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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不明白,每一个凭自己的意志走上战场的人都拥有这个东西。而比起我的理由,他们身上的东西更加切实和迫切。你不需要保护这样的我,我和他们没有区别。

    洛萨的梦境变的平静,在走出了国王的书房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原野。前方的土地向下延伸蔓延,丰收的麦田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伯爵深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闻到,这让他认识到,眼前的景象仍然是梦境的一部分。他朝四周看了看,除了远处的农舍,没有看到城堡之类的建筑,只有稀松的树木之间散落着金色的光柱,这里不属于他的记忆,在洛萨的生命中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太阳,它发出的光亮强烈却不刺眼。伯爵撇了撇嘴,索性坐在了身下的草地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离开,不过不知怎的,他并不担心。洛萨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它们没有一片敢于凝成足以遮蔽浩日的大小,似乎在畏惧着太阳的威严。这种联想不禁让洛萨再次想起了他的境遇。

    责任,这是他从记忆中得到的答案。由自己亦父亦师的君王赐予,似乎是最完美的解答。确实,不论是作为王国的伯爵,还是标榜骑士精神的战士,责任都是洛萨与生俱来的负担,他有义务为王国而战,为人民而战,为荣耀而战,为…不。

    “都是借口啊。”黑山伯爵向后躺倒,双手枕在脑后,“如果可以,我才不想战斗。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模仿,模仿着陛下,模仿着里昂,模仿着,父母。如果我不是黑山就好了……没有那么多责任和荣耀要背负。责任,那是我最想逃避的东西才对啊。”

    “喵!”似乎是在赞同洛萨的话,一声猫叫声从他的耳边传来。伯爵转过头,看到一只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大的黄色小猫就站在他的头边。一人一猫看了不知多久,小猫金色的瞳孔里似乎下了某种决定,接着,它一跃而上,趴到了洛萨的胸口。

    伯爵笑了笑,用右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后背,“他们都说我是来自黑山的疯子,不要命的战争狂。他们也说我是王国的利剑,是血狮之后王国的依仗。可他们说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马库斯那家伙倒是天天琢磨怎么获得官职,但我却,哈哈,我到底想要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喵。”猫,当然无法回答人的问题。能回答人的问题的,只有人自己。

    “我本来以为,起司可以给我答案。毕竟,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甚至比马库斯还聪明。不过,巫师似乎自己也要担心很多事啊,他也一样要背负太多的东西。可你说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行动的时候,我会觉得那么愉快呢?不管是在王都的时候,还是现在,他总能做出一些和我想的不同的事。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去训练他变成这样的地方看看,一定很有趣。对了,网虫说过她的家在南方,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还有女巫控制的港口,一定很有趣。”

    洛萨将右手从猫的脊背上挪开,伸向空中的太阳,作势欲抓,“我不应该成为领主,至少现在不应该。比起人民的福祉,王国的兴衰,我想追寻些更纯粹的东西。很愚蠢对吗?但我真的想像那些故事里写的英雄一样,只为正确的事情而行动。只为正义而战。”

    “啊,对,正义。像太阳一样的正义,那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它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有时也会炙烤大地,刺痛双眼,但我还是想追寻它,追寻纯粹的正义。”伯爵,坐了起来。趴在他胸口的小猫轻巧的一跃而下,落在了他身边。“你觉得呢?”

    “吼!”猫,身上开始升腾起金色的火焰,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高亢吼叫,哪里还有小猫的影子?站在洛萨身边的,分明是一只有着金色鬃毛的雄狮,它体态雄壮,不怒而威,配合着那一圈如火焰般的鬃毛,就像是落到地上的太阳。

    与此同时,在现实中也发生了某种变化,法师手中的捕梦网毫无征兆的绷断。就在起司错愕的时候,他看到洛萨手中攥着的战斧上,那双宝石制成的狮子眼睛里散发出雾霭般的金色光芒,大量细密的裂纹以狮子雕塑的双瞳为原点,迅速扩散蔓延至整把战斧的全身。“咔哒!”刃口上的铁色裂片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更多的裂片开始脱落,在它们下面出现的,是如金子铸造成的表面。

    赫恩之手,这把猎巫刀在短短几秒钟内褪去了表皮,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黄金战斧。握着斧柄的手轻微晃动,将武器竖了起来,洛萨随手拿掉眼睛上的石片,不依靠任何的外力,站了起来。那双遍布伤痕的小腿上,已然看不到任何破损的痕迹。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猎巫刀还会随主人改变外貌。”法师脸上带着笑意,调侃道。

    洛萨也笑了,他挥动了两下手中的战斧,“不是改变,只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说到底,它本来就不是拿来行刑的工具。只是当时被拿来用作如此,渐渐失去了应有的颜色。”

    “是吗,那它可不能再叫赫恩之手了,苍狮的国徽可是白色的狮子。”起司继续说道,为洛萨感到高兴。

    “虽然有点对不起王国,但赫恩之手确实是后来人给它的名字。这把战斧真正的名字,是愚者的正义。”伯爵点点头,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战斧在兴奋的颤抖,已经有太久,没有人这么称呼它了。

    “愚者的正义?因为是愚者,才能确信自己绝对正义吗?有趣,真的很有趣。”法师说着,看了看洛萨的身后,“那么,我愚蠢到令人尊敬的朋友,你有没有兴趣用你的正义,来帮帮忙呢?”

    “乐意之至。”黑山伯爵顺着起司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不远处正和恶魔扭打在一起的狼行者,嘴角上挑着说道。



    啊,女巫,我深渊地一百四十四层的领主,伟大的厄度响应你的号召。感激涕淋吧,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付出更多的代价。因为我,刚好渴望一场复仇。

    如太阳般的金色光芒不仅仅引起了法师的注意。在笼罩在溪谷城的黑雾之上,端坐在曾经属于萨隆家族城堡上的恶魔领主亦注意到了这小小的光芒。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这对于厄度来说微小的不值一提的光点竟然让伟大的深渊领主感到了刺眼。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但还不值得领主亲自走下王座来解决。那张巨大的脸上露出可怖的笑容,丑陋狰狞且残忍暴虐,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最丑陋的生物也难以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恶魔们的特权。

    “女巫,我的召唤者。”一道无形的信息通过召唤者和被召唤者之间的渠道送入了库伊拉的脑海里。恶魔的话语哪怕仅仅是意义都让透着一股癫狂噬血的意味,“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我希望我能给出让您满意的答案,尊敬的领主。”坐在地下洞穴最深处的女巫用手指轻轻抵住额心,用同样的方式回应道。

    “我渴望复仇的对象已经近在咫尺了。我会把他们用最让我愉悦的方式杀死,但那还不够!单是蹂躏他们的躯体无法让我满足,我要让他们憎恨曾经的自己居然敢挑战伟大的厄度!我要让他们付出惨痛到铭记在灵魂上的代价!同样身为凡人,你应该清楚怎样的手段才能达成我的目的,对吗?”

    拥有黑白两色头发的女巫也笑了,她的笑容透出的阴冷让盯着她的葛洛瑞娅不自主的颤抖。“我当然知道,尊敬的厄度大人。那些自命正义的人,他们最害怕的东西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那些被他们心心念念视作珍宝的人和事物的毁灭。而我的眼睛刚好看到了,他们的弱点。我当然很乐意为您把他们的,朋友,”库伊拉说道这个词汇的时候不屑的冷笑了一下,“带到您的面前。可是您看,我这里也来了客人,所以……”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女巫。告诉我你从那些虫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剩下的我自己来做。”恶魔领主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当然知道女巫有可能在把自己当枪使,不过厄度为了复仇并不在乎这些小事。他现在只想让这些曾经击败过自己一次的凡人体会到足以带到死者世界的悔恨。这就是恶魔的风格,更何况他是在恶魔中都闻名的复仇者,仇怒血兽。

    “如您所愿,大人。”库伊拉嗤笑着,将她从城外天空中飞舞的巨型昆虫眼里得到的信息用意识的方式交于了恶魔。在厄度粗鲁的中断了这次连接后,她开始发出低沉的笑声。女巫抬起头,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的俘虏分享她的所为,这让葛洛瑞娅本就糟糕的状况变的更加糟糕。萨隆家的女儿知道女巫口中法师的同伴都是谁,她见过蒙娜和爱尔莎,知道她们是富有同情心的好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可以不告诉那个恶魔的!她们和你又没有仇,伤害她们对于你来说没有好处!”葛洛瑞娅嘶吼着,控诉着女巫恶毒的行径。而这当然不会起到丝毫的作用,只是让库伊拉感到更加的愉悦。

    “谁说,没有好处?”女巫残忍的笑容与她美丽的面容产生了强烈的不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种嗜杀的怪物盗取了一身人皮穿在身上,说不出的诡异,“虽然也不是非要杀死那个叫珂兰蒂的小家伙,不过,如果能借恶魔之手解决了她,我也能省去很多麻烦。再说,能让灰袍巫师痛苦的事情,谁会拒绝呢?”

    葛洛瑞娅徒劳的挣扎着,她现在恨不得生出翅膀,去把这消息告诉起司,告诉爱尔莎,让他们远离女巫和恶魔的威胁。可她做不到,她虚弱的身体甚至禁受不住这股愤怒,强迫她晕厥过去。她耳边最后回荡着的,只有邪恶的笑声。

    与此同时,爱尔莎等人还对即将接近自己的危险毫不知晓。在与咒鸦等人分开后,红狐仍然牢记着起司的话,她不顾佩格的反对,执意要前往溪谷城的北方扎营。这一举动得到了蒙娜和珂兰蒂的支持,她们和爱尔莎一样对法师的决定有着些许盲目的信奉。再说,即使不去改变扎营的位置,几人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我还是不能理解这个决定。”为了方便行动而不得不将绿色长发盘起来的佩格边走边抱怨道。杰瑞帮她捡了一根木棍当做拐杖,可是从小就不喜欢像个普通人那样运动的女巫还是觉得自己的脚似乎快要断了。

    “起司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爱尔莎笃定的说道。失去了马匹,单凭他们几人要搬着物资绕过溪谷城确实相当费力。而由于不知道起司和咒鸦两队人会以什么状态归来,必要的物资几人也不敢轻易放弃。

    “起司,起司,你们口口声声说信任那个巫师,我真的怀疑你们是不是被他的魔法洗了脑!巫师的鬼话你们也信,他甚至都没告诉你们他真正的名字!没准北方就有他准备好的陷阱,等你们到了就把你们都给活祭了!”佩格越说越激动,好在琳见其他人的脸色不对,赶紧捂住了小女巫的嘴,防止她惹怒新的同伴。

    “抱歉,她情绪比较激动。”杰瑞说道。背着大量的物资,鼠人的身体素质让他在搬运重物时没有什么余力来照顾其他人。

    “没关系,倒是你,需要帮忙吗?”蒙娜耸了耸肩,安抚了一下身边的爱尔莎。经历过之前的溪谷城,她对于杰瑞这个特殊的鼠人还是不存在敌意的。冰霜卫士少言实干的风格与熔铁城的方针不谋而合,这也让杰瑞很难对她们生出恶感。

    “我是烈锤大公的子民,这点东西还累不倒我。不过还是感谢您的关心,尊敬的女士。”年轻的鼠人学着自己见过的战士的样子向蒙娜行了一礼,却忘记了背上物资的重量而险些摔倒。

    女战士笑了笑,伸手拉住了重心不稳的杰瑞。“如果你生在龙脊山下,一定能成为合格的卫士。”这北方人特有的称赞方式表示蒙娜真的很欣赏杰瑞表现出来的坚强。不过也让她想到了仍然在北方的军团。不知道山下小镇有没有受到瘟疫的影响,如果有鼠人攻击到镇子,乔恩司令和其他同袍们又能否安然无恙的击退敌人。

    “唔!唔!”佩格突然使劲的掰开琳捂在她嘴上的手,就在其他人对她的举动感到惊讶的时候,小女巫指着溪谷城的方向喊了起来,“看!有东西过来了!”

    几人顺着她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一团黑云从城墙的上空分裂出来,朝着这个方向飞来。“糟糕!”爱尔莎低声喊道,虽然还不确定这黑云的目标是不是他们,但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把东西都扔下,我们往北跑!”蒙娜果断的指挥到,然后把杰瑞取下身后的物资,接着一把拉起了佩格,把她背到了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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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云,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溪谷城外的树林,那些原本就因为高温而显得枯黄的树木在黑云过后很自然的开始燃烧。火光让黄昏时分显得异常的明亮。这炙热的光芒穿过尚未燃烧的树丛,映射到爱尔莎等人的脸上,让她们的样子看起来更加狼狈。

    “那是什么东西?”红狐拉着珂兰蒂的手,防止后者因为意外而掉队。她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离得越来越近的乌云,似是询问又似是感叹的说道。可惜,珂兰蒂并没有办法告诉她答案,虽然得到了许多祖辈和书本授予的知识,但年轻的女巫离博学这个称号还相距甚远。

    琳和杰瑞一起奔跑着,咒鸦送给她的布条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报死女妖能够清晰的看到这片土地上近期内死去的大量生灵,可现在不是感到恐惧和悲伤的时候。在被咒术师救下的那个时候起,那个在熔铁城长大的可怜女仆就已经死了,现在和同伴们奔跑的,是一名新生的报死女妖,作为将死者的慰藉,她比谁都看重生命的价值。所以,琳绝不会允许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同伴们失去生命。

    而在几人专心逃命的时候,小队中唯一一个尚有闲余观察黑云,并且具备相关知识的人,佩格,则看出了追赶他们的东西的端倪。“那好像,是一群蚊魔。”体型娇小的女巫并不敢确定,蚊魔这种恶魔她也只在书本上看到过,那些年长的女巫在召唤恶魔的时候都不会选择这种智力低下,个体实力孱弱,只有数量上看得过去的存在。

    “喂!那个葛琳家的!”佩格转头对珂兰蒂叫到,虽然在之前几人曾经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不过显然失心女巫还是不太习惯称呼女巫团的叛逃者姓名。在确定珂兰蒂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之后,趴在蒙娜背上的女巫继续说道,“你还能不能施法?我可以把那些天上的东西控制住,你有没有办法解决它们?”

    珂兰蒂思考了几秒,她在考虑佩格是否可信。不过鉴于按照现在的速度天上的黑云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小队,珂兰蒂很快决定同意后者的提议。“你能控制住它们多久?”

    小女巫皱着眉头盯着那团黑云看了几秒,她之前从未有过与蚊魔作战的经验,自己的魔法能不能完整的作用到恶魔身上确实不好估算。咬了咬牙,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一旦被这些小型恶魔追上,那就不是受伤可以解决的问题了。“我全力以赴,至少可以有三次呼吸的时间。怎么样,够用吗?”

    “足够了。”珂兰蒂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心跳的那么快可没法顺利的施法。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停下脚步,与其在无尽的逃亡中将自己的体力耗尽,他们更趋向于趁着此时与敌人一战。佩格从女战士的背后落到地上,随手一扯将绑在头发上的细绳扯断,一头绿色的长发直到腰间之下。“退后,现在是女巫时间。”

    魔力在幼小的躯体中涌动着,女巫的施法不一定如巫师般具有明显的前兆,可随着那些发丝像毒蛇一样自行上翘抬起,没人会怀疑她是否只是在虚张声势。那些头发在黄昏的阳光和远处林间的火光中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深绿色光芒,绿色总是让人想到植物,但佩格头发此时的颜色却不像是地面上任何的树或草,它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漂在水中的浮萍,那些散布在海面上的,将游泳者的手脚缠住,拖入深海的水草。

    不过显然恶魔并不在乎这种异象,黑云转瞬之间已经近在咫尺。此时,几人终于看清了构成黑云的东西,那不是灰烬或者浓烟,而是一大群身体细小的怪物。这些小东西长着袖珍的蝙蝠状肉翅,在两个翅膀之间生长着一团如肿瘤般的肉球,肉球上满是裸露的血管和肌肉组织,没有任何皮肤来包裹它们。蚊魔,尽管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会下意识的将它们与真正的蚊子进行联想,但事实上除了体型之外,二者并无相似之处。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蚊子使用长而尖的口器来进食,而蚊魔,更倾向于使用它们螺旋形的锋利牙齿。

    “我讨厌比我高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飞在我头上的!”佩格对着迎面冲来的蚊魔大军喊道,同时两只手朝着面前的敌人一挥,她的头发就全部转向恶魔的方向,每一根发丝都对应着一只蚊魔,当恶魔身上也发出同样的绿光之后,小女巫用力的压下了双手。“给我,下来!”

    无形的力量顺着发梢与另一方连接,佩格的头发被压下的同时,与之相对的蚊魔也被强制向下挤压。瞬间,整片黑云就从天空被压到了地上。这个魔法如果是用来控制体型庞大的对手将难以起到作用,但是对付蚊魔这种敌人却是刚刚合适。佩格全身绷紧,用所有的力量维持着法术,压制一两只恶魔并不困难,但要同时对数量如此庞大的目标进行控制则注定无法长久。

    好在在佩格努力的时候,珂兰蒂的法术也即将完成。自从在王都遭遇了爱德华家族的叛变之后,珂兰蒂身体里的力量就与日俱增,这是一名女巫进入成年期的表现,也是爱米亚敢于让她单独行动的原因。遗传自葛琳的强大魔力让女巫的蓝瞳变成绿色,而虽然不及佩格的长发灵动,珂兰蒂的秀发也在魔力的激荡中肆意飞舞起来。

    手指上的荆棘戒指在魔力的催化下快速生长,一只由纤细藤蔓和叶片组成的长手套包裹住了珂兰蒂的左手,女巫轻轻将手掌放在大地上,无数的枝条就自动延伸而出钻入了地底。半次呼吸之后,被佩格压制的蚊魔身下的泥土被生长出的植物冲破,大量带刺的藤条像有意识一样攀附在恶魔的身上,它们身上的尖刺刺破恶魔的表皮,贪婪的吮吸着其中的血肉。随着吸收的能量愈加充盈,藤蔓上开始结出带有亮蓝色纹路的黑色花苞,花苞陆续绽放,让黑云变成了令人惊艳的花海,而在这美景之下,是大量被杀死的恶魔。

    “真厉害啊…”脱力的佩格一下子坐到地上,看着不远处的花海由衷的感叹道。就她所知能释放出如此大范围的杀伤性法术的女巫即使是在女巫团里也会具有极高的地位。虽然确实是她拜托珂兰蒂出手攻击,但佩格却没有想到自己要追杀的叛徒竟然出手如此干净利落。而且看珂兰蒂的样子,释放这样的法术也仅仅只是让她的额头渗出几滴汗水。当下小女巫就确定,珂兰蒂的天赋与绮莉不相上下。

    “解决了?你把它们都杀了?”手握利刃的蒙娜有些疑惑的说道。在看清蚊魔们狰狞的面目时,女战士已经做好了要来一场恶战的打算。结果她还没有出手,追击了他们半天的黑云就在两位女巫的联合下顷刻陨灭,这种场面让人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荒诞感。

    “不!还没结束!小心!”琳的能力虽然无法作用在恶魔的身上,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佩格身上突然出现的死相,这位女妖立刻发出警戒的喊声。而杰瑞的动作比她要更快,鼠人灵敏的感官让他先琳一步察觉到了问题。喀鲁斯的学徒嘴里叼着匕首,四肢并用飞快的冲到了佩格的身边,不等后者反应过来就拉着她朝一边翻滚开来。

    “轰!”利爪,冲破死亡的花园,狠狠的砸在佩格之前的位置。如果杰瑞的援助晚上一秒,小女巫的下场恐怕都会很难看。

    “小心,那里面不止有蚊魔。”



    恶魔的行为就像它们的本性一样混乱难测,很多在常人眼中完全不合理的事情,恶魔们做起来往往理所当然。预测恶魔的反应,是非常愚蠢的错误,比如说在被人从这个世界驱离了之后,理性的生物会舔舐伤口,重振旗鼓,调查好对手的信息再伺机而动。但厄度的选择却是毫不犹豫的押上全部身家立刻发起复仇。也正是因此,人们总是低估恶魔们做某件事情的决心,他们总是在被勾爪撕碎喉咙的时候还在不甘心的控诉着诸如“这不合理!”之类的蠢话。

    佩格本以为自己对恶魔的了解足以让她从这些人中脱离。可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却让她还是由衷的发出惊叹,“见鬼!”

    小女巫的喊叫一点都不夸张,当利爪的主人从珂兰蒂编织的死亡花园里爬出来,沉重的绝望感如山峦一样压在了每个人身上。那恶魔身高三米,皮肤猩红,头上长着弯曲的如山羊一样的犄角,一如他长着蹄子的下肢。恶魔晃动了一下脑袋,将头顶些许挂在犄角上的植物碎屑甩掉,两只巨大的肉翅从他背后展开,带起夹杂着强烈硫磺气味的飓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应该坐在城堡上!”在王都曾与厄度有过一战的爱尔莎和蒙娜立刻认出了她们面前恶魔的身份。那本应乖乖坐在王座上,等待勇者挑战的魔王,竟然现身于此。而她们也随即意识到这里可不是王都的国王大厅,没有英勇的骑士和狼行者会组成坚盾来抵挡这深渊的怪物,她们孤立无援。

    “呵呵呵,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高大的恶魔领主居高临下的藐视着眼前的凡人们,露出丑陋的狞笑,“那当然是为了给那个苦苦挣扎爬到我面前的巫师一点奖励。别担心,他不会比你们活的长上多久,不过在他死之前,他必须记住和伟大的厄度作对的下场。”

    蒙娜将爱尔莎护到身后,拔出短剑做出了战斗的架势,冰霜卫士从不坐以待毙。而红狐则轻轻拉开自己的同伴,抬头看向恶魔,“你要我们?好啊,不过这件事和这里的其他人无关,让他们走。”

    厄度的视线扫过其他人,在看到珂兰蒂和佩格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女巫?又是女巫,而且一次两个?呵呵,这可太有趣了。”

    珂兰蒂很快从恶魔的话中明白了什么,她摇晃着佩格的手臂,“快,他是被库伊拉召唤出来的!快让他打消这个念头!”按照珂兰蒂的逻辑,佩格名义上仍然是库伊拉的下级,而作为被后者召唤出的恶魔,厄度不应该会对佩格抱有敌意。甚至鉴于召唤者对恶魔的控制力,佩格如果现在狐假虎威一番,说不定能让厄度放弃他原本的打算。

    可佩格没有这么做。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脸色惨白,听到珂兰蒂的话,小女巫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同为女巫的珂兰蒂,“不可能的。库伊拉大人再厉害,也没办法控制领主级的恶魔。再说,就算召唤者阻止,他也会对我们出手。”

    “为什么?”这下轮到珂兰蒂不解了,她能明白佩格的前半句话,可对后半句话的意思不甚清楚。

    佩格的笑容更加勉强,她松开已经被咬出血的嘴唇,说道,“你的祖母没告诉过你吗?我们这些天生具有魔力的女巫,可是恶魔在这个世界产下子嗣的天然容器啊。”

    女巫与恶魔间的关系是微妙的。一方面恶魔作为最好驱使的打手和仆从,一直都深得女巫们的喜爱,她们仿佛天生就对这些深渊怪物有着某种亲和力,不论女巫们的天赋如何,召唤恶魔都是她们必然会掌握的一种能力。但这么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是强大的女巫驱使下级恶魔还好说,可如果女巫们想要召唤与她们实力相近甚至更高的恶魔,则需要在满足恶魔们难填的杀戮欲望之外更多的筹码。而在这其中最受恶魔们欢迎的,既是让女巫为它们产下自己的子嗣。

    可别以为这子嗣和正常生物的后代等同,从深渊中来的恶魔可没有生殖的概念,也自然不需要像凡人那样培养接班人。恶魔的子嗣只是它们的一具容器。和他们的父辈不同,这些恶魔之子因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不会被世界排斥,而来自血脉的狂暴会迫使他们沉迷于制造破坏和死亡,而当他们向本能屈服的时候,那些恶魔就可以从深渊中得知这一点,那时它们就能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子嗣的身上,彻底取而代之,用后代的身体在世界上享受杀戮的欢愉。

    而并不是所有生物都有诞下恶魔子嗣的资格,恶魔混乱的血统让它们的子嗣无法从寻常的子宫获取生长的力量。在世界上诸多的生灵中,唯有女巫们天生带有魔力的身体可以满足这个条件。这也是为什么与恶魔媾和几乎成为了女巫的标签,完全利己主义的女巫并不在乎自己产下的后代有着怎样可悲的生命,她们只知道只需付出些许的代价,就可以获得恶魔的帮助。当然,这只限于那些有能力在恶魔的手下自保的女巫,如果女巫和恶魔之间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那前者很有可能被彻底当成工具,被使用到损坏为止都不会停下。

    “说的没错。呵呵,看来你们可以为我的复仇加上一些余兴节目。”恶魔领主冷酷的笑着,他从来没有放过这两个女巫打算。甚至即使佩格和珂兰蒂不是女巫,厄度也没有让这支小队的任何人活下去的意思,对屠戮的渴望是每个恶魔如呼吸一样的欲望。

    “咔哒!”就在几人在恶魔的气势下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枚石子撞到了厄度的胸口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扔出它的人,是杰瑞,这位勇敢的少年决心用自己的生命为同伴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就像在熔铁城地下废墟中他对佩格做的一样。

    “不!”见到这一幕的佩格和琳同时喊出这个字。下一瞬间,恶魔领主庞大的身体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想要向反方向逃走的鼠人。“死吧!你这卑微的蛆虫。”声音和阴影一同从上而下笼罩住了杰瑞,恶魔带着火焰的蹄子带着堪比攻城锤的力量汹涌而来。

    “噗哧!”穿刺肉体的声音从厄度的脚下传来,这不是鼠人被踩碎时应该有的声音。来自脚底的疼痛也不是。

    “还愣着干嘛?快爬啊!”爱尔莎作为小队中脚程仅次于杰瑞的存在,一个滑铲闯过从地面上林立而且的木刺,将发愣的鼠人一把从恶魔领主的脚下拉了出来。那些被珂兰蒂召唤出的植物也在下一秒迫于厄度的体重轰然倒塌。

    “凡人,你们怎么敢!?”气急败坏的恶魔低吼着,虽然女巫的攻击没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可接二连三的羞辱却让厄度无法接受。

    “有什么不敢?起司能把你干掉一次,我们就能把你干掉第二次。为了冰霜!”女战士手握武器发出嘹亮的战吼,毫不畏惧的砍向恶魔的小腿。



    “砰!”出自苍狮王都军队配发的武器砍到恶魔领主的小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种如同用木棍敲击皮革的声音让蒙娜知道,她的攻击对敌人毫无用处。这并不意外。从龙脊山而来的女战士已经在这一路上看到了太多不同的对手,她清楚自己和眼前猩红巨人间的差距,想要战胜厄度,不能依靠刀剑。

    “来啊,你这肮脏的山羊!”蒙娜叫嚣着,朝着恶魔的背后跑去,她想要为女巫的施法争取时间。

    厄度跟着冰霜卫士转过身子,他的愤怒让他的鼻息点燃了空气中的硫磺,两股绿色的火焰顺着他的鼻孔喷射而出。“不知死活的虫子,你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我要把你的皮剥下来,让你的灵魂不得解脱,让你永世在熔岩里哀嚎!”说着,恶魔抬起他的大脚就作势要去追赶蒙娜。

    这让小队的其他人在为女战士担心之余也感到了些许的希望,这个恶魔易怒的性格让他们有机会利用人数优势来拉扯他的精力,争取到更多的机会。但还不等爱尔莎准备再次吸引厄度的注意,恶魔领主抬起的蹄子猛地落下,身体重新转向女巫。“你们觉得我会这么愚蠢吗?你们觉得我看不透你们可悲的伎俩,陪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不,你们面前的可不是无脑的野兽,你们面对的,是深渊第一百四十四层的领主!”

    厄度出人意料的举动引来了极为糟糕的连锁。佩格和珂兰蒂正在酝酿的法术因为恐惧而变的狂暴,她们不得不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控制魔力上来防止魔法将施法者本人撕碎。可这也就注定二人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成为恶魔随意攻击的标靶。

    “不!”爱尔莎来不及在恶魔之前赶回女巫们身边,她只能看着厄度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接近两人,那双巨大的翅膀仿佛绝望的帷幕,将所有的希望全部拒绝。现在,恶魔领主和女巫之间只剩一个人了,那就是琳。可面这无懈可击的怪物,前女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无声的尖叫从琳的口中狂泄而出,那猛烈的声浪竟然让她嘴部以外锥形的空间里出现了诡异的波纹。恶魔,是有听觉的,即使强如厄度,也不得不在报死女妖的尖啸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这并没有用,女妖的尖啸穿过恶魔的手掌,将对无法挽救之生命的绝望化成实质性的破坏之音,肆意摧残着厄度的神智。

    “给我,闭嘴!”恶魔领主扇动起背后的翅膀,卷起的风浪一下子将琳纤弱的身体吹到空中,朝着远处飞去。好在杰瑞已经先一步赶到了琳坠落的地点,一个飞扑用身体为女妖减少冲击造成的伤害。但饶是如此,两人也被强大的力量带着滚落到相当远的地方。

    “混蛋!”此时的爱尔莎终于冲到了厄度的背后,她毫不犹豫的掏出腰间的匕首,一跃而起想要攻击后者如山羊般倒生的膝盖。可迎接她的却是坚硬的羊蹄。恶魔领主只是轻轻朝后抬了抬脚,就将红狐踢伤,落入尘埃之中生死不知。

    “她还不能死,我得在巫师面前杀死她。”厄度对身前的女巫们解释道,好像没有杀死爱尔莎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佩格咬紧了牙关,她释放出准备许久的魔法,可那股魔力在还没有成型之前,就被恶魔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破去。“我没想在这里杀死你们,女巫。但是你们最好也别太得寸进尺。”话语裹挟着不可战胜的压迫感冲击着珂兰蒂和佩格,前者手中的魔法轰然失控,大量荆棘藤蔓刺入珂兰蒂的左臂,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而后者则直接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从她不断颤抖的身体来看,佩格已经失去了与强大恶魔对抗的念头,接受了她的命运。

    “这就对了,放弃无谓的抵抗,我们都可以省下些时间。”厄度狞笑着,一步步走进两人,在他眼中这两个女巫已经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可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却突然一凉。

    “恶魔,你离她们远点!”蒙娜不知何时爬上了厄度的后背,她高举着一把骨质匕首,那是起司在王都交给网虫,而网虫又在分开前交给她的。随着女战士的怒吼,这把来自巫师的武器狠狠的刺入了恶魔的后背。剧烈的疼痛让厄度整个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溅起大量的尘土。珂兰蒂趁着这个机会赶忙拉起地上的佩格,两人从恶魔的身下逃了出去。

    “死吧!死吧!给我死啊!”发现手中的武器可以伤害到敌人,女战士像是发疯了般用骨质匕首在厄度的背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痕。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拼尽所有的体力让敌人受到更多的伤势。

    也许是蒙娜过于专注在手中的匕首上了吧,又或者她放弃了躲闪的机会,剧痛下的恶魔伸手像抓自己背上的虫子一样一把将女战士拉了下来。“人类!”厄度将手中的敌人举到眼前,牙缝里发出无比愤怒的低吼。而蒙娜则什么也没说,直接将手中的匕首甩向了厄度的左眼!“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恶魔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一些像血液一样的液体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流淌而出。

    “你休想取得胜利!只要我们还…啊!”蒙娜的威胁还没有说完,惨叫声就从喉咙里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厄度一手抓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抓住她投掷匕首的右臂,用难以想象的蛮力,硬生生的将女战士的手臂扯了下来!像喷泉一样的血液顺着肩膀上的伤口四溅而出,可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因为恶魔身边的高温变成了血雾。受到重创的蒙娜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她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正飞速的从伤口中流逝,尽管被握在恶魔的手中,她的身体却在不可挽回的变冷,就好像,回到了那个白雪皑皑的世界。

    “啊!”第二声惨叫,比第一次小了一些,可其中包含的痛苦并不逊色。厄度残忍的用它锋利的指甲伸入蒙娜断臂的伤口,无情的搅动着里面的血肉和组织。更多的血液混杂着肉块和骨头被从人体里抠挖出来,就好像破了的玩偶中泄露出的棉絮。

    “不!住手!住手啊!”从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琳哀求着,报死女妖已经看到了蒙娜身上难以去除的死相,这位令人尊敬的女战士,正在恶魔领主的手中痛苦的走向死亡。

    可恶魔却听不到琳的哀求,即使听到了,他恐怕也只会将其当成动人的音乐。这残忍的怪物好像发现了什么,随着他用力的从蒙娜的身体里拔出某样东西,女战士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去。厄度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到地上,那是一截骨头,人类的脊椎骨。

    “这,就是和厄度作对的代价!”深渊领主叫嚣着,将手中沉寂的人体晃了晃,然后任凭其落入脚下的泥土中。在蒙娜的身体碰到地上的时候,她的下巴最后无力的抽动了两下,无声的说着一个名字,杰克。

    仇恨,愤怒,激烈的感情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但更多的,确实深深的无力感。面对眼前的恶魔,他们没有丝毫的胜算。

    珂兰蒂松开拉着佩格的手,放弃了逃命,她呆呆的看着蒙娜的躯体,看着女战士眼睛里还未干涸的泪水。绝望的用右手抬起无法活动的左手,将手指上的戒指举到面前,她亲吻着手上的指环,以此来倾泻自己的痛苦。

    “起司,救救我们。”



    “情况不对,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正在向溪谷城堡靠近的起司突然停下脚步,紧皱着眉头说道。他的同伴们也驻足转头,在三人的前方,恶魔领主巨大的足部已经隐约可见,他们不明白到了这一步还能出现什么意外。

    “我们被发现了?”洛萨扛着自己的武器问道,已经如此接近对方,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黑山伯爵的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恐惧,掂了掂手里的金色战斧,他相信只要自己还握着斧柄,那不论面对怎样的对手他都不会产生胆怯之心。

    法师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手上的荆棘指环,直觉告诉他有某些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但或许是身处恶魔领主身边,他没有收到任何更明确的警告。如果这个时候咒鸦在身边就好了,那家伙对这种预兆解读的远比自己精确得多。起司不禁这么想到。“应该不是,我已经遮去了我们身上的气味,恶魔即使知道我们来了,也无法准确的察觉我们的位置。”

    “那还能有什么问题?”伯爵眨眨眼睛,他想不出现在除了被发现之外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

    起司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强行压下。然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几乎是在小跑着朝前行进。洛萨觉得这样不妥,可他发现不仅是法师,狼行者身上的毛发也诡异的竖立着,那双狼瞳里闪动着同样的不安。同伴之间的压抑气氛感染了整个小队,于是伯爵也不在多言,将战斧背负到背上,提高了脚下的速度。

    “我们,该怎么做?”狼行者的身体已经逐渐变成了完全的狼形,杰克趁着还可以口吐人言的时候跑到法师的身边,提出疑问。

    “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几秒钟就好。我的法术会解决他的。”起司沉声说道,他衣袍下的皮肤上隐隐浮现出些许锁链的图案。在狼人点头后,法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只要几秒钟就好,那样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温度,越来越高,不论是洛萨还是杰克都有一种自己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会从内燃烧起来的错觉。恶魔领主庞大的身躯从黑云中显现,那可以将城堡当成座椅的形象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有被击败的可能。喉咙,在紧张中不自觉的缩紧,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让人没法顺畅的呼吸。“几秒钟,吗?”洛萨低声重复着法师的要求,语气却显得十分复杂。

    “说起来容易,不过想要引起这个大家伙的注意…用石头丢他吗?”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厄度的脚下,本来坐落于城堡周围的房屋就很稀少,恶魔行走的时候又破坏了其中的大部分,这样的结果就是即使现在想要通过弄塌附近的房屋来制造声音也变得不可能起来。

    “不需要,我已经解除了隐踪的法术,他知道我们在这儿。”灰袍法师抬起头,眼睛里的魔力满溢而出,他的视线穿过重重的黑云,与城堡上那对巨大的眼睛视线相交。

    “说的没错,小法师。”黑云在邪恶的声音中像具有意识一样散开,露出端坐在城堡上的恶魔面目。厄度的嘴角仍然挂着残忍的笑容,作为一名领主级的深渊存在,他当然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也当然可以单独控制这两具躯体。所以在他和起司对话的时候,他的另一具分身也正在对爱尔莎等人无情的施展着暴虐。

    而这一切,逃不过灰袍的眼睛。“我想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伙计们。这家伙在袭击我们的同伴,该死的,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起司的语调上扬,比起知道恶魔从何处知道了没有进入溪谷的人的位置,他更在乎的是这怪物已经对他们造成了多少的伤害。“你要是敢动他们,哪怕是去深渊,我也会去。我会把你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恶魔。”

    “那可真是,让人害怕啊。”厄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伴随着滚烫的热浪和难以掩饰的讽刺。

    而相较于法师的威胁,得知眼前的怪物正在试图伤害自己的同伴之后,洛萨和杰克已经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彻底化身巨狼的杰克不顾恶魔身上的高温,利用利爪攀上了恶魔的腿部,试图攻击他的要害部位。而洛萨则因为体型问题难以直接对厄度造成伤害,他选择通过攀登溪谷城堡的残骸来寻找更有利于出手的时机。

    “无谓的挣扎。你们和你们的同伴一样,都会死在我手里。”恶魔领主挥动他的手臂,那堪比塔楼一般的胳膊光是挥动就带起了剧烈的气流。可纵然体型庞大,厄度的速度却并不受影响,他只是轻轻一扫,努力向上攀爬的狼行者就被打飞到了远处,就像是普通人弹走身上的虫子般轻松。

    “你谁也杀不死!只有你会死在这里!”可能是受到了语言的刺激,洛萨放弃了继续攀爬的打算,从背后取下了愚者的正义,用战斧像砍树一样劈砍向恶魔的小腿。随着金色狮子双眼中闪过一缕强光,些许炙热的液体顺着伤口喷涌而出,伯爵躲闪不及被溅到了几滴,身上的铠甲瞬间被溶出了几个破洞。

    “勇气可嘉,但是也只有勇气。人类。”更多的液体顺着被战斧砍出的伤口流出,它们翻滚凝结,转瞬间就变成一群有着干涸熔岩甲壳的半人高怪物。这些怪物的身上冒着高温的蒸汽,黑色的外壳下流动着危险的红光,它们没有眼睛,如鬣狗般的头颅上只有硕大且长满利齿的嘴。落回到恶魔蹄子上的洛萨不得不先将注意力放到处理这些诡异的生物上。

    在同伴分别陷入苦战的时候,法师没有上前帮忙,他可以阻止狼行者被恶魔扫落,也可以快速解决掉从伤口中跑出来的异形。但他不能那么做,即使在这期间洛萨和杰克战死在他的眼前,他也不能出手帮助,因为只有完成这个法术,才能真正的解决厄度带来的麻烦。

    可时间,真的来得及吗?恶魔已经注意到了起司的所为,不论这个灰袍在准备什么,厄度都没打算让他完成。面对施法者,恶魔领主有的是经验,就比如他在打断珂兰蒂和佩格施法时一样,大部分的法术在准备的环节要求法师全身心的专注,只需要一点点影响,魔法就会消散,甚至错误的爆发。只需要一点点影响。

    恶魔,抬起了他的羊蹄,那足有一座房子大小的蹄足像小山一样举在空中,上面的洛萨狼狈的用一只手固定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挥舞着武器抵挡敌人的进攻。

    “死吧,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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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司,死了吗?这个问题困扰了洛萨和杰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他们亲眼看着恶魔领主那巨大的羊蹄遮住那一身灰袍,紧接着一道前所未见的强光闪过,那巨大的怪物和起司一起消失了踪迹。只有天空中依然浓重的黑云和城堡上的丑陋的裂痕记录着这里曾经存在过某种可怕的异界生物。狼行者褪去了毛皮,黑山伯爵也收起了战斧,他们两人一个站在废墟上,一个站在街道中,看着对方。而不论他们怎么看,都只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浓浓的疑惑。

    感到困惑的不只有他们。起司和厄度的消失所带来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首先,作为施法者来说,不论是深在地下的咒鸦和库伊拉,还是远在溪谷城外的佩格和珂兰蒂,他们都感受到了在城市中爆发出来的难以想象的巨大魔力。甚至处于城市正下方的两位一度怀疑如此可怕的魔力爆发是否会让整个溪谷城如熔铁一般下沉,不过好在这魔力只存在了一瞬,而且被十分小心的控制在了有限的范围内。这也不禁让拥有丰富施法经验的巫师和女巫都犹豫这到底该算是法力失控,还是真的有魔法需要一次性使用如此海量的能量。

    不过好消息是,厄度的消失是全方位的,这意味着不仅溪谷城中的恶魔领主失去了踪影,在城外与爱尔莎他们交战的怪物也一并消失。虽然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起司有意为之,但珂兰蒂的祈祷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

    “他们还总说我是疯子。”咒鸦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头顶的岩层,似乎是想寻找一个可以看到地表情况的管道。

    “发生什么了吗?”走在巫师身边的网虫问道。不仅是她,对于没有施法能力的普通人来说,刚才剧烈的魔力爆发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样。纵然是身为魔裔的喀鲁斯,也只是感觉自己的胸口悸动了一下,他紧张的检查了一圈周围,最终也只能将其归结为过度敏感。

    “没什么,小事一桩罢了。”咒术师笑着说道,那表情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发现了猎物的鬣狗,“可是对于有的人来说,这就不是小事了。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见鬼!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人牙酸的尖叫回荡在布满蛛网的房间之中。被吊在墙壁上的葛洛瑞娅现在只希望可以昏厥过去,这歇斯底里的声音快要把她逼疯了。事实上,不仅仅是葛洛瑞娅,被称为戴维和琼斯的两只女巫宠物此时也瑟瑟发抖的匍匐在主人的座下,为女巫的愤怒而感到恐惧。库伊拉的双手死死的攥着石质座位的握把,连自己的指甲折断了也不自知,可想而知现在的她有多么失常。

    坐落于房间一角的恶魔召唤阵已经变的黯淡无光,本来充盈的血色魔力消散的一干二净,象征着召唤控制和驱离的三部分更是出现了裂纹。任何略懂恶魔召唤术的人都会知道,这是恶魔完全脱离召唤的结果。这种现象一般只会发生于两种情况下,第一,即恶魔完全脱离了召唤者掌控,并且强大到足以凭借自身的力量行走于世间,如此强大的恶魔深渊中并不是没有,但厄度还不在其列。而第二种,则是被召唤出的恶魔在世间的身体被杀,已经被强制驱逐回了深渊,那么召唤它的法阵自然就会崩坏。

    “怎么可能?那种领主级的恶魔,它怎么可能会死?见鬼!该死啊!”库伊拉的抓狂是有道理的,厄度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恶魔领主的自我意愿,按理来说女巫献上的祭品对于他这种等级的恶魔来说根本毫无吸引力,但出于复仇,厄度不仅回应了召唤,甚至不计成本的将自己大部分力量带到了这个世界。这可和在王都时的污染之井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一两个年轻的灰袍,即使是那位传说中的灰塔之主亲临,想要杀死厄度恐怕都难免要付出些代价。而这,也是她敢于端坐于此的依仗。

    “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我必须完成任务,我必须拿到…”女巫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葛洛瑞娅以为她终于结束了这疯狂的举动时,库伊拉的目光却突然盯向她。那种可怕的眼神更胜之前,那是一种想要将葛洛瑞娅生吞活剥的眼神。“呵呵,对了,我还有你!只要把你献祭给那位大人,那一切都还有转机!嘻嘻,嘻嘻嘻!”

    库伊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飞奔着跃下了座位,她双手轻轻一挥,地上的蛛网就开始自行扭动起来。无数不知何时出现的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蜘蛛飞快的编织着这些丝线,很快一个粗糙的法阵雏形就出现在了地面上。女巫间法阵已经快要完成,随手一指葛洛瑞娅,被称为琼斯的白色蜘蛛就爬上了墙壁,将裹在蛛丝中的鼠人取下,背负在背上爬向法阵。

    “你要干什么?停下!放了我!”葛洛瑞娅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可她却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掌控力。身为曾经统治整个伯爵领的萨隆家族的末裔,葛洛瑞娅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用自己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发出尖叫,以此来抗议女巫的暴行。

    当琼斯爬过库伊拉的身边时,黑白两色头发的女巫用手轻轻拂过鼠人的脸颊,“放心吧,你马上就会和你的族人们在一起了。如果你们这些丑陋的怪物真的有灵魂的话。”葛洛瑞娅转过头,试图去咬女巫的手,这行为被库伊拉轻易躲过并成功激怒了她。女巫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鼠人的脸上,打的后者眼冒金星,一时间再难说话。

    库伊拉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宠物将祭品放到了蛛网构成的法阵中央。她似乎又找回了之前的冷静,优雅的转身走回了那张座椅,慢慢坐了下去,接着拍了拍手掌,“戴维,该你了。”黑色的蝎子得到命令,爬向无助的萨隆之女,它高高的扬起身后的尾刺,那夺去了无数人性命的蝎尾眼看着就要再次染上鲜血。

    “以苍狮国王的名义,给我住手!”挥剑展开挡在门上的蛛网,里昂走近房间,对着里面的东西呵斥道。



    蝎尾,会因骑士的怒吼而停下吗?当然不会,锋利的尖刺带着破空的尖啸朝着葛洛瑞娅的心脏猛刺而下,可却在即将刺破鼠人皮肤的时候遭遇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阻碍。那是一把泛红的黑色长剑。

    “叮!”清脆的响声唤醒了闭上眼睛等死的萨隆之女,她惊讶的看到在自己的身前,一名赤裸着上身,皮肤上纹满了暗红色诡异符号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男人双手撑着长剑,与黑蝎的尾刺进行着角力。随着那些红色的纹路变的鲜明,持剑者似乎同样获得了某些强大的力量,他怒吼一声,双臂猛地发力,硬是将毒蝎庞大的身体向后推退了几步。

    “简单的声东击西。”站在门口的里昂耸了耸肩,对怒目而视的库伊拉说道。接着,血狮手持单手剑,双腿骤然发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女巫。他明白在对抗施法者的时候,贴身战是最好的选择。

    可身为经验老道的女巫,库伊拉当然没这么好对付。她冷笑一声,白色的巨蛛就挡在了两人中间,巨蛛的八只复眼像是八颗黑色的珍珠,在幽暗的环境中散发着惑人的光彩。里昂一时不察,被这种诡异的色彩吸引了注意,眼睛里顿时只剩下那八颗黑色的宝珠,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眼看着失去了反应能力的骑士长一步一步靠近巨蛛张开的大嘴,后面赶到的网虫及时发出了一声断喝。

    “喂!”熟人的声音令里昂清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怪物,赶紧一个后空翻险险躲过了从两边交错而来的利齿。

    “好险好险,那也是魔法吗?”落地后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身后的同伴询问道。

    女佣兵打量着房间内密布的蛛丝,她的鼻子因为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而不自觉的皱紧。“不是,那只蜘蛛的眼睛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这是它们的捕食手段,也是它们名字的由来,黑眼惑心蛛莱霍斯特,不祥的白魔女,我们是这么称呼它的。”

    “听起来你懂的不少啊,小姑娘。”库伊拉的声音从巨蛛的身后传来,可不论是里昂还是网虫都不能真切的看到她的身影。想来是使用了什么隐踪的法术或是能力,“我是听说过有个驯蛛人佣兵的传闻,不过没想到你竟然跑到了这里。”

    “能被女巫大人记住,该说是我的荣幸吗?”网虫说道,可和她谦逊的言语不通,佣兵的脸上没有半分荣幸的样子。

    “荣幸?被女巫记住可不是好事,她们会像蛇一样勒住你的身体,挤压出你体内的最后一口气,再毫不留情的将你吞进肚子。她们是这个世界的害虫,如果乖乖躲在阴影里也就罢了,但是凡是敢跳出来玷污这世界的,我们都会让她们死的符合身份。”咒鸦手持法杖,姗姗走入了房间。在咒术师的身后,是扛着绮莉身体的姆洛斯。

    “是吗?这就是高贵的灰袍对我们的评价?一群躲在世界之外的疯子把自己当成了世界的裁决者,自命正义的跳出来定义这世界应该由谁来主导,又有谁不配生存?”女巫的声音不再具有确定的位置,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就好像整间屋子都已经变成了库伊拉的一部分,再难分辨的清楚。

    咒鸦,笑了,他大笑了几声,笑声里充斥着不屑和嘲讽,“我该说您真是天生的丑角吗?每次和您交谈都能让我如此愉快。”说着,巫师的眼睛里散发出强烈的魔法灵光,“可是无知的笑话说上一两次就够了。反复的卖弄你的愚蠢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咒术师法杖上的六翅乌鸦似乎是为了回应它的主人,眼睛里也泛起了红光,那些本来早就该腐烂的羽毛下亦洒落出红色的发光粉末。“以你浅薄的思考方式,居然还想要给我们下一个定义?每一个灰袍对于你们这些家伙来说都是截然不同的,就比如有人会为了这座无聊的城市而去和恶魔领主拼个你死我活,而我,则对这里还有它的住民毫不在意。”

    “那你为什么还会出现这里呢?灰袍。”库伊拉的宠物们与骑士和杀手对峙着,而网虫和巴克姆则已经注意到更多的虫子正在朝着这里聚集过来。他们很想催促巫师不要再浪费时间和对方交谈,但谁也没有胆量真的说出来。

    “我为什么来这里?这问题我应该问你才对吧,库伊拉女士。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你最大的依仗,我们头顶的那只恶魔,已经帮不了你了。为什么,你还不夹起尾巴,像一只狗应该做的那样,逃跑呢?”巫师的话让他的同伴们紧张了起来。按照他们的想法,被如此嘲讽,即使是素养再好的人恐怕也会气急败坏,大战,理应一触即发。

    但他们等来的只有沉默,那些巨大的昆虫即使已经拥到了门前不远的地方却没有再前进分毫。黑蝎和白蛛也依然停留在原地,没有做出攻击的架势。它们,到底在等什么?

    “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吧。”女巫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了很多,没有一开始那种激动的语调。而就在其他人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而震惊的时候,咒鸦却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事情本来不会走到这一步,拥有厄度来压场的库伊拉根本不会选择和灰袍谈判的,恶魔领主强大的实力也确实让她有资本这么做。但起司所做的事情改变了事件的走向,虽然仍然不知道法师用了何种方法,可他确实与厄度一同从溪谷城消失了。在这种情况下库伊拉无疑是损失了自身战力中最大的一部分,这让老谋深算的女巫开始不得不思考单凭她自己,能否在白刃战中战胜咒鸦,以及战胜咒鸦需要花费多少的代价。

    咒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咒术师接下来思考的问题是,库伊拉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什么动向。在诸多可能的结果中,女巫最有可能选择逃走,因为她本就没有必要与小队决一死战,在失去了优势后果断选择离开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情。可她没有这么做,那么为什么?有什么理由让库伊拉留在这里迎战一支精锐的小队呢?

    愚蠢和看不清形势是首先被巫师想出来的答案,但他随即打消了这种想法,再怎么说,库伊拉也是个活了相当久的女巫,她不会如此不识时务。排除了这一点,女巫留下的理由就无外乎威逼和利诱。要么,是有人以某种威胁,多半是她自己的生命,强迫她必须留在这里。要么,就是一路驱使女巫到此的家伙抛出了一个让库伊拉无法拒绝的鱼饵。

    如果是前者,那没什么好说的,对于库伊拉来说,后退既是必死,她只会选择与众人一战。但要是后者,那女巫就很有可能会试图用其它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谈判。可谈判并不是随意进行的,尤其是在之前咒鸦曾经耍过女巫一次的情况下,对方势必会有所顾虑,这时就需要咒术师自己展示出可以谈判的意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能表现出对库伊拉所为的仇视。只有这样,女巫才会略微放下警惕,试图用其它方式来达到目的。

    “好啊,那就让我们好好聊聊吧。”巫师笑着,开口说道。



    风雪,近乎无尽的风雪在这片土地上吹拂了不知多少的岁月。太阳的光辉照在这里却温暖不了任何东西,传说在这片荒原上,连火焰都会被冻结。龙脊山的阴影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只是它离得实在太远了,远到高耸的山峦只剩下如嫩草一样贴在地平线上薄薄的虚影,任何一阵吹过的雪花,都会让人怀疑那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影像,还是只是冰原上的幻觉。龙脊山以北的世界,就是如此贫瘠。

    曾经的痕迹早就被掩埋,即使是最老练的猎手也无法在荒原中找到被遗弃了长时间的营地,但魔法可以。强光在风雪中爆发,毫无征兆也无关紧要,毕竟在这里发生什么根本没人会知晓。就像之前一名灰袍驾着雪橇行过此地一般,没人会知道他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还是带着自己的死敌,来自深渊的恶魔领主一起。

    “轰隆!”厄度的羊蹄裹挟着风暴重重踩在冰原上,可他也只是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踩的四处飞溅,巨大的力量还没碰到坚硬的地表就被卸的一点不剩。相比之下起司则凭借着他的体重和经验,以近乎躺倒的姿势非常顺利的从恶魔的脚下逃生,虽然刚刚使用了声势浩大的魔法,但法师的脸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所以,这就是你的垂死挣扎?”燃烧着恶魔之火的眼睛穿过寒风死死的盯着拍打着自己身上积雪的起司,恶魔也意识到了自己高大的身体不适宜在雪原上移动,随着大量的蒸汽,厄度的身高迅速缩水到三米左右,“把我带到这种地方,你以为,这样你就有办法击败我?”

    起司头上的兜帽在起身时被吹落,露出他因无暇修剪而随意扎起来的黑发,法师的眼睛里萦绕着魔力,嘴角露出冷笑,“我已经击败过你一次了。还记得吗?还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失败者。”

    “呼!”两股肉眼可见的热气顺着恶魔的嘴角迸裂而出,在空气中留下两道久久不散的痕迹。“巫师,我会杀了你,就像杀了那个女人一样。我会让你受尽折磨,再痛苦的死去!”被激怒的深渊领主低声恐吓着,而他的威胁在起司耳朵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你,杀了谁?”法师的语气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证明了他此时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这也被厄度看在了眼里,恶魔虽然不如魔鬼奸诈,可狡猾的它们一样不会放过利用敌人弱点的机会,尤其是这个弱点可能会让自己的仇敌痛苦的时候。

    “呵呵,你觉得呢?老实说,我可分不清你们这些肉人间的区别,不过,在我杀死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名字。”厄度说着,缓慢的拉进着和起司间的距离,事实上他并没有听清杀人时其他人说了些什么,那时的恶魔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感受毁灭生灵的愉悦中,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用语言扰乱法师,“对了,我记得那人在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也在那里。”

    “深渊的渣滓!”听到同伴身亡的消息,起司整个人的身体就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他的愤怒让他眼睛中的魔力开始不受控制的翻涌。法师脚下的白雪如具有意识一样慌忙的逃离他的身边。厄度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施法者的情绪波动会让他们没法在第一时间释放法术,而在决定生死的战斗中,这就足以致命。

    “噗!”滚烫的熔浆从恶魔的口中吐出,像炮弹一样径直飞向站在原地的灰袍。即使没有和这熔浆接触到,地面和空中的雪花也因极高的温度而瞬间融化,雪地上随之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凹痕,证明着这一击的威力。

    面对这来势汹涌的攻击,起司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这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高涨的愤怒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高叫着,它们拒绝任何方式的退避,只有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才能让它们满意。那么好吧,我满足你们。法师的视线落在了熔浆上,他眼眶里的魔力刹那间变成了白色,雪花的颜色。

    时间,在灰袍的凝视下变的慢了下来,本来早该砸到起司身上的炮弹凝滞在了空中。与之相对的,是大量受到魔法影响而呼啸着聚拢在一起的雪,这些白色的精灵悍不畏死的冲向闪动着红光的粘稠流质,前赴后继的因为高温消逝于无形,但它们没有停下来,随着被调动的雪花范围越来越大,熔浆上的温度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最终,当起司的视线不再专注于它时,那滩曾经炙热的东西已经凝结成了冰冷的岩石,丧失了全部的能量后无力的跌入皑皑里消失不见。

    可恶魔的进攻没有停下,拥有猩红色皮肤的巨人已经趁着这个时机接近了他的猎物,恶魔高举着利爪,思考着该从那个部位开始肢解眼前的凡人。他很快做出了决定,他要扯下巫师的头颅,让他在保有意识的情况下看着自己的身体如何被破坏,看着自己的内藏被一件件取出来。巨大的手掌,按到了灰袍的头顶。“准备和你的身体说再见吧,凡人!”

    “给我,放开!”魔力,从起司的每一个毛孔里冲出,在体表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这屏障迅速爆发,伴随着法师的呵斥硬是将三米高的恶魔领主震飞了出去!

    起司的神情冰冷,丝毫没有刚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后怕。他伸出右手,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长袍,接着将其往地上的雪地里一甩,当灰袍再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紧紧裹在冰晶上的缠手,而那冰晶,则构成了一柄形似长矛的长杖。

    长杖至少有两米,灰色的布料缠绕着杖身,只露出杖顶如水晶般透明如矛尖般锋利的冰制尖端。起司随意的挥动了两下手中的武器,右手在后左手在前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还是说,你认为你的魔法不如你的双手有力?”恶魔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看到法师的所为后怒极反笑。厄度的手掌中开始绽放出红色的火焰,他将双手的掌心相对,一条坠着无数细碎倒钩的由不知名生物皮革和金属揉搓而成的长鞭从火焰中慢慢现行。说是长鞭,这鞭子的粗细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配合上上面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金属刺,想也知道被抽到后会有什么结果。

    “你想玩是吧?我就让你玩个够。”厄度残忍的笑着,甩动这手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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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公平!我为什么要学着使用武器,我明明有更好的东西!”年幼的起司不满的扔掉了手中的木质长棍,眼睛里升腾起淡淡的光芒。他抬起小手,被安放在架子上的诸多武器就漂浮起来,随着一根手指的指示纷纷插入一旁的木人身上,将后者变成了一只刺猬。

    “你看,我才不需要像那些猴子一样学着使用石头和木棍!”训练室中另外一个人见此皱起了眉头,安莉娜暗红色瞳孔轻微收缩,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起司身前,就在后者以为学姐是要免除他这无用的训练时狠狠的打了起司一个嘴巴。

    这突如其来的重击让年幼的法师直接坐到了地上,他愣愣的看着安莉娜,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分泌了出来但却不敢随意流出。在起司以往的经验中,随意按照自己的性子胡闹可能会让简单的惩罚变的复杂。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在看到起司没有其他反抗的举动后,安莉娜叹了口气,眼神平和下来了许多,“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小法师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想了想,“因为我说错了话?”孩童特有的侥幸心理让起司用了这种自认巧妙的方法回答。但训练他的人却不是这么容易蒙混过去的,“没错,可,你错在哪?”安莉娜居高临下的问道。

    这个问题可是难为了起司了,他虽然从学姐的反应中知道自己错了的事实,但想要真的明白错误出自哪里,还不是这个孩子现在可以开口回答的问题。小法师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靠自己的力量来得出答案,“我……不知道。”

    安莉娜听了这个回答再次扬起了手,不过她没有继续伤害起司,只是无奈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先去把赫曼身上的东西拔下来,我慢慢和你说。”法师听话的点了点头,跑向被他弄成了刺猬的假人身旁,赫曼,是这个假人的名字。

    “抱歉,赫曼先生。”起司对假人鞠躬说道,然后开始一把一把的将插在后者身上的利刃拔下来,等假人身上终于没有了其它东西的时候,这个粗糙的木质傀儡居然将头转向了安莉娜,“感谢您的仁慈,小姐。”

    “好了,你先下去吧。”吸血鬼挥了挥手,假人赫曼立刻如蒙大赦的伸出两条腿,一步一顿的走出了训练室。安莉娜又打了个响指,散落在地上的诸多武器就全都飞回了原本的位置。她看了眼起司,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走向了训练室的边缘。

    小法师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他故意落在了安莉娜身后三步的位置,防止学姐再次突然出手。吸血鬼走到墙壁旁,用手指在冰冷的石砖上画了一个符号,整面砖墙立刻像水面一样泛起了波澜,随后每一块砖块各自松动,向两边分散,露出塔身以外的广阔世界。那是起司见过的最清澈的夜空。漫天的星辰照亮了银白色的冰原,风雪在今晚少有的停止了呼啸,留出了整片世界来构成舞台,而安莉娜,就是登上这舞台的演员。

    只不过,吸血鬼要表演的并不是戏剧,而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你刚才的样子没有错。”安莉娜一开口就让起司感到了困惑,不过还不等他提问,学姐就伸出手指示意他听下去,“作为一名施法者,不论是巫师或者法师,你的说法都没有错,我们确实可以不依靠身体力量来完成所有的事情。但那并不代表着这是正确的,所以,抛开作为施法者的身份,你犯了连个错误。”

    “第一,你不应该把自己排除在生灵之外。不论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我们只是一群窥探了真理最偏末一角的凡人,和那些你眼中的蒙昧之辈没有任何区别。每一名施法者都必须学会谦卑,自满只会带来盲目,而盲目会招来毁灭。”安莉娜的教诲法师并不陌生,在起司成年以前,这样的敲打从未停止过,每当他稍一表现出对其他生灵的蔑视,安莉娜都会这么训斥他一番。可就连吸血鬼也没想到当起司在苍狮游历一番决定成为凡俗世界中的一部分时,她会是第一个反对者。

    “至于第二,就是你太过于武断的觉的自己不需要使用武器的技巧。或许整个灰塔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告诉你,刀剑是弱者才需要依靠的东西,我们体内的魔力远比这些可靠。但他们活的时间不够长,至少不如我长,他们的目光太过狭隘,跳不出年龄的限制。我要告诉你,魔法,绝不是万能的。过于依赖它,你终有一天会后悔。而且,你总会碰到那种敌人,那种你迫切的想要用利器刺进他的身体,看着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看着他的血液和内脏在惶恐中止不住的流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你的愤怒。你总会遇到的。”

    年幼的法师不明白安莉娜口中的那种愤怒,他自认身为一名施法者,不论何时都可以保持冷静,过于激烈的情感只会成为阻碍。然而,迫于学姐的一再要求,起司还是学习并初步掌握了基础的武器使用,而在这其中,他最擅长或者说最不抵触的,就是与法杖极为类似的长矛。法师喜欢这种武器,它看似简单,直接,却又极具变化,就像魔法一样。

    而现在,当起司手握冰制的长矛对阵恶魔领主的时候,他真正理解了安莉娜当初说过的话的意义。从心脏里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像燃烧的石油一样阻碍着他的思考,那些早已变成本能的咒文和手势失去了所有的意义。现在的法师只想要,也只需要用手中的武器贯穿敌人的胸膛,把那该死的恶魔挑在枪杆上,让他的血全部流干,以此来熄灭自己的怒火。

    “恶魔,我要你死!”起司大喝一声,主动发起了进攻,他将长矛的后端夹在腋下,矛尖直指恶魔的腹部。