一刻,走廊中不知从何方吹来的阴风令人胆寒,饶是拉德诺也得小心谨慎的观察隧道中的痕迹。再等等,等伟大的地母从深眠中醒来,这里就将变成只属于我们的圣堂。

    “嘻嘻,你很害怕吧?”佩格背着双手,饶有兴致的在男孩的耳边轻语着。“我告诉你哟,只要我们碰到鼠人,你就要被抛下喂给它们喽。”她喜欢恐吓,喜欢看着别人在自己的话语下惊慌无措,那令她满足,让她确信自己是一名强大的女巫,而不是会被人任意揉捏的小女孩。“尽情害怕吧,你最好祈祷那些老鼠闻不到你身上的恐惧。那样,你还可以多活一会,不过也就只是一会。”佩格很清楚,即使他们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找到了那名主祭,小男孩的命运可能也是当场被杀。没有邪教徒会带着一个毫无用处的孩子穿行在危机密布的地下。

    男孩看着佩格,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说这些话,这个大小姐是被吓疯了吗?她难道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也处在同样的险境中吗?他们该做的,难道不是利用这个蛇头怪物的粗心大意找机会溜掉吗?他不懂,孩子对于世界的认识本就是不完全的,更别说是刚刚经历了熔铁城崩塌这种成年人也无法相信的巨变,所有曾经适用的法则都已经失去了效用。

    在这一大两小的队伍在通道中摸索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背后已经悄然多了一条尾巴。喀鲁斯的隐藏了双眼中的火焰,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巫和小男孩之间的互动。他想起自己以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因为血脉的关系被那个所谓的“父亲大人”当成狗一样使唤,残忍的杀死其它生命,仅仅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这和受尽了绮莉欺负的佩格何其相似?但如今的魔裔已经不会那么做了,他是杀手不假,但杀手,也有自己的道路,他不再是活在那双眼睛下的可悲的子嗣。而这一切,全是源于一个同情心泛滥的矮人和一个愚蠢透顶的人类。那么,你能否遇到那个把你从盲目仇视的深渊里解放出来的人呢?我很期待。



    排除观察女巫的恶趣味,喀鲁斯还有一个理由让他没有在发现这个小队的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他听到了拉德诺之间的对话,魔裔有理由相信,那个它们口中的主祭会知道通往地面的道路。而一个如此有分量的人质,也可以为熔铁城幸存者的逃生增加可能性。听起来有些疯狂不是吗?一个势单力薄的杀手居然打算去挟持在重重卫兵保护下的敌方高层,更别说作为邪神的主祭,其本身也必然有着远超一般信徒的强大力量。但这对于喀鲁斯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多年的磨炼和来自血脉悠长的生命让他的身手没有像自己的朋友们那样随年华衰落,反而将每一项技术都锻炼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对于魔裔来说,此时的他才是正当壮年。

    致命的杀手停止了自己的脚步,他听到了远方的轻微响动,响动传来的方向正是前方三人前进的方向,这只小队在鼠人遍布的地下迷宫中还是太过于招摇了。喀鲁斯歪着头想了想,他在思考要不要放弃顺藤摸瓜的计划在这里就将佩格带走,因为如果来袭的鼠人数量过于庞大,即使是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带着女巫全身而退。可是看着还在小男孩身边嘲笑他的佩格,算了,还是再等一下吧,或许让这个女巫受点惊吓可以让她老实一些。魔裔笑着,伸手抓住并不算光滑的墙壁,整个人攀登进了通道上方的黑暗里。

    蛇头人很快也察觉到了不对,它在空气中吐动着的舌头嗅到了某些不友善的信号。爬虫类特有的竖瞳冷冷的看着身后的小男孩,“看来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鼠人来的很快,它们总是这样,拼尽全力奔跑,拼尽全力觅食,然后因为用力过猛而遭受饥饿的折磨,这是野兽的悲哀,永远不懂得停下一成不变的生存方式思考更好的途径。但这也是野兽的天赋,若人可以像它们那般纯粹,耐心和坚持就不会是受人尊敬的品格。

    老鼠在黑暗中不需要视觉,虽然它们确实拥有在幽暗环境下睹物的能力,可更多时候,听觉嗅觉以及嘴边的绒毛都可以提供更精准的信息。当三只鼠人出现在通道拐角的时候,它们甚至是闭着眼睛的。“咕噜”男孩咽了口唾沫,虽然他看不见前方的情景,但预感告诉他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蛇头人拔出握在腰间的匕首,这里已经离主祭所在的区域不远了,只要将这个孩子当成饵食,它就可以带着女巫轻松通过。这么想着,残忍的怪物用另一只手拉过男孩,在他的手臂和腿上分别划了几刀,这些伤口不至于致命,可流出的鲜血足以吸引鼠人的注意。“呼!”果不其然,闻到了血味的鼠人开始发出难耐的声音,它们加快了朝这里奔跑的速度。

    拉德诺退了一把男孩,用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跑吧,小子,为了你自己。嘶”恐惧,占据了男孩的内心,他一获得自由就本能的朝着与另一边奔跑起来,即使他知道最后自己终归还是会被那些噬血的怪物追上,可能多活一秒是一秒,求生的本能控制了他。直到,他跑过佩格身边,一缕墨绿色的头发在他的耳边轻轻扫过。如果我逃跑,那这个女孩会怎么样呢?这一次自己可以为蛇头怪物吸引鼠人,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轮到她了?我们总说仇恨是盲目的,可善良又何尝不是呢?当你认定一个人需要帮助,那么你就不会思考其它的可能性。至少一个孩子不会如此快的改变自己的心意。

    于是在三双惊讶的眼睛里,已经跑出去一些的男孩居然自己折返了回来!他凭着刚才蛇头人推搡自己的感觉判断着对方的位置,拼尽全力的朝对方撞了过去。喀鲁斯的嘴角在看到这一幕难以抑制的上扬,真不愧是那个死矮子的领民,一个个都是矮人的性子。“快跑!我拖住它!”男孩在跑过佩格身边的时候对她大喊道。而女巫则是被这疯狂的举动吓到了,她长大了嘴巴,满眼的不可置信。

    “碰!”“混蛋!杂种!”男孩和怪物撞在了一起,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前者拼命用双腿缠住蛇头人的腰,不让对方把自己甩下去。“跑啊!快跑!”稚嫩的童音因为激烈的嘶吼而沙哑,一个饥饿的孩子要如何控制住可怖的拉德诺呢?长满鳞片的拳头一下一下的重击着男孩的脸颊,将原本平整的皮肤打出大块的淤血和伤口。“嘶!从我的身上滚开!”蛇头人咒骂着,它能看到鼠人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再这样下去它将和这个小子一起变成老鼠的食物!为了保命,现在的它已经顾不上让这个孩子保有奔跑的能力了,它举起刚才划伤了对方的匕首,朝着男孩的脖子刺下去!

    魔裔咧开嘴,笑了。他看到那个孩子在即将被杀死的时候本能似的松开了自己的双腿,举起他被绳子捆住的双手,用那些粗麻编成的绳子挡住了这本该切开喉咙的一击!“啊!”稚嫩的声音呐喊着,却不是因为疼痛,这个孩子表现出了与他外表不符的坚强,刺进绳子中的匕首实际上还是刺中了他的左手手背,锋利的铁刃贯穿了他的手掌,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放弃,被解放出来的右手死死的抓住蛇头人握匕首的手,不让它将武器拔出去。他现在不像是一个人类的孩子,倒像是一只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野猫。

    “为什么?”佩格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道。聪慧如她,当然很快明白了男孩的意图。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敢转身返回,更早的去面对死亡?为什么他拼死也要给我争取一个完全不需要的逃命时间?他难道不明白,我和他不是一样的吗?女巫的脑袋完全混乱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他们或许是天生得来,或许是后天养成,天真的像是完全不能看见这世上的污秽。他们是瞎子,看不见我们和他们的不同;他们是聋子,听不见我们咒骂他们的恶毒言语。不过我觉得,他们只是傻子,傻到会牺牲自己来救我们这样的,东西。”喀鲁斯的低语在佩格耳边响起,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皮肤上燃烧着可怕魔纹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像是刚从锻炉里掏出的剑从他的手掌中缓缓伸出,随着男人活动自己的脖子,女巫可以看见他头上蜿蜒而出的羊角。

    正在伤害男孩的拉德诺也看到了魔裔的身姿,只不过比起其他东西,它更注意到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呼…”带着硫磺气味的呼气从喀鲁斯的嘴里飘出,即使是鼠人,也为这可怕杀手所折服。“我见过你信仰的神邸,那所谓的地穴之母。”两点魔火飞速接近,一瞬之间挂在蛇头人身上的孩子就被魔裔单手摘了下来,而他另外一只握着长剑的手,已经将锋利的剑刃放到了狂信徒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走上信仰祂的道路,也不在乎。我只是想在你死之前跟你说一声我的看法,在我看来,比起信仰那团铁疙瘩,你还不如信仰这个孩子。”

    血花,飞溅。双眼睁着老大的蛇头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到鼠人的面前。就在佩格以为事情会随着魔裔的出手而结束的时候,喀鲁斯却再次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将男孩放到地上,完全不管对方因为自己的样子而感到害怕,魔裔将手掌按到孩子头上。“这能让你暂时获得在黑暗中睹物的能力。看着我怎么干的,因为接下来,就轮到你了。”说完,喀鲁斯猛地冲向那三只还在观望中的鼠人,烧红的长剑干净利落的杀死了其中的两个,然后看似失误一般的避过了第三只鼠人的要害,斩断了它的一只前爪。

    “叮当!”魔裔将蛇头人之前用过的匕首踢到男孩的脚边,看也不看背后负伤惨叫着的鼠人。“捡起匕首,杀了那只老鼠。否则,我就杀了那姑娘。”

    双眼中含着泪水的孩子颤颤巍巍的蹲下身,用完好的右手拿起了匕首,这把匕首对于他来说有些大了,也相当重。可他没有放弃,他仔细回忆着刚才自己看到的魔裔的动作,将手里的武器想象成长剑。

    喀鲁斯走回佩格身边,伸手按住了女巫的脑袋,强迫她必须直视正在发生的事情。“好好看看吧,看看你眼中一文不值的凡人能有多大能耐。”

    “噗呲!”通道在一次刀刃刺进肉体的声音后重新回复了安静。鼠人,倒下了。男孩,还站着。他的胸口上被鼠人的爪子划伤,袒露的稚嫩身体上皮肉向外翻起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有些人不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永远也学不会战斗,可是有些人,他们天生就是战士。”魔裔走到男孩身后,刚好接住后者倒下的身体,他看着被死死的攥在手里哪怕晕眩也没有放开的匕首,“看,这小子第一次拿刀就比那些蛇头的家伙强上这么多。天生巧手,我记得他们是这么说这种人的。”说着,喀鲁斯的手上燃起些许的火焰,他将着火的手掌按到男孩的伤口上,一股烤肉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

    “既然一个人类可以有精灵当扈从。我想我也可以。”杀手露出满嘴锋利的牙齿,看着怀里晕过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